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塞时总睡不安稳,但只要想到有将军在,心里就踏实,现在也是,跟着将军,到哪都踏实!”
“以前围坐一块,往往是等着战事开始,如今却是围坐一块吃饭看雪,日子好过了,我还要和我夫郎成婚,他等我许多年了,往后都不离开他。”
...
她们开始聊起来了,聊着聊着,有人偷偷摸摸从兜里拿出个囊来,神秘兮兮地笑着:“瞧瞧,这是什么。”
旁边人夺过囊,拔开塞子一闻:“哟,边塞的烈酒,我记得这味!”
“小心些,我回京的时候就带了这一点!”
怎么还带酒了,吴清荷皱下眉,提醒她们:“这里是寺庙,酒似乎不该出现在这。”
“将军,咱们刚做了好事,佛祖不会为着点小酒怪咱们的,嘿嘿,今日难得和将军坐一块,正适合喝好酒!”
“是呐,难得喝些!”
她们今日辛苦了,吴清荷最终准许了这行为,她们不停地传递着那只装酒的囊,最终传到了吴清荷手里,看着大家伙期待的目光,吴清荷最后还是仰头喝了几口。
确实是烈酒,吴清荷不可避免地拧眉,边塞的酒大多用胡人的酿酒方法,和京城内的酒都不太一样,她在边塞时从不喝酒,头一回喝这种东西,突然就有点不适应。
“将军,如何?”
“...好酒,你们拿去自己喝吧。”吴清荷把囊塞给了别的士兵,摇摇头。
有酒,有饭,火堆正烧得旺,众人愈发开心,都聊起之后的打算,有人快要退伍,有人打算先娶夫,或者是孝敬母父,服侍在侧。
吴清荷一直在听,每个人都会讲许多,脸上都挂着笑,她听得头有点晕,也觉得离火堆太近,有些热了。
“将军,您呢?”
“我...我觉得有点热,我先不与你们聊了,出去透透气。”吴清荷缓缓起身。
“将军,我陪您一起?”阿羽也跟着起身,吴清荷看她还没吃完斋饭,便示意她坐下。
“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屋外的风雪很大,吴清荷走出空殿朝庙外去,很奇怪,战争结束了,大家都逐渐快乐起来,可她却不能,她觉得自己还停在那。
路变得弯了起来,天地混沌一片,吴清荷出了大门,没找着自己的马在哪里,索性就靠着庙门口的柱子,缓缓坐下。
呼呼的风声过耳,吴清荷发了会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有些疑惑地摸自己的额头,转眸看见好像有人站在门口,风吹动他的裘氅,轻轻摆动。
“什么人。”吴清荷问了一句。
那个人一直安静地看她,没有说话,吴清荷已经困了,因此很不耐烦地转身看过去,看得脑袋有些懵。
她应该是认识这个人的,但此刻又叫不出名字来。
“你比他稍微高一些,更瘦一点,你们两有点像,不过他一般都在笑...”吴清荷说得很认真。
终于,确定了内心想法的柏乘稍微走近一点,陈述一句事实:“你喝醉了。”
吴清荷没有理他,她好像真的在思考着什么:“我目前找不到他了。”
柏乘的眼眸如同风雪里的天空,没有什么光亮。
“你当然找不到他了。”
“你抛弃他了,他不会再让你找到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抛弃他了, 他不会再让你找到的。
是这样吗,吴清荷听得不太真切。
她靠着柱子慢慢坐下,抬头看看天, 随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柏乘伫立在风雪中, 安静地凝望她一会, 转过身朝着寺庙的门,却始终没有踏出一步。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一个喝醉了的吴清荷。
他垂下头,蹙眉轻轻出了一口气, 旋即又转回身,抬手撑着柱子,谨慎而又动作迟缓的踏出了一步,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点印记。
柏乘向前一步, 吴清荷没有任何反应,他手指攥着半截衣袖,冷声提醒她:“吴将军,这里是风口,坐在这是会冻死人的。”
吴清荷头顺着柱子歪一下, 柏乘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睡着了,喝醉的人一旦睡着,就很难被叫醒, 即使叫醒了,也不能指望她神志清醒。
去找比丘尼来, 喊别人把她扶进去, 这件事就和他没关系了。
柏乘默默地回过身,忽然听到吴清荷在睡梦中非常不满地嘟囔一声:“这么冷...”
