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以兄妹的名义,他也想把沈兰留在他的身边。
心底里邪恶的想法滋生出来,她如今孤单一人,真好……
从今以后,他要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荀瑜眸中难掩欣喜,但还是尽量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兰娘,你要不要去看看霖书?我为他在城外立了一个墓,他一定很想见你。”
当初阿青带回的,是沈章的衣物,衡州府的那个坟墓,是沈章的衣冠冢。
阿青说,沈章的尸体被容家扔到了乱葬岗,等他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狼藉的肉块。
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
沈兰没想到,在上京,陆言竟然也为沈章立了一座坟墓。
想到陆言将兄长的碎尸收拾起来的模样,沈兰心里又难过,又感动。
“谢谢你,子先。”
只这几个字,荀瑜便觉得自己全身都酥了,这些时日所有的恐慌和担心一瞬间烟消云散,清瘦的身躯完全被幸福溢满。
沈兰与荀瑜一起出了吉祥寺,各自上了马车。
“苏福,待会儿跟着陆公子的马车。”沈兰吩咐道。
苏福正要应声,忽然听到后面“咣当”一声响。
“哎呀,爷,马车坏了。”元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兰自然也听到了,她掀起车帘,见元福跑到他们的马车轮子那里叮叮当当了好一会儿,无奈地起身,“爷,这车轮子坏了。”
荀瑜下了马车,神情有些懊恼,“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爷,奴才这就去找人来修,只是恐怕要耽误不少时辰……”元福说着,暗暗看了沈兰这边的马车一眼。
沈兰道:“子先哥哥也来乘我这辆马车吧。”
荀瑜走了过来,脸色微红,“这不好吧,若是被人看到,岂不是有损兰娘的清誉?”
“事有缓急,廉卿知道你与我们家的事,他也一直把你当做兄长一般,不会介意的。”沈兰淡淡道。
听到沈兰提起杜允,荀瑜眸中泛起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有被他掩饰了下去。
他上了沈兰的马车,沈兰和锦书已为他留出了一个空位来。
马车的车厢相比一般的马车已经很宽敞,但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他只觉得周围全都是沈兰身上的香味。
在那个空位坐下,他与沈兰近在咫尺。
荀瑜暗暗握紧了拳头,身体几乎无法自控的颤栗,只觉得自己要溺毙在这从天而降的幸福里。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能和沈兰离得如此之近。
荀瑜垂眸不敢去看身边那让自己日思夜想清隽秀丽的女子,他微抿着唇,如同一个被扔到米仓里的饥饿老鼠,贪婪地享受着此刻的一切。
这世上,要是没有杜允就好了。
他忍不住这么想。
*
吉祥寺内,金光塔。
七层的金光塔上,可以俯瞰整个吉祥寺,甚至吉祥寺外面的街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荀瑾悠然侧坐在七层的围栏上,看着沈兰的马车越走越远。
想到荀瑜此刻就在沈兰的马车之上,他心里莫名觉得不痛快。
那个家伙,终于还是忍不住对沈兰出手了。
他一直对沈兰虎视眈眈,而沈兰,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怪不得沈兰,毕竟这个家伙极其善于伪装,如今皇帝和燕国所有的朝臣,都以为他是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甚至还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单纯之人。
但是荀瑾却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家伙是一条毒蛇,只是现在,还在蛰伏。
他还没有品尝到足够的权力的滋味,如今眼里,只有沈兰这一颗他卑贱时渴望得到的禁果。
荀瑾玉骨般的手摁住了栏杆,凤眸微微眯起。
从沈兰入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必定会卷进这场风波。
只是此刻,他竟有些不忍。
*
马车驶出城门,外面骤然开阔起来。
荀瑜给苏福指路,快要到的时候,沈兰让苏福就近去了一个集市。
她买了些纸钱。
沈章的墓,在南郊的凤凰山,距离容雅所葬的白云山,足足有几十里路。
到沈章墓前的时候,已到了午时。
坟墓没有立碑,只有一堆隆起的黄土,盛夏的天气酷热,将坟土烤的焦黄干砺。
“哥,我来看你了。”沈兰话音刚出,喉口便已哽咽。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感在此刻汹涌而出,化作眼泪滚落出来。
眼前的土坟,无法给她任何的回应,只有无尽的孤寂与萧瑟。
