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丽神色松动,詹泽适时地给她打了一针不算安心的安心剂。
詹泽说,和钱相比,人有更多软肋。如果家长知晓少女的裸照,他们自然可以报警,但他早早未雨绸缪。少女谎报年龄,身份信息造假,正阳首先是受害者,至于裸照,是她同意的,如今的女孩发育得早,一具裸露的身体,根本看不出年龄。
“裸贷”不是死罪,就算坐牢,几年而已。但少女的裸照会陪伴她未来漫长的一生,她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未来公司的领导和同事,男朋友、老公,还有无数陌生人都会看到她的照片。和毁了一个女孩一辈子相比,孰轻孰重,女孩和她的家长自有判断。
詹泽眼里的王丽,有着自作聪明的愚蠢,他给她宽慰,也必须给她些压力。
他沉着脸,望着王丽,语气里没了一贯的温柔。他说,就算王丽决定留在正阳,对她的工作也得重新规划。如今,王丽的手里只有林潮一条线,若像小陈那样手握十几条线,丢了一两条,也无所谓,可以发展新的。
但王丽若丢了这条线,重新去发展其他线,需要时间和精力,自然不会像眼下这般游刃有余。
况且,肥肉谁不想吃。詹泽举例,这段时间,林潮多了好几个站子,而王丽手里所谓的“粉丝团”也并没有与公司对接上。很多站姐,有钱有闲,只付出不求回报,图和视频都拍得很好,甚至连公司都注意到了,会私下给她们透漏一些活动行程,那些站子的粉丝数急速增长。
他问王丽:“你的拍照设备、技术,都无法跟那些站姐相比,长期从代拍那里买图,如果不用一些方法,如何跟那样的站姐和大粉竞争?”
这个问题,王丽已经意识到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沉默不语。
“对了,给你透露一下,林潮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在悄悄和黄牛、一些做粉丝周边的机构公司对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林潮身边的人?”王丽瞪着一双眼。
詹泽说继续说:“其实,不仅是林潮,你想想,谁会跟钱过不去,很多粉丝的行为如果没有艺人公司某些人的暗中操作,怎么会那么顺利。他们有第一手信息,而你的优势就是在他们之前,认识、关注到了林潮。很多事情,你不做,别人也会做。”
王丽悠悠地叹了口气,像被说服,也像是在找一个理由。为了喜欢的人,卖血卖肾的事都能做得出,一张裸照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妥协好像在一瞬之间,但早有预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去的日子,王丽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过了。
“泽哥,你说得有道理,”
“这就对了!”詹泽恢复了温柔的声线,“对了,那个粉丝如果找你,说起裸照的事,你可以完全把自己择出去。她如果告诉别人,你大可卖惨。她的父母我会找人通知到,并保证他们什么都不会说。”
王丽再次联系了那位“裸贷”的粉丝:我也贷了“星光贷”,对方并没有要求我发裸照,你是不是被骗了。
——后来,其他人联系了我,说了很多,我当时想到林潮,我为他死都行,何况裸照呢。可是花姐,我现在有点儿后悔了,我今年就要中考了,我怕……
小花:这件事难办,不如你告诉你的家长,让他们想办法,我也想退你钱,但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有账单的。
对方沉默。
小花:出了这样的事,你先退群一段时间吧,希望你好好处理,如果报警的话……粉丝行为,艺人买单。很可能,小林哥刚有起色的事业,会彻底毁在你手里。
……
——知道了,我不会害宝宝的,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第31章 【LI】30倒流
某个周末,夜里,王丽卧倒在沙发上,欣赏着关于林潮的“电影”,惬意又舒适。
但神秘女人的又一次来电,打碎了她的平tຊ静。那边声音很杂,王丽分辨出有音乐声,二人转的声音,很模糊。女人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她的声音像加了效果器,很空旷。
难道她在富丽花,虎子生前工作的地方,王丽猜测。那个地方,夜里的确比白天喧嚣和热闹。
对方叫了声董小花,接着喂,喂,喂。王丽顺手拿了遥控器,关了投影,没有说话,她轻咳了几声,表示自己在听。女人开始说话,跟之前说的内容差不多,依旧没有张口要钱要物,反而一直劝王丽自首,语气急切。
王丽起了疑心,一口咬定与虎子多年未曾往来,他是生是死,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王丽心想,女人是谁,虎子跟她说了多少自己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她真有如山的铁证,去报警就好,何必一次两次地给她打电话。脑海里冒出“报警”两个字,她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
女人喋喋不休,一个劲地说后果很严重。
王丽烦了,说了句有病,准备挂电话,那头却说,董小花,我知道你住哪儿,我去找你,我们见一面,不要躲着我,也别想跑,后果会很严重。
这句话,让王丽惊慌失措。女人知道的地方,应该是那间半地下室。
“我早就搬家了,你随便去。”王丽的心再次狂跳,她故作镇静。
“你搬家了?”
