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阿婆把阿福宠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冬天,给她睡觉的小床上撒尿,她推了阿福一把,被阿爷拿笤帚疙瘩揍了一顿。
阿福愈加嚣张,会骑在她身上,扯她的头发,用小剪刀剪她的衣服,爹娘送的那条裙子,她即使穿不上了也珍藏着,却被阿福剪成了布条。阿婆做的布娃娃,也被阿福剪掉了四肢和头。
她抱着碎布条和残缺的布娃娃哭,没人哄她,阿婆说阿福剪得好,手巧。
阿福还用剪刀的尖刃戳她,她左边眉毛的地方,被阿福戳破了,流了血。阿婆抱着阿福哄着,问他有没有被吓到。
哭没有用,喊疼也没有用。碎女子,赔钱货,是阿爷阿婆有了阿福之后,常对她说的话,她的童年和那颗糖果一样,彻底融掉了。
她开始帮家里干活,洗衣服,做饭,人还没灶台高,够不着,就搬个小椅子站上去炒。做好了,先喂阿福吃,阿福吃够了,阿爷阿婆吃,最后才轮到她,她时常吃不饱,但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阿爷阿婆年纪大了,爹娘好久没回来,家里的日子越加艰难。阿爷阿婆其实还有其他孩子,但离了这个村子就没回来过。仿佛村子里穷苦的日子,是从身上长出来的虱子,好不容易弄掉了,怕回来一趟,又被缠上。
阿爷阿婆守着阿福这个宝贝疙瘩。甚至商量,日子不好过,要不要把她嫁给别家当童养媳,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还能早早给阿福攒下娶媳妇的钱。
她听到了,很难过,但不敢哭。
某天,村里来了一帮穿着光鲜的人,有大人,还有穿着漂亮衣服的小朋友。她才知道,原来大人和大人,小孩和小孩是不一样的。
他们给村里的孩子带了衣服、零食、漂亮的书包和文具,书本,每家每户还分了米面油。村子里的人都被喊到一块空地上,抱着好心人的馈赠,合影。
穿着西服的小伙子,指挥大家喊“茄子”,她还想,那堆东西里并没有茄子。
她还听到那些人说了一个词,“留守儿童”,一个阿姨问她有没有什么愿望,她想了想,说想见爹娘,阿姨摸着她的头,说丫头真乖,等村子发展好了,爹娘就会回来。
阿姨告诉她,一定要读书。
那些人来了,又很快走了,日子好了几天,便又跟之前一样。她分到的书包成了阿福的玩具,本子和书都被他剪碎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但却哭不出来了。她把碎的纸用一块破布包好,找了棵大树,在树下埋了。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去别人家当童养媳,说不定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后来,她跟村里的小混混虎子混熟了。虎子也是村里的孩子,爹娘也去了城里打工,家里除了阿爷阿婆,还有一位身体残疾,半瘫的小舅。
家里没人顾得上虎子,他皮成了村子的孩子王。与阿福不同,阿福是窝里横,虎子窝里窝外都横。满世界偷吃的,喝的,谁骂他几句,他能把人家屋里弄得鸡飞狗跳。
有一回,她被阿福打惨了,小腿流了血,在村口的树下哭。或许是看小丫头太可怜,虎子偷了些布条给她包扎。后来,还会把偷来的食物给她吃。
虎子很义气,说要帮她报仇,把阿福骗出来揍了一顿,扔到水坑里,任他嗷嗷哭。
阿福给阿婆告状,说小花让坏人打他,阿爷用鞋底,阿婆用笤帚,把她身上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几天都没下床。
虎子给她偷偷送了两次馍馍。她能下床了,偷跑出来见虎子,虎子告诉她,他的小舅以前没什么毛病,有一回被村里的野猫咬了没当回事,后来得了猫瘟,成了瘫子。如果阿福也成了瘫子,她的阿爷阿婆就只能指望她,就会对她好。
想起没有阿福的时候,她确实很快乐。
所以,就让他成一个瘫子吧,大不了她照顾他一辈子。
第33章 【YU】32浑浊
连着好几夜,江枫渔都睡不踏实。以前也睡不踏实,但最近心里积压的事越来越多,沉甸甸的,脑子也乱。褪黑素加大了量,依旧没用,喝酒也不行,醉不了人,但每晚都得喝点,让跳跳糖般的思绪稍微平稳一些。
她习惯性地去酒柜找酒喝,碰见出来上厕所的詹泽。
