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阿姀洋洋一笑,关系熟络起来也不再拘束,“今日学些什么?”
虽然较为扎实的功夫,如今还不到上手的时机。可一些花架子,秦熙觉得倒是可以耍起来了。
“挽刀花吧,新夫人喜欢吗?”
秦熙身着圆领长袍,高高束着马尾,看起来英气不凡,像是初夏开的石榴花。
阿姀与她身量相当,只是同样款式的衣服,就比不过秦熙英气了。
长剑一柄在手,轻易脱了鞘,自然地在手教反转,挽成了快速翻飞的花样来。
秦熙一边舞,一边提道,“对了,不知新夫人有没有听说,那褚府管家相好的在公堂大牢里关了几天,一见到魏虢晖也进去了,嚷嚷着要招供呢!”
“啊?”阿姀在脑中迅速消化了一下秦熙的话,确道,“你说如醉?要招供?她不是不知道贺管家的事吗?”
“那就不知道喽。”秦熙撇撇嘴,收回剑,“不过你若是想知道,也简单得很。”
衡沚?那直接去问不就行了。
秦熙赶忙拉住她,像真怕阿姀走了似的,不再卖关子,“是褚晴方,这事现在她最了解这件事,听说已经待在大牢里陪着审讯好几天了。”
离开了私宅之后,褚晴方原来就去做了这些事吗?
想着她从前不通世事的那种迟钝,阿姀心中不免沉了沉。
看来,还得去看看褚晴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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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姀:文武双全剑指沈琢那半吊子,指日可待
第56章 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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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来了?”
穿着麻布孝衣的褚晴方独自跪在灵堂,平静地问。
这些日子来吊唁母亲的人不少,却很难有几个是真正看到真心的。
上午时长史夫人安氏来了一趟,没说什么话,眉宇间却看得出愁绪与惋惜,这已经是褚晴方最大的慰藉了。
总比惺惺作态地哭一番,又镇定自若地走好些。
“回小姐,是召侯夫人与刺史长女秦小姐。”褚晴方的侍女青荇轻声回道。
自从贺涌死后,家中忽然散了起来,根本无人能主事。一直陪伴母亲的姑姑,早些日子让她打发回老家探亲去了,父亲也无近旁随侍。
只有青荇一人顶在前厅灵堂,还要去厨房照管府中上下饮食,奉给吊唁宾客茶水,累得些许憔悴。
人似乎都是在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
褚晴方从私宅回家的那一日,站在府门,看着茫茫细雨中熟悉又陌生的牌匾,恍如昨日。
一连几日,她都没有见到父亲褚惠的面。据说他悲痛难忍,一病不起,将自己锁在了屋中。
褚晴方软着声音,去问了两次,都没听到他的只言片语。请了大夫去,只说是心结难解,无药可医。
曾经的自己,得母亲教导,父亲慈爱,是恪州清风杨柳般的贵女。而如今厅堂冷寂,母亲的棺椁静静放在白布之上,身后却无一人能给予她支撑。
“请她们进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褚晴方慢慢从蒲团上起来,水米未进的眩晕顿时袭来,强行缓了缓,才能看得清眼前。
这是阿姀第二次走进参军府。
一次有所谋,一次来祭奠。
春雨中,她同衡沚伞下同行,在廊下笑与褚夫人见礼历历在目。如今重临旧地,人却已然阴阳相隔了。
“小侯夫人?看什么呢。”秦熙伸手,在阿姀眼前晃了晃,问道。
放空的视线收回来,轻轻叹了叹,“没什么,走吧。”
褚夫人的院前,挂上了压抑人心的白绸,风中两盏伶仃的纸灯晃啊晃,如人生之际遇,万般不得愿。
褚晴方站在那些东西之后,单薄的身体撑不起宽大丧服,人也瘦了一圈,双眼红肿着。
她无言地行了礼,引两人走进灵堂。
三炷香持在手,静静等着燃起来,阿姀周全地跪在蒲团前,全了叩礼。
死者为大,对于阿姀来说,更是不能再清楚的道理。
仅与褚夫人有过的交集里,说不上多么亲近,她对女儿的疼爱却让阿姀全然看在眼中。
即便是向来不对付的秦熙,祭拜之后,也安抚地摸摸褚晴方的肩膀。
“多谢您。”褚晴方在阿姀站起时,蓦然说道。
声音已然有些嘶哑了,却无比郑重,“多谢您那时救我,也多谢小侯爷那时救我。”
阿姀心中忽然钝钝地难受,望向她的眼中,多了些怜意,“日前有事耽搁了,今日才来,你别见怪。”
褚晴方松了力气,艰难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为了我家的事,几个嫌犯的事接踵而至,害得小侯爷受伤,夫人你也处处劳神,哪里敢怪罪。”
到底还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即便是强装镇定,话尾也难掩哽咽。
秦熙更是嘴硬心软的人,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忍着委屈,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抚。
这些天来,褚晴方最需要的安慰,便轻而易举冲垮了她。头低垂下去,泪便如雨不住地落。
“次次连累你们,听闻小侯爷至今在养伤,我……怪我清醒得太晚了。若不是我,也许每个人都还好好的。”
“你没错。”阿姀抬手,替她拂了拂碎发,眼眶亦烫了起来,“放心吧,草场的事我早忘了。衡沚也只是牵扯了旧伤,并无大碍。褚夫人拼死保下你,你要保重自己。”
褚晴方一怔,抓住了阿姀的手,“他为何要杀母亲,为何要杀我!明明是看着我长大的,为什么!”
