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抹了把脸,十分真诚地发问:“王上我可以现在致仕吗?”
嬴政:“本朝若无意外致仕的年纪在七十,尚书令恐怕还要再干四十余年。”
闻言江宁捂住胸口,想要退休怎么就这么难?
“成蟜身边没有亲人,他能信任的只有你我,自然你我。对他多包容一些吧。”
“我当然知道了,不然早给他打出去了。王上你可真护短。”江宁边活动筋骨边感叹。
嬴政没有接话,而是问她:“今日光禄寺做了松鼠鱼,你这个首创者要评一评吗?”
一听到吃江宁立刻来了兴趣,她两眼放光:“当然!走走走,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咸阳城的喜气洋洋很快就蔓延到雍城。
“你是说长安君的夫人有喜了?”嫪毐环着手臂瞧着眼前的宫人。
“是。听说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大概冬天出生。”宫人不卑不亢,似乎并不惧怕嫪毐。
“知道了。”嫪毐抬了抬眼皮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太医的事情你们也要交尽心了。”
是了,今年赵姬又有了身孕。预计在秋天生产,嫪毐身边没有什么亲信,只能依靠吕不韦在雍城的人手来做安排。
宫人:“大人放心,相邦会安排好的。”
“那便有劳相邦了。你退下吧。”嫪毐摆了摆手,让宫人推下。
“是。”
嫪毐盯着宫人背影,眼神变得冰冷。一个小小的宫人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等我翻过身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午后的日头正是毒辣,却晒不干嫪毐心中的毒液。刚才宫人传递的消息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靠在柱子上手指敲着手臂,嘴角噙着笑意,等着吧,让我们看看笑到最后的会是谁?
“父,阿父!”一个小娃娃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抱住了嫪毐的腿,抬起头一脸纯真地望着嫪毐。
嫪毐见状立刻抱起了儿子,他笑着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笑道:“章儿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乳娘呢?”
他虽是笑的,但乳娘却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求饶。嫪毐冷冷地少了乳娘一眼,那妇人立刻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嫪毐。
嫪毐虽然想杀了这个连孩子都看不好的蠢货,但他现在人手有限,所以只能暂且忍耐。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再让我看到章儿一个人跑出来,你的命也就别留了。”
“谢大人宽恕!”乳娘跪在了地上磕头。
嫪毐在逗孩子的时候,忽然问乳娘:“我记得有亲戚还在赵国,还当官对吧?”
“是有亲戚在赵国,不过不是当官,而是在一位大官的手底下谋事。”乳娘一五一十地回答。
嫪毐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他冲着乳娘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乳娘闻言面露惊讶。
嫪毐抱着孩子看着乳娘:“我要是你的话一定会乖乖听话。你只是个下人即使你去告发我又有谁会信你呢?还不如听我的话奋力一搏,到时候家族蒙阴子女享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在等着你,孰轻孰重我想你明白。”
乳娘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嫪毐知道她会答应的。他太了解这些下等人了,如果给他们一条向上绳索,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紧绳索向上爬。
“仆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看吧,这些人为了向上爬,礼义廉耻家国利益通通都会抛之脑后。嫪毐似笑非笑地说道:“很好,你是个聪明人,来日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
“嫪毐你怎么在这?”赵姬扶着腰走了进来,身材看起来也有些臃肿。
嫪毐给乳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自己抱着孩子上前笑道:“总在宫里会憋闷,就带着章儿出来走走。太后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别累着了,我们快回去吧。”
“这怪谁?”
“怪我怪我。”嫪毐将孩子交给乳母自己扶着赵姬,“回去以后我替太后按腿。”
赵姬轻哼:“算你识相。”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仿佛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两人这番模样尽数落到了一个守卫的眼中。
时隔一日,远在咸阳宫的韩姬收到了雍城的来信。她在看完信的瞬间第一反应是合上信纸。手在不自觉地颤抖,心脏在怦怦地跳动,她甚至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巨大的喜悦压了过来,让她差点忘记了如何呼吸。
对了对了,她的猜想都是对的!送来信的宫人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小心询问:“公主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韩姬立刻否决了宫人的话,她眼中满是疯狂,“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她死死地抓着宫人的手臂,命令道:“去叫蒲鶮来,告诉他我们有了一个更好的起事理由,还能让宗亲站到我们这里。要悄悄地去,不要被那个人知道。”
“是。仆这就去办!”
