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诞生的时候,就是一把魔剑。”展晟扬低哑的声音缓缓流淌,“我的铸剑者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不忍心看着世间因我生灵涂炭,便以身侍魔,”说到这里,他轻蔑一笑,“在出剑时,他纵身一跳,然后灰都没了。”他转头看向洛清溪,碧绿的眼眸仿似深不见底的漩涡。“我倒是背上了一条人命呢。”
洛清溪咽了咽口水,不再看他邪肆的眼神,“然后呢?你就被封印了吗?”
“怎么可能?”他扬起那飞扬的眉,“他倒是有心,只是心有余力而不足。不过,那铸剑者的妻子倒是给我带了不少的麻烦。她很聪明,没打算直接对我动手。”展晟扬轻叹,“她趁着我出生还很微弱的时候,用她一家子的生命祭祀给了我的剑鞘。倒是让那凡铁有了几分封印我的能力。”
说到这里,展晟扬的眼角低落地下垂着,竟让这个恶魔有了一点可怜的意味。“我原本是想把那颇具威胁的剑鞘消灭的,只是很可惜,”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有一个可怜的男人却一直在阻挠着我。明明他的家人已经全死了,却还是不让我把那把可恶的剑鞘给消灭。”他气鼓鼓地说道,“那把狡猾的剑鞘一直安分守己,我便放松了警惕。谁知道她竟然趁着我受重伤时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我,把我封印在了这里,自己就跑了。”
确实是一把魔剑啊,看着男人邪肆的脸庞,洛清溪不知为何没有半点的心疼,只有幸灾乐祸。她把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收一收,然后问道,“所以说,那把剑鞘就是……”
展晟扬把手背在脑后,整个人往后一躺,郁闷地看着天空,“就是展晴如,那个奸诈狡猾的女人。明明我们才是一体的,她竟然帮着外人!”
洛清溪也顺势一趟,平复激荡的心情,“所以展晴如接近我,是为了阻止我给你解开封印?”
“原来她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后来她却改变主意了。”展晟扬侧躺着身子,绿眸中的碧波轻轻荡漾,“因为她找到了我身上的另一个封印。”
洛清溪想起了展晴如说的展晟扬是他们洛家的人这句话,不由得脸色微微发红,她掩饰地咳嗽两句,“哦,这样啊,那你的封印是什么啊?”
展晟扬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温润的碧眸看着洛清溪,似乎所有的千言万语都从那双眸子中毫无遮挡地说给她听。
洛清溪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她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洛清溪督促自己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突然,她想到了自己拿剑捅自己的情景,口直心快直接问道,“我的血液是不是对你有用?”话一出口,洛清溪就后悔了,这就像是在质问!她只觉得周围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沉默在蔓延。我应该解释什么的,快点解释什么,洛清溪慌乱地想道。
但是这不是她的错啊,想到大量出血的痛苦,洛清溪不由得一阵委屈,她没做错什么啊。心虚地想到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她最多就是说错话了,她应该温婉点问的。
“是的。”展晟扬毫不犹豫地承认了,“那个铸剑师就是洛家先祖,洛家的嫡系血脉自然对我的封印有所帮助,只是,”展晟扬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嫣红的唇舐舔着温热的皮肤,“我舍不得。”
洛清溪脸色爆红。
冰冷的唇不再满足于颈窝,他的主人迫不及待地上移,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那白皙的脸庞上。直至来到了那双温热的红唇。展晟扬细细舔弄着她的嘴角,当那完美的唇形终于沾满了他的气息后,方才满意地放开了。他的手固定在她的脑后,将她的脸板正看着她,“清溪……”含含糊糊的声音终于消弭在两双重合的唇上。
第二天,洛清溪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大量失血的身体并没有半点不适。她站在镜子面前,摩挲着自己依旧嫣红的双唇,不由得想到了昨晚那个情到深处的亲吻,脸上不禁飘上了绯红。
她用冰冷的清水拍了怕自己发烫的脸,盯着镜子里面那个双目含春喜不自禁的少女叮嘱道,“洛清溪,就要上班啦,你可要收拾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呀,可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
洛清溪赶到故宫时,却发现平时安静的故宫竟然有几分喧闹,众人按捺不住的焦灼浮现于表面。洛清溪挺好自行车,揽住了兴冲冲的小康,“小康,怎么这么开心,发生什么了吗?”
