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给何青圆出着主意,十二娘捞起一件比毛笔套大一些的细套,看着七彩的碎玉在油灯下折射出晶润的光泽,不由得好奇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何青圆看了一下,抿了下唇,道:“装笛子用的。”
“挂身上的?”十娘对这些东西总是很感兴趣,十二娘把碎玉套放下去,她又拿了起来,见何青圆点头,又问:“那是不是还缺根链子好挂住?”
何青圆见十二娘垂眸抚着绣片,神色有些故作不感兴趣,心道,‘这丫头真是敏锐啊。’
她定了定心思,道:“我原本是配了个扣,可以直接挂在腰带……
说着,内室的门一开,祝云来散着长发走了出来,何青圆立刻闭了口,起身拿来干帕子,想给他擦头发。
祝云来站着她肯定够不着,便斜斜往榻上一坐。
十二娘见状拉着十娘走了,临出门前一回头,见何青圆被祝云来拽到身前,困在两条长腿里。
十二娘宽了心,何青圆也松一口气,仔仔细细攥干他还坠水珠的发尾。
祝云来不太喜欢雨天,一到雨天他就恹头耷脑的,像是通身毛发都被淋湿了那样不爽,洗了头发也是一副恨不得马上干的样子。
“那不如别洗了,就舔舔吧。”何青圆与他逗趣,笑道:“像煤球那样。”
狼,本来就是舔毛的,只何青圆没想到这一点。
祝云来小时候因为没毛的关系,让娘和兄弟姐妹都觉得很担心,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被舔,彷佛多舔一舔毛就能出来。
而每次舔他头发的时候,它们又都很小心,像是怕把他这点仅剩的毛给舔没了。
后来祝云来长大了,同人类有了交集,知道穿衣裳了,可一回狼窝,他就得光屁股出来,护得紧一点,裆上还能有几缕布。
要是没有,他宁愿等到天黑都不要捂着夹着腿出来,要被人看见这姿势,他不用混了。
闹了几回,它们终于接受了自己这个小弟这辈子都要没毛,只能靠布遮蔽的事实。
何青圆这话有点戳到祝云来,他挑眉瞧了何青圆一眼,压着她在榻上开舔。
她先是痒,随后那点痒就淹没在了阵阵酥麻之中。
祝云来喜欢舔她的耳朵,咬她的脖子,含她的唇肉,吮她的樱果,勾她的糖珠,会在她腿肉上啃一啃,落下齿痕,还喜欢叼着她的脚踝,她越是缩腿,他捏得越牢,越开。
羞得她总是忍不住哀求。
但
奇异的是,此刻的何青圆丧失了羞耻心,她甚至连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祝云来滚烫而密集的亲吻、抚摸也如隔靴搔痒,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几乎要将她淹没。
被这种虚妄而强烈的感受折磨了好一阵,何青圆蓦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鼻骨上蓄着的一点泪,听到外头有一场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夜雨,哗哗如落沙。
“天呐。”何青圆闭了闭眼,扯了扯被子挡住脸,眉头微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一个如此渴求他的梦。
第97章 虚浮的爱
雨只下在夜里, 晨起就歇,不像九溪的雨那么缠绵,缠绵得好似一个痴女的爱意。
何青圆这两日有些沉默, 众人只以为她担心祝云来,也没做他想。
这猜想是对的, 只是很不全面。
何青圆是在跟自己较劲, 梦也应当反思。
先前,她也曾梦见季悟非, 但只是梦见他而已, 留下了一个模糊的笑,一种令她如沐春风的感觉,其他什么都没有, 像天上那朵云。
美好, 悬浮。
但季悟非对何青圆而言,始终是不同的。
他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并且以他的性子和所受的教养来说, 他已经穷尽所有来表达对何青圆的喜欢了。
何青圆其实有一点不可置信, 在看到那片不褪色的枫叶之前,她没想过季悟非会喜欢自己, 又或者说, 她不觉得自己会被季悟非喜欢。
何青圆有什么可让他喜欢的呢?季悟非没有对她说过,再没有机会说了。
请姐姐把何青圆骗出来一诉衷肠, 估计是季悟非于男女关系上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所以匆匆来,匆匆走, 怕坏了何青圆的名声。
他心里应该有很多的念头,想把她娶回来, 慢慢告诉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场夜雨中醒来之后,零碎的时间里,何青圆时不时会想起季悟非来,似乎并不是一种对于他的相思,而是一种对于自己的遗憾。
