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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芸很少看到李青禾孩子脾气的一面。
“我就跟她说，我不仅不劝她，还全力以赴地支持她，我一个大学同学刚好在青岛做律师，我就让他接了我小妹的离婚案。”
也是在法庭上，李青芸才真正知道了李青禾这么些年受了多少的委屈。
以前李青芸总觉得，李青禾和李青鹏前后脚出生，老娘年纪也上来了，打不动了，李青禾的日子总比她和大姐这样在棍棒底下长大的会好的多。
哪知道她们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娘做事太绝，虽然没怎么打骂过李青禾，但却也没怎么搭理过她。
不给零用钱，不给买衣服。
李青禾小时候穿的是姐姐们剩下的衣服，读高中是老爹偷了家里的钱瞒着老娘帮她交的学费。
可她学习没那么好，也不算差。就像她在整个家里的地位一样，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差，就是连一点目光都得不到。
那时候的李青禾为了得到家里人的关注，才变成了讨好型人格，几乎是卑躬屈膝地求着老娘施舍给她一丝目光。
但是没有。
老娘这辈子唯一一次和李青禾促膝长谈，是为了让李青禾嫁人，老娘摸着她的头发，喊她乖儿，她心一软就应了。
嫁过去才知道，那个人是个傻子，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而那些钱也没落在她手里，那些钱变成了李青鹏的婚房。
李青禾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家里的透明人，变成了另一个有钱人家里花钱买来的儿媳妇兼职保姆。
这样的日子，李青禾过了十年。
在被婆婆和老娘连环的痛骂声中，她过不下去了。
有人图财，有人好色，而李青禾所求的，不过是有人能把她当个人看。
离婚后，李青禾辞了大姐夫给找的工作，准备先玩两年。是大姐上门，帮李青禾介绍了个司机的活。
“那之后，小妹有一次跟老板出差来了上海，我们吃了个饭，她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我跟她说，我这一辈子做过最重要的两个决定，一个是逃离那个家，一个是支持她离婚。”
“所以小姨也站在我们这边！”
原来小姨并不总是不近人情的，也曾温柔过。
但宁悠悠觉得，小姨还是现在这样比较酷一点。
即使仍然为妈妈、二姨和小姨的经历痛心，但宁悠悠难掩笑意。好像那些令她茶饭不思的困难都不存在，她很多很多的问题已经被解答的七七八八了。
“不然你以为是谁担心你，昨晚大半夜硬着头皮给我打的电话？”
昨晚李青禾驱车回到酒店，思来想去还是担心宁悠悠，纠结再三还是决定麻烦一下李青芸。
这才有了李青芸连夜确认宁悠悠的状况，结果意外撞破宁悠悠设计的这场大戏。
不过，李青芸从知道有这场戏开始，就没有想要置身事外，她是来拉帮结派、火上浇油、有仇报仇的！
李青芸眯起眸子，狡黠一笑，“不光这样，青玉也站在我们这边，也知道我们的计划。”
李青芸彻底摊牌了。
他们老李家，从来都只有三个派别。
老娘、李青鹏和李青慧三个人一派，老爹自成一派，余下的姐妹们是一派。
这场好戏，没人应该缺席。
第19章 .我们，一定可以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人。
最先到的是李青禾，她提着牛奶和果篮，如一阵风一样掠过客厅，直奔沙发。
即使知道宁悠悠是在装病，李青禾仍是第一时间确认着宁悠悠的身体情况。
她拉起来宁悠悠，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
“小姨，我没事。”
“没事就行。”
李青禾捏了捏宁悠悠的手，轻声道，“瘦了。”
宁悠悠有些不自在，她记忆里的小姨沉默寡言，很少去关心过什么人，跟二姨故事的那个小姨完全不一样，跟现在的小姨也不一样。
李青禾看着宁悠悠紧锁的眉头，猜到了些什么，她转头看向正优哉游哉喝着水的李青芸，“二姐，你跟悠悠说什么了？”
“实话实话。”
李青芸放下水杯，“不过，我只说了我们俩人的事情，四妹刚下公交车，她的事情等她自己来说吧。”
“还有事？四姨又怎么了？”
宁悠悠感觉自己的脑子承受不了这么多的爆炸信息，就算脑子能处理这么多信息，她的心脏也受不了。
廖子璇问道，“比小姨的故事还？”
李青芸颔首。
“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李家老太太还能做出什么比卖女儿更可怕的事情来啊！
屋里因为这一句话又变得沉默起来。
李青梅带了些还热乎的吃的，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个人挤在沙发上，电视机关了声音，只余下画面还在播放。
“怎么电视都没开声音？”
独特而中性的声音响起，廖子璇乍一听还以为是个男的在开口说话。
“四姨。”
宁悠悠起身迎接李青梅，廖子璇满腹疑惑，她在宁悠悠耳边悄声问道，“你四姨电话里听起来的声音没这么粗犷啊？怎么回事？”
