方如逸拿起筷子,正要去夹,张傲却喊起来:“我没吃过那两个菜,让我也尝尝!”
“既然张公子喜欢——”方如逸搁下筷子。“照儿,这菜就放到张公子面前去罢。”
张焦和王梨花的脸色一阵青白,忙冲余照摆手:“不用不用,还是让方姑娘吃!”
说罢,王梨花劈手夺走张傲的筷子,“啪”地扔在地上:“今日叫你做什么来的!吃吃吃,就知道吃!”
席面被张傲一闹,满桌的人都没了胃口,张烈饮了口冷酒,眉头紧皱:“大姐姐和三弟两家一起过来,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张焦脸上堆笑:“二哥,如今你也算是发达了,弟弟我没了官职,将来只能靠着庄子,收租过活。”
他指着张傲:“你侄子虽说不大懂事,可好歹是张家的独苗。你只生了个女儿,连祖宗的祠堂都登不了名,诺大的家业,难道以后要白白送给女婿不成?”
陶莲听这话头有些不对,忙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你二哥挣的家私,自然是要给盈儿做陪嫁的……”
“二嫂嫂,那做陪嫁到底是带去了别人家,将来侄女给别家生了儿子,到头来还不是全送女婿了?”张焦瞧了她一眼,神色里有些嫌弃。“二嫂嫂,你和二哥将来还是要在我张家终老的,难道侄女会来管你们不成?你们的家私,得给傲儿,他才是张家人。
再说了,他聪明得很,以后上了学堂,念个两本书,你的家私在他手里,还不得翻倍么……”
“啪!”
陶莲拿起汤匙,一把摔在地上,怒意腾了满脸,可没等开口,却听见张碧道:“三弟,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么,二弟的家私,我们两家各拿一半,你怎么说要全给你儿子?”
“大姐姐,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张家的家私,同你有什么关系?”王梨花飞快道。“等我家傲儿拿到手,再给你吃些铺子的利钱,也尽够了。”
张碧一下站起身,气道:“明明说好了一家一半,我们才来的,你们怎么能反悔!”
张焦和王梨花不理她,只顾对张烈道:“二哥,这件事趁早不趁晚,刚好今日全家都在,还有方姑娘,也能给我们张家做个见证,你先把手头上有的家私写给你侄儿,等以后挣了新的铺子田产,再写就是了。”
“你!你们这对黑心肝的夫妇!竟是把我们家骗了!”张碧哭喊起来,拉住张武和冯氏:“爹!娘!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冯氏甩开她,冲张烈讨好道:“二哥,你如今也出息了,也关照关照你老爹老娘。分家私的事,哎呀太早了,你做官,忙得很,还是先把两间铺子交给娘来管……”
“婆婆这是说哪里话!”王梨花急了。“在傲儿手里,不就跟在你和公公手里一样的么!”
冯氏一个巴掌过去:“婆婆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你这个老不死的毒妇!”
王梨花捂着脸,气得跳脚,张口便喷起市井里的话来。
堂上吵作一团,方如逸静静坐着,心里却是澎湃。
张烈不过是重回军营,得了些普通俸禄,连是否中举都未可知,他亲生的父母姐弟,竟已然要扒住他狠狠吸血,连份嫁妆都不给他女儿留。
从前她听说过一些里巷街谈,什么这家的婆婆恶毒,那家的媳妇势利。
如今亲眼目睹一回,才知只顾吸血、捡现成的亲戚,心有多狠。
“住手!”
张烈“啪”地一拍桌几,堂上闹剧停了停,他极力压住气:“我的家私要给谁,我说了算,你们休想抢走!”
“三弟你糊涂了吧!”张焦指着张盈。“张家的家财,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你说谁是外人!”陶莲哭着拉住张盈。“盈儿是我亲身的女儿,她姓张!”
王梨花嗤笑:“等嫁了人就不姓张了!二嫂嫂可别做那等糊涂人!”
眼看张焦和张碧满口的咄咄逼人,方如逸心里甚是不快,起身道:“诸位请先坐下,听我一言。我虽年轻,但做过生意,也认得几个高门官眷,论说见识,还算有一些。
我想问问张大姑娘和张三哥,张先生的家私,在你们儿子手里会如何?”
张焦觉得,这话里似乎有偏帮自己和张碧的意思,顿时笑得欢喜:“我家张傲虽说还没登科,可这聪明劲从小就露出来了,把张家的产业交到他手里,我肯定是一万个放心!”
方如逸含笑道:“若张公子真是个有能耐的,张家家私让他掌着,倒也是一件好事。今日我来了,不妨给你们三家做个中人,说和一二,免得日后有人揪着这头不肯放,闹得家宅不宁,传了出去,多少要丢张家的脸面。”
张焦和张碧心里一阵沸腾。
他们两家今日登门,打的是谋夺兄弟家财的主意。可自家兄弟如今还好端端地活着,他们扯出来的由头,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本就心里发虚,没想到这方姑娘居然主动说要帮他们。
真是老天爷开眼!