看到江枫渔手里的酒杯,他劝她少喝点,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詹泽最近对她过于殷勤,还说就算她不能演戏了,也没关系,他能养她。这话太过混账和可笑,就算她不演戏,还有这间房子和银行卡里的存款,只要不挥霍,日子也能过得惬意,用得着他养,他算个什么东西。
翻了个白眼,江枫渔端着酒杯去了书房。
熟悉的空间,今日与曾经,竟像隔了宽阔的野湖,湖水并不纯净,泥泞浑浊,恍如隔世。她轻拍了两下胸口,开了电脑,进入熟悉的网页,敲下“江枫渔”三个字。
一条条消息蹦了出来,她喝着酒,观赏着素昧平生的陌生网友愤慨犀利又肮脏的辱骂。字里行间的深仇大恨像她掘了他们的祖坟。那些肮脏的文字,似夹在风里,吹到江枫渔的耳畔,在这个空间里穿梭,听着如此清晰。
抿了口酒,继续看,心境比想象中平和很多。
自从知道贾漫过得不好,比她认为的不好还要更不好,江枫渔的心就像被撕了个口子,伤口上沾染了尘泥,感染了,疼到麻木。贾漫的人生,不该是那样,不管她的死亡藏着多少秘密,江枫渔觉得那些将她推往深渊的无数只手里,也有自己的一双手。
眼下的谩骂、诅咒,是她应得的。如果不是她走了贾漫的路,她依旧还是个没人在意的十八线小演员,被骂,被训,被人找个由头出气,是常事。
谩骂的留言里,有很多人自称她的同学、好友,因为“熟”,说的话更是带刺,似乎她从小开始就是个不堪的人,恨不得将她踩入尘泥。
江枫雪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说有记者找上门去,张燕玲当着镜头哭了,说自己的女儿是个好孩子,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往日长舌八卦的街坊邻居,竟也站在江枫渔这边,说网上很多事都是扯鸡巴蛋,苦孩子,没靠父母,出人头地,能有什么背景,怕是挡了谁的路。
江枫渔听了,心情复杂,淡淡地说,没事,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过一阵子就好了。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且劲爆的八卦,过几天,风头过了,自然风平浪静。
瞄了一眼手机,江枫雪给她发来了一个微博链接,江枫渔点开链接,进入微博页面。一位网名叫颜颜的网友,发了篇长微博:
我叫王喆,是一位退休的美术老师,曾经在鞍宁市希望路小学教美术,对,就是演员江枫渔上过的那个小学,我不太会用微博,让孙女帮我打字。有些话,我得说。
江枫渔是我的学生,据我所知,她在小学、初中甚至高中都只有一个好朋友,她的朋友也是我的学生,叫小 M。那些以她的同学自居,说被她霸凌过的人,都是胡说。当年,她学习很好,但小 M 学习很差,不过两个小姑娘关系特别好。小 M 总被各种欺辱,而那些人指控江枫渔所谓的“霸凌”,是她把他们用在小漫身上的招数还回去而已。
小 M 一年多之前来看过我,送了我一幅画,我们聊起过江枫渔,她说,江枫渔红了、火了,对她依旧很好,一点都没有变,给她送了很多礼物,还约着一起去玩。
我相信我教过的学生,她不会是网上说的那样。
微博附了那幅画。
江枫渔把画存入手机,放大了看,眼睛起了雾。
画里的故事她记得,很遥远了。当年她寻死,贾漫救了她,救了她的命也暖了她的心。
贾漫教了她那个快乐的方法。
于是,江枫渔坐在树下,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拿着张纸条,纸条放在膝盖上。她在想,到底有什么是快乐的。贾漫站在她对面,歪着脖子看着她,浅浅笑着,像监考的老师。这棵树下,tຊ曾埋着贾漫很多的“快乐”,如今,都腐烂成泥了吧。
画里的颜色很凌乱,少女的脸是蓝色,云是黄色,树是紫色,少女的连衣裙混着各种颜色。简单的线条,凌乱的颜色,相遇了,却和谐好看。
画上有一行小字:那年夏天
署名:您的学生 XX
名字的地方,打了码。
落款的时间,是贾漫自杀前的一个月。
她下定了死亡的决心,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江枫渔眼睛发酸,端着酒杯的手有些笨拙,颤抖着,一口一口地抿着酒,将深红色发亮的液体,注入身体,像注入某种药物或者血液。
关了页面,习惯性打开 QQ,提示“小花”给她发了消息。不是结束了吗,难道还有?江枫渔点开 QQ,看到的不是关于贾漫的过往,却是另一个女人悲惨无助的过往。
