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拿着去库房,路上遇到林妈妈,林妈妈看到染墨的莲花灯惊呼着过来,“哎哟,这可是大爷送的灯,贵着呢,怎的变成了这样?”
锦书这才恍然,原来是侯府大爷萧瑞送来的,怪不得自家姑娘不要呢,她此刻拿着这东西也只觉得很是晦气。
“我见这莲花灯好看,便拿来给姑娘瞧,谁想着姑娘正在写字,一不小心就把墨洒在这灯上了,可惜了,这灯是用不了了,林妈妈您来的正好,您把这灯处理了吧。”锦书像躲瘟疫一样把莲花灯交给林妈妈,不由她拒绝,转身连忙走了。
入了夜,老太太邀沈兰一同去醉花厅赏灯,沈兰不好拒绝,点了莲花灯与锦书一起去了。
花厅里此时都是家中女眷,沈兰上前行了礼,老太太忙让人给沈兰在厅中置了座。
“咦?先生的灯怎与我们的不一样?这好像不是瑞哥哥送的?”萧怜好奇地凑上来看。
未等沈兰说话,她身后的锦书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把大公子的莲花灯拿去给姑娘时没放好地方,不小心染上了墨,实在不能用了。”
“本就是随用随扔的玩意儿,锦书你不必在意,大家快落座吧,马上便要点‘千叶莲花灯’了,这可比年节的‘万紫千红’还要好看呢。”萧莺催促着让大家一起落座。
沈兰刚一坐好,老太太身边的彩月姑娘便让两个婆子安排小厮们去点灯了。
那巨大的千叶莲花灯在前面的天井处,一点起来,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万千烟火便盛开起来,宛如一朵巨大的莲花,那莲花的花瓣渐渐变得细长,往天空与四周飞溅,如满树银花,照亮了附近的好几个院子,丫鬟婆子们都不禁惊呼欢笑起来,老太太等人也看得十分欢喜。
在千叶莲花灯持续盛开之时,一个身着玉色织金袍的少年人从那灯火边儿上绕着跑过来,火光照得他面若冠玉眸若朗星,举止间充满了少年意气风发的气概。
沈兰未见过这个人,但知晓定远侯只有两个儿子,这个少年应该是二公子萧珏。
老太太看到萧珏跑过来,连忙起了身子去迎他,“哎呀我的心肝儿哟,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萧珏越发快跑上前,把老太太扶住,行了个跪礼,高兴地道:“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自从你进了国子监,一月也不知回来一趟,可让祖母想的哟。”老太太看到小孙儿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萧珏扶着老太太坐下,还未说话,一旁的萧怜便道:“二哥哥,可给我们带好东西回来了?”
“哪敢不给姐姐妹妹们带东西,晚些我让思檀给你们送去。”萧珏说着,转身又想一旁的大太太行礼,“母亲,孩儿回来了。”
大太太点头,心里亦是欢喜,“你近日在国子监可还好?书读得怎么样了?”
“我们近些日子跟着李学士去了太学,和那些太学生一起读书,他们都是外府来的学子,颇有见识,孩儿跟他们学了很多,大有长进。”萧珏欢喜地道。
沈兰听到‘太学’二字,不由心中一动。
本以为打听兄长一事再无希望,没想到这侯府二公子如今竟也在太学。
只是她一个外客,又是女眷,恐怕没有机会与萧珏私下说上话,去问兄长之事便更加冒昧了。
“羞羞羞,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大有长进的,要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厚脸皮。”萧莺忍不住笑话他。
萧珏也不甘示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别了近一月,二妹妹还这样看我,可见这些日子没什么长进。”
“你敢说我没有长进?我告诉你,我如今跟着沈先生学了可多了。”萧莺哼声道。
“沈先生?”萧珏此时才发现,这醉花厅里竟还有一个外人,他不由向沈兰看了过去。
老太太道:“这是家里新来的女先生,沈兰沈姑娘。”
萧珏顿收了与姐妹们玩笑的模样,端正地向沈兰行了一礼,颇有君子之风,“沈姑娘。”
沈兰回了一礼,“见过二公子。”
萧珏打量着她,不禁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姑娘?”