冷又怎么样, 反正待会有人来扶你。
柏乘心里这样想着,走了两步又停住,幽幽地转回身,这一回径直走到她面前,神情黯然地看着她的侧颜,最后把自己披在肩上的裘氅拿了下来,慢慢蹲下,将那件可以御寒的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吴清荷只觉得冰天雪地里,忽然身上暖和许多,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香,这令她感到安心,她觉得旁边有什么温暖的小动物,抬手抓到只袖子,下意识地扯一把。
带着温度的,熟悉的味道就更近了。
柏乘原本只想蹲下来再看一小会,猝不及防被她拉了下,整个人往前倾,差点就又要靠到她的身上,他有些艰难地抬手,想要把她甩开,可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柏乘没法做出什么大动作来。
“...要我靠近吗,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抬头问熟睡中的吴清荷,语气极其的冷。
吴清荷当然无法回答他些什么,柏乘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由着她继续抓自己的袖子,他开始环顾四周,看有没有来人。
四面无人,毕竟大家都知道风雪渐大,不该待在外面,只有这个从小到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任性将军,非要睡在这里。
这一刻如果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最重要的是,连吴清荷都不会知道。
柏乘犹豫着,抬眸凝视她,轻轻伸手将她环在怀里,熟悉的温暖自手臂传到他的心底,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活过来,忍受很久的痛得到了缓解。
“如果这是你现在想得到的东西的话,我最后再抱你一次...没有以后了。”
他说话间看见吴清荷的脸上落了雪,就伸出手指帮她擦干净,随后把她整个人抱好,像是在保护自己的珍宝一般,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可他也腾不出手擦一擦。
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但柏乘却依旧能将怀里的人看清楚,一遍遍用目光勾勒过吴清荷的睡颜。
“好冷啊...你不是已经成为将军了吗,怎么到头来还要一个病人保护你。”
柏乘忍不住开始发抖,但还好,他怀里的吴清荷一直没再觉得冷,只是毫无知觉地熟睡。
她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柏乘就轻轻将脸靠过去,与她依偎在一起,眼眸中是茫然和无助。
有刺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吁——!”远方传来马鸣,伴随着四轮马车碾过雪地时的声音,柏乘终于清醒过来,他被冻得四肢都有些麻木,却还是松开吴清荷,有些紧张地靠着柱子走入寺庙之内,只是进门了才想起件事,他的裘氅还在吴清荷身上。
“糟了...得拿回去。”他觉得风雪使自己的脑袋变迟钝不少,皱着眉回过头,却看见马车已然停在了寺庙门口。
“将军!娘嘞,你怎么这么冷的天睡在大门口。”
马车还没有停稳,就有个人跃了下来,径直奔向躺在外头的吴清荷,柏乘记得这个人,那日在医馆里见过,坐在吴清荷的旁边,应该是她的副将。
柏乘心中刚松一口气,可接下来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眸色一沉。
一个让他厌恶至极的人。
“你们做事真是不利索,看着下这么大的雪,到现在才来接吴姐姐,若是她被冻坏了可怎么好!”下马车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他穿着身还未脱下的孝服,嘴里不停地在骂着奔去扶起吴清荷的阿悦。
“刘公子,我们知道错了,雪天路难走,您少说些吧,先把将军扶回去最要紧。”阿悦有些烦这个人,可实在不敢对刘老将军的独生子有半点的不敬,只好低着头认了错,顺带使劲把吴清荷扶起来。
柏乘的裘氅滑落进雪地里,无人在意。
“少说些?我娘当年的副将可比你们称职,也是吴姐姐脾气好,若我是她,回京第一天就该把你们都换了...病秧子,你怎么在这里。”刘公子反应极其迅速,仅看到风雪里一个背影,就眸子一紧,立刻出声叫住他,语气颇为不客气。
柏乘原本不想再与他们多纠缠,突然被叫住,冷漠地回眸看他:“我为何在这里,与你们不相干。”
刘公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看靠在阿悦肩上的吴清荷,随即质问他:“你是不是也看到吴姐姐在门外睡着了,你怎么不喊人把她扶起来,就让她这么躺在冰天雪地里。”
“我不想喊,我乐意见到她落魄可怜的样子。”柏乘带着点嘲笑的神情,恹恹地转眸,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刘公子带着气定定地看他,愤怒中夹杂着丝惶恐,但吴清荷的副将在侧竖着耳朵听,他只得冷哼一声:“你最好是这样想的,我听说你有婚约了,赶紧成婚吧,可别再像以前一样,成天作践你自己。”
说得话很重,甚至都用到了“作践”这种字眼,柏乘平静地承受完一切,抿了下嘴角。
“现在的吴清荷,并不值得我作践自己。”
话毕,他便再也不搭理他们,独自一人消失在庙中。
阿悦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只见得那个坏脾气的刘公子放轻松般呼出一口气,随后转身骂一句:“还不快把吴姐姐送进马车里!”
