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荷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甚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见她不回答,柏乘努力屏住呼吸,又接着问她:“那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应该,跟她解除婚约。”吴清荷斟酌着低声告诉他。
“然后呢。”
“然后...再重新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和她订婚。”
这样的建议,吴清荷提的有一些艰难,其实她有另一个建议,但她不知道柏乘会不会同意,所以不想提出来让他不开心。
不过,柏乘连她现在提的这个建议也拒绝了。
“吴清荷,你可以走了。”柏乘看一眼自己的马车,做了个手势,示意下人过来帮忙,给李医师两人松绑。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他带着气,冷冷地转过身。
反正你也早就不管我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与胡人的商谈一结束, 转眼即是年关,一年到头的差事都被理清,众臣似乎都可以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吴清荷却依旧有公务在身。
“这一年打了胜仗, 咱们与胡人的议和又进展顺利, 好事情这样多, 没理由不好好过个年,有战事的时候,百姓惴惴不安,如今天下太平, 咱们定要官民同乐。”
朝廷有意好好操办,最终决定,将每年只在皇宫内举办的盛大灯会移至京城的中心,邀百姓一起扎出个灯棚来, 官民共同欣赏,也算热闹。
因这灯会在京城内举办,来往的人流量巨大,需有专人全程监管,而吴清荷正好负责京城的治安防护, 故而这桩大差事就一下落在她的身上。
“将军,灯会的柱子皆已装饰完毕,届时在两侧巡逻的士兵名单也已全部整理好, 请您过目。”
吴清荷训练完新兵,便已至深夜, 她还需将多余的差事解决掉, 副将们有时看着心疼,但吴清荷自己并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忙一点比较好。
“这些东西我待会都会看完,你和阿悦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她头也不抬地接过公务,阿羽站在原地犹豫会,和她道歉:“对不起,将军,上一回你交代我办的事,我和阿悦搞砸了。”
阿羽指的是什么,吴清荷很清楚,她手上的动作一停,似乎有些不大想提这回事,但看阿羽面上写满愧疚,便安慰她道:“不是你们的错。”
那一日商谈结束,柏乘与她不欢而散,她看着他突然冷下脸,二人之间勉强缓和的关系似乎因为她的话一下又回到冰点。
不过她也不甚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错。
思及此处,她皱了皱眉,眼中浮现出一点疑惑,柏乘没有因为她擅自管他未婚妻的私事而生气,他也没有责备些什么,而是带着种莫名的情绪突然问了她一些问题。
然后她回答完问题,柏乘就生气了。
抬眼看她有些凝重的神情,阿羽仍旧觉得不好意思。
“可...还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不该直接把李医师带在车上去了驿馆,害得将军连审问都来不及就露馅了。”
她话忽然一停,再度问道:“将军,这件事真的就到此为止了么,您不再...”
不再管管,或是询问些什么了么?
话还没说完,顷刻间就被吴清荷打断。
“柏乘说过不需要我管,正好我现在差事多,也没时间管他。”
吴清荷神色平静,但她周身的气压让阿羽觉得喘不过气,她只得赶紧在吴清荷面前低头。
“是...下官知道了。”
公务汇报结束,就如同打完一场很艰辛的仗,阿羽松口气走出房门,看见阿羽站在门外等着,她大约也觉得很疑惑,忍不住嘀咕几声。
“将军和那个柏公子到底什么关系,我昨日见他和将军说话的态度,还是差得离谱,但怎么好像几次三番在将军边上瞧见他了。”
房门关得牢牢的,走远几步,确定将军该是听不见,阿羽这才瞥一眼不甚开窍的妹妹:“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将军和那柏公子,从前是对恋人么。”
“...恋人?”