“沈姑娘是从衡州府来的,二哥哥两年前不是去过一趟衡州府?难道你们竟是旧相识?”萧莺来了兴致,她看看自家兄长,又看看沈兰,一时间竟觉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胡说,沈姑娘是名门闺秀,怎会与外男相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沈姑娘的闺名?你这口不择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大太太瞪了萧莺一眼。
萧珏向沈兰赔礼道:“沈姑娘千万莫怪,是我方才失言,才引得二妹妹出言不逊。”
“无碍。”沈兰垂下眸子,转而向老太太和大太太行礼道:“天色不早了,沈兰想早些回去歇息,还望老太太、太太勿怪。”
他们一家人在此,若只有女眷还罢了,如今还有男子,沈兰识趣地告辞。
老太太与大太太并未阻拦,让沈兰去了。
回到落雪斋,林妈妈等人去看热闹还没回来,沈兰让锦书拿了金疮药悄悄给梅姨娘送去,距离上次送药已过了好几日,梅姨娘的药想必也用完了。
近日来翠玉轩也没再传出什么动静,想来是萧瑞忙着外面的官司,并未再折磨梅姨娘。
锦书走后,沈兰的莲花灯烧的也差不多了,她随手扔到院子的空地上,回了房间歇息。
今日实在是累得很,身累心更累。
她想到过去在自己家的时候,家中虽然只有母亲、兄长两个亲人和几个丫鬟婆子,虽然比不得这大家热闹,但她却是那么快乐。
因她是女子不能出门,兄长总把外面新奇的玩意儿带回家里来给她,还给她讲外面的奇闻趣事。
她的兄长,是世上最好的兄长。
沈兰不禁落下泪来,她越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查明兄长死亡的真相,不管这条路有多难,她也一定要走下去。
次日一早,一个丫鬟捧着一个长盒子来了落雪斋。
“我是观澜院的思檀,来见沈姑娘。”
沈兰听这名字耳熟,想起昨日萧珏曾经提起过,知晓是萧珏遣来的人,忙让她进来。
“我家二爷说昨日冒犯了沈姑娘,今儿一早特意差我给您送个赔礼,请沈姑娘一定要收下。”
思檀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她将画展开,是一幅梅兰图,运笔颇有风韵,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是上京丹青名手范澜卿范公子的画,姑娘莫要嫌弃。”
“替我多谢你家二爷,这画我收下了。”沈兰想与萧珏多打些交道,些许届时能从他那里问出些与兄长有关的事情。
只是这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慢慢筹划,寻找时机。
第8章 事败
七月二十八,侯府再次不得安宁,梅姨娘趁夜又失踪了,婆子丫鬟沿着踪迹跟了一路,到了一个东北边的祠堂里,那祠堂的檐角翻飞,几乎紧挨着院墙,上面甚至还掉落了两片瓦来,她们顿时明白,梅姨娘是从此处偷跑出去的。
她们连忙将这消息告知到前院,让前院的小厮去通知大爷萧瑞,萧瑞本正因为官司的事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着火气,听说梅姨娘又跑了,罚了翠玉轩的几个下人,便带了手下的一队护卫去追查梅姨娘的下落。
萧瑞与上京的地头蛇横天霸素有来往,横天霸手下的人在各个街头巷尾寻了两天两夜,连梅姨娘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萧将军,为了这个么婆娘惹上官司,还如此费尽心机的找她,值得吗?要我说,你就把这小娘儿们还给那秀才算了。”
“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我的。”萧瑞扔下两张银票,眸光狠绝地道:“再给你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要见到她。派人密切监视许漟,绝不允许那贱人和他接触上。”
许漟,字君清,正是这些天来在官府告了他要把梅姨娘抢回去的那个秀才。
萧瑞回侯府之时,正巧遇到沈兰从侯府偏门出来,她身后跟着林妈妈与锦书。
沈兰带着掩面的青纱斗笠,丫鬟锦书亦蒙着面纱垂首立于自家姑娘身后。
见到萧瑞时,林妈妈上前行礼,“大爷。”
沈兰与锦书只是浅浅福了个礼,并未开口。
她是客居的女眷,本就不需与外男打交道,除非萧瑞主动来找她说话,否则她不上前问好也并不算失礼。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果然,萧瑞还是来向她打了招呼。
他打量着沈兰与身后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相貌的锦书,若有所思。
沈兰道:“将军,沈兰已向大太太告了假,今日去吉祥寺礼佛。”
“姑娘年纪轻轻,竟也是信佛之人?”
“家母在世时,每月初一十五,沈兰都要与母亲一同去寺中礼佛,沈兰并非信佛,而是悼念亡母。”
萧瑞的目光看向沈兰身后的女子,狐疑地道:“这位是锦书姑娘?一个丫鬟,不需要弄成这副样子吧?”
“锦书今日突然起了荨疹,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若真是荨疹,我正好认识一位专治荨疹的大夫,可介绍给锦书姑娘。”萧瑞眸中已泛起冷光。
沈兰不肯示弱,依旧挡在锦书面前,“不方便吧,女儿家爱美的心思还望将军能够理解,锦书并不想她这幅模样被人看到。”
萧瑞抬手招了两个门房来,“你们两个,把她抓起来。”
“你太过分了,锦书是我的丫鬟,并非侯府之人!”
“沈姑娘,你只是侯府的外客,还是不要掺和侯府的家事为好。”萧瑞冷扫了她一眼,便示意让那两个门房把锦书抓到了他的面前。
不顾挣扎的锦书,萧瑞一把扯下了锦书的面纱,看到面纱下竟然真的是脸上起了红疹的锦书时,他不禁怔住。
怎会如此?他还以为这丫鬟是梅姨娘装扮而成。
“放开我!”锦书此刻眼眶都已红了。
沈兰语气微怒,“将军如此对待府上聘请来的外客,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他人将会如何评断侯府?”
