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靠岸,陆昭站在码头,翘首以盼,终于把陆酩请了来。
陆酩的脸色不善,他生性洁癖,一向不喜这些风月之地,嫌其中的空气都是污浊腌臜。
但有些时候,这些地方又是许多消息的流通处,那帮大臣们平日里端着人模人样,在姑娘面前,本性就全都露了出来,最好套话。
陆酩从不踏进妙玉阁的主楼,这游船便是专为他准备的,隔绝了过多的脂粉气,今日陆昭登船,也是借了陆酩的名义。
陆昭兴冲冲道:“皇兄,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陆酩语气微沉,情绪不佳:“最好是好戏。”
陆昭带陆酩上了游船二楼,进到另一间空着的厢房里,八仙桌上备了精致的点心酒水。
陆酩方坐下,便听见隔壁传来说话声。
女人掐着细细的嗓子说:“将军,奴家帮您宽衣。”
牧野觉得浑身上下都热得慌,只想一个人待着,她拒绝:“不用,你出去。”
陆酩皱眉,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看向陆昭,“你在做些什么?”
陆昭嘿嘿一笑:“牧野胆子太大,竟然敢打沈姑娘的主意,我送了牧野一包合欢散,又特地找来一个染了花柳病的女人去伺候。等会儿我就把沈姑娘请来,让她亲眼看看,她看上的男人现在有多脏。”
陆酩眉心拧得更深,虽然他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人,但陆昭这一出,实在过于下三滥了。
他刚想开口训斥陆昭,隔壁又传来了对话声。
“你身上臭死了。”牧野闻到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觉得脑子更混沌了。
女人调笑问:“将军不喜欢奴家的香,那喜欢谁的香?”
被她那么一问,牧野睁开眼,凝着面前月白色的床帐,薄纱帐子清凉如月华,拂过她的鼻尖。
“太子身上的香好闻。”
虽然她跟陆酩结了仇怨,但陆酩身上的那一股沉香,的确是很好闻。
游船两间厢房中间的墙做了特殊处理,牧野所在的厢房里发出的声音,在另一间厢房能够被清晰的听见,而陆酩所在厢房的声音,隔壁则听不见。
牧野的话一出,陆昭愣了。
怎么牧野吃了合欢散,不想女人,竟然在想他的皇兄,还敢大言不惭说皇兄身上香?
陆酩的脸此时彻底黑了。
他站起身,大步迈出厢房。
隔壁厢房的门被突然踢开,里头的女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时,正对上陆酩一双冷沉凛冽的眸子,瞬间吓得打了个寒颤。
“滚。”陆酩冷声道。
女人被他逼人的威压震慑,浑身颤抖,连滚带爬下了床。
陆昭跟了过来,要走进厢房时,陆酩抬眸睨着他。
“你也一起滚。”
陆昭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厢房的门就被陆酩关上。
牧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热又渴,五脏六腑像是有一股火在烧,窜来窜去,她仿佛置身悬崖之中,不断下坠。
她的意识飘忽,甚至没有注意到厢房里的那些动静,躺在塌上,身体卷着被衾蠕动,却又不得其法,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陆酩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凝着床上的人。
牧野的外衣已经被方才的女人扯散,露出里面白色中衣。
感觉到面前罩下一片阴影,牧野抬起头,看见了陆酩那一张清俊的脸庞。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上眼又睁开,陆酩还站在原地。
牧野出声恼道:“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只是她的声音嘶哑,一点气势也无。
陆酩觉得这事陆昭做的太难看,轻咳一声,好意提醒道:“你中了合欢散,自己纾解一下就好了。”
“什么纾解?”牧野迷茫地望着他,原本清朗的眸子里含了雾气,嘴唇泛着绯红和湿润,竟然透着一股撩人的意味。
陆酩看着这一张和牧乔极为相似的脸,心中升起奇异之感,他别过眼不再看。
直到过了半晌,他见牧野不行动,才问:“你不会?”
牧野的脸烧得通红,她埋进被子里,被子里也早就被她蹭热了,她的脑子糊涂,直接伸手去扯住陆酩锦衣的下摆,往脸上贴。
陆酩往后躲,没躲掉,被她缠了上来。
牧野觉得陆酩身上无比的清凉,整个人又往上贴了贴。
陆酩脸上的表情嫌恶:“别摸错地方了。”
说着,他扣住牧野往他身上摸的手。
陆酩微怔,倒是没想到,牧野的手被他拢着的时候,竟被衬得那么小,指节细得如芝兰。
陆酩带着牧野的手,一边往下按,一边嘲弄:“牧将军原来那么纯情,连怎么纾解都不懂?”