陶莲却大吃一惊,抖着身子站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方姑娘,你这是,这是……”
方如逸冲她微微点头,张盈忽然明白了什么,馋住自家母亲,小声道:“娘你先别急,方姑娘最明事理,绝不会无故把我们家的铺子白白送人。”
陶莲半信半疑,可想起方如逸从前待他们全家的恩情,拼命定住身,哑着嗓子道:“方姑娘,你,你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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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庸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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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神色自若:“虽说我来做这个中人,可却不能糊糊涂涂地做,得事事处处为张家的将来着想。张大姑娘,张三哥,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张焦和张碧笑得眯了眼,不住点头。“我们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张家的家私着想嘛!”
“二位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既如此,在说和之前,我得先考较考教张公子的才学,让张公子当着三家的面,将掌住家私的本事展示一番,也好叫众人心里服气,将来绝不生事端。”
张焦和王梨花脸色一僵。
自家这位好大儿,眠花宿柳,斗鸡走狗,什么都会,让他从父母的寝屋里摸两个金锭出来,更是一绝。
可掌住家私……
张焦讪讪笑道:“方姑娘,你怎么还考教起人来了,我儿子还小,不懂这些……”
方如逸面露不解:“可刚才张三哥明明说,张公子从小就有聪明劲,把张家的产业交到他手里,你肯定是一万个放心。我想着,张三哥能如此说,一定早就见识过小公子的本事。
我们几家手里都有些田产铺面,收租查账,再寻常不过。张三哥放心,我必不会问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焦和王梨花没法子,只得去推张傲:“方姑娘问你话呢,别吃了!”
张傲不住地往嘴里塞着鹅肉,头也不抬:“什么掌家家私,我哪里懂这些!家里的田产,不都是娘你管着的么!”
“原来三叔的家私,都是婶婶掌着的,若我爹爹交出铺子来,多半也是落在婶婶的手里了?可我记得婶婶是姓王,不是姓张,我张家的家业,要是都捏在婶婶手中,只怕不妥吧?”张盈道。
王梨花一时语塞,很快瞪圆了眼:“我是替我家老爷管着的!再说了,我都嫁进张家了,自然也是张家人!”
方如逸眉间现出忧色:“话虽如此,可按张三哥的说法,张家家私总归是要交给张公子的,但张公子却说自己半点不懂这些俗务,也不愿答上几句,便是我有心说和,恐怕也……”
见儿子埋头啃着小酥鸡,张焦恨铁不成钢,猛拍他两下:“吃吃吃,就知道吃!”
王梨花却眼珠一转:“方姑娘,我这儿子不过是需要些时日学上一学,我敢担保,不出一年,他一定知道怎么收租查账!”
“那是自然。”方如逸神色恳切。“张公子有二位悉心教导,必是半点不差的。不过——”
她眉头微蹙,犹犹豫豫道:“不过这一年,只怕不能让小公子掌家了。”
她侧头望向张碧:“依我看,张大姑娘虽说早已出嫁,却一心为着娘家着想。她教出来的两个儿子,多半也念着张家的好。
不如,这一年,张先生的家私先让两位公子管着,他们的年纪比张公子大些,一定也懂事些。等张公子学成,再交到他手中便好。”
“不成!”
张焦和王梨花急得大喊,半点也坐不住了。
家私就是银钱金锭,一旦被旁人收进口袋,岂有让他们交出来,他们便拱手奉上的理!
“大姐姐早就嫁出去了,生的儿子也不是我们张家的人,怎么能让她的儿子管家私!”
张焦的手直直戳到张碧脸上去,一副“你这外人还不快点滚蛋”的凶狠样。
张碧气得破口大骂:“昨日你上我家,满嘴说得花一样,非要我全家同你们一起过来,让二弟把家私给我们平分。如今倒好,方姑娘只是让我儿子暂管一年,你们这对黑心肝的夫妇,做什么跳起来说我的嘴!”
“大姐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我们不知?”
“我能打什么主意!二弟这份家私,迟早还不是你家的!”
“姐夫的赌债没填上,大姐姐这几日四处借钱,我们早就听说了!大姐姐,这是张家的家私,难道你要把铺子银,都拿去填姐夫的窟窿不成!”
“你!你姐夫……如今,如今早就不赌了,我们只是代管一年罢了,你们真是钻到铜板去了,竟这般心窄!”