可谁又说得上为什么呢。
事实的残酷,只怕远远超出人能承受的范围。
阿姀沉吟一二,“有些蹊跷的地方,我会帮你查,但你要知道,现在不可再任性了,整个参军府,都要靠你来支撑了。”
她的目光灼灼,凝视着褚晴方,“若不韬光,不仅报不了仇,还要搭上自己的命。”
无数次险境逃生,夜夜积恨难免,终于从困境之中挣扎出了生门,化成言语,竟然就这么寥寥两句罢了。
去掉自己走过的弯路,也只剩这些能够告诫褚晴方罢了。
“你是说……”褚晴方的眼中似乎亮了一瞬,“有些事我百思不得解,也要告诉小侯夫人。你说得对,可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丧礼结束之后,我自当来寻您。”
秦熙也一身缟素,与她说道,“若有要帮忙之处,只管来找我。”
“对了。”阿姀忽然问,“怎么不见你父亲?”
褚惠身为人夫,又是人父,即便再伤心,也没有撇下女儿不理家中丧事之理吧?
“父亲。”想了想,褚晴方坦言,“已经称病许久了,既不进餐饭,又痛心欲绝,已抱病数日了。”
正欲再问细些,门外来了几位吊唁的褚惠同僚,话头便不得已搁置下来。
离开褚府时,天已然阴沉下来。
阿姀回头,墙内一派葱翠新芽,映在眼前。
“褚叔叔倒奇怪,怎么墙角下种桃树。”秦熙顺着阿姀的目光望去,不由喃喃了句。
桃树,确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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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头儿呢?我要见你主子!”
大牢之中,阴冷森寂。
最近几日乍暖还寒,牢中又没什么能取暖的,如醉穿着单衣被关了数日,有些难以支撑了。
“叫什么叫!死娘儿们,你最好有事交代,不然爷打死你!”狱卒半夜被扰了清梦,臭着脸走喊道,“你,去禀报通判。你,去禀报执笔。”
指挥了俩个人去通报,狱卒慢悠悠走过来,一脚踏住牢房大门,将铁锁踹得声声响,“一个风尘女子,又与杀人犯有所勾结,早早交代了早点解脱。你拖到现在,又是何必呢?”
如醉站得端正,人甚至是笑着的,“官爷,可别小瞧人啊。奴家即便是妓,也有为人的原则。我若是即刻交代,您又得骂我婊\\子无情不是?”
半是戏谑,半是当真。
狱卒听后呵呵大笑,指着如醉连连赞叹,“好个通透的人物啊!得,为方才那句话,老子与你道歉,倒不该那样折辱你了。”
壮汉一拱手,更显诙谐。
如醉进退得宜,款款福了福身。
“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人若不能知进退,何以苟生?”
喃喃的这两句,正巧被赶来的杨思听了完全。
“姑娘,能这样称呼吗?”身后有人为杨思搬了椅子,他面对面地,坐在了如醉面前。
“通判大人请便。”如醉盈盈一笑。
“如醉姑娘,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罢。”杨思一指旁边的执笔,已经握了笔,等着做笔录。
如醉看了看窗外,浓云遮月,长空寂寥。
“通判大人见谅,没有立刻交代,乃是为我自己考虑罢了。”如醉镇静自若,踏踏实实给自己找着退路,“我也知道,贺涌背后的势力,才是公堂一直要查的。”
杨思缄默地看着她。
“我愿如实相告,不过唯有一求,我不想死。我漂泊了大半生,如今三十有五,不仅苦海难脱,还身陷囹圄,我已经受够了。”
“贺涌曾说,若遇难事,便高放一只风筝,他会循着地方来找我。”言语间,如醉不自觉颤抖了起来,“我识人无数,早知道他不会是个寻常的管家,却沉迷一时柔情,错信了他。”
“刺杀褚夫人的前一日,我便察觉到他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可我迟疑了,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放了风筝。”
她眼中愁绪渐生,“我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人啊,若是想着自己能够改变谁,那真是蠢得可怜。”
执笔看了杨思一眼,不知这些要不要抄录,又觉得话里不真。
杨思微一点头,却并不这样觉得。
“我没有拦得住他,他也没有来救我。我不死心,便去参军府寻找蛛丝马迹,想知道他到底为谁办事,人又是死是活。”
“可惜,他是死了,我看来也难独善其身。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如醉悲戚地笑着,“所以我才想求。通判大人,我一生没有做过恶事,也不想和贺涌共死。我偷偷藏了一把他的钥匙,知道的一切我尽数说出,只求你放了我!”
