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凌一愣,没想到主子会让他调查一个三年前的宴会,他不明白其中用意,却也不敢多问,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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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为期一月的围猎,在承帝意外感染风寒后,提前结束。
蓟州的严寒温度,对于习惯了温暖潮湿气候的奉镛人来说,也属实难熬,随行的大臣听闻要回都城,也都暗暗松了口气,他们一把老骨头,实在是冻不住了。
然而,回程那天的黎明,却出了事,沈知薇被人劫走。
沈知薇被劫走时,悄无声息,帐子里便不见了人,只留下一张字条,写明了赎人的地点,在距离围猎场数十里外。
沈知薇的婢女蓝意拿着字条,慌乱之中去找太子殿下,正好遇见谢治正与牧野做交接。
行宫和围猎场里的安防是由谢治负责的,回程路上的安防则是牧野负责。
谢治接过蓝意递来的字条,看完之后,眸色一紧,拿着字条立刻转身去找太子殿下。
牧野见他神色有异,问蓝意:“纸上写了什么?”
蓝意望着一身玄衣飒沓的牧将军,眉目清朗,竟然跟太子殿下不相上下。
也难怪她家主子像是失心疯了,不去太子殿下跟前讨好,天天手里捧着鬼面具,痴痴地出神……
蓝意抿了抿唇,摇摇头,垂眸什么也没说。
她这是为了主子好,既然主子她已经与太子殿下订了婚事,其他的还是别再想了,否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牧野见状,疑惑地审视着蓝意。
谢治拿着字条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脚步,他展开信,重新阅了一遍,觉得这字条的目标太过明确,显然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就等着殿下去救沈知薇。
谢治没忘记上次沈知薇遭难,太子殿下亲自营救时,险些中了冷箭。
如今他们远在蓟州,人手不像在奉镛时调动方便,定是比之前那次要更加危险。
他犹豫半晌,最后将字条捏成团,攥紧在了掌心。
太子殿下看重沈知薇没错,但沈知薇若被他人视作是殿下软肋,一次两次拿她做威胁和筹码,掣肘了殿下,日后必成大患。
蓝意见谢治行至一半又折返回来,着急问他:“谢大人怎么还不去禀告太子殿下?”
谢治眼神里含了愧,解释道:“如此明显的圈套,一定是针对殿下的,不能令殿下犯险。”
牧野听了一耳朵,更加好奇了,忍不住问:“什么事儿是圈套啊?”
蓝意见谢治不肯帮,气极了,从他手里抢回那张纸条,铺平展开递到牧野面前,含着哭腔道:“牧将军,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牧野一目十行看完了纸条,皱起眉。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沉声问。
蓝意摇头:“不知道,昨夜小姐说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就寝,奴婢早晨进帐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闻言,牧野眉心蹙得更深,看向谢治,问责道:“你就是这么做围猎场内安防的?”
连被劫了人都无知无觉。
“……”谢治望着牧野看他的目光,眼神里像在骂他是废物,他沉默,无言以对。
此事的确是他失职。
牧野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笛,吹了两下,发出悠长声响。
疾风从远处跑来,粉雪扬起似烟尘。
牧野带着御林军的一个小队十人离开,护送围猎队伍的工作暂时交给了谢治。
御林军其实并不直接受牧野的管辖,但他要人时,御林军里的士兵一个个上赶着要去。
毕竟牧野的名号太大了,谁都想跟在她身边,见一见传说中的燕北战神。
当牧野赶到对方指定的地点时,果然看见一群人马,沈知薇被一个黑衣人禁锢在马上,双手被绳子绑住,娇嫩肌肤磨出了红痕。
黑衣人的匕首抵着她的脖子,沈知薇的嘴里被塞了棉布,一双仿佛沁着春水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红。
见到来的人是牧野,沈知薇拼命摇头,想让他快跑,却发不出声音,急得眼泪流出更多,落得像是珍珠。
牧野看她这样,以为是害怕的,扬声对劫匪道:“挑一个女人下手,也不嫌丢人。”
黑衣人并不怒,讽刺地笑道:“不及牧将军是整个霁朝的英雄。”
说完,黑衣人策马扬鞭,带着沈知薇便朝后跑了去。
牧野拉弓射箭,因着黑衣人拿沈知薇做肉盾,她一箭只射中了黑衣人的胳膊。
黑衣人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很快弃马,与同伴共骑另一匹马而去。
被他弃了的马忽然嘶鸣一声,不受控制地暴走起来,沈知薇被绑着手,受惯性跌在了马背上。
牧野看见马脖子上插着的匕首,心里沉了沉,呵了一声:“驾!”