若不是不能声张,她一定放肆大笑出声!赵姬你这个贱人!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这次你和你的崽子一个都跑不了!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
第84章
细雨蒙蒙, 水滴顺着瓦片滴落在,发出细微的声音。在灰蒙蒙的天气下,宫室内也变得昏暗起来。忽然一点暖色的在宫室内升起, 点亮了室内的一角。
江宁、嬴政和成蟜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少有的严肃凝重环绕在三人之间。
“王兄,若是真的雍城的守卫不可能不上呈奏报禀明情况, ”成蟜眉头紧蹙, “我想是有人故意为之。”
秋收之后, “王太后在雍城有子”的流言凭空出现,又像是瘟疫一般在咸阳宫中爆发,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嬴政和华阳太后为了王族颜面勒令宫人不许再传, 但他们都清楚在查清事实之前,谣言非但禁不住还会越演越烈。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事情真相。
“若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江宁其实心里已经打起了鼓, 在正史中嫪毐和赵姬确实有子, 也是在雍城生的。现在赵姬和嫪毐在雍城, 确实有时间作案。但回到成蟜的问题上, 雍城也有韩系的眼线,生孩子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倘若是有人在作怪,回到她的问题上。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偏偏放出这样的流言,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他们三个像被人突然蒙住了眼睛丢进了迷宫里,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也不知道出口, 更不知道对方冲着谁来, 完全是一头雾水。
“去雍城。”在沉默中, 嬴政忽然下了决定。
“对!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去想,倒不如引蛇出洞!”成蟜恍然大悟, “若是想要破坏王兄与太后的母子关系,只要兄长与太后见面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若是另有图谋,他们会在兄长离开咸阳城后有所行动。”
是了,嬴政去雍城就是给那些人做事的时间,越是有所行动,便越有破绽。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如顺势抛饵钓鱼。
江宁看向嬴政,他的脸半陷在阴影中,烛光柔和了凌厉的颌线,眸中映着窗外的景色,声色不动的模样让人不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究竟是为了引蛇出洞还是为了向母亲问清楚一切呢?江宁收回了视线,看着摇曳的烛火心道,这种事情她还是不要乱想了。
几天后嬴政启程前往雍城,而成蟜则是按照计划留在了咸阳城中,等待幕后之人上钩。
临行前,嬴政和成蟜在一旁商议。说到最后成蟜露出轻松的做派,笑着说:“王兄放心,我一定会赶去参加你的冠礼的。到时候我送王兄一份大礼!”
不知道是不是被成蟜的心态感染,嬴政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轻松:“雍城见。”
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队伍缓慢地前进着。江宁撩开车帘向后看去,咸阳城越来越远,成蟜也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圆点,消失在浮光之中。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越是靠近雍城,江宁便越是心慌。尤其是在进入大郑宫后,江宁心慌得格外厉害,她不安的情绪甚至引起了蒙毅的注意。他压低声音询问:“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江宁看着手里的草稿,“就是觉得今天的大郑宫有些怪。”
“你也有这种感觉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呢。”蒙毅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来就莫名地想起了跟随父兄上阵杀敌的感觉。”
江宁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嬴政,这一看,差点没让她的心从喉咙里蹦出来。只见大郑宫的卫士竟拔出了佩剑刺向嬴政,看着刀刃与嬴政的脖颈越来越近,江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王上快躲开!”
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当的一声响起,蒙恬截停了刺向嬴政的剑。
大郑宫的统领震惊:“韩礼你要做什么!”
江宁此刻的心情也跟大郑宫的统领一样,错愕不解。为什么一直被嬴政信任有佳的韩礼会突然带人突然行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清杂种,正王脉!”