她半跪在坟前,轻轻抚摸着面前的坟土,如同抚摸着兄长的尸体,“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哥,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的清白,我会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
“兰娘,我会帮你的。”荀瑜也在她身旁单膝跪下,神色诚恳。
沈兰为兄长烧了纸钱,炽热的火焰在盛夏的午时燃起,将眼前的坟包炙烤得更加干烈。
热气升腾,将眼前的一切扭曲。
回到城内,已到了下午申时。
“兰娘,你饿不饿?咱们去吃点东西吧?”荀瑜提议道。
他们上午见了面,便直接赶去了凤凰山,到现在还有吃午饭。
沈兰没有胃口,但看着眼前的荀瑜一脸关切的模样,又想到他也陪着自己饿了肚子,便点了头。
荀瑜带她到了淮清河附近的一家酒楼,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
一进来,便觉得屋子里有些热,荀瑜将窗子打开,透了些风进来。
沈兰看到外面的风景,不远处就是淮清河,她走到窗子前,看到了远处自己的宅子。
锦书忍不住道:“姑娘,那里不是我们的住处吗?从这里竟然能看见。”
沈兰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河堤前几个士子正往淮清桥去,其中一个,竟然是杜允。
“是杜公子!”锦书也看到了他。
在一众士子中,杜允的相貌是极出众的,此刻谈笑风生,颇为显眼。
沈兰看着他,眉眼里不禁蕴出了笑意来。
荀瑜看到了沈兰眸中的笑,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却不是为他,而是为远处那个在上京里身份完全上不得台面的男人。
那个人,他今年连进士都没有考中,怎能配得上沈兰?
一瞬间,荀瑜心里仿佛打翻了一瓶毒药,那毒药在他的心里疯狂地腐蚀,播下嫉妒的种子,生出蔓延无边的根系。
他恨杜允,那么一个不入流的人,却只凭着父母辈的关系,凭借一纸婚约,就要摘去他心中的明月,摘去他都已经贵为太子,也不敢轻易玷污的皎洁。
“啊?那是杜公子,他怎么会那些人在一起?”荀瑜也将目光看向了那个让他作呕的男人,却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来。
沈兰和以一旁的锦书都向他看了过来。
荀瑜忙讪讪一笑,“没,没什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杜公子可能是刚到太学院里,还不了解里面的情况,所以才会被骗了。”
“被骗了?”沈兰没明白他的意思。
“兰娘,我不瞒你,杜公子旁边的那几个人在太学院里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他们吃喝嫖赌,惯会带坏新来的举子,你得跟杜公子说一声,让他千万小心,要不然以后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荀瑜顿了顿,又做出一副难言的模样,道:“你看,他们从这里去,恐怕是要去香满楼的,就是上京里最出名的花楼。”
第62章 谎言
花楼?
沈兰眸中的笑意顿时僵硬下来,一时懵住。
而杜允果然如荀瑜所料,拐到了香满楼的方向。
“哎,果真是去香满楼,杜公子怕是要被他们带坏了。”荀瑜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
沈兰从来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去逛花楼,一时心里苦涩翻涌出来,红唇动了动,低声道:“他不会的。”
只是她的语气,没有那么自信。
“你别伤心,也许杜公子只是和他们逢场作戏,不会找香满楼的姑娘作陪,虽然这样的情况很少,但我相信杜公子是一个谦谦君子,他不会让兰娘你失望的。”荀瑜心里得意,面上却一副真诚的模样安慰沈兰。
但他的话,却让沈兰更加难受。
荀瑜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沈兰一点胃口也没有,等到吃的差不多了,她让锦书去付账。
荀瑜想拦着锦书,沈兰道:“你今日为我忙了这么久,本就该我请你的,更何况,兄长的事,我心中对你也有亏欠。子先哥哥就让我请了这次吧。”
她说完,锦书已经滑溜地跑去了柜台。
荀瑜心里泛着甜蜜,“下次我请你,兰娘千万不要拒绝。”
沈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杜允的事,神情恍惚。
出了酒楼,沈兰上马车时,忽然想起了阿青,转身对荀瑜道:“我那里地方小,如今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阿青住,就让他先跟着你吧,在你那里和在我这也没有区别。”
最后一句话,就仿佛是在说,他们是一家人一样,简直甜到了荀瑜的骨子里。
“好。”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高兴得眉眼都是笑。
和沈兰分开后,荀瑜又回了酒楼里的厢房,没一会儿,元福进了来,谄媚地道:“爷,马车修好了,您这儿事情可还顺利?”
