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泽仿佛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王丽并不讶异他的疯狂和歹毒。詹泽让王丽不要误会,他不想让江枫渔坐牢,只想让她彻底回到他身边。江枫渔是病人,精神不太好,说的话,做的事,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何况,贷款的事,既然一笔勾销,也算她“迷途知返”。
王丽懂了,他无法控制一个明艳跋扈的女人,只能留着一个身败名裂的影子。她同意了,说拿了钱,会离开京城,找个小城过往后余生。
詹泽准备离开,去做准备。
王丽留了下来,她说自己难得出来,刚好看看风景。
詹泽离开时,看了王丽一眼,眼神古怪,带着轻蔑,转瞬即逝,她看到了,心里不太舒服,右眼不受控制地跳。王丽想,自己应该是看错了,这笔交易,很好,詹泽不会吃亏,以他的贪婪,会大赚一笔。
王丽去了野湖,春日杂草茂盛,野湖竟有些美。那一夜的凶残似乎并不存在,或者说,它正在逐渐远去,直到消失。没有人能证明她是凶手,就算再多的神秘女人也不行。
王丽盯着这一池水看,风重了些,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她突然朝着湖水的地方跪了下去,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放在额上,磕头,十分虔诚。一池水,隐藏了她的杀戮,是她的造化,该拜。
起身,看着湖里自己的影子,湖水的波光,仿佛给恶人披上了一件佛衣。
从野湖回去,王丽找黄牛买了林潮的行程,确定他今天的通告不会太早结束,于是又一次去到林潮家。见到江枫渔,告诉她,其实自己以前是个不太好的人,做过很多错事,比如放贷,甚至是放裸贷,但回头是岸,做了件好事。
她问江枫渔,这样的一个人算不算一个好人。
王丽其实并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江枫渔这里找一个答案。她们不算熟,之前地位悬殊,她是人上人,而她轻若草芥。眼下,江枫渔被人捆着,暂时失了自由与尊严,狼狈不堪,而她,是自由的,便胜她一筹。
曾经,王丽无数次拿自己跟枫渔比,大多时候她是败的一方,就算赢,也是自欺欺人。但此刻,她恍然,江枫渔这个人,不算太坏,至少能为了朋友豁出一切。
而就在赶回来的路上,她看了林潮今天参加活动的视频,有媒体问起他和江枫渔的关系,林潮顾左右而言他,洋洋洒洒说了些话,什么内容都没有,他不敢认下他们的关系。
甚至还“手滑”点赞了一个营销号的八卦,内容是江枫渔作为前辈,勾引、潜规则林潮。媒体和网友沸腾,他取消了赞,却不做解释。如果他不爱江枫渔,把人捆在家里,苦苦相逼,是为了什么?王丽不懂,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懂过林潮。
王丽撕下江枫渔嘴上的胶布,等她的答案,还告诉她,詹泽的确不是好人,愿意给她一百万,让她把脏水往江枫渔身上泼。
“你身上的脏水够多了,不在乎多来一盆,这一百万我打算赚。”王丽冲着江枫渔笑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我算不算个好人呢?”
江枫渔想起了“潮起潮不落”里提到的“星光贷”,有极强的预感,这件事跟詹泽有关。
她清了清嗓子:“你算不算好人,我不知道,但你不了解詹泽,她既然能让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他不是能吃亏的人。”
“哦,可我有他的把柄啊,他要对我怎么样,我就去报警。”
“对,报警才是正确的选择,我之前因为没有证据,现在有了,如果报警,你放出去的贷款也不会作数的。这件事里,他是主犯,回头,我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请律师,那就是说我什么都得不到。”
“律师可以帮你做无罪辩护,你本来就是受害人。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
“不一样——你不懂我,握着一个人的把柄,控制他,才有意思。”
“你真的觉得那些人会感激你?”江枫渔反问。
“为什么不会感激我?我让她们白赚了一笔钱。”
江枫渔勾了勾唇,苦笑。人性这个东西,经不起诱惑和考验,钱、照片在詹泽手里,贷款作废的话,是詹泽说的。她问王丽,如果詹泽用贷款作废做诱惑,让那些人把脏水往王丽身上泼,她们会不会听话?
裸贷是犯罪,主使是詹泽,也可以是王丽。这件事里王丽并不无辜,若打点一番,詹泽反而会成为那个被下属蒙蔽的人。
“不会的,我能让他赚更多的钱。”
“那我跟你打个赌——”
“我才不跟你打赌。”王丽嘴硬,但心慌。她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见了林潮,你最好什么都别说。“我可以帮你报仇,也可以让你死。对了,如果我能帮你问詹泽一个问题,你希望是什么?”
