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敲了敲格子间的毛玻璃挡板，见徐晓彤抬头了，继续补充道：“既然赶上平安夜了，那微博互动的创意更得好好想一想。大家今天都做点儿功课，明天上午，我们来脑暴。”
高醒和徐晓彤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只是笔记还没写完，又听程曦说：“这个项目高醒来做 PC（Project Controller，项目把控），我和晓彤打配合。”
正在奋笔疾书的高醒彻底愣住了，他结巴道：“我、我做 PC，是不是……不太合适？”
PC 要负责客户对接和项目管理，且不论他和阮之珩之间的客户黏性肉眼可见的低，就说余筱荟那样的行事风格，他也搞不定啊。
“PC 没你想得那么难，不过是把‘一联三表’执行到位。再说了，我会看着你的。”程曦安慰他道，“明年 Q1 你能不能成功升到 AM（Account Manager，客户经理），就看这个项目了。”
从 E（Executive，执行）升到 M（Manager，经理），考察的就是候选人有无项目管理的能力。听到自己明年有可能会升职，高醒就不纠结了，他向程曦露出一个“我保证”的表情，说：“老大，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倒是徐晓彤起了好奇心，探着脑袋问：“什么是‘一联三表’呀？”
“就是你每次上活动打印的那些文档啊。”高醒解释道，“‘三表’就是 check list(物料清单表)、timeline（执行时间规划表）、JA（Job Allocation，分工表），‘一联’就是 contact list（工作人员通联）。”
徐晓彤听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赶紧拿起自己的小本本记下来。
程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看，你还是很清楚的嘛。等方案确定了，你就把‘一联三表’做出来，我帮你检查。”
高醒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三人便不再说话，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徐晓彤在小本本上做好记录后，又问：“那……那个，这次活动，我可以跟着醒哥学习怎么规划 message house 吗？如果要写新闻稿和微博文案，我都可以帮忙！”
过去的项目，她总是负责第三方沟通和后勤保障更多，但公关的核心还是在“内容”和“媒体关系”，经历过媒体论坛的热搜视频和“右耳朵说车”的负面报道，她也想试着往上走一步。
程曦听着，挑着眉看向高醒，高醒也看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程曦冲他说道：“你是 PC，分工你定呀！”
“哦哦哦。”高醒反应过来，连忙冲徐晓彤说道，“当然可以，你想学什么，醒哥教你！”
“谢谢醒哥！”徐晓彤应着，冲高醒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三个人又聊了会儿闲话，就又坐回工位开始干活了。
没一会儿，程曦的手机又“嗡”地振了一下。
这一下午，她收到的微信就没一条是好消息。程曦忍不住深呼吸，再点开微信，就见阮之珩问：今晚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程曦的心沉下来，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四个字：今晚加班。
可她没有马上发，而是将这四个字来回看了几遍，又删掉，重新输入：改天吧，我今晚约了其他客户。
紧接着，她按下发送键，把手机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
因为不涉及大规模的媒体邀请，也没有深度稿件的规划，Aurora 路试的传播方案相对简单，脑暴会议也进行得相当顺利，高醒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就把 PPT 细化好了。
他和余筱荟约好了时间，便和程曦、徐晓彤一行人前往领驭汽车提案。
还是同样的会议室，但徐晓彤觉得气氛却和从前大不相同——
高醒担任项目 PC，方案自然由他主讲，程曦只是在关键的地方补充一些重点，可阮之珩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程曦身上，几次向她提问，程曦却又把问题转给高醒。
如果说这是程曦有意增强高醒在客户面前的存在感，那么余筱荟的表现可以说是十足反常了。平日里那副仿佛“韩式半永久”镶在脸上的轻蔑笑容不见了，她只是面色平静、神情专注地听着高醒的提报，时不时问几个细节问题。
有些问题，问得都还挺在点子上的。
徐晓彤认为，这屋子里至少有两个人被盗号了。
她隐约觉得这或多或少和余筱荟泄露 Aurora 的产品图片有关，但又具体说不出是什么关系，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会议内容上，飞快地记录着会议纪要。
提报结束，高醒关闭 PPT，打开会议室的大灯，说道：“以上就是我们关于 Aurora 路试的规划，大家有没有其他问题？”
余筱荟看向他，问：“你前面提到，要邀请一家媒体做全程合作，现在有候选了吗？”
高醒答：“有的，我们考虑邀请《NEV 新视线》，也已经和节目主编乔鸿卓老师沟通过了，他们还蛮感兴趣的。”
“《NEV 新视线》？”余筱荟问着，微微蹙眉，“这个媒体我知道，不过……他们的流量是不是有点儿小？”
在营销圈，流量小意味着曝光小、影响力小。高醒明白余筱荟的顾虑，早有准备，立刻说道：“比起《今日车评》这样的头部媒体，《NEV 新视线》确实小众一些，主要是因为它的内容都是聚焦在新能源汽车上，受众覆盖范围本身就小，但和 Aurora 的定位更贴近。”