牧野早就意识不清,眼神迷离,怔怔地望着他。
忽然,她紧绷了一瞬,发出一声轻吟。
陆酩的动作猛得顿住,漆黑瞳仁里尽是震惊。
第21章
陆酩的指节泛白, 停留在那一处虚无柔软地。
他的手指仿佛不是他的了,僵硬在那里。
陆酩的指尖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凝着眼前半阖着目的女人。
是的。
女人……
陆酩细细审视着牧野的脸, 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寸的肌肤和纹理。
怎么他会想不到,长相那么相近的两个人, 怎么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天在围猎场的帐篷里, 他怎么没有继续往下探究?
陆酩的目光下移,停在了牧野的脖颈间,他的双手拢上那白皙脖颈, 纤细修长, 好像他轻轻一折便会断了。
掌心里喉结凸起的触感明显而真实。
陆酩听闻有一种专门用来做人面具的材质,贴在皮肤上,就像是真实长在皮肤上的肉,用火烤才会掉下来。
牧野的喉咙被扼住, 她本能地挣扎, 伸手反掐住陆酩的脖子, 眼睛狠狠睁着,又因为中了合欢散, 瞳孔发散, 眼白泛着殷红血丝。
她的双手触上陆酩的脖颈, 从他身上传来一阵清凉, 透过掌心, 手腕, 一直蔓延到心脏, 好像灼灼烈日下, 荒芜大漠里的一捧溪水,能解她的渴。
牧野疑惑不解, 手里的力道却轻了,不光是她掌心里的凉意,还有陆酩碰着她脖子的手,就在她颈动脉上,源源不断的清凉,将她几乎沸腾的血液压制。
陆酩拿起床榻边的锦带,捆住牧野的右手腕,绑在了靠里的床柱上。
他起身放下帷幔,床榻里的凌乱景象被掩藏,遮进了那瑰丽的绫罗纱幔之中,只有隐约的影子透出来,如一条柔软的美人蛇。
陆酩的眸子沉如松烟墨,他走到门前,打开门。
陆昭侧耳贴在门边,和他撞了个正着,他尴尬扯扯嘴角,怕陆酩责骂,赶紧道:“皇兄,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我叫了个干净的女人,一会儿就上来给牧将军解药。”
陆酩冷声道:“任何人不许靠近,去取烫伤膏来。”
闻言,陆昭一愣,抬头看向陆酩。
陆酩此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阴沉深邃,但熟悉他的身边人都知道,陆酩越是这样的面无表情,实则越是可怕,如飓风到来之前的平静。
陆昭不知道牧野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了他皇兄,余光想要往厢房里看。
陆酩只开了半扇门,他的身形挺拔,将房内景象全部挡住,陆昭只能瞥见垂下的帷幔一角。
窗户未关严实,那轻飘飘的帷幔随着湖畔吹来的晚风轻晃,即使是这一隅,也将房内染上了旖旎之色。
陆昭不敢多言多问,转身去取药,很快他将药取来。
陆酩拿了烫伤膏,关上了门。
陆昭盯着那紧密的门扉,心中疑惑不解。
厢房里安静异常,只有锦衾布料的摩擦声。
八仙桌上的灯烛明灭,飘摇如杨花绿柳。
陆酩拿起铜烛,走到榻边,缓缓掀开帷幔。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蜷缩成一团,绣着绿色鸳鸯团纹的大红锦被缠在她腿间。
牧野不喜欢被绑着手,不停挣扎,中衣袖子滑到肘部,露出藕节一般的小手臂,雪白腕子被勒出了一圈红痕。
陆酩眼眸收紧,很快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他倾身,将蜡烛凑近了牧野的脖子,火光扑朔,如幻影般舞动。
陆酩一开始将蜡烛离得牧野不近,喉结岿然不动。
他薄唇轻抿,复将蜡烛靠近了牧野。
火光灼烧着,灼烧着,烫掉了喉结,一块指节大小的肉掉了下来。
随着那块肉的掉落,陆酩心中早就有的答案又更确定了三分。
蜡烛微微倾斜,滚烫的烛油滴下,滴在了牧野的颈窝处。
牧野被烫得一激灵,发出一声低低的“啊”。
假喉结似乎还有改变音色的作用,牧野的声音变回了她本来的音色,不再那么低沉,柔和了几分,因中了合欢散的缘故,甚至还比她原本的音色更加软绵。
牧野艰难撑起眼皮,湿润的眸子瞪着陆酩。
“你拿蜡烛烫我干什么?”
她扯了扯被绑住的右手腕,恼道:“快给我解开!”