张碧和张焦在堂上大吵大闹,旁人居然半点都插不上嘴。
方如逸由着他们去吵,突然间想起什么,低头嘱咐张盈一句,张盈飞快跑出堂,不多时,捧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素纸进来,摆在她面前。
她翻开一看,满意地点点头,倒了杯冷酒,慢慢地吃。
两人吵得不成样子,张烈听不下去,想开口劝劝,却被陶莲扯住。
事情变得如此,陶莲心中早就觉出了味。
刚才方如逸是故意替张焦和张碧说话,一步一步推得他们吵闹起来。
他们两家本就心不齐,只要挑拨一二,让他们互相猜忌,他们不想让张家家私落在对方手里,必会百般阻止自家夫君把家私交出来。
眼下方如逸并不开口,定是在等待时机。
“……三弟,你收了家私去,还不是交给王梨花!你既如此不信我,我也不信王梨花不会补贴她母家老子娘!反正二弟的家私也没交出来,这一年的铺子银,还不如在他手里放着!”
“呵!你不信我,我还不信你呢!放在二哥手里也好,我更安心!”
“好!就这么说定了!”
方如逸高声截断他们的话,拿起张盈捧过来的纸张,摆在两人面前:“这张契约上写得清楚明白,若张先生没能得个儿子,他的家私便由你们两家处置。但要等一年后,张公子学成掌家之法,再行处置。”
见她忽然拿出来这么一份契书,张碧和张焦都有些吃惊,一时间犹豫起来。
方如逸侧头对张碧道:“张大姑娘,若你不愿签也行,我便让张先生立即拿出所有家私,尽数交到你三弟手里。”
“我签!我自然是要签的!”张碧急忙道。“只怕三弟被钱蒙了眼,即刻就要把二弟的家私搜刮了去,让王梨花捏在手里!”
王梨花一下红了脸,推着张焦道:“你快签!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被钱蒙了眼!”
两人登时抖出拇指,在契书上按下红印。
方如逸收起契书,交给陶莲,道了句“收好”,回身含笑望着张碧和张焦:“今日真真是忙了一场,我这还饿着肚子呢,少不得要厚着脸皮留下来,让陶娘子再给我做几个拿手小菜。张大姑娘和张三哥可要一同用些?”
两人心里都生了对方的气,当下便甩了脸:“谁要跟他/她一起用饭!”
张盈立即唤来小厮:“好好送大姑姑和三叔两家出门。”
两家人气哄哄地走了,张武和冯氏自知没趣,想着同方如逸这个高门贵女也说不上什么话,赶紧回内院去,使唤下人另做一桌饭菜来吃。
正堂里总算安静下来,陶莲一叠声地叫下人,命他们收拾被张傲吃得差不多的席面,亲自炒了几个家常菜来,又是歉然又是感激地端上来。
“方姑娘,今日本是想好好备一桌席面请你吃的,没想到我家的亲戚竟是豺狼虎豹,闹出这许多事来,还让方姑娘你帮我们打发了他们,我们心里实在是愧疚……”
陶莲说着便有些抹泪,张烈也止不住地叹气,方如逸忙宽慰道:“这有什么?谁家没本难念的经?今日这事,多亏撞上了我,还能用救命恩人的身份压一压他们,做个中人。否则二位这般忠厚之人,岂不是要被他们,把家私全都算计了去?”
张烈猛灌两口冷酒:“方姑娘机敏无双,我心里实在佩服。我这大姐姐和三弟,呵!真是好算计!
说句不怕姑娘笑的话,从前我没个营生,他们半点瞧不上我也就罢了。如今我不过是起来了些,他们却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连生我养我的爹娘,也死死扒住我不肯放。
世上哪有这样的血亲!”
陶莲低头抹泪,方如逸听了也是难受,搁下筷子道:“生在谁家,我们选不了。可这辈子如何活,却是能选的。张先生如今有了营生,眼看着马上就要入朝局了,可万万要清醒着,不能被拖累啊。”
张烈点头不绝:“姑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今日本该我出面,打发了他们,没得叫姑娘为我撑脸,实在愧疚。”
“这些倒也没什么,张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方如逸缓缓道。“其实今日所行,是下下之策,我想着,张大姑娘和张三哥都不是好想与的,若真逼得急了,只怕他们会做出我们兜不住的事来,所以才耐着性子,先哄住了他们。”
陶莲忧愁满面:“姑娘的法子是极好的,要不是今日姑娘过来,我们这一家子,还不知会被他们怎么欺负!只是一年的时间短了些,若是一年里我们想出别的法子,那就再好不过。可若是没有,我们夫妇两个好不容易才挣下的家私,便要这么送给旁人,我这心里实在是气!”
“你们的家私,将来自然要交给盈姐儿,断没有白白送给亲戚的道理。”方如逸沉声道。
张烈摩挲着酒盏,神色郁郁:“可是,他们用张家独苗的由头威逼,我们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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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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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定是有的,如今张家的确只有张傲一个孙子,可你们夫妇还年轻,怎么知道这一年里不会生出大胖小子?”
方如逸回身把余照拉过来:“照儿她有些医术,就算在妇科一道上不甚精通,也能请别的医家施展妙手。二位若信她,不妨让她瞧瞧,试试她开的药方。”
陶莲惊喜万分:“余姑娘竟有医家手段,方姑娘身边的人,果然个个都厉害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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