荀瑜将一锭银子扔给元福,心情极好,“你办的不错。”
马车的事是元福自作主张,但杜允的事,却是荀瑜故意安排的。
他让太学院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带杜允去香满楼,又特意要了这个酒楼的这个包厢,从这里往外看,一切一清二楚。
而元福,也的确把握好了时机。
“为爷办事,奴才万死不辞。”元福嘿嘿笑道。
虽然不知道荀瑜为什么忽然决定要和沈兰相见,但他一直跟着荀瑜,觉得自家爷之前一直憋着实在憋屈。
堂堂太子,看上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得到?就算沈兰已有婚约,他也要想办法让自家爷抱得美人归。
*
回了燕子巷里,沈兰坐立难安。
锦书自然看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忍不住道:“姑娘别担心,杜公子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沈兰绞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让苏福到外面等着,等他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锦书应了,转身让苏福去了门口。
安排好之后,沈兰到偏厢的书房看书,可想到荀瑜的话,心里忐忑烦乱,怎么也看不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锦书点了烛灯。
蜡烛燃烧着,一点一点减少,直到月上高梢,杜允还是没有回来。
“姑娘,该休息了。”锦书忍不住提醒。
沈兰攥着手中的青皮书,指尖微微泛白,唇瓣轻颤,“我不困,你去休息吧,把苏福叫回来,不用等了。”
她虽这么说,可她不睡,锦书怎能睡得着?
苏福进了院子里,关上院门,可也在院子里等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从晚上等到深夜,从深夜等到天将破晓。
看着上了第三根的蜡烛的烛灯再一次燃烧殆尽,沈兰终究是没忍住,眼泪滚落下来。
她紧咬着唇,面色惨白。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会不知,杜允是在香满楼过了夜。
“锦书,休息吧。”沈兰放下手中的书,转身走向卧房。
锦书默默去了厨房,把温着的水倒到水盆里,拿来给沈兰梳洗。
熬了一夜,虽有心事,沈兰还是很快沉沉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外面敲门声将她闹醒。
苏福去开门,来的是杜允,他倒是一副极有精神气的模样,手里提了一个青色的小罐子。
“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杜公子改日再来吧。”苏福也从锦书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在院子里等了杜允一晚上,此刻看着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好脸色。
“兰娘病了?我去看看。”杜允并不把苏福的阻拦放在眼里,在他心里,将来沈兰成了他的妻子,苏福也只是他的下人而已。
他拨开苏福,就要往院子里去。
锦书打开正厢房的门,没好气地道:“杜公子,您这是干什么?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还歇着呢。”
面对锦书,杜允客气了些,“我想看看兰娘。”
“不劳杜公子操心,你尽可在外面逍遥快活去,我家姑娘看不见你,病才好的快呢!”锦书哼道。
杜允一脸茫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了?”
锦书嫌弃地道:“怎么了?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昨日我们都看到了,你和一群太学生一起去了香满楼,一夜都没有回来。如今一回来就来找我们家姑娘,你自己先去洗洗干净吧!”
杜允被锦书当庭叱骂,脸上很过不去,可又碍于锦书是沈兰的贴身丫鬟,不敢发火,只得压着火气道:“你让开,我进去和兰娘说清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家姑娘不想见你,杜公子请回吧!”
想到自家姑娘等了一夜,锦书此刻一点面子也不想给他留,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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