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个会享福的。”董氏听何青圆这样说,放心了几分,又叹道:“方才你姐姐远远见了祝二一眼,便心神不定了,还装得无事,真是自作孽!”
何青圆抿唇不好说什么,董氏又道:“你爹爹的同僚牵线,说勤王有个庶子到了年岁,尚未婚配,眼下在枢密院门下的御前弓马子弟所里做提举官,说是前程也不错。”
何家门第寻常,何风盈又有退亲的风言风语,若是王爷嫡子,充其量也只能挣个侧妃做一做,便是庶子,也要任人家挑拣。
何青圆想了一想,却没说话。
董氏看她神色,问:“可是你夫君有同你提过什么?”
祝云来在枢密院的兵马司中议事,何迁文知道这事,所以董氏今日是特意来何青圆前头露这个口风的。
何青圆有些尴尬,道:“夫君说话有时过于直白苛求了。”
董氏更在意了,就道:“你同阿娘说话,还遮掩什么?”
“夫君未曾提过那位提举官,只有一日他回来时衣裳脏了些,我服侍他换下,他只说弓马子弟所里那些子弟出言挑衅,就同他们打了一架,”何青圆只好如实相告,“说他们,各个不堪用。”
董氏脸色稍差几分,却道:“提举官是文官,又不是弓马教头。”
“是。”何青圆顺着她的意思应和,道:“阿娘从别处再托人问问吧,人品性情比什么文武才干都要紧。”
“毕竟是宗室子弟,怎好随意托人探问,我若有信得过的人,自会去做,只是也要你再托付了姑爷去,那毕竟是你亲姐姐,她骄矜惯了,若得个秉性高傲的,只怕有的气受。”
何青圆刚想说,那就不要攀附皇家,就算是王爷庶子,说起来也有个名头来压人。
但董氏又一把攥住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道:“只姑爷的性子那般粗放,可千万别直愣愣去办,你一定要细细交代了,免得坏了你姐姐的事。”
何青圆被她抓得有些不舒服,只好道:“我知道了娘,我会同夫君说的。”
说着,她脑海中却掠过一个更好的人选,祝云晟。
他与瑞王府的嫡次子赵丰裕是好友,同是宗室子弟,应该会容易打听。
‘自然不能叫他去问,对了,哥哥与小侯爷也是好友。’何青圆想到这,便把主意说了出来。
“书信来往,把这事儿弄清楚总要三两月了。”董氏嫌慢。
“好吧。”何青圆知道这事是落在自己身上了,就道:“我请夫君去查。”
男宾席面总是比女客要散得晚一些,他们吃酒吃得厉害,高谈阔论,总有些事儿做。
“你叫夫君别逼着二弟吃酒了,”何青圆正送董氏几人出去,远远听见祝云来的笑声,忙对摇春道:“他是吃不醉,二弟晚上还要去杜家坐镇呢。”
听何青圆一口一个二弟,何风盈觉得有点荒谬,但辈分摆在这里,她不这么叫,又怎么叫?
“今儿这兄弟倒是齐全,晚上还得吃喝?”何风盈不想别人瞧出她情绪太不对,故意说话,“我记得前头两个嫁的时候,都是小轿一抬就走了。”
祝云晟那时候年岁忙着学业,无心应付。
“今儿得空。”何青圆含糊道,旁人也不敢在何风盈跟前多嘴提祝云晟。
刚送何家人坐进马车里,浣秋快步走回来,对何青圆笑道:“姑娘,黄鱼儿生了,一共五只来着。”
“呀,赶不及暖房,倒赶得及回门时叫八妹带去。”何青圆笑着去寻十二娘,要她一起去挑猫崽。
外院里还残留着热闹,祝云旗酒量一向不好,眼下已经醉成另外一个人了,抢了祝云词的小弓要射庭院海棠树上,斜伸出来最繁茂的那一支花。
“你会什么!还我还我!”祝云词素来看不起祝云旗,觉得他没劲透了,性子窝窝囊囊的。
“唔!”祝云旗醉得厉害,一把将祝云词推到祝云晟怀中去了,张弓随意一射,竟真射下那一簇来。
“还行。”祝云来点点头,伸手一捏他的胳膊,又摇摇头,道:“力道太差,不过像是有童子功的,你小时候学过?”
这一箭的破风声令祝云旗清醒了一点,他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弓,似乎有点后悔,小声道:“嗯。”
第69章 挑小猫
这五只小猫儿的爹估计不是同一只, 黄鱼儿这一窝子颜色极多,一只酷似黄鱼儿,却还有一只玄猫, 两只三花,一只玳瑁。
何青圆一看那只玳瑁, 心中就有点膈应。
“挑黑猫。”祝云来的声音忽然响起, 十二娘原本蹲在猫窝前头看小猫,忙站起来给他行礼。
祝云来瞧了眼这小矮个, 用手掌从何青圆发顶斜到十二娘发顶, 摇摇头道:“别蹲了,越蹲越矮,你看看, 比你还矮一截!”