女人应该还说了其他的话,但那边信号不好,王丽听得断断续续。
她说:“是,搬家了,再说,你就算要见我,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其实,我也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赖上了我。”
“那天夜里,我看到你把董大虎塞进车里,你别想抵赖。”
王丽的脑海里,迅速盘算。那天是哪天,连她都记不清具体的日子。距那个冬夜,又过了一个年,严格说,四年了,城市里的摄像头早被覆盖,就算有些残影,看到她开车出城,但那段小路极偏,当时没有摄像头。那夜天气恶劣,她一路上停车回望了几次,根本没有其他车辆。所以,女人知道的,就是虎子上了她的车,仅此而已。
“虎子找我,每次都是借钱,他坐没坐过我的车,我真记不清了。后来,我们断了联系,他借我的钱一直没还上,他生还是死,我真不知道。如果你想聊,抽个时间,但不是眼下这黑灯瞎火的时候。”
王丽不想激怒女人,表示自己愿意聊,先将人稳住。话说完,那边只剩下杂音。
女人沉默了一会,说:“行,但董小花,我还有其他的证据,我们见面的时候就拿给你看。”
几乎是挂掉电话的当下,王丽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抓起大衣套在身上,开了门往外冲。
那个地方不安全,她必须把沈渊转移。
出了门,风有些烈,吹得她不停地咳嗽。她刚搬到这个小区时间不长,小区没有多余的停车位,那辆二手夏利一直停在比较偏的一条小路上,停车费便宜,如果不要票会更便宜。
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那个女人,说不定是虎子在富丽花的相好。虎子没跟她聊过他的生活与情感,就算他想说,她也懒得听。所以,女人一直以为虎子失踪了,直到警察发现了湖底的残骨,并确定那堆残骨是虎子的。
女人才反应过来,虎子死了,她要给虎子报仇,但没有证据。那天就算她看到虎子上了这辆车,又能说明什么呢。这么久了,时间和当年的大雪会帮她擦拭掉一切痕迹,没有人会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上了车,打了几次火,都没着,王丽垂着眼,默念,快点,再快点。终于,车启动了,她直直地看着车窗外,前车玻璃上有她的影子,很浅,但眼神是惊恐的,脸上没了血色。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只要把沈渊弄走,就没事了。一旦离开那间半地下室,女人就找不到她了。这座城市很大,人流汹涌澎湃,她们微不足道,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
但脑子不受控制地乱,王丽强迫自己想些其他的事,冷静下来。
车上有她放的薯片,王丽用一只手和嘴撕开一袋,心慌意乱,胡乱给嘴里塞了几片,机械地咀嚼,尝不出味。
会过去,会解决的。一路上,王丽不断给自己信心。
深夜,一路畅通,到了原来住的小区附近,她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不着急下车。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她怕女人真的赶来堵她,警惕地观察着。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午夜,黑压压的,这个时候走动的人并不多,夜风凌冽,吹起一些枯叶与烟尘,却吹不乱浓重的黑色。
人死了,大概就会去到这样一个黑色的地方,偌大如坟场。
王丽突然悲观,她对自己说,眼下的情绪,不是害怕,是与夜色有关。夜,会滋生乱七八糟的情绪,莫名感伤。她开始轻声哼歌,欢乐的歌,嘻唰唰,嘻唰唰,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睁着眼,却差点把自己推入一场梦里,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了,一切正常,她应该不会来了。于是下车,朝熟悉的方向走,小区的大门,是古旧的铁栅栏门,早已锈迹斑斑。里面住的人很杂,常有晚归的,门锁是个摆设,一拉就开。
进了大门,王丽一步一步往那间屋子走,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时间倒流,日子回到了曾经。吓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
开了门,开了灯,被绑在轮椅上的沈渊原本闭着眼,察觉到有人来,忽地睁开,看到是王丽,想说些什么,但嘴里塞着东西。他像个无法挣脱桎梏的乞丐。头发长了,油乎乎的,一缕一缕,胡子也长了,脸上红红的一片,是热鸡汤烫的印子。
王丽还是心软,那一碗鸡汤虽然热,并不滚烫,否则,他整张脸都会毁了。
沈渊屎尿都在轮椅上进行,污秽结痂,粘在他身上,渗进他皮肤里。他看她的眼神,从怨恨到乞求。王丽每次来给他送过饭,忍着恶心喂他吃饭,他会说谢谢,吃得一口都不剩。
“不杀你,换个地方。”王丽说。
把沈渊转移走,这个地方也没有租的必要了,有押金在房东手里,若是眼下这肮脏污秽的样子,房东肯定不会退押金给她。况且,屋子糟蹋成这样,会惹人怀疑,王丽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开始打扫。
看着王丽忙碌的背影,沈渊害怕了,像杀人凶手在清理凶案现场。但他还活着,王丽说,不杀他,如今他这鬼样子,她没有骗他的理由。