她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下去。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江枫渔突然理解了“小花”对贾漫的倾诉为何冷漠,她们的苦半斤八两,要么感同身受,要么习以为常。如今,怕是遇见了什么坎。
原本想以她对贾漫的冷漠作为回报,转念一想,贾漫已经死了,对面的陌生人,会不会也想走这条路。人生在世,都会有突然过不去的坎。
突如其来的心软,让她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点了发送:我们都有过苦难,不堪回首的过往,但我撑过去了,不管怎么样,你也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其实,QQ 号的主人根本没有撑过去。这句话,是她想对“小花”说的,更想时间倒流,对那时的贾漫说。
“小花”的头像亮了,过了一会,她对“一朵云”说了谢谢。江枫渔以“一朵云”的口吻又劝了“小花”几句。“小花”扯了几句闲话,聊起那部电影。作为主演,江枫渔对电影的理解自然要比一般人深刻,提到林潮,她也如实夸了几句。
聊起林潮,“小花”的话多了起来,又问起她知不知道“江枫渔”的那些恶心事。江枫渔看出来了,她敲打出的文字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眼下的境况,江枫渔觉得有些黑色幽默。如果对方知道,这些日子跟她聊天、交易的人,就是她讨厌的“江枫渔”,不知会作何感想。
江枫渔想起“小花”提起过,她们有个群,贾漫曾在群里,后来被踢了出来。于是试着问,她能不能申请进群,或许是对“小花”的几句安慰起了作用,“小花”竟同意了,让她换个网名,以新人身份进群,之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能不提就不提。
“小花”还给她打了预防针,说群里的一些事她如果看不惯,闭麦就行。
江枫渔同意了,将“一朵云”改成“潮潮”,进了“潮起潮不落”的群。进群后,她非常大方地发了个红包,最近群里时有新人进来,大家习惯了,例行欢迎。
但仅仅几分钟之后,江枫渔就在群里目睹了一场针对自己的“狂欢”。有人烧她的照片,有人给她下咒,各种冷嘲热讽,还有针对过往杰作的复盘。她点了群文件夹,诅咒她的视频竟有几十个之多。
群里,一个名叫“金噶噶”的网友说:上次搞了只死猫给她送过去,她都吓死了,还报警,但有个屁用,警察也拿我没办法。那种贱人,她要不退圈,我就再搞点好东西送给她。
“金嘎嘎”就是郭倩倩。这个群里,简直就是邪教的大本营,这一次,她误打误撞,竟然进了老窝。
江枫渔一边应和着群友们夸林潮骂“江枫渔”,一边顺手截图,存视频。有人把话题引到给林潮应援上,她看到一个词——“星光贷”,这个群里,竟然鼓励大家贷款追星。
太吓人了。江枫渔联系了曹柠,把她在群里看到的事,桩桩件件都说了。曹柠的第一反应是报警,江枫渔建议缓几天,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对她的恶意这么大,肯定有目的,早早报警,说不定会跟前两次一样,她们哑巴吃黄连。
既然在群里,干脆就当个卧底,看看幕后人是谁,有了实打实的证据,最后在一锅端了。他们不能把学生怎么样,但挑唆学生犯罪的人,必须得去踩几天缝纫机。曹柠觉得有道理,总归是在群里说话,不会有什么安全风险。
关了 QQ,继续看微博。直面针对她的污言秽语,心态好了很多,倒像一场修行。
私信提醒,她收到几千条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随手点开看了几条,少部分是她的粉丝发来些鼓励的话,大部分都是骂她的。
手指控制着鼠标,机械地往后点,一杯酒快要喝完,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网名上,“毅 JJ0304”。是他,他终于回她的私信了。
点进与“毅 JJ0304”的私信对话框,对方说:你真的是江枫渔,不会是被盗号了吧。
江枫渔:是我,没被盗号,你可以加我的微信看我的朋友圈,还不相信,我们可以视频。
十几分钟后,江枫渔的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她通过了,对方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你好,我叫蒋毅。”
