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徐易安还跪着,双眼湿漉漉的, 虔诚地望着她,仿佛一位忠实的信徒。她伸出手去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像逗狗那般,“徐易安,想出去玩了吗,过几天带你出国遛遛怎么样?”
她平常准备遛胡艳养的那条金毛犬时也是这种语气。
徐易安拿纸擦了擦眼睛,突如其来的宠爱让他面颊微热。他恢复人类的思维:“有麦,你想去哪个国家玩,我去做攻略。”
“劳碌的贱命,跟着就好了,没你的事。”
4月9日是卓立娜新剧杀青的日子。林有麦特地订了一束花,找人送去片场。花上放着一张写满文字的贺卡,大意是祝卓立娜杀青快乐、新剧顺利播出,收视长虹,最后不忘催那件外套。卓立娜回去就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小酌一番,顺便还她外套。
林有麦求之不得,应得自然很快。
卓立娜叮嘱林有麦吃了晚饭再来,因为她是不会请她吃饭的,她今晚要和剧组聚餐,不过不会太久,她一定会在约定的时间前赶到。
林有麦发了几个泪流满面的表情包过去,甜言蜜语地表示立娜姐愿意亲自还衣服已经很感动了,怎么还会责怪她不请客吃饭呢?说是这样,林有麦并没有吃饱了晚饭再去赴约,还是留了点肚子,她知道卓立娜一定会请。
林有麦没有带徐易安,独自驱车前往。徐易安做完晚饭后就会自觉离开,没她的许可不会多逗留。第二天到点再来她家做饭打扫卫生,如此循环往复,这已经成为了他正常的生理活动。
前段时间那些话并没有对徐易安产生多大的影响,至少在林有麦可观测的范围里,徐易安没有因此蹬鼻子上脸做出什么僭越的行为。林有麦有没有表明态度都不妨碍徐易安每天七点到她家开始准备早餐,做完早餐开始洗碗擦桌,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料理好这一切差不多可以出门买菜,开始下一个循环。
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徐易安会腾出十分钟的时间来对林有麦进行深情凝望,这种现象不是突然发生的,早之前他也会这么做。如果林有麦在客厅看电视,他就会反复搞客厅的卫生,借此多看她两眼;如果林有麦在书房读书,他就会时不时泡杯奶泡杯咖啡端进去;上厕所也不例外,他会站在门外频频问林有麦纸够不够用,直到林有麦出来甩他两耳光才会舒服。
不同之处在于原先他只用五分钟做深情凝视,现在变成了十分钟。
徐易安最喜欢的时光就是在林有麦学累后悄然出现,帮她揉揉太阳穴、摁摁头皮,简单做个头部按摩。再捶捶肩,放松放松手指。通常这种时候林有麦不会驱赶他,只会闭眼任他服务。
他偶尔会关心一下林有麦的学习进度,听徐易安的口吻,似乎对这些并不陌生,林有麦反问他是不是考过。徐易安本科金融辅修的是法学,早年考过SQE,至于国内的司法考试,他说自己忘得差不多了。
“哎,读那么多书干嘛,古话说得好,男人无才便是德。”这是林有麦对此的态度,她知道徐易安从小在读书方面有着老黄牛一般的勤奋,后来他出国读了什么她没再打听,如今来看徐易安在外国依旧很努力,但这么努力有用吗?还不是到点就要给她洗脚。
徐易安笑眯眯地点头,说自己什么都学了点,但学得都是皮毛。林有麦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真正应该学的是如何把饭做得好吃,如何把衣服洗得干净,如何把地擦得一尘不染,学会闭嘴和服从。其余的不过都是一纸空文。
林有麦比卓立娜早五分钟来到预订好的餐厅,五分钟后卓立娜到了。她怀里抱着儿子跳跳,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身边没有助理之类的工作人员。餐厅的服务员上来帮她把可折叠的婴儿车展开,跳跳被放进了车里,她的双手这才得以解放。
卓立娜胳膊上挎着一个牛皮袋,她把牛皮袋交给林有麦,这里面装着她那件外套。林有麦看着她满头的细汗,说:“姐姐,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我这段时间不忙,随时都能来拿。”
“再放下去也许真的会被我家阿姨当旧衣扔了。”她把另一只胳膊上的大包取下来,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装满奶的奶瓶,滴了两三滴在虎口上试了试温,最后交给车上的儿子。
卓立娜回头倒了一杯红酒闭眼灌了一口下去,这才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点窘,所以没有直视林有麦的眼睛,“不好意思,我儿子比较黏我,不带在身边我不放心。”
