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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妇当家——粉红小白菜【完结】

时间:2024-03-02 17:15:30  作者:粉红小白菜【完结】
  说千道万,人群不过是偏心偏理,光热闹嘴巴。
  唯有牛氏听不得院子里的苦苦哀求声,低喃道:“好歹伺候了丰收多年呀。”
  同是婆媳,院子里的黄婆子在心中也叹:阮氏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对错,终是没跟着人跑了,还不曾磋磨苛待过秦丰收。对秦家也是有功的。
  可阮氏不辞,莫不是用二娘去填坑?
  这...可真是活活往死为难人呢。
  就连蔡仁都不曾预料秦二娘竟是个狠心的。
  不过嘛,他今日一番筹谋,绝不会叫她轻易混弄过去。
  于是嗤笑道:“秦二娘,阮氏二斤肉,能卖几个钱?便是她真值这个价,我蔡某人还不愿意要呢。”
  秦巧将腿上的阮氏强力扯开,扫一眼蔡仁,轻描淡写道:“一个板凳是铜板,一口水缸也是铜板,凑够了与你,便是两清。我与你论赊欠,并非看你索要什么,而是看我愿意用什么偿。”
  这话说来,竟也是几分道理。
  郑保长扭过身子,双手背后,老神在在:“二娘,你回村不久,什么物件值几个钱,应是不懂。我让村里几个后生一并进来,衡下这院子值钱的东西,多少凑够了数目,定不能落个欠债不还的名头。”
  “你...你们....”
  蔡仁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跳脚,伸手指点着二人。
  他一动怒,与此同时,阮氏听得保长的话,便知自己是被弃了。
  她心里泛着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帮着姓蔡的认下那二十两的债,如今倒好,反把自己被算计进去填坑了。
  这会儿她才醒悟过来,方才秦巧多番询问,应是在给自己机会呢。
  悔不该多思瞎计量,反正秦禾生一死,自己就解脱了,作甚不与能养家撑门户的小姑子一条心呢。
  她是又哭又嚎,眼看保长已经扬声喊人,心底迸出最后一丝希冀,一撑地,连摔带滚地冲到秦丰收面前。
  虽非真切的夫妻,到底情分不假呀。
  阮氏攥着秦丰收的一条胳膊,抹鼻涕落眼泪,唤了一声‘大郎’,“你...你看看我,我是娘做主娶进门的娘子呀。”
  “没叫你冻死,没让你饿着累着,天冷了加衣,让你住家中最好的房舍,我叫你爹祸害了这些年,从来不迁怒到你身上,没伸手打过你一次。你道是为何?是为着你一个傻子吗?”
  “我是因着感激婆母的当年恩德呀。当年,我在娘家住猪圈吃猪食,娘家不把我当人当活牲口,是婆母菩萨心肠,救我出了火坑......”
  她泪流涟涟,忆及往事,恸心咳嗽起来,好容易缓和下来,渐渐萎靡在地上,唯有攥着秦丰收的那只手倔强地不肯撒开,“大郎,娘对我有恩呀!她临终把你托付给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我...求我别嫌日子难,别中途撒手弃了你。”
  “我....我那时候怕,迟迟不敢应承。等想通了,娘早就没气了,临死也没闭上眼呐。“她拍着自己胸膛,”我没忘!秦家对我有恩,是我欠你的,欠娘的!”
  到此时了,她终于不再哀求,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可我不欠他秦禾生!”
  “我这一身肉,再不值钱,那也养活了你们父子。欠秦家的,我早就还清了。”
  她的情真意切,终于换了所有人的沉默。
  不知是她哭得声势大,吓住了秦丰收,亦或是秦丰收心里认她,竟也没哭没闹,乖巧老实地蹲下,让她疲软地靠在自己膝盖上,艾艾说了一句‘花花,你别哭了。’
  又抬头看一眼秦巧,复看阮氏,再看妹妹,神情为难,“妹妹,花花是个好人,娘说她是个好人。”
  黄婆子不忍再看,背过身,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意。
  不大的小院子,只闻阮氏一人啜泣音。
  秦巧站了几息,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南屋。
  再出来时,递过些许碎银子,另一张票子给蔡仁。
  “银票是汇通钱庄的通号,去县里就能兑现银。这些碎的,差不多有三两重,你先拿上。剩下的...”