不管衣裙如何光鲜华丽,如醉双膝一弯,跪在枯草之中,伶仃孤寂。
“这……”杨思难得迟疑了片刻。
“我可以保你。”
清朗的声音,从走廊中传来。
如醉立刻直起身子,如视生门,眼中微亮。
阿姀绕过高立的烛台,走到牢门前来。
长裙绰约,人如新月。
杨思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立刻行礼,“拜见召侯夫人。”
余下的人即便不曾见过,也赶快随着通判行礼。
“你一旦交代,贺涌背后的势力必定不会放过你。”阿姀扬手,示意他们平身,话却捡着紧要的继续说,“你不过是却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罢了,我正缺一个帮手,自然乐意成全你。”
如醉心有迟疑,并未立即答应。
阿姀笑了笑,语气笃定异常,“你看,我都是召侯夫人了,还怕我保不住你吗?”
“字据为证?”
见她心有动摇,阿姀即刻借过一旁的纸笔,按她说的写了下来。
“现在可信我了吗?”
如醉看着阿姀,觉得她成竹在胸的模样,有一种莫名的吸引,诱导着自己去相信。
算了,眼下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一不做二不休,如醉拔下长簪,划破自己的指腹,以鲜血为印,算是成了契约。
阿姀便也如法炮制,拔下自己的银簪在火上撩了撩,“都出去,杨通判留下。”
场中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听从命令,退了出去。
阿姀将带血的指印落在契上,装作无意地说道,“你知道贺涌在褚府的李子树下,埋了什么东西吧。”
如醉一怔,迟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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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化用自贾谊《鹏鸟赋》:“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第57章 了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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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慢点慢点!我这一把老骨头闲出锈了,哪招架得住你这么赶啊!”
龚嵊风尘仆仆从北边回来,方才进城,水还来不及喝一口,就被云程抓着飞奔而来。
马上剧烈颠簸,尾椎骨都隐隐作痛。
“快点快点!你当这是请喝茶呢?我主子昏过去两天了,我怎么能不急!”
云程的声音愈急切,调门就压得越低。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也不能宣扬得整个城中都知道。
前两日龚嵊来信说道,途遇游北人在驯马,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要多采了别的药草,敷衍过去了。
游北人一走,龚嵊寻摸着时间差不多,再拖下去那小子估计撑不住了,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俗话说医者父母心,既救了人,就要救到底不是?
“我那就是顾及着召侯的命,不然也不至于水都喝不上一口!”龚嵊大喘着气,扶着门腿都酸软了。
云程着急啊,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喘气,腹诽着这人一个大夫,怎么体质这么差。
一杯水温热得宜,从后面蓦然塞进了龚嵊手中。
他被吓了一跳,弹起身来回头看,皱眉闭眼捂着胸口,“哎呦,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召侯回魂了,原来是你啊,小公主。”
阿姀递杯子那只手,就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云程也吓了一跳,从龚嵊身后快步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怎么,才过了几天,这世道又翻天覆地地变了?
阿姀前前后后,将自己最近做的事全都想了一遍。
就在这怀疑人生的刹那,云程眼疾手快拽着龚嵊进了房中,对阿姀点了点头。
阿姀四下望了望,风平浪静。
几个人谨慎地进门去,才敢大声说话。
龚嵊来时,阿姀正引了魏虢晖和他的喽啰们去校场,是以并没有见过他本人。
后来去信询问,也是书面联络,今日算初次见面。
可阿姀这会儿越看龚嵊这张脸,越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见人歪着头出神,龚嵊哈哈一笑,指尖隔空点了点她,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想起来了!
灵光一闪,阿姀忽然想到许久之前,久到她还住在尚书府的某一天。
怀乘白好广结友,受得了他脾气的人,后来都成了朋友。受不了了的,要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么就成了宿敌。
这个龚嵊,便属于两人不打不相识,最后成了酒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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