听到高醒提到“今日车评”，余筱荟的脸色明显变了，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程曦见状，补充道：“《NEV 新视线》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从来不收车马费和内容合作费，报道立场很客观，在业内也很权威。之前那篇负面报道还是给消费者留下了一些疑虑，这个时候请一个有说服力的媒体出来站台，还是很必要的。
“如果担心《NEV 新视线》流量小，我们也可以考虑邀请《今日车评》，放大‘1+1’的效果，只是《今日车评》的合作费用不便宜。”
她说着，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余筱荟和阮之珩之间徘徊。余筱荟依旧保持沉默，一手托着下巴，低头看着手中打印好的 PPT 文档，叫人看不清表情。
反而是阮之珩颔首道：“不妨都聊聊，有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追加预算。”
“好。”程曦回应着，低头去看自己的电脑，只是余光还留在对方身上。
只见他面色坦然地翻看着 PPT，不时地在上面做着标记，程曦身体里的那个“生气小人”倏地又苏醒了。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发出一声忍耐的叹息。离她最近的高醒察觉到了，扭头看她：“老大，怎么了？”
“没事。”程曦低声说着，摇了摇头，“《今日车评》那边，我来联系吧。”
*
会议顺利结束，高醒觉得出师告捷，一边走进电梯，一边吹着口哨，并没有注意到程曦的低气压。
他今天开了车，按下 B1 的按钮，正准备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就听见程曦说：“再按下一层，我在大门等你们吧，我想抽支烟。”
老大最近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高醒思忖着，点了点头，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电梯很快抵达一层，“叮”的一声门开了，程曦便往外走。她走到办公大楼的出口，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支烟，另一只手滑开手机，开始给《今日车评》的小李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和小李简单寒暄了两句。明白了程曦的来意，小李突然降低了音量，说：“你等我一下。”
听筒里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李好像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封闭场所，才对程曦说道：“我们栏目组最近鸡飞狗跳的，估计没心思接什么合作。”
程曦一愣，问道：“怎么了？”
小李小声地说：“邓虎要离职了。”
这真是程曦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了，邓虎的名字已经和《今日车评》深度捆绑，他要离开《今日车评》，那不等于要他割肉吗？
这么想着，她追问道：“这么突然？邓虎自己要走的？”
“嗯，听说他准备全心全意地孵化自己的自媒体账号。”小李说着，语气有些犹豫，“新的总编还不知道是谁，我们这几期节目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合作的事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
程曦闻言，只觉得邓虎离职这件事并不像小李说得那样简单，但她又能隐约觉察到，即便有隐情，小李也不会告诉自己更多了。于是她狠狠吸了一口烟，说道：“好吧，那等你们新总编就位的时候，你再帮我引荐引荐。”
小李答得干脆：“那肯定没问题。”
程曦和小李道了“再见”，便挂了电话。此刻，她也正好抽完一支烟，正回身去找垃圾桶的时候，就见阮之珩站在她身后。
好像每一次她站在领驭汽车的楼下抽烟，总能这样被他抓个正着。
程曦熄了烟头，冲阮之珩笑道：“师兄。”
阮之珩冲她点点头，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程曦闻言一愣，就去看大楼的玻璃门里映着的自己，确实有些愁容满面。她捋了捋头发，平复了情绪，开诚布公地说道：“刚和《今日车评》的编辑打完电话，邓虎要离职了，最近谈合作有些困难。”
提到“邓虎”的名字，她再次试探地看向阮之珩，见他微微挑眉，十分惊讶地说：“真的？”
程曦点头：“应该是真的。”
阮之珩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说：“那你们再和《NEV 新视线》聊一聊吧，细化一下专题内容。他们的节目我经常看，内容质量挺高的。”
程曦听着，沉默地点了点头——她自认为还算了解阮之珩，当他有意隐瞒一些事的时候，任旁人如何试探，都是没有结果的。
这时，高醒的车子开到路旁，正冲她鸣笛示意。
程曦朝高醒挥了挥手，转头对阮之珩说道：“师兄，那我们先走了，《NEV 新视线》专题细化出来了，高醒会给你们发邮件的。”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又被阮之珩叫住：“程曦，你最近忙吗？找时间一起吃饭吧。”
程曦一怔，随即答道：“师兄，Aurora 的首站路试迫在眉睫，你说我最近忙不忙？”
她开着玩笑，语气却很坚定。这已经是本周内，程曦第二次拒绝自己的吃饭邀约了。阮之珩本能地觉得，她的拒绝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忙”。
他犹豫着，想多问两句，就见程曦转身朝高醒的车子走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阮之珩的心中升起一种感受——自己和程曦在“张婶浙菜”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信任关系，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又断开了。