  她目光在家中大小东西上流转,最后一狠心:“剩下的,便是这座院舍。虽破旧,却是祖上传到我哥哥手中的,拿到当铺,换不足的空缺银子够了。”
  十三两的大头一出,再余的七两也有出处。
  蔡仁咬着牙道一句‘小娘子藏得可真深呀。’
  阮氏这时哪里还畏惧蔡仁的眼神,一门心思只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她远看着那一处秦巧和保长说话,听得‘房契’‘质卖’,心里泛出苦涩。
  她这辈子就求个遮风挡雨的片头瓦,如今看,是到头了。
  可又一想,好歹自己得以保全,再难,有手有脚,不愁有活路。
  于是往身后人膝盖上一靠,唏嘘道:“大郎,人活着好累呀。”
  话音刚落,止息了片刻的秋雨再一次洒落人间。
  她仰起脸,渺微的雨滴渐渐变大,洗净泪痕。
  小院子外的村里人匆匆躲走,泥泞的乡间土路上足印凌乱,只等这一季雨水过去,阳光重新洒落,晒干土径,碾落成一道道新的人间路。
第17章
  夜深了
  阮氏端着豁口的木盘子,揣小心从灶屋走到正屋。
  正屋大门板已经卸下,无灯,地当中摆放着灵盆,缭缭绕绕不间断地有黄纸投入,烟气呛嗓还能忍受,到底一点火光,映得堂中昏黄可见。
  阮氏瞄一眼半怵在黑暗中的棺材,很快移开视线,悄声冲里边唤一声,“二娘,夜上也没来得及吃,我刚滚了鱼肉粥,要吃点不?”
  说完,又怕不够,急忙添道:“鱼是你下晌拿进门的,鲜活,滚粥吃起来很香,你哥他这会儿正吃第二碗呢。”
  手里的元宝剩最后一道褶子,秦巧捏住一吹,鼓肚子的样式丢进灵盆中,很快又火星漫上来,眼底幽幽都是红光。
  阮氏见状,强忍着害怕,抬脚跨进屋子,盘子往空处一放,跪在秦巧身侧的空处,抢先拿张薄黄纸,“二娘,你去吃,头一夜的阴火不能断,咱们两个换着来...换着来。”
  秦巧先是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端粥。
  粥很浓稠,竹筷子翻动之间有热气浮到鼻尖,微弱的火光下可见米粒间柔腻的鱼肉光泽。
  她抿了一小口,大约是饿过头,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一道热线从嗓子眼进去,一路滑到肚腹。
  已是深夜,鸡犬不闻,视线穿过堂院能看到灶屋里哥哥抱着碗埋头苦吃的背影,阮氏不敢开口,耳际只有零星纸张窸窣和她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死人堂前,竟觉心静。
  她吃了大半碗,从角落里拽了草团垫在身下,跪了许久的双腿一经放松,酸涩痛感顿时涌了上来。
  秦巧空出一只手揉捏,看着阮氏平静的侧脸,冷不丁问道:“我哥为什么喊你花花?”
  “啊?”
  阮氏下意识呐声,反应过来秦巧问的是什么,无奈地扯扯嘴角:“我名里带个芳字,当年丰收死活不愿意让我进屋,婆母哄他,说我与他最喜欢的桐花名字一样,这才作罢。日子一长,他叫习惯了,我也懒得纠改。”
  秦巧点点头,又问:“我..娘,当初是怎么相中你的?”