很快疾风追上了那受惊的马,牧野挥起马鞭,绕上了沈知薇的细腰,用力一拉,就将沈知薇拉到了她的马上。
疾风复跑了几步,牧野勒停了马,解开绑住沈知薇的绳子,取走了她嘴里的棉布。
沈知薇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我见犹怜,她柔弱的一声叹息:“将军你不该来的……”
牧野的神色如常,淡淡道:“我知道。”
牧野圈着沈知薇的腰将她抱下马,交给了后来跟上的御林军,随后立即重新上马,往回赶。
她看黑衣人劫持沈知薇时的反应,便知道了,这怕是一招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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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治骑着马在围猎队伍最前,心情复杂,想起牧野临走时刺他的那一句,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忽然,围猎队伍后面发出尖叫和刀刃相碰的声音。
谢治回头,看见了远处内监被人一刀抹脖,血从脖颈处喷射出来,溅满了黄帐。
他的眸色一凛,大喊道:“护驾!”
围猎的队伍里,兵荒马乱,埋伏在雪地里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目标很是明确,都冲着最前面的那两辆黄盖马车。
混乱之中,太子的马车突然脱离了队伍,朝东北方向奔去,欲引开刺客。
刺客们见状,果然劫走了御林军的马,追了上去。
刺客人数分散,留下来刺杀承帝的黑衣人很快被伏诛。
承帝吓得脸色发白,将黎贵妃推到身前当肉盾,生怕刀剑无眼刺伤了他。
待刺客伏诛了,又把黎贵妃抱进怀里,好声好气地安抚,如以往一样万般宠爱。
黎贵妃花容失色,躲进他的怀里,哭得令人怜爱。
承帝恨不得立马把黎贵妃好好宠幸一番,压一压他的惊。
谢治本想立刻带上人马去救援太子殿下,但承帝不允,命他护驾先到十里外的青州,再救太子。
承帝老了,把他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太子,他的儿子多的是。
谢治骑着马,听见了黄盖马车里传来承帝粗粝的调笑声和女人的娇喘微微,抓住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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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将沈知薇交给了御林军小队,自己策马赶回,路上撞见陆酩的马车。
马车在空旷雪地里疾驰,不停有刺客往车上跳。
马车夫的身手不凡,将刺客一个个砍落,车辙拖出两条血线。
牧野暗道不妙,追了过去,顺手解决掉两个刺客,她骑马靠近马车,大声问道:“圣上现在何处?”
狂风呼啸,马蹄声阵阵。
陆酩掀开车帘,露出一双冷然的眸子,静静地凝着牧野。
一道冷箭射了过来,擦着陆酩的侧脸而过,扎进了他身后马车模板上,陆酩依然岿然不动,目光泠泠,盯住牧野的脸。
不断有刺客杀上来,牧野疲于应付,眉心染上焦急之色,继续问:“圣上可无恙?”
牧家忠君,向来分得清楚,紧要关头,他忠的是哪个君,最要护的人是谁,牧野不会搞错了。
陆酩轻扯唇角,淡淡道:“将军可自去确认。”他的声音清冷,比那刀剑相碰的声音还要凉上三分。
牧野闻言,直接收紧缰绳,掉头便走。
陆酩余光只看到一抹玄色衣摆,被风鼓得猎猎。
刺客拔剑从车窗刺入,陆酩伸手直接扭断了他的头,像扔脏东西一样扔出了窗外,而后拿出帕子,不停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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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追上围猎队伍时,发现队伍里井然有序,御林军层层守护,已经能远远看到青州城门了。
见承帝无虞,牧野松下一口气,这才在意起陆酩的处境,她犹豫片刻,终是决定赶回去帮陆酩。
牧野沿马车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最后在一条湍急的河边找到了马车残骸,还有十几名刺客的尸体。
血将河流染红。
牧野顺着河流的方向追,很快,在湍急河水里看见了一抹明黄身影。
一身黑衣的刺客与他缠斗在一起,陆酩借着水流和周围嶙峋的石块,将刺客的脑袋狠狠撞向石块,血珠溅在他的眼角,陆酩凌冽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刺客的尸体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陆酩埋进水里,河水带走了他脸上的血污,然而,他此时的状况比死去的刺客好不到哪里去。
河岸两边陡峭险峻,没有能让他借力爬上来的地方。
陆酩听见马蹄声,抬起眼,看见了河岸边的牧野,他脸上的表情平淡,不惊不喜,也未出声求救,任由自己顺着水流被冲走,并不期望牧野会来救他。
牧野虽憎恶陆酩,却从没有想过要他死,她想也不想,从岸上折断了一根树枝,朝陆酩的方向够去。
树枝有两米多长,牧野抓着一端,控制不好另一端,树枝摇摆不定,在陆酩的头上当当敲了两下。
陆酩:“……”
牧野:“……”
牧野赶紧轻咳一声,喊道:“殿下抓住树枝,臣拉殿下上来。”
说话的时候,她坐在疾风身上,跟着水流继续跑,那树枝又狠狠敲在了陆酩的头上。
不像是在救人,倒像是痛打落水狗。
“……”牧野想笑不敢笑,嘴角抽搐。
陆酩漆黑一团的眸子凝着她,终于,他从水里伸出手,反抓住树枝,一个用力,竟然把牧野从马上拉下来,一同拽进水里。
牧野刚才忍笑忍得走神,怎么也没想到陆酩会对她发难。
扑通一声,她掉进水里,刺骨的水立刻裹挟住她。
牧野被呛了一大口水,发不出声音,眼睛里也是一阵刺痛。
她想骂骂不出来,身体不断向下沉。
狗娘养的陆酩,她不会水啊!
