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了,转移注意力也好。
“——江嘲!!”
“江嘲!”
“江嘲……”
“江嘲好像去找你了。”
“你那天晚上应该跟江嘲遇见了吧。”
“江嘲的车就是你看到的那辆。”
“那年你们生日,江嘲也在墨脱。”
“你们分手后,江嘲无数次来找过你。”
“《Cecilia》是江嘲为你做的。”
“如果有天你和谁走不下去了,一定是江嘲又出现在了你面前。”
“你和江嘲明明更微妙。”
“江嘲说他忘不了你。”
“江嘲说难道分手了就不能爱你了吗。”
“江嘲说如果再重来一次,一定会多陪陪你。”
“江嘲说陈之夏你别不要我。”
“江嘲说,陈之夏我没骗你。”
“江嘲每年都说,陈之夏,生日快乐。”
……
江嘲。
江嘲。
江嘲。
都是江嘲。
所有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堆积、膨胀,连曾经那铮铮丢给她的两个字,都被挤压到毫无呼吸与挣扎的空间。
渐渐地失去了气焰。
最终变成一下又一下,有什么重重砸在地面的动静,切实而有力。
陈之夏跟着江柏和叫“栩栩”的小女孩儿回场地,很轻易地就感受到那一道从刚才起就紧紧地追随她的视线,在看到她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才如同安心地落了地。
他的眼眸澈亮,脸上也很快有了笑容。
接着他运球、防守,突破防线的流畅动作一个不落,近乎完美地躲开了四面围攻,又将球狠狠砸入篮筐。
哨声吹响,宣告中场休息了。
穿9号球衣的男人还没稍作休息,就朝着他们过来,有这么一瞬间,好像还披拂着那身桀骜的少年气。
江栩想亲近他又不敢似的,在不远怯怯地停住脚步。
“……那年墨脱布久寺祈福,因为主持突然圆寂去的人更多了,就更多人信它的灵妙,”江柏忽然又说,“江嘲虽然没说过,但我觉得他不信这些,那次他带回来了两只经筒,说是都祈过福了。”
“其中一只是为了安慰栩栩,他已经许下了愿望,希望她妈妈的病会好转……虽然没有,”江柏苦笑着,转头看了陈之夏一眼,“那么你说另一只,他会许什么样的心愿呢?那天还是他的生日。
“就算佛祖眼前,多少人熙熙攘攘的,许下两个心愿的人固然贪心,当其中一个无法实现,另一个总要为他实现的吧。”
陈之夏怔怔地看着男人向自己走过来,说不出话。
不知怎的,脑海里已经跳出了,他今年给她的生日邮件上的祝词。
“陈之夏:
这是第9年对你的生日祝福。
不祝我生日快乐,但祝你生日快乐。”
不祝我生日快乐。
但祝你生日快乐。
……
后知后觉的,陈之夏也零零星星地想起了她混沌醉酒的那个夜晚,他落在她耳边的一句又一句。
“要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想帮我实现,那最好不过了。”
“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那我就为你实现心愿,可是当你的快乐与我无关,我又会很不爽。”
“……今年生日,我就许下了每天都想见到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太幼稚了。”
“所以还是算了……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如果只有一个人的心愿会被实现,我会希望是你。”
他总是说那么那么多,这么这么多,真像是要把重来一次的底气全都押在她的身上,补偿给她。
她却好像,从来都没表现出想要相信他的样子。
像个笨蛋。
以前的他是这么聒噪多话的人吗?
刚才的他,好像也是真的因为她的出现才感到了开心。
江嘲见栩栩定定杵在一旁,过来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头发,“栩栩,你爸爸从北京开车带你来,你都不犯困的吗?”
“……不、不困。”栩栩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喏喏应道。
“主要是没有关嘉樾在旁边烦你吧,”江嘲想想都很烦了,不客气地笑道,“不然那么长的路,你现在就得打瞌睡了。”
栩栩小声地吞气:“嘉樾小叔叔送、送我上车的。”
江嘲每次听到叫关嘉樾叔叔就很想笑,他微微地勾了下嘴角,从陈之夏手中自然而然地拎走了一瓶水。
陈之夏发现今早她为他刮了胡子的下颌,落着隐隐一丁点零星的红,像是破了皮。他那时居然一声不吭。
“……”她想开口提醒,那是她的水。
他却像是知道这事儿一样,仰头饮尽之余朝她睥下来的眼神儿里,早就有了得寸进尺的笑意。
“——牛啊,江嘲!!”张京宇大大咧咧地过来,高兴极了,“我就知道得找你来!把他们全给我K.O了!”
“这几年不怎么打了,”江嘲淡淡笑道,“不过没问题。”
“可以可以!”
陈之夏的手机又在掌心“嗡嗡——”地震,她自己都没发现,顺着他的视线才注意到了。
江嘲把水塞回给她时,沉沉地看她一眼,顺手就给劫走了。
“喂。”
她出了一声。
“陪我打完。”他说。
……也没说不陪你啊。
她心想。
而且四下的目光现在都落在她身上,她好像也……不好走吧。
她很清楚,她是在给自己找理由。
后半场很快开始。
可能是被江嘲今日的这神采奕奕感染了,张京宇看起来在部队的那几年没怎么释放过天性,忍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地上去打了会儿。
冯雪妍抱着陈之夏一阵儿的尖叫,都兴奋到听不出心疼了。
高挑的男人最后飞奔着越过了中场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因了剧烈的运动而挂上了细密的汗珠。
陈之夏心不在焉地坐在这里,总惦记着他下巴那细微的伤口。
应该,还是挺疼的吧?