  阮氏早猜到会有此一问。
  来前,心里想了好几道说辞,泪珠都预备着呢。
  可真到秦巧跟前,也不知是不是下晌那通厮闹折光了心力,眼窝直发干,憋半晌,想起那年的自己,反倒噗嗤笑出声了。
  她回头看一眼盯着自己的小姑子,羞涩道:“说出来,二娘你怕是要笑话我的。”
  “婆母头一回见我,我正甩着一团猪粪砸人呢。”
  秦巧心说:笑话?
  不是为着生死大难,当娘的,亲手把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卖了,世上还有比这一桩更叫人笑话的?
  那厢阮氏没发觉她心思,自顾开口道:“没出嫁前,我在家行二,上下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家里的命根子,捧在手里怕摔着,搂在怀里怕化了。”
  “我娘福薄,生了弟弟,连月子都没熬到,呜呼一声断气死了。”
  阮氏凝着眼前的灵盆,痴痴说着:“不过,死了也干脆,她便是活着,也是受罪。我奶呀,是个很厉害的人。”
  至于多厉害,阮氏懒得分说,眉眼耷拉,轻描淡写道:“打记事后,到出嫁进你家前,我都是住在圈里的。”
  “村里人过日子,凡是能养得起羊呀猪的,日子都不差。我娘家也不是没个遮瓦的屋舍,再不济,杂间柴房也有的,只不过是觉得我一个女娃,有口糊饱肚子的汤水就够了,平身安躺一夜好梦,谁来看门守户呢?”
  狗是畜生,养畜生难道不用给吃喝嘛?
  多稀罕的事,放着家里的便宜丫头不用,何必多养一张嘴呢?
  阮氏倒是笑笑,反而舒口气:“我奶好养牲口,最多时养过五头猪,夜里圈在一块睡,我往里边挤,睡着了还嫌热呢。”
  将要灭了的火光闪烁,秦巧正巧捕捉到她带笑面容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她埋首在膝间,心想:话不随心,阮氏这话,说出来轻巧,仿佛浮云略去,淡忘了,其实痛在心上,自以为藏得好。
  阮氏:“那年婆母去我娘家村里走亲戚,正遇上我奶打人。”
  想到当年的情景,阮氏抿嘴笑道:“当时猪牙子嗷嗷叫,村里人绿豆大的事情都急促忙地赶来看。我躲在猪圈往外扔大粪,丢一遭我奶嚎扯一声造孽,骂一句天杀的孽障,看热闹的人有的笑,还有人拍手称快哩!”
  现在回想,早忘了因着什么,跟娘家撕破脸。
  左不过偷吃一口肉,少捡半担子柴火。那一回念着,就算是让打死,死前也得痛痛快快地闹一遭,瞧瞧她奶气得直捂胸口的样子,好解解委屈。
  “然后......婆母正巧路过,一时发了善心,当场聘银子,把我接进你家了。”
  匆匆已过数年,那个救自己于水火中的慈善妇人的眉眼犹在记忆深处。
  阮氏殷殷看向秦巧,道:“二娘,下晌我说的话,我对着丰收说的那些话,绝不作假。”
  “我一个妇道人家,本该...自重,守好廉耻。”
  此言,几近直白剖了心肠。
  在这一刻,阮氏突然觉得自己该与秦巧掏心掏肺,不玩弄心眼,坦诚道:“婆母走了,公爹又是那样,有的时候我实在扛不住,想着一走了之,天大地大,管它谁死谁活。”
  可她走不了。
  最远的一次,包裹都收拾好了,可一开门,秦丰收跟个傻大狗似的守在自己屋前,回头看她,笑着喊她花花的时候,离开的念头散了。
  一次走不了,次次走不了,再之后,就认命罢。
  阮氏没说尽,秦巧却懂她言下之意。
  半晌后,道一句‘你心肠太软’。
  心肠软的人,活了十来年,就被人好好待过一回,把她当人看,给她常人眼中最寻常的吃穿住,在她眼里却成了泼天的恩德。
  秦巧重又跪到远处,火舌又舔黄纸。
  “做人做事,要留一手。今日保住你,我留的后手便没了。”
  阮氏知道她说的是那十三两银子,下意识要说什么,刚张口,却又听她继续。
  秦巧:“爹走了,秦家此后便是我当家。你若是想走,我不拦,前尘往事一一诉清,理该各奔前程。”
  “二娘,我......”