王丽把屋里长霉的饭菜和沈渊的屎尿都清理了,家具擦拭了一下,除去积尘,一些旧衣服,她不会再穿,拿剪刀剪了,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一趟一趟,扔了不少东西。捡了些有用的东西,塞到一个箱子里,刚好。其余的不打算要了,留给房东,随她处理。
边干活,脑子里模拟出很多画面,比如,女人报了警,警察找过来。对,上次,沈渊胡言乱语,对上门的民警说,她是杀人凶手,民警当成笑话。如果再找来,她可以说,是女人打电话过来栽赃,沈渊听到了,成了对她发疯的言语。
这样,竟然说得过去。王丽突然抬头,看向沈渊,沈渊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又尿裤子,虽然,他天天都尿裤子。
屋里干净了很多,王丽给沈渊戴上口罩,这样,就看不出他嘴里塞了东西。沈渊跟轮椅绑在一起,一会很难运上车。王丽想了办法,一边剪开将沈渊和轮椅绑在一起的布条,一边重新一点一点捆他。
沈渊的身体不被轮椅束缚,但人还是无法动弹。
忙了大半天,把沈渊重新拖回轮椅上,他的表情卑微,讨好,十分顺从,配着胡子拉碴的一张脸,有些违和。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求生是本能。王丽给沈渊身上盖了毛毯。倒不是怕他冷,为了遮挡被捆绑的手脚。
先把人推到外面平地,再回来拿行李。这间半地下室,她住了很久,和沈渊一起,短暂的欢愉,大段的痛苦,从此刻之后,就彻底告别了。
如水的月色,是黑暗里的光源,王丽一手推着沈渊,一手拖着行李,吃力地走在夜色里。路途不算长,但走了很久,还没到,王丽回头,像在回望过去,但眼前一团黑。
她不能马上找个地方把沈渊关进去,也不能立刻杀了他。她会带着沈渊去她新的住处,想到这里,王丽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为什么,这个寄生虫般的男人如此难以摆脱。
痛苦的记忆纷沓而至,她脚下像是踩着噩梦的碎片。
好像,她从未主动地把自己的人生掌握在手里,总是被莫名奇妙的恐惧推着向前,从一个黑暗里,进入又一个黑暗。但总会过去的,再困顿的局,都有解开的那天tຊ。
到了车旁,王丽精疲力竭,身体累,心也累。打开后备厢,把行李先搬了上去,几年的时间,就这么些有用的家底,其实也可以扔了,但她觉得,总得留下些东西。
放好了行李,下一步,就是把沈渊塞进车里,再把轮椅折叠,搬上车。刚准备转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不是幻觉,那么真实。
王丽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
扭头,看到还算熟悉的一张脸,是面馆的那个小伙,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紧张得有些过度。
“姐,好久没来吃面了,这是要搬家?”
小伙手里大包小包,应是为今日的营业提前准备。这么早就开始忙碌,也是辛苦。
她在黑夜里挤出苦笑:“不搬,最近太忙了,这会带他去医院。你去忙吧。”
“我看着就像你,”小伙说着,就把手里的几个袋子往地下一放,“我帮你。”
“不用。”
话音未落,小伙已经搀起沈渊。纵使夜里的气温很低,但沈渊身上臭味依旧浓烈,小伙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手脚被绑了。侧身看了他一眼,男人也在看他,小伙想问些什么,却没说出口,连人带身上的薄毯,往车里一塞。
王丽压下狂乱的心跳,试图解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老打人,只能这样。”
小伙又帮着把轮椅收好放进后备厢,扭头冲王丽笑:“姐,你的事我隐隐听说了一些,闹得警察都来了。你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想了想,小伙才凑近王丽耳边,小声说,“姐,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这个人都这样了,你难道要照顾他一辈子,不至于。”
王丽垂眸,又抬眸:“谢谢你,但不管怎么说,先给他治病吧。”
车行驶在幽深的黑色里,终于开出了好一段路程,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开了点车窗,露出不窄的缝隙,让车里灌进冷风,清醒、提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男人,像一滩死肉,那样子,太像三年前的虎子了。王丽晃了一下神,踩了急刹车,沈渊直接从车座上晃了下来,发出闷响。他蛄蛹着,让身子直起来一些。
王丽摸了支烟,叼在嘴上,没点。她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揉了几下,惊恐的感觉渐渐平息。是沈渊,不是虎子,虎子已经死了。王丽重重吐了一口气,目视前方,重新将车启动。
当时是冬天,如今已经是春天了,风虽寒,但并不刺骨。那一夜,对虎子,她是有着必杀的心。因为他们平日交集不多,虎子也说,没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她杀他的心才坚定。
但沈渊,显然不能让他和虎子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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