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敌兵还在增多,已有越来越多的敌兵向着她们两人围过来。
她们已经完全陷入敌军之中,再杀下去,恐将难以脱身。
连玉砍倒两个敌兵,顺手扯走他们腰间的绳索,叫道:“走!西南。”
飞霜会意,两人后背相贴,且战且退,向西南方向移动,那一处敌兵相对较少。
两人退至一处,连玉耳朵微动,听得内墙之下,此处并无人,便将绳索递给飞霜,急切道:“我挡住,你先下去。”
“那你怎么办?”飞霜忧道。
割断绳子这一招,可不是只有她们两人会,敌人更会,落在后边那个,根本没有办法靠绳索下墙。
“我自有办法,死不了,你快走。”连玉又砍落一个敌兵的人头,那身体还在城墙之上,头颅已飞入城中。
飞霜不再耽搁,铁爪在城墙上一挂,绳子缚于腰间,人已跳了出去。
连玉又捡起一把长刀,左右手各握一把,猛杀一阵,听到飞霜已经安全落地,她一个翻身,直接从城墙之上跳了出去。
身体快速往下坠去,冷冽的风刮过脸庞,她却不觉得冷,额头甚至滚下来一滴热汗,一滴混杂着血液的热汗,带着让人恶心的腥臭味。
她想甩一下头,将这滴惹人讨厌的汗珠甩下去,但境况不允许。
蓦地伸出一把长刀用力扎进城墙之中,在一阵呲呲啦啦火花四射之后,下坠之势骤停,她挂在了城墙半腰处。
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手,再一次往下坠去。
眨眼的工夫,又将另一把长刀扎进城墙之中,又一阵火花四射,她再次停下,挂在城墙之上。
低头向下望去,离地大约只有三丈的高度,而墙下一丈宽的路对面正有一株大树,枝叶繁茂,在这样的夜晚里,黑黑一丛。
她立时改了主意,放弃直接往下跳的打算,双脚在城墙上用力一蹬,跳向对面那棵大树伸展出来的一根距离地面两丈高的树枝。
右手抓住那根树枝轻轻一荡,人已落地。
借着冲势,就地一滚,站起来,人已消失在一侧的暗巷中。
本就隐藏于树后的飞霜,紧跟其后,也没入其中。
“我要回客栈,去吗?”连玉一边跑,一边问道。
“去,要跟你在一起。”飞霜回道,脚下不曾有半刻停留。
连玉耳力外放,快速选定没有人,或者人少的巷子,往前奔去。
心下急得直冒火,淦!她的小金库还藏在客栈的床底下,这可真是要了她的小命。
但愿那帮南诏龟孙子慢一点,让她还有机会拯救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第65章 不正经的瓦罐
两人奔出一刻钟, 忽然听到前方横巷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那人也在快速奔跑。
听上去相隔还有五丈远, 应是撞不到一起, 连玉脚下不停继续奔跑。
“府衙通告, 南诏袭城,西门撤离!”
这声音是从那人口中发出的,带着急迫。
连玉立刻转了方向,向其迎去, 待到近了, 认出眼前这人正是林德本手下的一个兵。
那士兵也认出了连玉二人, 柏松去见林德本之时, 他恰好就在林大人身边,知道此二人是从南城门来。
他闻到两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忙道:“北城门已破, 林大人通知大家从西门撤离,二位姑娘速往西城门去吧!”