“十二妹还在长个子!”何青圆把他的手掰下来, 忙道。
“平时不吃肉吗?”祝云来真是想不通,本来以为何青圆就够小一只了, 这一个个都跟奶没喝够似得, 到底是什么缘故?
“母亲说, 爹爹行军打仗,虽是为国为民, 却也造杀孽, 所以我们大多时候都要茹素为爹爹祈福积德。”十二娘认真答了祝云来的话,见何青圆看她, 就低了头,道:“逢年过节是有荤菜的。”
何青圆在九溪时,陪着窦氏吃得也很清淡乏味, 但大荤也不多见,可蛋鱼总是有的。
祝云来最是个无肉不欢的, ‘嗤’了声,问:“她自己呢?”
“母亲她,”十二娘蹲下身去看小猫,声音轻得听不出太多情绪,只道:“体弱。”
“脸圆成那样还体弱?”祝云来对施氏极是鄙夷,一瞥眼却见秦妈妈一个劲在对何青圆使眼色,要她赶紧劝阻祝云来,怕他一口应承下什么。
祝云来对这老妈妈的印象还不错,就是觉得她人老胆子小,很怕事儿,道:“怎么了?”
秦妈妈被他一点,十分尴尬,碍于十二娘在场,不好直言。
十二娘揉着黄鱼儿的脑袋,似根本没留意后头人的眉眼官司,道:“这院里一啄一饮都由母亲掌管,也只能是这样。”
“可咱们院里吃肉啊。”若不让祝云来吃肉,他立刻就卷了何青圆走人。
“爹拨了那几个库房的东西,庄子、田亩上的收成,还有银两,咱们是自吃自用的。”何青圆解释道,又对蹲着的十二娘说:“只要是不铺张,不奢靡,咱们这样的人家,吃喝真是花不了几个钱,我倒不是不舍得这几个肉钱,只是日日送菜到你们院里,像同母亲打擂台。我想着,你们往后多来我这,肚饿的时候我叫灶上包馄饨、饺子,若是不饿只馋,弄点蜜焙鸡、炸肉丸给你们吃,若是不饿不馋……
何青圆别过身去小声道:“我是没有不饿不馋的时候,我一闲下来就想吃点什么的。”
她把自己的心思顾虑统统倒了出来,虽是微微蹙眉,但神色自有一种不遮不掩的轻盈。
十二娘长久没有说话,等祝云来说完自己今晚上要吃煎小肝和蜜焙鸡后,她抿着手中那簇祝云旗射下来的海棠花,低声道:“多谢嫂嫂。”
祝云来让何青圆挑那只通体乌黑的玄猫,她瞧着倒是也蛮喜欢的,道:“夫君喜欢玄猫?”
“玄猫性子独,再怎么亲人也不过火,像这种毛色的,”祝云来戳了戳黄鱼儿,“太黏人!”
何青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由头,想着黑猫辟邪镇宅,就答应了。
十二娘倒是喜欢那只毛色脏不拉几的小东西,见何青圆挑了那只通体乌黑的玄猫,便说:“那我就要这只小玳瑁吧。”
“还以为妹妹会挑像黄鱼儿这只的呢。”何青圆笑道。
“黄鱼儿多漂亮,自然不愁人疼它,玳瑁猫挺难有好看的,”十二娘细细看那只小玳瑁,道:“且是个阴阳面,还是我养了,给它个窝也就是了。”
幼猫还不能离母,十二娘自己一个人回了院里,经过吕姨娘院里的时候,她把那只海棠花递了进去,说是祝云旗射下来的。
吕姨娘没有话传出来,只十三娘走出来同十二娘说了几句话。
六娘、八娘出了门子,十二娘的院里就剩下她和徐姨娘了。
徐姨娘并非十二娘的生母,生性老实温和,照顾亲女尚有余力的时候,也曾整夜看顾过高热不退的十二娘。
相比起悭吝的郭姨娘,冷淡的吕姨娘和傲慢的杨姨娘,徐姨娘算是最好相处的了。
十二娘回来的时候,徐姨娘正呆呆坐在床边落泪,见有人进来了,下意识一闪身子,看清是十二娘才正回来,忙问:“外头席散了?吃得可好?”