话音刚落,又有好几个卫士拔刀冲向嬴政。吕不韦高呼护驾,随行的郎官们立刻拔刀与卫士们打斗了起来。大郑宫顿时混乱了起来,敌我不分,被误伤者诸多。江宁被慌张的仆从们撞得踉跄,若不是身后的人拉得及时,她也险些被误伤。
“你没事吧?”
江宁这才反应过来,拉住自己的人是嬴政。她连忙问道:“王上你没事吧?”
“我没事。”嬴政将她拉到身后,自己站在外侧,面不改色地注视着眼前的乱局。他像一座山一样,沉稳冷静,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以韩礼为首的乱贼被尽数捉拿,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被镇压。
江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
“大胆韩礼,竟敢行刺王上,你该当何罪!”嫪毐怒斥韩礼。
韩礼啐了一口血沫冷笑:“是你这个假寺人惑乱后宫该当何罪!你与太后的两个孩子现在养在秦宫之中吧。”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魂不附体。
“放肆,竟敢侮蔑太后,你是想五马分尸吗!”
“是我信口雌黄还是确有其事?”韩礼言之凿凿,“我敢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死无葬身之地,你敢对天发誓自己不是一个假寺人,与太后之间清清白白?”
江宁下意识地看向嫪毐和赵姬,两人脸色发白支支吾吾,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韩礼现在说这些寓意何为?直觉告诉她,韩礼在扒下赵姬的丑事后,决定还有后手。
一直保持缄默的吕不韦开口:“行刺王上罪同谋逆,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堵上他的嘴带下去听候发落。”
韩礼挣扎躲开封口,大喊道:“吕不韦你是怕了吗?你怕我说出你混淆王族血脉的事实了!”
江宁心头咯噔一下,韩礼之前说过“除杂种,正王脉”的话。她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关于嬴政身世的谣言,难道韩礼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就是为了这个?
“把这个疯子拖下去!”
赵姬的命令让江宁心里一沉,她现在让韩礼下去,在旁人眼中就是担心事情败露极力掩饰,这会让他们接下来的争辩落入下风。该死!怎么办怎么办!
“等等!”老宗正叫住了护卫,“让他说完。”
韩礼抓紧时间:“太后宗亲在上,下官自知惊扰诸位实乃大罪。然事关我秦国血脉纯正,下官不得不铤而走险!”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有人问道。
“下官于去岁接到长安君密令,监视王太后。这一年来臣发现太后与嫪毐有染,生二子藏于寝宫。下官上呈长安君,长安君命下官彻查此事。”
“经过一年调查得知,王太后在相邦的掩护下于去年正月到达雍城生第一子,今年又在相邦的维护下生第二子。”
“下官不明白相邦为何如此,便做调查,竟发现太后与相邦有私。究其根本,原来是在邯郸之时,太后就是相邦之妾。太后的娘家人更言,在先王迎娶太后之时,太后早已有了身孕。”
韩礼直勾勾地盯着嬴政,一字一句道:“当今王上并非先王血脉,乃是吕不韦与王太后之子!”
满场哗然,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胡言乱语,简直是一派胡言!”赵姬怒斥对方,“王上我与先王之子,其容你玷污!”
“王太后你在先王丧期与相邦偷情,有时隔多年为假寺人生子,你的话又有几分可行?”韩礼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道,“也是,相邦神通广大能够远在咸阳就控制雍城,想要证明我说的话是假的也是简单。”
“可是!”韩礼语气忽变,“可是诸位宗亲看在我只刺杀孽种,从未伤害诸位半豪的份上信我一次!事关江山社稷,诸位不能听了这对奸夫□□的鬼话!”
言罢,他重重地磕在地上留下一滩血迹。杜鹃啼血的场景,让众人不禁犹豫。
此刻江宁已经明白了韩礼的路数,这些话本来是应该在杀死嬴政之后才说的,到时候嬴政已经死了,宗亲们为了江山稳固一定会推选成蟜为新王,韩礼是新王的人,宗亲们不相信也得相信。
再者宗亲本来就不喜欢吕不韦和赵姬,既能踩赵姬和吕不韦一脚,又能送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反正只是兄弟两个人的争斗,死了一个总有另一个替上,对秦国江山也没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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