那种熟悉的香味消失了,然后就是数不清的梦境,让人安心的感觉消失,渐渐挣扎上来后,吴清荷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阿悦和阿羽都在她旁边,然后...车厢里坐着刘老将军家的儿子,刘辰,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将军终于醒了,您胆子可真大,下着大雪的时候睡在庙外头,幸亏咱们来得及时,再晚一些可怎么是好,您不得冻僵了。”阿悦先一步开口,阿羽也很不安:“是下官失职了,下官应该一直跟着将军的。”
吴清荷捏了下眉心,想起自己确实是睡在门口了。
“没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她坐直身子,摇摇头安慰她们。
刘辰见她并不和他搭话,有些许的不满,暗暗想了会,跟她告状。
“吴姐姐,你不知道,那个柏乘他也刚好经过,先我们一步看见你,他不喊人,就干看着你在风雪里受冻,他如今可真过分,我跑老远来找姐姐,手都要冻僵了。”
柏乘竟然来了,所以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他吗,一直站在远处的那道身影。
吴清荷慢慢地回忆,终于想起一点自己说的胡话,默默地皱了下眉。
”不过还好,将军睡在外头的时候,还晓得给自己盖身衣裳呢,好歹保暖些,没有冻坏哪里。“阿悦笑了笑。
“旁人睡这么一遭,都得冻个半死,将军却不一样,醒来气色极佳,看着像是睡了个好觉。”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披什么衣服?吴清荷愣了愣, 低头看看自己。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喝醉在门边躺下时,身上应该是什么都没披的, 那阿悦看到的衣服是谁的?
“柏乘也刚好经过, 他先我们一步看见你, 他不喊人, 就干看着你在风雪里受冻。”
方才刘辰说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吴清荷仔细想会,嘴角扬了一下。
应该是他的衣服吧,真是感谢他, 还好,他并没有恨到打算看她被冻死的地步,否则她现在不会是气色尚佳,睡了个好觉的样子。
之后这一路上, 刘辰一直想着与她搭话,但吴清荷大都没怎么回,只让马车顺带绕到刘府门前,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刘公子送回家中。
路上的风雪不停,马车走得也艰难, 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回到吴府。
吴清荷刚进门,便有下人迎上来:“女君, 方才有人送请帖。”
“现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会有人送请帖来。”吴清荷垂眸瞥一眼。
“...是柏太傅府上的人送来的。”下人低声回答。
吴清荷脚步一顿, 迟疑着从阿羽手上接过信, 撕开草草看了下,确实是柏太傅的字迹, 话语简洁,告诉她十日后府上会依照圣上的意思举行宴席,末了也没提务必要她去,好像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于她。
几句话看完,吴清荷终于想起,昨日进宫时,圣上有同她说起过。
“将士们凯旋而归,本该好好办一场庆功宴,只是如今胡人前来议和,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大办宴席,庆祝打败胡族,多少有些不利于谈和,但该有的犒劳不能少,朕就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来替宫里办这件事吧。”
吴清荷的母亲,几年前就辞官离京在外休养,现在放眼朝中,圣上信得过的老臣,也只有柏太傅,而若要为将士们办庆功宴,必然不能漏掉主帅吴清荷。
“柏太傅接了圣上布置下去的差事,再怎么不愿,也只能给我发请帖。”吴清荷随意坐在廊下,将那封请帖拿给阿羽和阿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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