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骂我一句滚能怎么样,”江嘲用下巴点了点她挂断的手机,意味深长,“见到我就挂别人电话,你跟谁,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合拍’?”
“吃醋啊?”陈之夏讥讽地勾起了嘴角,眸光淡淡。
江嘲挑眉,“不可以?”
“——可以啊,你想怎样都可以,都随便你,”她倒是全无所谓,顿了下,说,“但你这样真的有点可怜。”
江嘲失了笑,矜傲的眉眼微垂下,定定地瞧住她,嗓音也变得很低:“陈之夏,你这样的态度可不好。”
她才说过她不想再见到他。
这一刻,他好像,就要她满心满眼,必须都是他。
陈之夏依然笑吟吟的,迎视他:“我什么态度呀?”
江嘲盯住了她的唇,微微地低了身,笑意很是轻佻:“你这是作为你们‘灵动制作’,要跟我好好谈合作的态度?”
陈之夏退无可退。
她穿了件墨绿色的灯芯绒长裙,领口滑开了片,不深不浅的,两截锁骨莹白,脖颈纤细,挣扎着弄乱的头发,勾着张娇妩的脸。
他逼近的这一刹那,她忍不住阖了下眸,长睫毛拂下片浅浅的阴影,像是枯蝶破碎的翅膀。
很像是那年的她。
“——说话,”江嘲带了点儿冷笑,“还是你现在和我说个话还结巴?跟我好好说句就那么难。”
……谁结巴啊。
陈之夏动了动唇,还未开口,代替她回答的,是才挂断没多久的手机,又一次在掌心的震动。
动静细微,却足以突兀到使人觉察。
江嘲顿了下眸。
那时,他从上向下方的展场俯瞰,穿梭在这般庸庸碌碌之中的她,轻盈,稳妥,富有同情心。
被人依赖着,闪闪发光,并且坚不可摧。
——或者说,如今有关于她的一切,与他无关的一切,都是坚不可摧的。
让他那么那么的,想要全部毁掉。
他甚至很想看看,她身上的这些东西,完全被他摧毁之后的样子。
但在惶然之余,她还是平静地瞧住了他,依然不可摧折。
“你要我的态度?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让我跟你好好说句话,好好地谢谢你么?”
把最大的展台留给他们,甚至刚才还为她解了围,或者是今天更早之前,“好心”地停下车,载了她一程。
这一切的一切,他不过就是为了拿不到手的《迷宫》,仅此而已。
他总有办法达到他的目的。
陈之夏见他不语,红唇微张着,笑了起来:“看来我也没说错,江嘲——你这样还真的挺可怜的。”
“……”
“——好啊,既然你想,那么我就‘谢谢你’,好不好?满意了吗,”
她温柔又礼貌,甚至克制了自己的尖刻,“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原本我们砍了宣传项目的,你是不是以为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没有丝毫‘应急预案’的能力?”
“你是在说我自作多情了?”江嘲冷笑。
“我没说这种话哦,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她无辜地对他眨了下眼,“你如果非要这么想的话,那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江嘲真是被她气笑了。
几番照面,很难说是她身上的变化,带给他惊喜更多一些,还是错愕更足。
她和过去的她,实在很不一样。
他彻底放开了她。
陈之夏却是不动了,她定定地倚在那楼梯的栏杆,抱起手臂,纤薄的肩微耸,清冷雪色映在她眉眼。
脖颈一侧的那粒红朱砂,很是漂亮。
任谁去瞧现在的她,都很难移开视线。
手机震过一遍,又开始。
“不接么。”
江嘲修长的手指衔出支烟,放在了唇,看她一眼。
陈之夏稍稍整理着肩头的发,全然把他的话当作了挑衅,她便反笑着问:“你想听我们聊吗?”