其实说到底,她其实并不是个太多情的人,皮相的柔美和温驯的性子很好的遮掩住了这一点。
有时候,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一夜过半,雨声愈急。
纸张上密密地落满了字,这一封信是要送回九溪去给她二嫂陈氏的。
“敏如芳启。”何青圆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又在这个信封外套上了另外一个,仔细写上,“二哥亲启。”
陈敏如其实算何青圆想象中的一个好友,因为她们没有怎么真正相处过,不曾了解对方。
何青圆那时很想很想与她做好友,不能赴她的约,何青圆难受得要命,于是给她写了一封长信。
那封信比眼下这一封还要长,上面写满了自己的歉疚和期盼,鼓鼓囊囊地挤进信封里。
可能是信件内容实在太交浅言深,以致于吓到陈敏如了,过了好几天她才回了一封信,信很短,只说无妨。
何青圆应该体谅陈敏如,她性子开朗,交际广泛,而何青圆只是一个锁在老宅里,似鬼一般了无生气的姑娘,忽然就捧出一颗心来给她,多少有些吓人。
更何况信是先落在窦氏手里的,何青圆更应该感激陈敏如的淡漠。
何青圆把一部分的自己扔在了老宅里,丢在了行船途径运河里,剩下的她,纯粹是一个温柔可怜,人畜无害的姑娘。
但那些灵魂的碎片是认主的,总是像水鬼一样,时不时从湿漉漉的记忆里爬出来,重新附在她身上。
在她意识到何风盈并不欢迎她的时候,在她接受母亲对她的爱,的的确确是子女中最少的时候;
在她见到何霆昭撕掉兄长表皮,咄咄逼问于她,却无半点回护之意的时候;
在她其实比何风盈更快更深地明白了父亲望向她的目光,是一种价值的掂量的时候;
在她生平第一次受到他人垂青,就被嫉恨一箭穿心,污水泼身的时候。
但是何青圆把这些都压下了,大部分时候她让自己觉得自己很爱他们,所谓家人。
行动上,她的确也是这么做的,可以说是自欺欺人到了望尘莫及的地步。
但其实,她似乎只有在见到或者听到他们某些消息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那种虚浮的爱。
比如说,婚后她从没有与何风盈私下见面,只是按着规矩要回家了,或者在外头的交际场面上碰见,她才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机关,向何风盈表示着关怀。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何青圆独坐桌前,她坦白地看到自己的内心,其实就算何风盈婚后苦涩,她也鲜有触动。
触动,是自己的心肝跟着一起颤搅,而非只是旁观宽慰。
相比起何家的那些人,祝家几个妹妹倒是给何青圆一点真切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她们在某种程度上都依附着她,可以说是向她讨要着怜爱。
何青圆被她们抬到了布施者的位置上,而她们则陷在何青圆从前卑微示好的处境里。
纵然何青圆比窦氏好太多了,但这种上下位置没有变。
何青圆想透了这一点,忽然觉得自己也很虚伪,像是用妹妹们的不幸滋养自己残破的情感。
象牙裁纸刀在雨夜里摸起来都有一种润暖的感觉,何青圆一直很感念林谨然对她散发的善意,纵然她在几个庶妹眼里,可能只比祝薇红好了一点。
何青圆慢慢划开了给陈敏如的信,把写了她闺名的信封撕掉,重新中规中矩地写了‘嫂嫂陈氏玉启’。
看着写好的信,何青圆被自己忽如其来,挥之不去的自怜自艾弄得有些烦。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梦会勾出她这么多的情绪,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这时候,摇春轻轻叩门,适时地端着甜汤走进来,笑眯眯地说:“牛乳来喽。天冷了就是好,牛乳存得住了!”
何青圆觉得这房间都暖了暖,她当初选摇春,就是因为那一帮在张妈妈的巡视下各个低眉敛目的小丫头里,只有她在偷笑。
“摇春。”何青圆抱着膝盖,看着在她椅畔蒲团上坐下的摇春。
“嗯?”摇春仰起脸,把勺子里的牛乳举高喂她。
何青圆抿了一口,把脸往膝盖里埋了埋,问:“你觉得夫君他,好不好?”
摇春又要再喂,何青圆推了推她的腕子,让她也喝。
“唔。”摇春很认真在想,“好的。”
“怎么好呢?”何青圆问。
“姑爷只在您身上会嗅嗅,我从没见他凑别人脖子后头嗅。”
“这算个什么话呀?”