“我四姨平日里说话都这样，打电话的时候会可以把调门提高点，听起来更像女生一些。”
李青芸突然问道，“那你知道你四姨的声音为什么会这样吗？”
宁悠悠回答得理所当然，却没想过为什么这样。
“难道不是天生的？”宁悠悠想来想去也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不是。”
李青芸刚要解释，李青梅就把话接过去了。
“二姐，我来说吧。”
李青梅出生前，她老娘找好多人算了又算、看了又看，都说是个男孩，家里就差提前放鞭炮庆祝了。
那时候老娘和老爹年纪都不小了，老娘一直都在自责没给老李家生出个男孩，老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更喜欢姑娘一些，也没觉得非要生个儿子，但是老婆想要，他也就只有配合的份。
老娘生李青梅的时候很顺利，不顺利的是，老四又是个女儿。
老娘有些魔怔，觉得是医院偷了自己的儿子出去卖，还报了警，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后来确认李青梅是老娘亲生的之后，老娘崩溃了，她还是不想承认这个女儿，于是她每天都想着怎么杀死这个孩子。
什么夜里把孩子仍在雪地里，跑去汽车站放到公厕里，再就是去男科医院放到医院门口的垃圾堆里……
无一例外都被老李和李青萍找了回来。
在老李发了一次大火之后，老娘才放下了扔掉孩子的想法，然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生儿子上去。李青梅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好景不长，老娘再次怀孕后，没坐住胎，不到三个月就流产了。她找了些所谓的大师来家里看风水，帮她算算命里带不带男。
大师都说家里有人挡了风水，一番作法后，说李青梅是灾星，弄了一堆生血和草木灰掺起来，让她喝了去煞气。
李青梅被逼着硬灌了好几口，实在喝不下去，干呕不止，她努力挣脱开大师，却被大师从背后箍住了手，她只能大声叫着，希望有谁能来帮帮她。
那时正值下午放学，人来人往的，胡同里都很热闹。李青梅的叫喊引起了邻居的注意，老娘发了狠，攥起拳头冲着李青梅的咽喉砸了下去。
老娘边砸边说，“没事，家里小孩摔了下。”
李青梅终于不叫了，大师那碗发了腥的秽物很顺利地灌了下去，连同李青梅自己的血，一起吞进了胃里。
之后李青梅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怎么开口说话，一说话嗓子就撕裂般的疼，说话也只能说发出一些破碎而沙哑的音节。
好在，平日里就没人待见她，也没人发现她的不同。
“是大姐发现了我嗓子出了问题，请了一天假，陪我去县里看了病。是声带损伤，拖得时间有点长，但能治。大姐就找二姐和老爹商量了下，给我凑了医药费，不然，我现在大概已经是个哑巴了。”
“声带很难被外力损伤吧……”
廖子璇记得她高一陪着用嗓过的林长歌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说过，外力很难影响到声带状态，大部分是自身的原因。
“我从来不知道老娘的力气那么大。”
李青梅说起这些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她眼里看不到什么波澜的情绪，甚至感受不到悲伤。
“怪不得悠悠总说您重感情呢。”许春天温润的声音拂过李青梅隐藏在深处的痛楚，“正因为有这样糟糕的情感关系在前，所以美好的情谊才显得弥足珍贵。四姨应该有很多朋友吧？”
许春天的话，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泛起了涟漪。
李青梅不经意地笑了下，说道，“还真是。”
宁悠悠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春天，“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读心术呢？”
许春天莞尔道，“不过是瞎猜的。”
“能猜对就不算瞎猜。”李青梅冲着许春天微微一笑，“悠悠的同ʝʂɠ学说的对，我虽然只是小学毕业，是几个姐妹里学历最低的，但朋友的确是最多的。”
林昂有些惊讶，“九年义务教育不是一直都有的吗？”
“八六年实施的，但在农村里上不到初中的一抓一大把，家里那么多孩子，都去上学了，谁干活？”
这种残酷的故事对于还在象牙塔里的少年少女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
“那也不应该啊。”廖子璇有些愤愤不平，“怎么可能比三姨学历还低？”
李青芸顺着廖子璇的话说了下去。
“由此可见，学历跟智商不完全挂钩，人品也跟穷富没什么关系。”
李青芸和廖子璇相视一笑，气氛也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廖子璇忽然觉得，成为李青芸这样的人好像也不错，又觉得李青禾的生活态度是她最喜欢的。
许春天原本正参与着讨论，结果听到了廖子璇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春天，我好像有点贪心。”