十二娘点点头,把手里的食盒搁到桌上,道:“嫂嫂让我给带回来的,姨娘趁热吃吧。”
“少夫人真是个好心肠的。”徐姨娘抹抹眼泪站起来,瞧见食盒一格一格掀开,强颜欢笑道:“好菜,好菜。”
十二娘见她刻意大口吃喝,道:“姨娘若没有胃口,可以晚些时候再吃。”
“天热,放不住。”徐姨娘虽这样道,但还是放缓了吞嚼的动作,渐渐嚼不动,塞了满满一口,显得有些滑稽。
“二哥背了六姐出门子。”十二娘知道说什么会让徐姨娘宽心些。
“真的?”徐姨娘果然眼睛一亮。
“是,而且我听二哥说,六姐夫是有官身的。”十二娘又道。
徐姨娘点点头,抹去嘴边的一点油酱,眼神又变回迷惘,“人都嫁过去了,还能怎么样呢?”
十二娘想再劝劝她,又觉得言语乏味,只默默给徐姨娘斟茶一盏。
三朝回门时何青圆也在场,原以为会是施轩先来,没想到却是杜寻先到的。
何青圆今日见他穿了一身灰蓝袍子,觉得比那日红衣要顺眼多了,他也显得自在多了,一句话才磕巴了两处。
人穿红时,总夺人眼球,他这种性子的人,怕是不适应。
祝六娘头上多戴了一支桥梁式的金簪,是否赤金足量,何青圆是看不出来,但瞧着不似新物,怕是婆母从头上拔下来赏媳妇的,若是别家娇惯女儿,还要嫌老气,祝六娘必定是欢欢喜喜接过,高高兴兴戴上的。
何青圆进门一见祝六娘面色,心里就定了几分。许是顾忌施氏,她刻意不怎么笑,神色却柔和。
三朝回门,没有要见姨娘的规矩,但有些人家主母宽和,也就安排了。
施氏自然不会准备,不过何青圆给徐姨娘递了信,所以她早早就在廊桥亭子里等了,等着瞧女儿一眼。
杜寻见祝六娘一步掰成三步走,正要问,抬头瞧见亭中一妇人含泪眺望,与他目光一碰,慌忙躲到柱子后头去。
“那是姨娘吗?”杜寻觉得有点稀罕,他家的那位庶母钟姨娘脾性猖狂妖娆,最是不安分,哪里见过徐姨娘这般老实瑟缩模样。
杜家面上攀附了祝家,但其实对于杜寻来说,他还不喜欢娶一个庶女呢!
他最介怀的不是身份高低,嫁妆薄厚,而是品性。
只怕小娘生养的,也都是那一副妖妖调调的轻狂做派。
没想到祝六娘性情温和聪慧,待他柔顺有礼,对婆母柯氏亦十分恭敬。
婚后次日给公婆敬茶,杜寻一进门就见钟姨娘也上了堂,气得脸发白,却碍于父亲常年偏袒庶母,而不得不忍下。
祝六娘被那位等着她奉茶的钟姨娘惊到了,久久失语,呆立当场。
毕竟是新媳,她的失态令杜大人有些挂不住脸,摆摆手令钟姨娘下去。
钟姨娘长年累月骑在柯氏头上,哪里会肯,竟上下扫了祝六娘一眼,道:“这一杯媳妇茶,我哪里还喝不起了?”
这便是说祝六娘做了正头夫人又怎样?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祝六娘红着眼望了杜寻一眼,颤声道:“你,她,你,你答应过我阿兄什么?”
她想来想去全无倚仗,只有这句话能说,说出来也虚得很。
但杜寻却是一震,血冲上脑袋,将丫鬟手上的第三杯茶拿起来朝钟姨娘泼去。
从前钟姨娘欺辱柯氏时,他也血热过,但幼时体格单薄,伤不了别人,倒被杜大人一个耳光打得鼻血直流。
他渐渐就怕了,也养成了畏缩的性格。
今日被六娘的泪眼一看,又见堂上母亲坐立不安,杜寻终于又做了一回男儿。
一杯热茶烫得钟姨娘手脚乱舞,又哭又闹,杜寻回过味来也是怕,但祝六娘抓住了他的腕子,侧挡在他身前,与他一起后踱了一步。
他有了同进同退的人。
“寻儿!”杜大人也是习惯使然,下意识斥道。
但见祝六娘与杜寻一齐望过来,目光那种鄙夷与不可置信很快止住了他。
虽然祝六娘只提到阿兄,杜大人却是想当然的以为她说的是父兄。
再看钟姨娘,虽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毕竟是半老了,激动起来面皮起皱,同样是不美。
“滚下去!”他呵道。
杜寻那时的出乎意料和此时此刻有点相似,他轻声对祝六娘道:“咱们去见见你姨娘吧。”
祝六娘却摇头,“我就不给嫂嫂添麻烦了,咱们对姨娘笑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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