萧瑞的神色有些尴尬,他示意那两个门房把锦书放开,对沈兰拱手赔了一礼,“抱歉,我是真的认识能够医治荨疹的大夫,想要帮一帮锦书姑娘,今日唐突了,改日我将那位大夫请到府上,亲自为锦书姑娘医治、赔罪。”
锦书哼了声,从他手上夺过自己的面纱,抽噎着跑回沈兰的身边。
萧瑞抓了一个空,心里越发烦躁,转身便要回府里去。
忽然,侯府门外竟跑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冲到萧瑞身边便拉扯起来。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女儿!”
萧瑞是习武之人,一推一踢便将那对夫妇摔到地上,只是他们亦出手凶狠,男人扯下了萧瑞的头冠,妇人扯开了萧瑞的衣服,他如今站在侯府大门的台阶上,显得颇为狼狈。
萧瑞大怒,把几个门房都叫了出来,对着这对夫妇便又打又踹了起来,没两下这对夫妇就被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们依旧叫着‘还我女儿’,声音凄惨,让人听之不忍。
沈兰上前想要阻止他们,身后马车里忽然一声响,梅姨娘穿着丫鬟的衣服从马车后面放行礼的位置爬了出来。
“爹!娘!”
梅姨娘已是泪流满面,沈兰说她定会有再见到爹娘的一天,她还觉得沈兰是在安慰她,是在给她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如今真的能再见到自己的爹娘。
“绫娘!”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妇人挣扎着逃了出来,扑到梅姨娘的面前将她抱在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心肝儿啊!”
萧瑞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把他们拖开!”
他一声令下,那些门房便去将妇人和梅姨娘扯开,那妇人死活不肯放开梅姨娘,将梅姨娘的衣服扯开了些,顿时看到了梅姨娘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她当即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女儿,我的乖女儿啊!是娘没本事,让你在这里受苦啊!”
沈兰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来,“将军……”
奈何她刚一开口,萧瑞就瞪了她一眼,“沈姑娘,侯府的事你少插嘴!”
“萧瑞,你放过我爹我娘,我跟你回去!”梅姨娘不忍母亲受苦,哭着道。
“不,绫娘,娘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娘不能让继续在这里被禽兽欺负。”
“娘,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
她想逃跑,她想自由,可她不想连累自己的爹娘,看到爹娘在这里受辱,比她死了还要难受。
正拉扯间,远处一个男子纵马而来,是一个白面秀才,他翻下马来,看着眼前这凄惨景象,又将目光落在了梅姨娘的身上,“绫娘。”
他的目光深情款款,恍如有数不清的话语要说,但最终都氤氲进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梅姨娘亦认出了来人,她当即又忍不住委屈哭出声来,“君清哥哥。”
四个字,百转柔肠,诉不尽的心酸。
在一旁看着的萧瑞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面前这副模样,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里绞了个天翻地覆,他怒气冲冲地上前,抓住梅姨娘便往侯府之中拖去。
梅姨娘没有挣扎,就那么任由他拖着,痛苦地闭上了眸子。
“绫娘……”梅母还想冲进去把女儿救出来,那秀才将她拦住,“伯母,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偷偷跑到侯府来了,我说过咱们要把绫娘救出来,只能从官府那里打官司,私下里是斗不过定远侯府的。国有国法,相信我,我一定能把绫娘救出来。”
他安抚了梅姨娘的父母,带着他们离开了此处。
沈兰看着这个男子,她不禁想到了与她指腹为婚的表兄杜允。杜允,字廉卿,他们虽从未相见过,但一直有书信往来,三年前父亲故去时,她也曾远远地看到过他的身影,确是衡州府数一数二的少年郎君。
若有一日她出了什么事,她相信廉卿哥哥也会像这位秀才公子一样不远千里来救她。
上了马车,沈兰让车夫先把林妈妈送到了西井巷子,林妈妈的老母亲病了,沈兰让她回家照看。
本来是想等林妈妈走后,把梅姨娘偷偷放出来的,如今也不必了。
“哎,姑娘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又是提前了两日设计了祠堂那边的踪迹让她们误会梅姨娘已逃走了,又是让马车先停到后门让奴婢支开马夫让装成丫鬟的梅姨娘有机会躲进去,还弄了奴婢这一脸的疹子,如今全白费了。可怜林姨娘若是不出来,如今便能逃出来了。”锦书惋惜地道。
沈兰无奈,“身为子女,怎能见得爹娘受辱而无动于衷?更何况梅姨娘那般想念她的爹娘。只能说命运弄人。”
“只希望此事不要牵连到姑娘才好。”
翠玉轩内,两排婆子丫鬟皆在院子里跪着,人人大气也不敢出。
屋内只有梅姨娘与萧瑞二人。
梅姨娘方才被萧瑞摔在地上,疼得站不起身来,但她此刻却依旧一脸无畏地瞪视着身前残暴的男人,没有丝毫屈服之态。
5/9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