  秦巧:“不必当下告知我。这是你的后半生,你要如何过,自己想清楚。”
  其实方才阮氏隐晦在说:秦家之外,另有她的出路。
  有粗重的脚步声传来,秦巧扭头看向身后,同时道:“哥哥来了,你先回屋吧。头一夜,还是我们兄妹两个守着吧。”
  阮氏握紧拳头,看着秦巧近在咫尺的坚定面容,心知:这一夜,便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她揉着腿慢慢爬起来,挪到院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秦丰收并未回头相望,挨着跪下的兄妹两个只留给她一对模糊的背影。
  迟疑的脚步声渐渐远,再后来一声‘吱’的开门声后,小院子再次安静下来。
  秦巧投纸的手仅是顿一下,继而无事一般,灵前相送着意外身亡的爹。
  这一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熬。
  秦巧是被邻家公鸡响亮的打鸣声惊醒,睁眼一瞬间,此文由腾讯群斯咡尔二呜酒意斯泣整理上传光亮刺眼,过一会儿才揉着眼睛看向外边。
  哥哥蜷在草团垫子上睡得熟,她揉揉酸麻的后颈,往后一坐,熟悉的麻痛感从脚底往上渗,地上寒凉,这一抻直腿,小腿肚上的筋一蹦一蹦直抽抽,她忍住发出嘶的低呼。
  “抽筋了吧?”
  冷不丁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秦巧被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原是阮氏坐在正屋下边的石头踏上,回头看着自己。
  秦巧:“你...”不是走了吗?
  阮氏面上泛出一抹苦涩,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嗓子干哑着,开口道:“我往后还愿意做秦家的媳妇,后半辈子就守着丰收过日子了!二娘,嫂子有手有脚,不会让你一人担着三张嘴的嚼用。”
  秦巧定定同她对视,难得露出个笑脸,点点头。
  阮氏莫名心酸得很,见她笑了,红着眼眶扭开头。
  她是踩过晨露初升的山路狼狈回来的。
  一身不厚重的衣裳沁得人身子凉了半截,可心里却是热的。
  “二娘,咱们的日子往后苦着呢。”
  房子要没了,今日就要用房契抵上蔡混子的债,这会儿还有个囫囵地站着,后半晌怕是只能去山里寻个洞洞栖身。
  人也不必奢求那么多,手里东西少了,心安就成。
  阮氏深深吸一口气,冲着朝阳升起的地方仰首眺望几息。
  “吃饱肚子好做事,家里还有些米粮,昨日你拎回来的细虾还在,嫂子先去灶上弄饭。”
  秦巧瞧她欢快的背影离去,静默片刻,将哥哥喊醒。
  破旧不安的秦家,三个人各有各的分责。
  她今日不能去罪奴村上工,早已托人说明,房舍不能住人,自然要去寻另一个安顿的地方。
  哥哥要跟着胡老上山,寻一个风水地,好安葬秦禾生。
  正安抚着因为被吵醒而不满的秦丰收,却闻一阵敲门声传来,下一刻熟悉的老汉声音传进院子里。
  秦巧无奈,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厉声吓唬住人,才急匆匆去应门。
  门一开,笑容刚上脸,人还没看清,眼前一个黑乎乎的物事直冲冲砸了过来。
  秦巧急忙伸手去接,手指头一痛,入手沉甸甸的。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些开门,让你哥哥出来,跟老汉我上山选地方去。”
  秦巧:“胡老?这银子......”
  胡老背手在后,道:“拿去给了姓蔡的混账。这往后,让他再别来我老汉门前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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