阿悦的头脑有些凌乱。
“对,就是恋人,只不过,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关系突然就僵成这个样子。”
知道那一直对将军都神情冷漠的柏乘,和吴清荷竟然是恋人,阿悦实在有些无法想象,从前关系好时,这两人是如何相处的,这柏公子看着待人冷冰冰,将军为何会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感情也真是复杂的东西,阿悦想不通,摇摇头喃喃道:“闹僵了...就是不爱了呗。”
这个倒是很难说。
阿羽思索会摇摇头:“我看未必。”
京城的年,过得极为隆重,处处张灯结彩,白雪与红色的灯笼相交映,有一种很喜庆的美感,有战事时,家人不得团聚,如今团聚在一起,就是处处欢声笑语。
城内真的按圣上旨意,扎了个巨大的灯棚,皇宫内率先挑出几盏格外好看精致的灯笼挂在最上头,灯火映过制作精良的薄纸散出一种琉璃才会有的光,百姓们则争相在底下的柱子上挂着自己扎好的灯笼,图个喜庆吉利,也期望新的一年,朝廷依旧庇佑她们。
傍晚的时候,灯会便悄然开始了,吴清荷坐在城楼之上,灯会与远处的楼阁都可望得一清二楚,有她在这亲自坐镇,喜欢她的百姓纷纷赶来看,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和她打声招呼。
“瞧我的莲花灯,这是荷花,清荷清荷,是吴将军呢。”
“你这孩子,不可随意喊将军的名讳。”
“将军是最好的,她保护我们,不会在意这些。”
“娘,将军刚刚同我笑了,她可真漂亮,我长大了也要同她一样!”
挂在灯棚上的灯笼越来越多,吴清荷一向是亲力亲为的,便领着副将们下去查看,确认没有损坏的灯笼坠落下来引发起火,百姓们带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这,看得人眼花缭乱。
“将军,您喜欢荷花灯么,我们把我们的灯送给您吧,祝您明年也平安顺遂!”
有人认出她,热情地上前,有一个人上前,其余的人便也争相赶上,吴清荷收不来那么多,便一盏也没收,待她检查完一圈,便有士兵抬了几箱东西来找她。
“将军,陛下在皇宫内登高,观这灯会,总觉得近处一片繁华,远些的地方却又清冷了,她思来想去,觉得今日在天上放烟花会更好看,就让宫里挑了来,让您选着放一些。”
箱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竹筒,里面被塞着各式各样的烟花,一齐出现在吴清荷眼前,
烟花这个词,触及吴清荷一些很久远的回忆,她在最热闹的灯会里恍惚了会,安静地低头看那些装着烟花的箱子,一眼扫过去,低声问道:“这里都有什么样式的烟花。”
士兵早就做好被问话的准备,听见便笑了笑,拿起来递给她看,顺带介绍起来。
“这种新研制的,放到天上时像是花朵,这种叫青莲花,这两年最流行,还有这一种...这种您肯定不喜欢,名字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这是很多年前就有的烟花,绽放在天上时,起初有紫色的烟雾,然后便是奇异的星空,这该是您小时候就研制出的东西,早已不兴这玩意,您应该也看腻了。”
“这最后一种,我确实还真的见过。”
听到士兵的描述,吴清荷歪头看着那竹筒,捻起一个放在手里看了看。
紫色的烟雾,奇异的星空...这样的烟花,吴清荷很多年前确实看过,在一个人的生辰日那天,在他办的第一个生辰宴,那是她送给柏乘的礼物。
想不到现在还能看见这种东西。
士兵跟着她的话点点头,又发觉她其实还没做出选择,斟酌片刻,她才缓声问吴清荷。
“将军,那...今夜该选哪一种放?”
——
“这些是近几日的账本,公子,请您过目。”
账房管事的情绪稍有些低落,交账本时神色尴尬,嘴里跟着解释起来。
“咱们南边的生意,近日也连续出现了亏损,从前将至年关时,一向是我们生意最好的时候。”
“还有这几处香料铺子...当然也有我们的对家从中捣乱,想趁着这一回搅乱我们的步子,企图让咱们元气大伤。”
屋里熏上了药材,让人觉得闷闷的,柏乘的病情最糟糕时,他才会点燃的东西,可香炉这几日一直是烟雾缭绕,这种味道只怕到年后都会弥漫在房间里。
柏府的年过得很清冷,即使是入夜阖家团聚的时候,柏乘也并没有时间休息,而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随意披件衣裳,听一众账房里的管事汇报近日的情况。
“不急,等到年后,胡人与我们的议和彻底谈完,这样的情况会逐渐改变,我会让它们都有盈利的,我既是接下这桩生意,就会有自己的规划。”
柏乘看过账本,分外平静,所有管事面面相觑,随后有人提道:“倒也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公子,这些事都太耗费精力了,您的身体...”