迎着烟气腾腾,男人半眯起了双好看的眸子,低声地笑:“你知道我也不会介意。”
“——你可真大度。”
陈之夏都隐隐地咬住了牙。
“也还好吧,”江嘲吞吐着烟气,“没大度到可以白吃你的醋。”
陈之夏就差也骂他一个“滚”了。
但她忍了忍,终究还算有涵养,没把这话说出口。
来这边也是想透透气的,里面太吵,太闹,旁人总要把她与他提及在一起,她也有些心烦。
实在要说,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好像那些年,他总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课业压力很大,心情也很不好,忘了是哪天偷偷出去买了一包,呛得流眼泪,就把剩下的全部丢到垃圾桶。
那天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
他们一如既往上了床。
分手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每次见面,他好像就是为了睡她。
——然而每到那时候,她的坏心情,所有的患得患失,还是会在他进入她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不再需要其他方式来消解。
而他之于她的那些时日,如今想来,变得混沌,梦幻,又不真切,现在她偶尔想去确认其中的一些事,又总是下意识地频频退缩。
唯一能确定的是,不是和他分开以后才学会抽烟的。
隔着层玻璃向下望,展厅里仍很嘈杂,他与她则更像是被困于这透明玻璃缸中两条游鱼,逃离至此,意外共居于同一片海域。
得益于FEVA拱手借出的展台,“灵动制作”今日展出效果的确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绝佳。
FEVA除游戏制作领域,在这类科技研发上也多有着力,毕竟如今绝大部分电子科技设备,在研发测试阶段都以能流畅运行《丛林》、《Cecilia》、《八荒世代》等FEVA旗下的产品为骄傲。
今日借给他们的展台所提供的全套设备,其尖端程度放在何处也都是一顶一的扎眼。
无论《SeasonSea》还是《迷宫》,都毫无意外地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四面水泄不通。
她的侧颜俏白而平静,全然不若那时面对镜头的惊慌模样。
即使只是一闪而过。
江嘲至今都难以想象,那一年生日,他不在她身边,她究竟是如何承受。
他的指尖儿微顿,直到灼气烧到了皮肤。
“陈之夏。”
他还是开了口。
陈之夏一脚已是踏下了台阶,回头。
“你这么怕,该怎么和别人拍结婚照,”
江嘲嗓音倦倦的,薄唇边掠过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如考虑考虑,不结了吧,嗯?”
很认真地给了她建议似的。
陈之夏定了下步子,却也不恼:“你要这么说的话,我突然就有点想请你来了。”
江嘲的目光沉沉。
“你要是愿意,到时候,我也可以把请柬发到你邮箱的,”
她勾起了笑容,淡淡冷冷的,居然很是期待,“你记得查收。”
第71章
“——我不是说了去找我同学的吗?你们都一副这么对她感恩戴德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陈之夏回来, 隔得远远,就听到了胡明亮的叫嚣。
“既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找她来负责好了!何必让我一大早冒着这么大雪跑过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吧?”
“这项目要是拿下来了, 说不定就是她睡来的……”
“不然你们以为江嘲为什么要和我们谈第二次,听说现在还有第三次?”
……
那一道墨绿色的纤影出现,低头挨着这指桑骂槐的几人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 纷纷抬起头, 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胡明亮也看到了,噎了下气,转移矛头:“……我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 多少遍, 提前检查!提前检查!”
“非要出这么大乱子!还要我去丢那个人——”
陈之夏在一众注视下,缓着脚步过来。随手拿起方才印象中只喝了一半的咖啡,比她想象中轻了太多。
“小陈总监……”
大家都想匆匆撇清关系,自己并无对她妄加议论。
陈之夏淡着神情,容色清冷的脸颊上甚至带了极淡的微笑,却已然将手腕轻轻地一翻,朝下。
咖啡杯倒扣在了胡明亮的头上。
“!!!”
四下一阵的倒吸凉气。
一缕缕褐色的液体沿着胡明亮嚣张的脸往下流,直到他的表情转为错愕,再到震惊,最后成了瞠目结舌的狰狞。
却是半个字都没对她讲出来:“……”
“不说了?”陈之夏没什么情绪, 那双清澈的眼直视他,慵懒地眯着, “我听了一半, 还没听完呢。”
“——陈之夏!!”