“你好,我是江枫渔。贾卫民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父亲。”
“真的是你。我在南阳,曾经是林小囡的男朋友。一些事我不方便在网上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来南阳找我。哦,对了,你最近是不是不方便出门。”
南阳,是贾卫民当年教书的那座城市。
江枫渔没有犹豫,立刻回他:“方便,给我你的地址,到了南阳,我联系你。”
这几天,守着抓她,等着抢新闻的记者和狗仔都不少,飞机、高铁,甚至火车都不是最好的选择。江枫渔打电话给小闫,让她帮忙租辆车,要性能好点的。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一晚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睡,很早就醒了。其实算不上醒,终于熬过了睡眠的时间,熬到清晨。
詹泽还没醒。江枫渔先去厨房,空腹喝了杯黑咖啡,然后给自己煎了个鸡蛋,冲了杯牛奶麦片,切了一盘蔬菜用醋汁一拌,一顿早餐就好了。没有胃口,吃什么都没滋味,不过这些东西往日也并不可口,填肚子而已,有没有胃口都得吃。
小闫来给江枫渔送车钥匙,说车停在小区地下车库。
乔装打扮的江枫渔上了车,一脚油门,将车开出车库。好久没有开这么远途的车了,好在有导航,一路还算顺利,中途加了三次油,在服务区买了几瓶水和咖啡。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的光稀薄了夜色,她不知道这冲动的一趟,究竟能知道些什么,但总要去的。易拉罐装的咖啡,不怎么好喝,但提神,她抽了两支烟,烟雾游浮。她和真相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层蝉翼般的雾。
十六个小时后,汽车驶进南阳城。
夜色已深,但都市里灯火璀璨,还算热闹,江枫渔方向感不算好,跟着导航,却也绕了远路,终于到了目的地,一家超五星级的酒店。
酒店是她在路上订的,国外连锁品牌,私密性好,办理了入住,先去房间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了看时间,快过夜里十二点了,开了一路的车,她浑身轻飘。
累,饿,头晕眼花出了幻影。本想熬到清晨再跟蒋毅联系,这个点,他应该睡了,但心里火急火燎,尝试着编了条微信,给他发了过去。
27 /43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上妆——小妮总【完结】 上妆——小妮总【完结】(2) 上妆——小妮总【完结】(3) 上妆——小妮总【完结】(4) 上妆——小妮总【完结】(5) 上妆——小妮总【完结】(6) 上妆——小妮总【完结】(7) 上妆——小妮总【完结】(8) 上妆——小妮总【完结】(9) 上妆——小妮总【完结】(10) 上妆——小妮总【完结】(11) 上妆——小妮总【完结】(12) 上妆——小妮总【完结】(13) 上妆——小妮总【完结】(14) 上妆——小妮总【完结】(15) 上妆——小妮总【完结】(16) 上妆——小妮总【完结】(17) 上妆——小妮总【完结】(18) 上妆——小妮总【完结】(19) 上妆——小妮总【完结】(20) 上妆——小妮总【完结】(21) 上妆——小妮总【完结】(22) 上妆——小妮总【完结】(23) 上妆——小妮总【完结】(24) 上妆——小妮总【完结】(25) 上妆——小妮总【完结】(26) 上妆——小妮总【完结】(27) 上妆——小妮总【完结】(28) 上妆——小妮总【完结】(29) 上妆——小妮总【完结】(30) 上妆——小妮总【完结】(31) 上妆——小妮总【完结】(32) 上妆——小妮总【完结】(33) 上妆——小妮总【完结】(34) 上妆——小妮总【完结】(35) 上妆——小妮总【完结】(36) 上妆——小妮总【完结】(37) 上妆——小妮总【完结】(38) 上妆——小妮总【完结】(39) 上妆——小妮总【完结】(40) 上妆——小妮总【完结】(41) 上妆——小妮总【完结】(42) 上妆——小妮总【完结】(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