“你这是?”连玉问道。
那士兵道:“大人下令,消息通知全城, 命我等助百姓从西门撤离。职责所在, 在下先行一步, 还有几条街没通知到。”
“南门已破,再往前都是敌兵。”连玉提醒道。
那士兵爽朗一笑:“多谢姑娘提醒,告辞。”话音未落,人已奔了出去, 消失在暗巷之中。
巷子深处, 再次传来粗犷浑厚的声音,“府衙通告, 南诏袭城,南北城门已破,西门撤离。”
西城门外是连绵的大山,山不高,也没有奇险,但只要人散入其中,便不容易被抓到。
而且,因临着山,路狭地窄,攻城器械难以进入,再多的兵马也发挥不出实际作用,这一处的敌军定是要薄弱几分。
连玉和飞霜,在星光下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一齐向客栈跑去。
不多时,迎面遇上一个南诏士兵,连玉脚下一顿,让出位置,飞霜速度不减,人至剑出。
敌兵刀还未砍出,脖颈已断在剑下,鲜血喷涌,人倒向墙边。
连玉立刻跟上,捞起这敌兵手中的长刀,继续狂奔。
越是往前,敌兵越多,街上逃跑哭叫的百姓也越多。
连玉通过耳力,已经找不到没人的道路,只能在一片混乱的声音中,选择相对安静一点的方向。
而安静的巷道里,敌兵并不少,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冲进百姓家中。
路已没得选,连玉和飞霜便不再想其他。两个人,一刀,一剑,直接往前冲去。
仿若疯了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接碾压过去。
也幸好这一路,遇到的都是普通士兵,没有如那少年一般的高手。
就如此,一路杀进客栈之中。
客栈前堂,门窗大开,桌椅倒了一地,雪白的墙壁上喷溅了赤红的血,在门口大红灯笼的映照下,与墙上贴着的“福”字,形成一种阴森诡异又嘲讽的画面。
连玉双目一扫,地上只有两具敌兵的尸体,并未见到熟悉之人。
里院传来“哐哐当当”翻找的声音,她不再停留,循着声音的方向杀了过去。
那声音,竟然还是从她的房间中传出来的,连玉目眦欲裂,整个人如狂怒的旋风一般,举起长刀,纵身扎了进去。
穿着南诏军服的士兵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已被一刀穿胸。
他的头垂了下去,正好看到从自己跳动的心脏中刺出来的一截刀尖。
刀尖是红的,鲜红色,流动的红色。
那刀与他手中握着的刀一样,是南诏士兵的刀,是同伴的刀。
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去看看,背后那个杀他的人是谁,便气绝而亡,倒下去,正倒在床前,堵住了床底。
连玉站定,手扶双膝,缓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一脚踹开这人的身体,嘴里骂道:“狗东西!姑奶奶的钱也敢肖想。”人已埋头钻进了床底下。
一番细簌鼓弄,她从床底爬了出来,手中拖着一个外形不太正经的劣质瓦罐。
一拖出床底,手就迫不及待伸了进去,直至碰触到,那熟悉的包袱布料和包裹形状,才终于松下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瘫坐在地上。
人抱住瓦罐靠上去,亲昵地用脸贴了贴:“我的小财财,幸好你们还在。”
她刚才奔跑入院中的声音,已惊动了另外两个在其他房间搜寻的南诏士兵。
两人提刀走出来查看,正与落在后边的飞霜相遇。
两人看一看飞霜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剑,瞬间一齐举刀拼来。
刀落,人倒。
飞霜提着剑进了屋子,剑上的血,更红,更多,所过之处,地上留下一条血珠连成的清晰的红线。
屋子里的连玉,已脱了那层被血染透的外衣,正往腰上系一个长条形的布袋子。
那袋子,飞霜很熟悉,是连玉平日里装金银财宝用的。
连玉见她进来,提醒道:“你的东西呢?快看看还在不在?”
飞霜走向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橱,头伸进去,左右翻了翻,然后起身,淡淡道:“没了。”
这时,连玉已把瓦罐中的财物全部装在身上,又捡起一件翻找时被扔在地上的干净外衣,往身上套,讶然道:“没了?”
“嗯。”飞霜表情淡淡,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连玉系好身上的衣服,确保银钱全部裹得紧紧的,不会因打斗掉落,瞥一眼飞霜身上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你也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
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对着床前的尸体,“刺啦刺啦”划了两刀。
尸身上的衣服,沿刀锋所过之处破裂,露出黑黝黝的肚皮,和散落在地的金银,其中就包括飞霜的东西。
连玉全部收拾起来,递给正在换衣服的飞霜,嘱咐道:“装好。万一走散了,身上没有银钱很麻烦。”
飞霜嗯了一声,接过来,全部揣进衣服内袋之中,再用力将其束紧。
连玉胃里突然一阵绞痛,身体也开始有脱力的迹象。她扶住飞霜,喊道:“饿!厨房,快去厨房。”
飞霜半扶半拖着她,大步奔向厨房。
入内,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酱烧猪头,是客栈掌柜今晚祭祀天地用的祭品。
虽然那猪头面目狰狞,带着对死亡倔强地不甘,虽然它又冰冷又腥膻,但连玉一见,就满眼冒光地扑了上去,一口咬在猪鼻子上,撕下半块鼻子肉。
飞霜扫视一圈,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盆水端过来,拉住连玉,给她洗了洗脸和手,才放她重新去跟那个猪头搏斗。
啃着猪头的连玉像一头狼,连眼睛里射出的光,都像是恶狼的光,幽幽的,泛着绿。
这还是飞霜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这种光,一种完全兽.性化的光。
飞霜自己也洗了脸和手,忽又想起和寒竹他们分离时提到的那个树洞。
她提着剑出去又回,手中多了一块布条,上面写着:“西门出城。”
与连玉说了一声,但连玉已经啃得进入忘我的状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看着,好像也觉得肚子有点饿,见灶台盖着蒸包子用的大大的竹篾盖子,猜想着里面应是还有包子。这家客栈平日里,每天都有包子供应的。
走到灶台前,揭开蒸笼盖子。
没有包子,盖子下是一颗瑟瑟发抖的人头,和一截颤抖得快产生虚影的刀尖。
头顶发髻上绑着的那块蓝布很眼熟,是厨房打杂的小伙计。
飞霜伸手戳了戳他的头顶,小伙计哆嗦着哭道:“别杀我,我能干活,别杀我,我能干活。”
?