她依着自己对疼痛的理解去判断。
说不清最后是谁夺了上风,总之是赢了。
不过,就算是他输了,好像在她的心里也没什么关系。
热闹散去。
他倒是又坏又幼稚,把她的手机给丢到篮板底下去了,就像高三丢她的衣服似的,非要给她按在这儿。
陈之夏见时间不早,她主动下去找他。
“……来!一起合个影吧?”
两拨人都酣畅淋漓的,吆喝着陈之夏也过来。他们都猜她是那个“9”号选手的女朋友。
陈之夏才面有难色,江嘲已是拾起了她手机,不忘揽了下她的肩:“走吧。”
“你不和他们拍了吗?”她见他玩得挺开心的。
“不了,”他悄悄靠近她耳边,挺认真地说,“也没什么意思。”
没几步,陈之夏还是停下。
“江嘲。”
“怎么了?”江嘲挑了下眉。
“……我要回北京了,马上,”陈之夏努力表示出她不是在赌气还是什么,“嗯,现在有点急事,得回去处理。”
丁韵茹还生她气,她打算过两天等她气消了再解决。
江嘲想到了那时她手机上的来电,“程树洋?”
陈之夏没否认,“——对。”
他忽然就落寞了下来,眼眸微垂,习惯性稍显傲慢地半抬起下颌,看了她一会儿:“这么着急。”
“嗯,机票买好了,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
话音未落。
男人又果断地背身,回到场地。
“……江嘲?”
她愣了一下,在他身后出声。
他没回头。
说不清是不是落了东西,还是固执地非要去捡那个滚远了的篮球,眼见他大步地过去,稍稍躬下身捞起来。
又快步地奔到了篮筐附近,跳起来,单手重重地扣了个篮。
“砰——”的一下。
吓到了她。
他就像是发泄。
港城机场离这里不算近,过去还得一段时间,今日路上还有雪,本来就比她的计划晚了。
陈之夏的脚步却如同锁在原地,如何也迈不开。
“……喂,江嘲?”
她唤他的名字,尝试提醒他。
砰——
球砸入篮筐,又一次的。
“江嘲。”
她再次喊他。
就只看到他一次次地捡起球,一次次地跨过了那空荡荡的防守区,阴鸷地盯准了篮筐。
不断地投篮、扣篮。
扣篮。投篮。
他就是在发泄。
“江嘲,”陈之夏这一刻突然很想哭,“……我来不及了。”
砰——
砰砰——
场地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有闷沉沉的回音,不管不顾地砸在她心口。
数不知多少次。
“你别这样了行不行?”
末了,江嘲好似才终于畅快,他停下这机械到像是在近乎自残的行为,几番才能平复胸膛的起伏。
“好,”他这才淡声地应她,“你走吧。”
陈之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临近傍晚闭馆,半个场馆的顶灯都黯淡下来,男人高挑的身影如同披上了一层消沉的光影。
那双黑眸沉沉又坚定,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她好像终于知道了他的另一个愿望——
或许他也曾虔诚地在心底期望过,还可以再见她一面。
每次去寺庙这种地方,或是旁人要她许下生日心愿,或是无数个百转千回、午夜梦回的瞬间,她居然也可耻地有过这样的盼望。
陈之夏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朝门边过去。
当身后很快有脚步追随上她,用一个总是那么固执的、稍显笨拙的力道,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时。
突然,她就莫名地开始对江柏的话深信不疑。
莫名地有一点。
想要相信牵她手的这个人。
江嘲顾不上难以平复的气息,吻她柔软的发,“都说了我送你。”
/
程树洋来接她。
陈之夏在电话里要求他这么做的。
北京今天限行,所以他开的还是她那辆白色宝马。
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去,稍显浓烈的女士香水气味,中控台上的银质经筒就开始摇摇晃晃。
好似冬日高原凛冽的风吹过。
陈之夏的口袋里还捏着半包没抽完的烟,昨晚在姨妈家楼下,她才要点就被另一个男人劫走。
她坐上车,拿出一支来,找到了那只好像一直丢在她车里的打火机。
男款的。
她突然去了港城,这一点他也跟她姨妈确认过。
程树洋心下却还是有了其他的答案。
尤其她还穿着一件高领毛衣,神情淡淡的,看起来总这么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无法触碰至深。
“咔哒——”一下磨砂滚轮细微的轻响,火光掠过。
他紧盯着那只打火机,怎么也无法收回注意力,这么久了,也好像终于敢问她:“……这打火机到底谁的?”
又像是在恐怕她毫无隐瞒地告诉他,她又和谁发生了什么。
然而几乎同时,陈之夏就接上了他的问题。
“我们那次在墨脱。”
“……”
程树洋脸色就是一沉。
她忽然也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了,总觉得有些好笑,或是这烟太呛人,竟轻声地笑了起来。
再开口,就是一把又柔又哑的嗓音,“程树洋。”
“——墨脱怎么了?”
程树洋追问。
陈之夏靠在座椅里,微微地阖眸,知道他不想听那个名字,“墨脱那次,我先遇到的不是你,对不对?”
程树洋稍哑然须臾,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去瞧她手里攥着的东西。
“怎么了,连你也在提醒我,”他感到了抱歉的同时,又觉得她好笑至极,“我是后到的那一个吗?”
陈之夏看着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陈之夏,要是那天晚上……你第一个遇到的就是我呢?如果就是我带你出了无人区,就是我让你这么‘感动’?”程树洋笑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要是他总在我之后才出现,你还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跟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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