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都这么说了,杨玉娘也不再藏着掖着,她到唐婉面前来,笑着道:“姐姐,我听大爷说,你竟然对他说出了和离这种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我和宋远和离,你就能成为国公府的大奶奶吧?”唐婉嘲讽地道。
世家大族,绝没有抬妾做妻的规矩。
就算唐婉和宋远和离,国公府也会再和其他的世家联姻,杨玉娘永远也不可能做宋远的正妻。
“姐姐,你真是误会我了,我自知身份下贱,怎敢贪心做大爷的正妻?只有像姐姐这样的世家贵女,才配得上大爷,我这一辈子,只要能好好伺候大爷,伺候姐姐,我就知足了!我发誓,这是我的真心话!”杨玉娘的神情竟认真又恳切,“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跟大爷和离啊,和离了之后,且不说以后怎么生活,就是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第60章 相见
杨玉娘的话,听起来竟有几分诚恳,唐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三番两次的害自己,此刻却来劝自己不要和离。
一定是她不和离,对杨玉娘有好处。
忽然,唐婉顿悟了,嘲讽地看向杨玉娘,“你不想让我和离,是怕我走了,你之前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吧?你费尽心机,害得我不能生育,缠绵病榻,又离间了我和大爷的关系,只要我做大爷的正妻,你就可以安枕无忧,将来若是生下儿子,就算过继给我,你也是他的生母,等他将来继承了国公之位,你就能够母凭子贵。可若是我和大爷和离,大爷再娶了新的世家贵女,恐怕就不一定像我这般好欺负,对吧?”
这一刻,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唐婉觉得好笑,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之前竟然一直都看不清楚。
当着院子里几个丫鬟,唐婉直接戳破了杨玉娘的阴谋,杨玉娘却毫不在意,冷恻恻地一笑,“姐姐何必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要好好相处才是,难道你真的能面对和离之后的千夫所指吗?你放心,等我的孩子出世,就会过继给你,我会让他好好照顾你终老的。”
唐婉冷笑,“我与大爷成婚也才一年,除非用尽各种办法确信我生不了孩子,否则你的孩子就别想出生。杨玉娘,我可以拖你十年,可你能够确定,十年之后你就一定能生了孩子?金桂和银花两个通房马上就要抬为妾室,大爷是个三心两意之人,今日宠你,十年之后,自有年轻漂亮的来代替你,他还能宠你吗?”
这话让杨玉娘的脸色一刹那有些难看,但她很快又恢复如常,“这就是我的事儿了,不劳姐姐操心,我今日来此,就是想跟姐姐说一声,从今以后咱们和平相处,我不会再对姐姐你出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你可以安心享用一辈子,这绝对要比你和离,在外面孤苦一生要好多了。”
“多谢你的劝告,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要休息了,请你离开。”唐婉幽冷地下了逐客令。
杨玉娘还是不放心,临别前,又道了句,“你最好先派人查一查,那些被夫君休弃的人是什么下场,你若是和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咣”的一声,芳儿气呼呼地把杨玉娘推了出去,关上院门。
世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芳儿走到唐婉面前,“大奶奶,您别在意她的话,她就是一个贱人,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唐婉红唇微微一抿,看向芳儿,“芳儿,你觉得我是和离,还是不和离呢?”