第34章 圣诞节的倒计时（下）
距离十二月二十四号还剩不到三个星期的时间，程曦的团队再次进入到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的工作状态。
会议室里，高醒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侧着脑袋看向程曦：“老大，要不你把 PC 收回去吧？我觉得我扛不住了。”
只有做了 PC，高醒才知道这个工作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的。之前的他专注于项目执行，工作量虽然大，但是最多劳力，很少劳心，可如今他做了 PC，发现自己既要劳力，还得劳心。
正在检查 JA 的程曦抬起头来，白了高醒一眼：“明年 Q1 不想升职了？”
“想啊。”高醒一下坐直了身体，开启了“马屁精”模式，“老大，我从前只知道你厉害，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这一次程曦连头也没抬，直接问：“我哪里厉害？”
高醒思考了一会儿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做执行的时候，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就行。可是 PC 不一样，虽然不用事事亲躬，但对整个项目的每个环节、每项工作都要了然于心，不仅要监督项目的执行进度，还要把控所有工作的质量，再做好协调工作，解决不同的问题。”
“总结得倒是挺在点子上的。”程曦说着，把自己改过的 JA 放到高醒面前，“但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醒看着面前画满红色批注的 A3 纸，脸色一下垮了：“老大，我做的 JA 这么差吗？”
“不是差，是不够细。”程曦用笔敲了敲 JA，解释道，“我们执行过很多项目，踩过很多‘坑’。PC 还有一项职责，就是利用自己的经验，带领团队避开‘旧坑’。”
程曦说着，指了指 JA 中的展车拍摄环节，说：“老爷车静展的时候，我们就遇到华扬汽车的 H35 启动不了的状况。这一次的项目核心是拍摄 Aurora 的路试，如果 Aurora 的展车也出问题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高醒神色一凛，说：“需要保证一名经验老道的汽车工程师在场 standby。”
程曦点点头，又指着微博互动的环节，说：“我再问你，活动现场，你安排晓彤负责地推互动，可同时间内，微博上可能已经有人在参与互动了，那谁负责微博运营？”
高醒看了眼自己规划的 JA，注意到那个时间段的自己和程曦都有工作，根本抽不出身兼顾微博运营。这下他可犯了难，挠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解决办法。
“公关活动是甲方和乙方共同合作的。”程曦提点他，“领驭的官微本就是市场部在负责，咱们只是提了个创意，没必要把运营的压力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这部分可以请客户内部的同事来配合运营。”高醒说着，顿时开了窍，“我在 JA 里加一列 open issue（待解决问题），标明每个环节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以及可行的解决办法，下次和客户过会的时候提出来。”
“很好。”程曦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
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叩响，陆垚推门进来，捧着笔记本电脑说：“无意打扰，不过这个会议室我预定了，三点到四点。”
程曦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三点十五了，想必陆垚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她一边示意高醒收拾东西，一边说：“抱歉抱歉，我们差不多了，这就撤退。”
高醒动作很快，收拾完东西就往外走。程曦跟在他身后，只是还没跨出会议室的门，又被陆垚叫住了：“程曦，你等一下。”
前面的高醒已经走远，程曦转身去看陆垚，露出疑惑的表情。
陆垚复又把门关上，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程曦二人。他压低了声音，问：“听说领驭汽车单独立了一个项目，要和你们提前签约？”
程曦扬眉，道：“是啊，怎么了？”
陆垚又问：“签约事宜，你们还是和余筱荟对接吗？”
听到余筱荟的名字，程曦的面色沉下来。她看着陆垚，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诈和”邓虎的录音，陆垚可是亲自参与的。他沉默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看来，阮之珩并没有处理余筱荟。”
程曦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她让自己先镇定下来，再继续说道：“这些是客户内部的问题，我们身为乙方，不应该过分干预。”
陆垚对程曦的了解，可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只见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你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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