林有麦一边吸果汁一边点点头,“但是,总带着孩子也很不方便吧,难道没有请专门照顾小孩的阿姨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卓立娜翻开菜单,看了一遍,又把菜单交给她,让她直接点自己想吃的就好。林有麦接过菜单,“不是说让我吃饱过来嘛,这样我很亏耶。”
卓立娜笑了笑,她杀完青后一直都保持着素颜的状态。此刻只戴了顶鸭舌帽,眉毛和唇色都很淡,看着有些虚弱。她回复:“所以你真的吃了吗?小炮仗。”
“才怪,我饿得要死了。”
服务员被卓立娜唤来,又拿着单子走了。
卓立娜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她的动作很随意,没什么所谓的偶像包袱,一落座就把包丢到桌角,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发现她。
她拿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不知道在看哪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有麦提醒:“这里好像不可以抽烟哦。”
“是吗,去他的。”卓立娜耸耸肩,又把烟盒递上,无声地询问她需不需要来一根。林有麦没接,指了指婴儿车里不停吮吸奶瓶的跳跳,卓立娜反应过来了,捂着额头惭愧地低笑,又把烟给灭了,“真是......我总是忘了他的存在。”
她笑得很难堪又很无奈,餐和酒都上来了,卓立娜只顾着喝酒,一杯一杯下肚,边喝边失神地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
外面火树银花,车水马龙。林有麦只陪着她喝,卓立娜悠悠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不像你的作风。”
林有麦切了一块惠灵顿,“我的作风是什么样的?”
卓立娜单手托腮,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听到这话笑了笑,“像个炮仗似的,爱炸人。”
林有麦佯装生气,喝了口酒,“也没有吧,我还是很礼貌的。”
“那你们公司把你包装得还挺成功的。”
“难道不是我演的好?”
“确实。”
卓立娜手又摸到烟盒那儿去,始终没拿出来,最后叹了口气。
林有麦看着她:“烟瘾这么大,小心等下被拍到,明天热搜第一就是卓立娜塌房。”
卓立娜的手重新拿上酒杯,勾唇笑,口吻比起不屑更接近无所谓:“只有你们这些小年轻才担心舆论,担心明天上这个热搜,上那个热搜。”
她慢悠悠地喝了口,往后靠,“看来你并不怎么关注我的消息,这种舆论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who cares?”
林有麦捧脸,星星眼,“立娜姐好帅。我要变成啄木鸟了。”
啄木鸟是卓立娜的粉丝名。
卓立娜倾身,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可恶的马屁精。你说的哪句话是出自真心的?”
林有麦哼哼笑,“你是来找我陪你喝酒消愁的么,在愁什么呢,姐姐。”
卓立娜不说话,林有麦看了一眼旁边的跳跳,“所以你真的没请照顾小孩的保姆什么的?每天带着小孩拍戏,”她轻笑了一声,是很不礼貌的嘲笑,“那样会很怪诶。”
她的嘲笑并没有引起卓立娜的不满,反倒让她失神的更厉害。
“不是这个原因,”她说,说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变得苍老了,“是他爸爸。”
卓立娜的前夫是吴风,一个著名的导演,平常不怎么活跃在大众视野里,但每部作品都很出名。俩人是在合作的时候生情的,因什么离婚的外人不知情。
营销号有的说是因为吴风太大男子主义,有的又说吴风家里瞧不上卓立娜。什么样的推断都有,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他想要跳跳的抚养权,但孩子最后判给了我,”醉后的卓立娜明显话多了起来,“这是我生的孩子,是我的,凭什么给他,想都别想。”
不需要林有麦问,她又接着说下去。
“表面装得像个君子,实际禽兽不如,”卓立娜冷笑,“法院没判给他,这头蠢猪,就来抢,趁我不在,找人三番四次去家里偷孩子,要我说,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像说笑话似的,自己先笑起来了。
吴风在圈内掌握的资源、所具有的影响力,只要他想,一定可以让卓立娜在演员这条道路上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阻力。卓立娜在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和他结婚,也许曾经是想借着他这条臂膀更上一层,但现在这个人却成为了最大的障碍。林有麦猜,这不仅是孩子的原因,然而最大的原因卓立娜没说。