江枫渔问过詹泽很多问题,都没得到过准确的答案,如果,从别的女人嘴里听到贾漫的名字,他会是什么反应。江枫渔好奇,这倒是个机会。
她说:“如果有可能,帮我问问詹泽,贾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王丽的目光冷了一下,没多问,回她:“好的,如果有机会,我帮你问这个问题。”
她重新给江枫渔嘴上贴上胶布,然后离开。
回到家,王丽有些发蒙。见到江枫渔之后,她那一点喜悦荡然无存,反而起了毛茸茸的边。拿出手机,点进 QQ,试探地问了一位借过“星光贷”的人,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她好像又一次站在悬崖边,下面是幽暗无光的深渊。
又联系了一个人,同样把她拉黑了。
王丽在“潮起潮不落”群里说了句话,狗姐阴阳怪气怼她,有人劝狗姐少说话。王丽发现,这个原本热闹的群,在两个多小时前,喧闹戛然而止,多了几个“嘘”的表情包。
很古怪,不正常,她们应该避着她建了新的群。
她私聊问“一朵云”,群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对方的头像是灰色的,一直没有登陆。
但王丽明白了,饭圈本就是另一个江湖,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规则,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拉帮结派。她曾在林潮的一部分粉丝群里建立了一套以她为尊的秩序,如今,秩序被打乱了。
她开始相信江枫渔说的话,原来,詹泽打的是这个主意。黑白颠倒,众口一词,他成了无辜、被蒙骗的人。太蠢了,真的太蠢了,人心向利,人性贪厌无边,这个道理她竟然还悟不透。
车水马龙,光线流转,眼前仿佛是庞大的湖泊,佛衣不在,她又成了恶人。
王丽给詹泽拨了个电话,她语波淡然,说了自己家的地址,约詹泽来这里拿视频。挂了电话,扔下手机,去到厨房。
沈渊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过他习惯了挨饿。
王丽看着沈渊。沈渊,深渊,真是个应景的名字。她告诉他,一会别弄出动静,要乖一点,说不定今天过后,他就自由了。
自由,比一顿饭更诱人。沈渊不明所以,使劲点头。
詹泽来了,说事已经摆平,二十四笔借贷皆一笔勾销。王丽问,江枫渔怀疑他杀了自己的妻子,是真的吗?詹泽摇头,说假的,她是病人,说的话不能信。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张卡,一百万,让我看看你说的视频。
王丽笑着打开投影。视频她剪辑过的,投影里,林潮像个野兽,粗暴地对待着江枫渔。詹泽几乎立刻猜到,王丽的视频是如何来的。视频上有时间,詹泽看到了,裂开嘴角,笑了,直说太好了,太好了,这钱花得值。
有了这个视频,他可以找林潮要两千万,买他的前途。
王丽侧身看着詹泽,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夜的虎子。一个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儿时,她放了一把火,烧死了亲弟弟,从那时起,她便注定只能当恶人,
复燃的恶意,让她恨所有人,但最恨詹泽。就差一点,她就能做个好人了。
詹泽想让她替他坐牢,那他就去死吧。
“好了,视频我拷一份……”詹泽扭头。
王丽在削苹果,听到詹泽的话,她转了转水果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詹泽:“泽哥tຊ,先吃个苹果。”
詹泽心情不错,没客气,拿过来,咬了一口:“这苹果不错,脆,甜,你削得也好。”
王丽笑了笑,目光落在詹泽的喉结上,像看一个靶子。她速度很快,詹泽毫无察觉危险的临近,还在嚼苹果时,王丽手里的水果刀深深地扎进他的喉咙。
手里的苹果掉到地上,詹泽不可思议,想喊却喊不出来,呼吸不畅,血顺着脖子,汨汨地往外涌。
这个女人,怎么敢,怎么会。
王丽的平静让詹泽恐惧。她拿起自己扔在沙发上的一件薄毛衣,往詹泽嘴里塞。詹泽挣扎,王丽手上用了力度,把刀又往里捅了捅。
詹泽几乎要疼晕过去。
王丽手劲很大,将挣扎的詹泽拖进厨房,看到血呲啦呼的一个人,轮椅上的沈渊惊了。看到沈渊,詹泽爬向他,想求救。
“杀了他,我们就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王丽扯下沈渊嘴里的布。
沈渊吓疯了,问:“他是谁,这他妈是谁?”