“怎么这么说？”
“我想和我妈一样赚很多钱，却又不想和她一样冷漠；我想和青梅阿姨一样有很多朋友，还想和青禾阿姨那样洒脱，但我又觉得她们日子太苦了；还是找个轻松点的工作，然后抽空写写小说安稳度日的生活更适合我。”
许春天听完，想了一会儿。
其实她也偶尔会想成为很多人，比如不会为生计发愁的亿万富翁、武功天下第一的无敌侠客之类的。
但是每一种人生都有好有坏，亿万富翁也有可能英年早逝，无敌侠客也会爱而不得……只看你自己是不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些坏，然后享受这些好。
如果是林昂来问她，她一定会这样回答。
不过，她不喜欢跟廖子璇讲这些道理。
“这不贪心。”许春天坚定地说道，“我们才十七岁，还有大把的青春，我们，一定可以成为所有我们想要成为的人。”
第20章 .李青鹏，你能活到今天，真是法治社会救了你！
“哎呀，这个楼的台阶怎么这么高啊。”
“谁还把垃圾放到过道里了？没素质！”
苍老有力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伴随着吭吭咔咔擤鼻涕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
又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李青鹏，你也是够了，擤了一路鼻涕了。”
“鼻炎啊，没辙，又没擤你身上，你急什么啊，李青慧。”
李青鹏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谁看谁生气。
李青慧懒得跟他多说话，她步子快了起来，一步迈两个台阶，直接跑到楼上来敲门。
开门的是保姆，还拿出了准备好的拖鞋，李青慧没有搭理她，穿着鞋就进了屋。
李青慧过了玄关，望见沙发里密密麻麻挤着一群人，她都没敢认。
她原以为今天只有他们家和李青鹏家过来，没想到家里人都齐了。
“二姐回来了？回来了也不说声。”李青慧挨个打着招呼，“老四和小妹也都在哈，人挺齐，怎么还有几个这么年轻的，是你们谁又生了孩子？”
宁悠悠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父母跟我妈也都是很好的朋友。”
许春天、廖子璇和林昂非常乖巧地跟了一句，“阿姨好，您坐这里来。”
然后三人起身给三姨让位，坐到了一边餐桌的椅子上去。
紧接着，两个男人架着一位老太太进了屋，也是没换鞋，直奔着沙发过来了。
其中左手边那个胖胖的男人廖子璇认出来了，是昨天给宁悠悠开家长会的舅舅，应该是叫李青鹏。
剩下那个骨瘦如柴，眼袋快耷拉到地上，精神萎靡的男人应该就是宁悠悠的三姨夫了。
“老娘。”
饶是这一屋子里的人对老娘都心存怨怼，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大家纷纷起身给老娘让位置，不等老娘选地方，李青鹏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的最中间。
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用上衣摆随便擦了擦，就吃了起来。
李青鹏一边吃一边问，“今天人怎么这么齐？大姐到底留了多少钱啊，连李青芸都从上海跑回来了。哎，李青禾，你没去跑车啊，我不是听说你们老板今晚在华西应酬呢，没叫你啊？”
连珠炮似的提问，每一句话都踩在了大家的雷区上。
李青芸瞥了李青鹏一眼，没说什么，李青梅平日里跟李青鹏走得近点，先开口呛道，“吃东西堵不上你的嘴。”
“行了，李青梅，你那个破锣嗓子就少说两句吧。”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这时，一声清甜的少女娇嗔响起来，“你们这些人，都不管我和爷爷了？”
李青鹏听到李琳的声音立马起身去迎接，他自然地接过李琳的书包，赔笑道，“我忘了你妈没跟来，还以为你妈看着你呢，快来坐，吃水果吗？我去给你洗点。”
“不用了，你们聊你们的，我等着吃饭。”
李琳径直走向了宁悠悠，她冲着宁悠悠使了个眼色，宁悠悠指了指自己的卧室。
“东西都在行李箱里，自己去挑吧。”
李琳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关门前还不忘嘱咐宁悠悠，“姐，一会吃饭的时候喊我。”
“知道了！”
宁悠悠也走到厨房去，让保姆可以准备做饭了。
大家都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个人——那个和李琳同时进门的老人。
李军穿着并不合脚的粉色拖鞋，右手拎着自己满是泥污的破胶鞋，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却没有开口喊人的打算。
要不是廖子璇眼尖，也不知道李军要这样站在这里多久。
廖子璇走过去，拿起一张旧报纸，把李军的鞋子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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