她现在正在转型,转得很吃力。但不转型,等待卓立娜的就是被市场抛弃。主流的偶像剧被年龄小的新生代演员占领,适合中年女演员生存的作品寥寥无几,往上是中年男演员的舒适区,即各种正剧题材,金字塔尖是电影,同样不为女人所主导。
偶像剧不接纳她,正剧的蛋糕被中年男演员们分食,卓立娜需要为自己谋取新的生路。吴风在影视圈拥有足够大的话语权,她和他私下的博弈就像五子棋,她走哪都会被这个人堵死。吴风想要孩子,更想要看到卓立娜离开自己资源流失后什么都没有的凄苦模样。
林有麦陪着卓立娜喝了很久,离开的时候俩人都醉了。卓立娜叫了自己的司机来,说要送她回去。林有麦摆摆手,看她拖家带口拖儿带女的,不想占用她太多功夫,她回复一会儿就打电话叫自己的助理来接。告别的时候,林有麦牵牵她的手,说,如果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她借外套。
卓立娜笑了笑,应了声好。
等卓立娜走了,林有麦掏出手机给徐易安打电话,嘟嘟了几声,然后接通了。对面很吵闹,似乎有人在吵架,紧接着一个女声响起:“林有麦?”
“奇怪,徐易安怎么变成女人了......"她又看了眼屏幕,原来是打错了,打给雷莉了。
“雷莉,晚上好啊。”
“林有麦,你喝醉了?......”对面本来很吵,突然又安静了,只剩下雷莉的声音,“你在外面?”
“是啊,我在等我助理过来,一不小心拨错号,拨给你了。”
“你一个人在外面?”
“对呀。”
“......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好啊。”
第47章 威胁
电话挂断后过了二十分钟, 雷莉开着她黑色的巴博斯G900来了。
林有麦坐在大堂的沙发里低头玩消消乐,外面风大,隐约有下雨的态势。春季雨多,昨晚刚打过一次雷。她最讨厌这种天气。
四季里林有麦只喜欢夏天, 夏天晴朗, 连带着心情也会好。重要的是昼日时间长, 能进行的更多的活动。春季多雨,她不喜欢。林有麦常常在春天患上感冒。秋季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副死气沉沉的萧索样, 冬季更不用提, 冷就是最大的缺点。
林有麦听到鸣笛,见接自己的人来了,立即揣好手机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往外走。
雷莉并没有下车, 她坐在驾驶位上, 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乌黑的长发没有被特别打理过, 均衡地分成了两条垂在胸前。林有麦认识她的车,雷莉的车有很多,但常开的只有那么几款。
林有麦打开门进入副驾, 自觉扣上安全带,表现得十分乖巧。雷莉打着方向盘, 俩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
林有麦忽然转过来对着她,动作有些突然, 雷莉吓得一抖,下意识调整了坐姿, 警惕地用余光把她一扫,担心她会在醉酒状态下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林有麦的酒品很难说,属于薛定谔的酒品,没个准数,时好时差。
“雷莉,你怎么会来接我?”
林有麦凑到她的肩旁低语,眉欢眼笑的。
雷莉沉着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你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出门不带人同行,还喝醉酒......这样是很危险的。”
“噢!”林有麦很大声地回应,又把雷莉吓到,她出言恳求,“小声点。”
“所以你为什么来接我,你还没回答我。”林有麦玩着她肩上的长发,捏起来当刷子扫脸。
“是你打给我的。”
“你可以不来啊,我不是说了,打错了嘛。”
雷莉回头看她一眼,不确定林有麦到底醉了没有。
见她不回答,林有麦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仰头大笑,又倒在她身上,雷莉皱眉:“起来,我还在开车。”
林有麦坐正了,又说:“所以你存了我的号码,还备注了是不是?雷莉,呵呵。”她像洞悉了某个秘密似的小声窃笑起来,“你不诚实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说毕业后要把我联系方式删掉吗,你真虚伪!”
“你喝醉了,林有麦,”雷莉还算淡定,“我的联系人有很多,没必要特地去删谁,也不会特意去删你。”
“是吗,”林有麦打了个呵欠,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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