自从见识过洛清溪修复书画的能力和天赋之后,小康便丢掉心里面关于洛清溪怎么进到故宫的黑暗猜想。甚至乎有点矫枉过正,她现在对洛清溪这个小她几岁却很有本事的师姐充满好感。没有了职场上惯用的排挤小手段后,洛清溪这个被动型人格也乐得和同事们打好关系。这一来二去的,之前书画组火水不兼容的三个人也慢慢熟悉起来,甚至乎有几分闺中密友的感觉。
小康一看是洛清溪,立马拉着她往书画组的小院赶,“师姐,你不知道吗?今天早上故宫的负责人说我们的领导要在故宫接见外宾呢,而且还要带外宾参观故宫修复的工作呢。”小康睁大了那双大眼睛,兴致勃勃地说,“天哪,我这也算是有机会接见外宾了,还能看见我们的领导。”
说完,她更是扯着洛清溪加快了脚步,“听说就快到我们的书画组了,师姐,我们可得走快点。”
她们两个走到书画组的专属小院时,却发现这个本来安静与世隔绝的院子竟然被隔严了。古式的建筑门前,伫立着一排现代化的持枪严阵以待的安保队伍。
小康不禁收敛了兴奋的表情,原本高昂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低,“有点可怕哎,我们能进去吗?”小康靠近洛清溪的肩膀,自以为小声地说道。
队伍中的排头小哥打量了两人的工作牌,便眼神示意列队的人收起手中的抢。听到小康的话语后,他便笑眯眯地迎上两人,“是书画组的洛清溪和小康吗?”
洛清溪拉紧了小康抱住她的手,看了看小哥随和的面容,谨慎地点了点头。
小哥便对她们比了个“请”的姿势,“请进,唐老正在等着你们。”
各位高三生们,继续加油,再坚持一天就可以啦!
第22章
22
科技部的小院外可谓是重兵把守,士兵林立。然而当跨过门槛进入内室后,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五六个穿着白色统一制服的外国人正兴致勃勃地簇拥着唐老,对大案上大摊的古画指指点点。
若是唐老有话要讲,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唐老,竖起耳朵听着中国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古卷修复知识。
洛清溪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案上的古卷,不是唐老近日专攻的《乌桕文禽图》,再看古卷所附的标签,便知道这是亟待修复的古物。
说是古物,是因为这案上的古卷还未够得上称为文物。近日,因为故宫万寿宴的缘故,故宫各殿的门窗的窗棂纸均被揭下预留修复。这案上的古画约摸就是这么来的。
洛清溪眼睛一转,便估摸着这是唐老舍不得拿《乌桕文禽图》来给这毫无古画修复基础的新手开眼界,才拿着这窗棂纸来糊弄人。
洛清溪走到大师兄唐正云身边,不动声色地瞟了瞟案上的窗棂纸,低声道,“这不好吧?”唐正云双手交握成拳放于腹部,脸上带着恭谨的微笑,嘴角却朝着洛清溪的位置轻撇,“师父可怕这些人糟蹋了他的画卷呢,可舍不得。我想着这窗棂纸的修复和古画的修复也相去不远,便由着他去了。”
“反正他们也看不出。”唐正云微笑着补充说道。
洛清溪看着兴致高昂的外国团体,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唐老总算是注意到这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俩徒弟,挥挥手招呼着这两人过来,对两拨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三三五五的外国工匠礼节性地点头微笑示意,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唐老身上。领头的一高大中年男子操着一口结结巴巴的英式中文,急不可耐地道,“唐师傅,你可不可以给我们示范一下贵国有关古画修复的操作方式?”
闻此,一旁的摄像师更是振奋了精神,扛着机位稳稳当当地将唐老一行人收入视野中。
其余众人也急切地点头,眼神亮得如同灯泡般,可见是被唐老相关的介绍挑起了兴趣。
唐老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咂了一口,润泽着干涸的喉咙,眼珠子在洛清溪和唐正云转了转,在洛清溪身边停留片刻,便开口道,“我这老头儿的年纪大了,手也不稳了,倒不如让我这徒儿下场给诸位耍两把?”
洛清溪闻言,眉头压不住抖了抖,腹诽道,要是您老人家这手算抖的话,这全故宫也找不出几个手是稳的。
领头的男人看了看洛清溪年轻的脸庞,明显不太满意。回头和他的团队商量了番,众人看着唐老那层层褶皱下波澜不惊的眼神,估摸着这事也就只能这么着,便硬着皮头答应了,只是背地里免不了说几句唐老这事做得不地道。
唐老走到大案的一侧,将位置留给洛清溪。他的手指摩挲几下案上的窗棂纸,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这古书画一途,主要的便是‘洗揭补全’四个步骤。”
唐老从墙上的笔架将排笔9递给了洛清溪,继续说道,“我们先说洗。这字画洗的方法不一样,主要是根据字画的损伤情况选择不同的方法,你们看,”唐老用手指轻轻掂了掂画纸的中心,损伤的中心并没有顺着力道往下裂,“这画破损程度没有特别高,画面也没有十分糟糕,我们就可以直接上排笔按压着用热水清洗,然后拿干净的毛巾吸走脏水,反复几次。”
还没等洛清溪有所动作,旁观者便忍不住提出异议。领头的男人更是大惊失色,手掌还伸在画纸上虚虚护着,焦急地说道,“你们古书画都是用墨水所著,这直接用热水去洗不是开玩笑吗?况且这纸这么薄,用水一洗不就全烂了吗?”
洛清溪琢磨着一旁的热水温度正合适,便将男人的大掌移开,用毛巾将画纸包住团成一卷,试探着放进热水中,不顾男人焦急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纸看着虽薄,实则还有命纸托着。洗的时候,只要这褙纸和命纸还在,这托着就没事。”
男人也知是自己急躁了,讪讪地看着洛清溪利落的动作,迟疑地问道,“那你们不担心那字画会糊掉吗?”