胡明亮怒不可遏, 从座位跳起来。
陈之夏又随手拿过旁人另一杯还算满的,又是轻轻一扬手。
胡明亮条件反射一般地赶紧躲开, 气焰一下浇熄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了吧!?我不说了……”
“只是这样?”
陈之夏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对、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胡明亮嗫嚅着,都抬不起头来了。
“还有呢,”陈之夏环视一圈儿,“别的人呢?”
“我不说了,我都不说了,对不起嘛!”胡明亮又气又急的,“我……就、就是觉得大家都不听我的只听你的……”
哒——
一声轻响,陈之夏把咖啡放回了原处。
“管好你的嘴,”她打断了他,微笑警告道,“可惜这杯凉了,下一次我会对准你的脸泼下去,知道吗?”
“……”
动静不小,足以引来纷纷侧目,展台前排长队,邢义恒人挤人地钻进来,瞧见胡明亮那脸的狼狈,大惊失色。
“……这是干什么?”邢义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怎么就成这样了?我还想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呢。”
陈之夏的眼皮微微一跳。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江嘲会出现在那里。
早听说,邢义恒提前去了楼上等谁。
咖啡的味道过于苦烈,浇在胡明亮头上,此时在空气中溢散而开。她今日至此的某些情绪,似乎也被如此地反复强调着。
“灵动制作”几位董事之间多有拉锯,邢义恒是主张坚持与FEVA合作的那派,近来因为这个,还有他那晚骗她来的事儿,陈之夏与他有了些许的隔阂。
邢义恒很大度似的,还安慰起了她:“看看,今天不是把一切都给我们安排好了么?我啊,那会儿还给江总打了电话,说咱们这边遇到了点问题,他很爽快地就答应给我们帮忙了。”
陈之夏:“你不怕拿人手短?”
“什么叫拿人手短,”邢义恒笑呵呵的,“这不都送到眼前了,能不伸手接着?而且,这不是挺有‘诚意’的嘛……之夏,你也不能总这么说。”
邢义恒虽没明说,答案已不言而喻,假意数落胡明亮几句,便兴高采烈地拿着这结果,与其他几位董事炫耀去了。
走之前,还叮咛陈之夏好好准备准备工作交接。
“邢义恒是真的很想把《迷宫》卖给FEVA了……”
又是议论四起。
“江嘲是来了吧?一点儿没给这‘DreamLand’主办方面子啊,连个脸都没露。”
“……听说FEVA原本不打算参加的,就是因为最近和咱们的风声比较大,外界都关注《迷宫》的进展。”
“邢义恒是真的很想把《迷宫》卖给FEVA了……”
论调又变得严肃了点。
“谁说不是……那会儿我去拷材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FEVA早在三周前,就是咱们第二次跟他们谈失败之后,他们就为了这次展览给咱们做了个‘FEVA版’的《迷宫》宣传片来‘聊表诚意’了。”
“是不是现在播的那个?!我也看到了,还以为是什么时候请了外包做的——”
“用的是他们的技术,FEVA的独立编码,怎么可能是外包的?但不得不说……确实很牛。”
“怪不得媒体全在追问这个!估计早放出消息了。”
“啊?这么说,私下已经谈成了?”
“你看邢义恒那嘴脸,难道看不出?”
“小陈总监能答应么,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啊……”
“——所以胡明亮那话真的好过分!是我我也泼他咖啡,他什么时候被踢出我们组!烦死他了。”
……
/
江嘲推开了门。
交响乐声有若轰天巨响,尽是癫狂的味道。
比上次来,这整整一层,无论是墙壁、地面、待客用的沙发还是茶几等等,堆满了更多乱七八糟。
——准确来说,是关白薇称之为“艺术品”的物件儿。
这里也是她自称为“个人艺术馆”的地方。
今日是个罕见艳阳天,十二月深冬,关白薇那身波西米亚长裙还是很不合时宜。
她爬上工具梯,金属画框不轻盈,力不从心的。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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