摇春又举着手喂了何青圆几口,见她不喝了,捧着一饮而尽。
“姑爷是简单的人呢。”何青圆闻言点点头,摇春就道:“不好藏不住,他也懒得藏,好也藏不住,都会冒出来的。”
见她发怔,摇春忽然直起身子,轻轻摸了一下何青圆的脸,认真道:“可就是再好的人,您都值得。”
何青圆看着摇春,想起小时候某一夜,她烧得难受,迷迷糊糊乱喊娘,每一声都有人应。
摇春那时候也还小,扶起她喂水都有些吃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耳畔说:“姑娘,我给你当娘,我疼你。”
何青圆伸手捧住摇春的脸,轻轻揉了揉,笑时落下两行泪来。
摇春服侍何青圆重新歇下,忽然听到院里有响动,连忙出去看。
何青圆抓着被子,只听她叫道:“姑爷?!您这时候就回来了?您怎么又不走门呐!还想吓着姑娘?”
“你这丫头还挺记恨我呗。”祝云来的口气颇有些不耐烦,若是换了别人,早就被吓住了,但不善察言观色的摇春却偏偏是最早习惯祝云来豪放粗鲁做派的。
他们俩声音一撞,何青圆蜷在被子里转了个身,忽然就有了浓浓睡意。
祝云来离得越近,脚步越缓,动作越轻,只是还没有掀开帷帐,就听他笑道:“怎么还不睡?知道我要回来?”
何青圆闭着眼,慵懒而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听出来的。”祝云来没有撩开帷帐,何青圆等了他一会,只听到他卸刀、卸腰带的响动。
她撩开帷帐看他,瞧见他脱了最后一件里衣,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胯来,何青圆盯着看了一会,目光往上移了移,对上祝云来转过来的面庞——好黑半张脸。
何青圆眯着眼看了看,是胡子。
他胡子长得快,日日要刮,蓄起这么多也不奇怪。
虽然外袍已经脱在外头了,但祝云来好几天没洗澡了,不想把她和床碰脏了,只松裤带一边笑看她,问:“想我没?”
何青圆想起那个梦,坦诚地点了点头。
祝云来笑出四颗尖尖犬齿,挑眉道:“等着啊,我先搓搓兄弟。”
何青圆捂住耳朵闭上眼,倒进床铺里,牢牢把帷帐边角塞好,以示自己并不欢迎他的兄弟。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祝云来沐浴的响动,像是把这场雨挪到了屋里。
何青圆在近在咫尺的雨声中安然睡着了,就算祝云来带着一阵清新的水汽凑近,也只是微微浸润了她祥和的梦境。
祝云来正想亲一亲这个蜷睡着的小人,觉察到外院有响动,不由得一皱眉,边系袍带边走出去。
院门上那个一拳大小的门洞开了,秦妈妈正一脸严肃地听着门外婆子说话,见祝云来过来了,忙问:“爷,说是外院进歹人了?还一路杀进三公子院里了?”
“歹人?说我?”祝云来笑了笑,但神色冷了几分,语气很是鄙夷轻蔑,“叫门门不开,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跳进来,抓了个管事的问,才挨了几拳头,他说是老三吩咐的,那我就去问老三喽。”
说到这,祝云来微微皱起眉,露出嫌恶之色来,道:“见他那敢做不敢认的德性就恶心,所以就打了他一顿。”
秦妈妈虽听得担心,但也解气,还没把祝云赋言辞不敬的事情表给祝云来听呢,他就先把人给打了。
祝云来纳闷地扫了秦妈妈一眼,见这老妈妈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大惊小怪的说上一堆‘啊?打了?这,这怎么能行呢?!’他也奇怪呢。
“肚子还饿呢,吃了几日的干粮,给我饿得火气大。”
秦妈妈以他为先,就道:“我这就叫灶上做去。”
一时间这晚上两处院落两种光景,一边是请大夫贴膏药包纱布,一边是烧灶台吃面炸卤肉排,倒都是各得其所。
第98章 寅卯辰时
大公子刚回来就把三公子给打了, 满脸青黑,鼻骨都断了!这消息在祝家传得飞快。
施氏既想让人知道祝云来的可恶,又不想让人知道祝云赋敌不过祝云来, 一时间痛恨踌躇,倒也没刻意散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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