洛清溪将画纸从热水中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拧了拧,将脏水都拧干后,才在众人提着呼吸的声音中缓缓打开。
字画竟然没有一点点褪色!
众人本就提着的呼吸不禁再提了几下,甚至有人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
洛清溪用排笔将画上剩余的脏水一点一点扫下,污秽的窗棂纸也开始一点一点重焕昔日的光彩。
“有命纸和褙纸托着,老字画早就稳定了,不用担心遇水会洇,”洛清溪将排笔放在一旁的水盆,直起腰等着唐老的下一步指示,“若是字画的情况特别糟糕,例如纸质十分脆弱,那倒是不敢直接上排笔,否则,一淋水,画就很可能沾排笔上。”
听此一言,众人方才恍然大悟。领头的男人用手试探性地沿着画纸的轮廓虚虚划走,惊讶之色跃然脸上。看着几乎是焕然一新的画纸,他的声音微微抬高,赞叹地道,“这真是令人叹服的奇思妙想,既省时又省力,”说罢,他向唐老等人歉意地笑笑,“方才是我们孤陋寡闻了,真是对不起了。”
唐老朝他们摆了摆手,表示没放在心上。他走近大案,用手掌轻轻触碰了画纸几处,又看了看各处的湿润程度,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洛清溪加入字画组没多久,然而对于这个弟子的基本功,他一直很放心。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让洛清溪直接上手了。
“正云!”唐老头也没抬,径直招呼着唐正云过来。“哎!”唐正云应了声,从工具箱拿出了三把镊子,挤到了唐老的身边。出于多年给唐老打下手的经验,他很快判断出唐老的意图。
“两把就够了。”唐老眼皮都没翻,就把一把镊子插回墙上的架子上,“就你和清溪,足够了。”
听到这,洛清溪和唐正云的心都提了提。‘揭’是古书画修复最为关键的一个步骤,他们还都只是学徒的身份,真的能独自上手了吗?
他们看了看唐老脸上不容置喙的神情,互相对视了番,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个苦笑。这种情况,不行也得行,容不得退却半步。
两人便双双拿起了镊子,站在画纸的对角,等待唐老的下一步指示。
这五六个外国来的工匠惊讶地看着两人这新奇的动作,彼此间窃窃私语,探讨着这中国古书画的奇异之处,心里倒是觉得这次中国行物超所值了。
唐老执起画纸的一角,大拇指轻轻一拨,顿时,一张画纸竟分成了4层不同的纸张。凑在一旁的五六个大脑袋齐刷刷地发出“哗”的一声。
洛清溪看着这五六个外国工匠眼中快溢出来的崇拜惊叹,额间一冷汗颤巍巍地留下,低声说道,“我们当初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样直白的吗?”
洛清溪原本想用夸张这词,但是想着若是一不小心给唐老听到了,那就不好了,便斟酌着换了个词。
唐正云看了眼唐老脸上隐隐约约的卖弄的神情,挑眉说道,“我们当初可不需要师傅这般卖力,毕竟,”他和洛清溪交换了个彼此懂得的眼神。
毕竟他们都是进了这行的人了。一生一世一件事,进了这行,无论古书画这一途是枯燥难耐还是热闹讨喜,他们都要守着故宫,安心坦然地以文物修复师过了这一辈子。
唐老将画纸的一角轻轻一摁,这四层纸便又合为一体了。他背起手,慢慢地解释道,“书画一般分为四层,真正的画就是这薄薄的一层画芯,而一直托着这画芯的便是命纸,命纸的最后面便是这两层褙纸。”
等到几位来交流经验的外国工匠示意听懂后,唐老方才不紧不慢地往后说,“而我们所说的‘揭’,便是指把褙纸和命纸都给揭了,最后只剩下画芯。”
等到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领头的男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的手指如临大敌地触摸了下这薄如蚕翼的四层纸,额上的抬头纹紧紧堆在一起,他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要求把命纸和褙纸全揭了,却不能伤画芯分毫,这,这真的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他睁大眼睛巡视了画纸四周,敏锐地发现了这项任务的艰难,“况且这画年代久远,又经过人为破坏,部分地方的命纸和画芯早就粘连在一起,这要想把他们分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唐老没有计较男人话中的不客气,腾出地方,挥手示意洛清溪两人上前来直接上手。唐老捋着胡须,对激动的男人微微一笑,说道,“这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但没有一个工匠是普通人。”
第23章
23
唐老往侧边挪了挪,为两个拿着镊子的年轻人腾出了空间,好方便他们下手。洛清溪和唐正云两人一手试探性地摩挲着画纸的纸质情况,另一手正拿着镊子小心谨慎地寻找下手的地方。
外国团体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的动作,有个别人甚至紧紧地捏着拳头,就怕这画有个万一,就毁了。
唐老倒是一点也没有被室内紧张的气氛感染。他背着手,绕着大案踱步,神情放松,慢悠悠地讲解道,“修复的时候,先揭褙纸,再揭命纸。但揭命纸的时候,若是水平不够,力度没掌握好,很容易将画揭薄。这一揭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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