牧野在水里上下扑腾,玄衣蓄满了水,身体越来越重,周围湍急河流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拉着她往下。
牧野的耳畔响起嗡嗡蜂鸣声,恍惚间,夹杂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好像是她将死之时,重新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陆酩望着被他拉下水的牧野,几乎是瞬间就沉到了水底,许久不见人上来。
他皱起眉,等了半晌,最后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逆着水流往河底游去。
牧野被水流推着,忽然感觉撞上一堵墙,有了依仗的地方。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了陆酩的脸,水上的阳光刺透进来,粼粼金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薄薄的嘴唇微抿着,里面存满了空气。
牧野觉得她的肺快要憋炸了,她想也不想,用力咬住了陆酩的嘴唇。
要死一起死!
第18章
牧野从陆酩的嘴里抢来了些许空气。
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不合时宜的想法——
陆酩的嘴唇,竟然出乎意料的软。
陆酩没想到牧野如此举动,再清泠的眸子也出现了一丝碎裂。
水流冲散了牧野额前的碎发,露出一整张白皙的脸,离得他极近。
因着这一张像极了的脸,陆酩有一瞬间的恍惚,随之而来的是暴怒。
他的水性好,利落地翻身,抬脚狠狠踢上牧野的胸口。
牧野好不容易抢来一星半点的空气,从肺里被他生生踹了出去,胸口传来剧烈疼痛。
谢治带着人马赶到时,看见水中明黄与玄色的锦衣,交缠在一起,至于水下发生了什么,在激荡的水花里,他看不真切。
谢治赶紧挥手,手下的人接二连三跳下河,护着陆酩上了岸。
陆酩铁青着脸站在岸边。
谢治忙解下身上裘衣,想给太子殿下披上。
陆酩摆手拒绝,冷沉的眸子只盯着还在河里挣扎沉浮的身影。
谢治清晰地看到了太子眼中的杀意,立刻噤声不敢言语。
眼看着牧野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越沉越深,就要被河水冲到下面的悬崖里去,陆酩才缓缓开口:“把她拖上来。”
陆酩只交代了把人拖上来,于是谢治把牧野拖到岸边就不再管了。
牧野躺在河岸边,细碎的石子硌在她身上,胸口还隐隐作痛。
她呛了水,猛烈地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
耳边成群的马蹄声渐远,只有疾风凑过来嗅了嗅,怕主人死了。
牧野冷得牙齿发颤,哆哆嗦嗦爬上了疾风的背,抱住疾风取暖。
她的肺火辣辣得疼,快气炸了。
以后她要是再管陆酩的闲事,她牧野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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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围猎队伍在青州休整,此次遇袭,共有三名朝中官员遇害,御林军也折了三分之一。
承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来行刺皇帝。
如今就算到了青州,承帝也觉得不踏实,命翌日便启程,加紧回京,同时调各州驻扎军队沿途护卫。
这一晚,当地州府安排了所有人的住宿。
牧野骑马到青州时,天色已经很晚,所幸赶在了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她身上的水珠早就冻成了冰碴儿,要不是常年习武身体好,换了其他人早就遭不住,冻死在了路上。
城门周围的光线昏暗,牧野看见在城根处站着一个纤瘦身影,提着一盏雕花素灯,月白衣裙被风吹得窸窣,在茫茫暮色里分外扎眼。
“将军!”沈知薇提着灯朝她跑来。
牧野躬着背,浑身已经冻得像是石头一样麻木,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沈知薇,半晌,才哑声说出一句:“沈姑娘,这附近可有客栈?”
沈知薇迎着微弱的灯光,看见牧野脸上和睫毛上凝结成的冰霜,不由紧张起来。
“没有了,客栈里已经安排满了。”
青州的客栈不多,只有女眷和朝廷重臣住了进去,其他人还住的是帐子。但牧野此时的情况,急需进到温暖的地方休整。
沈知薇攥紧了手里的提灯,看向周围,而后犹豫片刻道:“将军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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