飞霜道:“是我们,不是南诏兵。”
原来这是一处废弃的灶台,里边并没有锅,小伙计作了一番伪装,藏在这里。
不过,这伪装实在是不太高明。遇到来找吃食的饿死鬼,一准暴露。
小伙计还在颤抖着重复那句话,并不理会飞霜。
她无奈伸手握住小伙计的脖颈,往后一扯,迫使他的头仰起来,看到外面的情况,看到飞霜的脸。
那双眼睛在看清飞霜之后,由惊恐转变成惊讶,又打了个颤儿,终于稳定下来:“姑娘怎么回来了?”
“取东西。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客栈其他人呢?”这么一动,飞霜看见了他手中抱着的那把刀,正是她们带回来的,周颢部下的佩刀。
小伙计看她盯着这刀,忙解释道:“不是我偷的,寒竹小哥给我的。”
“没说你偷。其他人都走了?”
小伙计点点头:“嗯。他们都跟着孟公子去了西城门。”
他探出头往外看了看,一见到连玉啃猪头的凶残样子,又把头缩了回去,哆嗦道:“你……你们……是不是饿了?另一头的锅里有饭……是热……热的饭。”
飞霜放下手中的蒸笼盖子,走向灶台的另一头,揭开锅盖,里面是满满一锅松软的包子,旁边还有两个大碗,一个碗里放着整只的白灼鸡,一个碗中是蜜汁腌肉。
她将那两个碗端了放到连玉面前,往前推了推,用力挤到连玉的鼻子下面。
她终于松了那只已被啃到只剩嘴的猪头,抓起腌肉往嘴中赛去。
飞霜拿起那个已骨瘦嶙峋惨不忍睹的猪头扔了出去,回身拿起一个包子塞进自己嘴里,又抓了两个塞给小伙计,道:“吃了,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
“我……我不走。”小伙计嗫嚅道。
“嗯?不走?”她从碗筷架子上找了一块布,手脚麻利地将锅里的包子全部取出,用布兜住打了个结,背在身后,“为什么?你不怕南诏兵?”
“怕,但是我娘说,只要肯干活,在哪里都能活。”小伙计说,“南诏人也需要人干活,我肯干活的。我……我要是走了,爹娘的坟就没人去祭拜了。”
嗯……说得好像还很有道理,看来他是主动留下,不跟孟公子一起走的。
飞霜又掏出两个包子塞给他,便不再劝:“那你缩回去。”
等小伙计重新把头缩下去,飞霜“啪”的一下,把刚才那个蒸笼盖子给盖了回去。
她将手中的包子吃掉,又喝了一碗水,然后拿起水瓢,从水缸中舀了满满一大瓢水,伸到连玉面前。
此时,那两个碗已经空空,地上散落着一层碎骨头。
连玉接过水瓢,咕噜咕噜,一气喝了个精光。
飞霜估算着她应该差不多了,问道:“饱了吗?该走了。”回手拍了拍背后的包袱,“这里还有包子,不饱,路上再吃。”
连玉环视一圈,抓了把皂角,搓掉手上粘腻的油脂,一手提起刀,一手钻进飞霜背后的包袱中掏出一个包子,刀尖一指,“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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