沈渊的手被绑着,王丽解开他一只手上的绳子,找了把牛排刀塞给他:“他,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沈渊并没有杀人的勇气,但手被王丽握着,刀尖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近。詹泽受了惊吓,忍着疼,要起来,王丽冲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她的眼神,怨毒,愤恨。
他的眼神看向沈渊,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男人。王丽囚禁了一个男人,她竟然是个狠角色。
詹泽希望沈渊幡然醒悟,他们两个男的,完全有能力对付一个女人。但刀刺进了他的身体,坐在轮椅上的沈渊,连人带轮椅,压在詹泽的身上。
王丽对沈渊说:“需要我握着你的手吗?或者你可以大喊救命。”
沈渊看着地上的血人,摇了摇头,但全身被绑,只有一只握着刀的手能动,惊吓,惊恐,他的手根本使不上劲。王丽骂了句废物,握着沈渊的手,再一次刺入詹泽的身体。
偷拍我的照片!骗我!想给我身上泼脏水!告诉你,姓詹的,你惹错人了,你即将成为我杀掉的第三个人。
王丽握着沈渊的手,似嗜血的兽,一刀,两刀,三刀……詹泽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小小的厨房地面被染成红色。
“哦,差点忘了。”王丽停了手,侧头看詹泽,“问你个问题,请务必如实回答,贾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第43章 【42】名字
詹泽没了半条命,身体不断地抽搐。眼前是狠厉的罗刹,索命的恶鬼。他从王丽嘴里听到贾漫的名字,不可思议,王丽不可能认识贾漫,除非,她被江枫渔收买了。
那个女人,好歹毒。打他,虐他,他都忍了,如今竟要杀他。
詹泽试图用手去拔插在身上的刀:“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
王丽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眼珠里映着的是詹泽的血:“别废话,告诉我,贾漫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不知道,是夏山的,也可能是林健的……”詹泽的声音像漏了气。
“说实话!”
王丽的眼神柔了下来,似少了杀意,詹泽看到了生机,想拼命抓住救命稻草:“我,我说……我生不了孩子,就,就把她迷晕,让别的男人上他……我就想留个种……你告诉江……江枫渔,这是真的,真的,没有骗她……放了我,放了我,我有罪,我赎罪……我去自首,我去坐牢……”
“谢谢你的答案。”王丽并不太想深入了解这个听着有些狗血复杂的故事,但有了答案,就够了。
詹泽挣扎着松了一口气,腹部的利刃被拔出,血喷了出来,他想说,快叫救护车,身体却再次被利刃穿透。他的瞳孔渐渐失了光泽,慢慢变淡,发灰,听到有声音从远处飘来。“我只要你的答案,但没答应你说了答案,就让你活。”
詹泽闭上了眼,心想,好像魔鬼在说话啊。
王丽放开了沈渊的手,看着一具尸体,露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容,扭头对他说:“看,你杀了一个人,现在,你也是个凶手了!”
王丽解开了绑在沈渊身上的绳子,沈渊吓疯了,瘫坐在血海里,突然一惊,挣扎着起身。他也像个血人,嘴里疯了似的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尸体怎么办?
“他开了车过来,车钥匙应该在包里,你给他洗一洗,把这里收拾收拾,等夜深了,把他拉到野湖,连车带人一起弄进湖里。”
沈渊还没回过神,陷在惊恐里,抖得像个筛子,怎么转瞬间他就成了杀人犯。王丽的神情依旧淡然到不可思议,似乎她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鱼,一只鸡。
她好像嗅到了从野湖吹来的冷风,腥,涩,感觉自己如同野湖旁的那棵树,叶脉失了水分,逐渐干枯,走向枯死的结局……
沈渊还在抖,根本控制不住,血色映红了他的脸。
“恭喜你,自由了!”王丽起身,对他说。
是啊,你自由了,却跌入更深的深渊。她心想。
王丽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给自己化了妆。顶着精致的妆,打开手机,进入 QQ,“一朵云”的头像还是灰色。无所谓,她只想倾诉那个与她有关的,久远的,带着伤的故事。
一个字一个字,她敲了很久,点了很多次发送。手机的屏幕渐渐刺眼,偶尔对不上焦,她揉揉眼睛,继续打字。敲完了最后一个标点,长舒一口气,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故事了。
其实,挺悲哀的,她的回忆与不甘,只能储存在一个陌生人那里。沈渊出门了,王丽听到了重重的声响。
突然有了胃口,很想吃之前小区门口的那家臊子面,还有拌牛肉和拌黄瓜,配上一小瓶牛二,滋润、实在,只是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家店关门晚,她决定去试试运气。
很突然,王丽对着手机镜面笑了一下,她刚杀了一个人,竟然杀饿了,真有意思。
穿上外套出门。寒春的夜,黑沉沉的,点缀着几颗星,旧式的路灯,光很微弱。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低声呜咽的风声混着王丽沉重的呼吸声,她低头,发现自己光脚穿了双拖鞋出来。懒得换,人上了车,往之前的小区开。
开了车窗,让风灌进来。
风的味道,尘的味道,人间的味道。
去了小面馆,果然还营业,小老板见是王丽,很惊喜,问东问西,问她过得好不好,还说有个女人来找过她。应该是那个给她打电话、发短信的神秘女人,此刻,她倒想见见她。
臊子面,拌牛肉,拌黄瓜,没喝酒,一会还要开车回去。但她依旧吃得很满足,用手机二维码付了款,临走时,还在盘子底下压了一百块钱。
再次回到家,打开投影,林潮回来了。
王丽没有看投影,但投影的画面与心绪纠缠,成了巨大的暗影,她坠入暗影里,睡着了。
林潮走进卧室,小心撕开江枫渔嘴上的胶带,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脸,轻声问,饿了吧,吃点东西。含情的一双眼,像完美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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