隔着门扉,还留在外头的陆昭没有辨出牧野声音的变化,却听清了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吓了一跳。
奉镛城里养姑娘小子的不少,他不是不懂那些,思及刚才皇兄要的烫伤膏,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不该出现的画面。
陆昭后跳一步,瞪大眼睛,甚是惊恐,皇兄他、他……
陆昭没想到,皇兄竟是如此厌恶牧野,要做到这样地步。
可、可这又何必亲自上阵……
他想起牧野的那一张脸,酒气上来时,如桃花映面,抛去牧野威震四海的鬼面将军身份,还真像是可任人亵渎的小爷。
陆昭不敢再浮想联翩,猛地摇摇头。
他现在打死是不敢往厢房里去,一番挣扎后,转身离开,又让所有人都不许上二楼,将游船驶到了映月湖中央。
游船行至湖心,远离了闹市喧嚣,灯火辉煌。
铜烛在牧野挣扎时被打掉,摔在地上灭了。
夜色寂静,厢房淹没进黑暗,只有窗外凉凉月光透过缝隙照入。
牧野越来越难受,左手攥住中衣衣领,揪在一起。
她瞪着陆酩怒道:“你滚。”
陆酩垂眸,平静和她对视,像是终于找到了猎物的狮子,至此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我走了,你想要谁来为你解药?”
他俯身贴近牧野,如墨如缎的黑发垂下,落在牧野的脸上,带着幽幽的沉香。
“嗯?”
“牧乔。”
牧野拧着眉,陆酩跟她说话凑得极近,温热呼吸喷洒在她耳边,耳内一阵酥麻,酥得她没有听见陆酩最后一声“牧乔”。
她浑身轻轻颤栗,攥住中衣的手微松。
陆酩伸手碰上她中衣的衣领,要去解开。
牧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抗拒道:“别碰我。”
因她动作和言语上的抗拒,陆酩耐着性子道:“你身上太烫了,要把中衣脱了散热。”
牧野早就想解了中衣,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和长久以往形成的本能让她没有那么做。
“先生说了不能当其他人的面宽衣。”
闻言,陆酩一怔,随即沉下脸,问道:“先生是谁?你那个老师?”
他没忘记围猎时,陆昭找牧野讨要白虎皮时,她拒绝得直接,说要将白虎皮拿去给她的先生做裘衣。
陆酩胸口升起一股火气,咬牙问:“你在他面前宽过衣?”
牧野忍耐着躁意,早已不耐烦,呛道:“你是我谁啊,管那么多,赶紧走行吗。”
“我是你谁?”陆酩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比那无垠夜色更黑,他压住牧野,和她脸贴着脸,“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牧野不知道为什么,陆酩突然靠上来时,荡起了一阵清风,仿佛燕北春日里漫天的柳絮,将她裹挟,连带那浓烈的躁意也消失了。
她本意想推开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主动靠近,攀附上去。
中衣松散,从她的肩头滑落。
陆酩眯了眯眸子,将她的中衣扯下,里面没有穿小衣,雪白肌肤直接敞露。
他的手摸到牧野的后背,蝴蝶骨的位置上,曾经那块凸起的疤痕此时已经变得平坦,找不到一点痕迹。
陆酩冷哼,凉凉低语:“你就这点小聪明,以为将疤痕抹没了,孤就认不出你?”
牧野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手,如薄荷般清凉。
陆酩倾身,埋进她的颈窝,齿间厮磨,咬着她薄薄的耳垂,耳垂瞬间变得比玛瑙还要血红。
感受到怀里的人如临风飘摇的海棠轻颤,陆酩轻扯唇角:“你连欢喜的地方都还是一样。”
牧野紧闭眸子,耳畔男人的声音忽近忽远,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意识在他的牵引下,坠入深渊。
长夜无尽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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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醒来时,头疼欲裂,浑身酸疼,好像在炼狱里走过了一遭。
她缓缓掀起眼皮,面前是一片宽阔赤露的胸膛,肌肉匀称白皙,随着呼吸起伏,触上了她的鼻尖。
牧野怔了怔,脑子里嗡得一下,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手撑在了男人的胸膛,待看清了男人的脸时,那嗡嗡声变成了炮仗,砰得炸开了。
陆酩怎么会在她身下???
牧野的表情像是吃进了一只苍蝇般难堪,尤其是看见陆酩脖颈间的斑驳狼藉,脸红一阵白一阵。
许久,她憋出一句:“昨夜我轻薄你了?”
陆酩:“……”
牧野望着陆酩比她还要难看的脸色,乌沉沉,携着山雨欲来之势。
她不动声色往床塌里挪了挪,在想要接下来要怎么才能打过陆酩,逃回燕北,接上阿翁和先生逃亡天涯。
在牧野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时候,陆酩将她的后撤和眼神犹疑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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