她的心里当真是拿不定主意。
芳儿更是没有主意,“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大奶奶你怎么做,奴婢都支持你,一辈子伺候你。”
“芳儿,谢谢你。”唐婉轻轻握住芳儿的手,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这一年来,幸好有芳儿在她身边,要不然她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回到房间里,芳儿正要为唐婉准备梳洗,唐婉却道:“你去准备些笔墨来,我想给阿爹写封信。”
*
六月初一,小暑。
入了盛夏,天气酷热起来,外面蝉鸣不断。
沈兰提前沐浴斋戒了两日,今日一早,吃过早饭,便去了吉祥寺。
距离上次来吉祥寺,已经过了小两个月,沈兰一开始来寺庙烧香是为了寻个借口,但渐渐的,为亡慕亡父和兄长诵经祈福也成了习惯,如今时间一空下来,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又来了吉祥寺。
她如以往,先奉了香火钱,便去礼佛。
接引的和尚正带着她往大殿去,忽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看到沈兰,上来便跪了下来,“姑娘,小的可找着您了。”
沈兰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怔了一下,“阿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青是沈章的书童,当年跟着沈章一起到上京来,沈章出事之后,也是他千里迢迢传回的消息。
在衡州府时,沈兰办理完母亲的后事,就把家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只有从小和她如姐妹一般的锦书不愿离开。
阿青本也不愿意走的,但拗不过他爹娘,后来也离开了,去寻了别的生计。
如今在这里看到阿青,沈兰确实惊讶。
“是陆公子找人让奴才回来的,他说您一个人在上京孤苦伶仃没有人手,所以让奴才来,奴才还是想给姑娘家做事。”阿青诚恳地道。
沈兰忙问:“陆公子?是陆子先吗?”
“是啊,陆公子说在这里等着就能碰到您。”
“陆子先在哪儿?”沈兰第一次如此着急,她迫切地想和陆言见面,想从他那里了解到更细致的事情。
“陆公子现在就在寺里的客院,他在这里都等了您半个月了。”
半个月?
陆言竟然在等她?
当即,沈兰也顾不得什么诵经礼佛了,“你快带我过去见他。”
*
客院。
荀瑜身着一件雪蓝素袍,头戴青蓝玉冠,面容白净,身姿清瘦,宛若美玉一般温润清雅。
他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目光时不时地看向窗外,手里捧着的香茶泛起颤抖的涟漪。
“爷……”
元福在一旁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荀瑾如此模样,就是被册为太子,进驻东宫的时候,荀瑜都没有这么紧张。
手里的茶都快要抖出来了……
“啪”的一下,荀瑜将手里的茶放下,动作慌张又莽撞,全然不似往日的优雅。
他垂下了眸子,周围寂静得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
这么久了,他一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般仰望着她,如同仰望着天上那皎洁无暇的明月。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和她见面。
可越克制,压抑在心里的情感就越疯狂。
他已再不是以前那个卑微不堪的少年,而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太子。
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够得到她。
可他不想被她讨厌,不想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人格上的瑕疵。
哪怕,他早就已经烂到了尘埃里……
他怕见到她会暴露自己,可又那么期待她那将会在自己身上停驻的目光。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危险,此时,他还是义无反顾。
“元福,待会儿切不可在她面前,暴露出我的身份。”荀瑜紧紧的捏着茶杯,呼吸轻颤,但相比刚才,已经平静了许多。
元福正要应话,忽然瞅到窗外那跟着阿青进来的那一抹青绿身影,忙道:“爷,沈姑娘来了。”
荀瑜的手刹时抖了一下。
但一瞬间的慌张过后,他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起身出门迎去。
看到那走到院中,向自己走来的熟悉身影,荀瑜呼吸都微微一滞,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兰娘……”
沈兰没有听出他语气的异样,她看着眼前的陆言,更觉得恍如隔世,一时间无数的话想要去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到里面说吧。”荀瑜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
沈兰点了点头,进了屋子里。
她从他的面前走过,带过一阵清淡的香风,宽大的袖纱不经意地擦过他垂下的手指,他的手和心在一瞬间同时颤栗,指尖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他不敢跟她太紧,怕被她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里面的元福已经将桌案清理干净,沈兰在客位坐下,荀瑜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们都出去吧。”