“吃得消,多谢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听了一晚上的坏消息,柏乘的面上也并没有浮现过一点点的后悔,让众管事们感到疑惑,心想这事是不是真的会在来日有很大盈利。
到底是什么样的盈利,可以让公子这么拼命,账房管事们猜不透,她们认为,这应该是朝廷暗中和公子谈成的条件了,公子既是不多透露,她们也就不多问。
送走所有管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柏乘一个人,他坐在账本前发了小会呆,正想自己再将账本对一遍时,忽而听到有什么东西升上夜空,接着发出“砰!”的一声。
“砰!砰!”
是烟花,今晚有人放烟花了。
“...有点吵。”
柏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睫毛轻颤两下,但他的语气里不含半点厌恶,像是对待调皮闹事的小猫一般。
好像有很不一般,但又熟悉的色彩透过窗户纸映在屋里,柏乘迟疑片刻,放下手里的账本,起身推开窗。
窗外,下人也正抬头驻足,仰望头顶的一片烂漫,有东西飞上天空,迸发出一股紫色的烟雾,旋即是漫天的星辰,这样的烟花不止一朵,有很多很多,一朵朵飞上天空后,漫天都是奇异的色彩。
“哎呀,真是漂亮,外头这么热闹呐。”
廊前负责守夜的下人夸赞一句,回头看见公子趴在窗前,抬头注视着夜空,即使烟花消散开后,也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您怎么了,开窗风大,您多穿件衣裳。”
下人赶紧上前提醒他,柏乘很久后才听见别人说话,他逐渐回过神,转头多问一句:“那边为什么会那么热闹。”
“您这几日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不知道城里在办灯会呢,那边有好大一个灯棚,大家若带了自己喜欢的灯笼,也可扎在那柱子上。”
原来只是灯会,不是什么烟火会...他不会扎灯笼,去了也很没有意思。
但他不吱声,下人以为他是对这事感兴趣,于是为难地劝他:“公子,还是别去比较好,外面风大,天冷,而且...好像这个灯会,有吴清荷在管...”
柏乘眸子微动,什么也没说,默默关上了窗户。
下人看他关了窗户,像是没打算出门,便稍稍安心些,坐下来边哼小曲,边酝酿点睡意。
房里只有苦涩的药味,柏乘抵在窗前垂着头,神情落寞地回忆着上次吴清荷与他讲的话。
“重新找个喜欢的人...你真是越来越会讲话了...”
他默默地滑坐在地上,眼睛眨了眨,小声自言自语,如同瓷娃娃也被画上悲伤的神情。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是没有答案的,柏乘也没有犹豫很久,悄悄搬来凳子,借着凳子将挂在房梁上的灯笼拿下来,这是拿来照明用的,做成亭台楼阁造型,四面都是空白的纸。
很简单的灯笼,柏乘看了会,提笔落在那空白的纸上,描描画画许久。
一刻钟后,门轻轻开了个小缝,身着墨蓝色披风的柏乘提着盏包裹好的灯笼走出门外,廊下守夜的人早已开始打鼾,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像幽径里开出的花,悄声走过回廊,正要出院子时,忽而被人喊住。
“公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河叔冷不丁开口,柏乘脚步顿住,回眸看他一下:“去散步,这两日没出过门,有些闷。”
“您手里的灯笼...”
“照明用的,我怕天太黑,会摔着。”
柏乘对答如流,可是河叔心里未曾有一点点放心。
“您已经好几日未把脉了,李医师这些时日忙,今晚难得有空,上门帮您诊脉,您还是明日再出去散步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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