荀瑜温柔地吩咐了声,元福和阿青都退了出去,锦书瞅了眼,也默默跟着阿青一起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荀瑜和沈兰两个人。
沈兰没有急着问兄长的事,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既然已经见到陆言,知道兄长的情况是早晚的事。
如今的沈兰已不是刚来上京时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少女了,兄长的事情牵涉很深,陆言只是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普通举子,她不想连累他。
这一年来,陆言一直都没有出现,也未必没有明哲保身的原因。
荀瑜默默为沈兰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垂着眸子道:“我如今,在东澜王府做参事,之前王爷让我回衡州府办了些事,我想回去见你和伯母,但是……我到沈府的时候,你已经到上京来了。我也是一个月前办完事回来,才知道你写了信找我,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正是沈兰刚来时,托林妈妈送到太学院的那一封。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我一直担心兄长的事连累了你。”沈兰看着他,温柔一笑。
荀瑜眸光一颤,避过她的目光,“我确实是因为霖书的事离开了太学院,在太学院,我和霖书同进同出,霖书得罪了容大人,我的前途也……不过我之前在一次书宴上,被东澜王看中了,他欣赏我的学识,聘我到府上做参事,如今倒过的也还好。那日……丞相府大婚,我好像看到你了,可我怕我和霖书会连累你的名声,便没敢去找你,只在这里等着。兰娘,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霖书,若是我一直在他身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关于兄长的事,我其实也知道了一些,但是还是不了解整件事的原委,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事情的原委,本来,我想在衡州府告诉你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到了今日。”荀瑜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样。
沈兰也暗暗叹了口气,她没想到,事情竟还有这样的曲折。
荀瑜把容雅和沈章的相识、相知,以及那日的变故,一一说给了沈兰。
而他所说的这些,几乎也都是沈兰打听到的。
没有任何额外的消息。
“到底是谁把兄长引到容府水榭的呢?”
自玲珑被杀,这个问题就成了困扰着沈兰的谜。
可是,她却不敢再调查,她怕连累别人成了下一个玲珑,再添无辜人的性命。
荀瑜薄唇轻颤,神色痛苦,愧悔地道:“是我。”
第61章 不忍
“当时是玲珑让我递消息给霖书,说容姑娘在水榭那里等他。若是当时我没有告诉霖书,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都是我的错。”荀瑜垂眸紧紧地握着茶杯,似乎十分痛恨自己。
沈兰看着他那捏的泛白的手指,眸中伤感,但还是安慰他道:“不是你的错,是有人想要害容姑娘和我兄长,就算那次没有找到机会,也会有下一次的。子先,兄长他在太学院中,可有与人结怨?”
荀瑜道:“太学院上万举子,每三年能考中进士的只有二三十个人,表面上大家是同院的生员,相处得一团和气,实际上暗地里很多人都会对院中才华拔尖的举子下手,有的骗人堕落,有的毁人名誉,更甚者还会□□,太学院每年都有许多优秀的学子跌入尘泥,死于非命。霖书他在太学院中,真的很扎眼……”
沈兰没想到,所有燕国士子向往的最高学府,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之地,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兄长到太学院来。
她难受地道:“你觉得,害我兄长的,是太学院中的生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能确定,也许……也许霖书他真的是一时糊涂,做出了那种事……”荀瑜薄唇紧抿,眸光暗暗打量着沈兰。
“不,兄长不会做出那种事,其实,我已经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只是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有证据。之前倒是找到一个人证,是容姑娘的丫鬟玲珑,可我找到她的第二天,她就被人杀害了。那个人真的好歹毒。”沈兰银牙紧咬,低声叱骂道。
荀瑜下意识地颤了下,默默收回了在沈兰身上的目光,顿了顿,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这话戳到了沈兰的痛处。
她微微摇头,“我现在不能再调查,我不想再连累别人因此而死,以后……再寻时机吧。”
“你如今住在哪里?”荀瑜松了口气,将话题转移。
沈兰没有隐瞒,“西城金鱼坊的燕子巷,你若是有事,可来找我。”
“我曾答应过霖书,会好好照顾你,你可以把我当做……兄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像霖书一样保护好你。”
不经意的,“兄长”二字,他咬的有些艰难。
沈兰粲然一笑,“有子先哥哥这句话,我在上京便安心了。”
荀瑜看着她的笑,仿佛一点一点荡漾在他的心尖,也沁入了他的唇角,让他下意识地扬起微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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