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嘉樾一下涨红了脸,逐渐蛮不讲理起来。
江嘲稍稍拽了下西装长裤,在小孩面前缓缓地半蹲下身。
关嘉樾知道他是要哄他了,抽抽噎噎地闭了嘴:“……”
“能不能不要每次遇到什么事就哭,烦不烦人,”江嘲很不耐烦,“哭能把花哭回来?”
“呜,”关嘉樾憋回眼泪,还很执拗,“我不管,你赔嘛!你道歉,哥哥,栩栩会难过的……明明可以活的,呜呜。”
已经顾不上他说这花晚上就会自然死掉的话了。
江嘲便是勾起嘴角,微微地笑:“那好,我跟你道歉。”
关嘉樾没想到他这么快松口。
“我道歉,对不起,”目光越过小孩,男人的眼底已然是一片深沉的静湖,他的嗓音很轻,“我的错,嗯?”
“……哥哥。”
江嘲拉回了逐渐失焦的视线,又与他好商好量起来:“但我也不白道歉的,对不对?你的花可不是我踩死的。”
“……你你你要干嘛呀。”关嘉樾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柏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停好车,正巧过来,看到江嘲要走,还没诧异他也在,打声招呼:“现在就走?大周末的那么忙啊。”
见到栩栩也是松了口气,“江栩,我找你一圈儿了!一下车就跑了,电话手表也不带!”
小女孩儿天真的眼睛眨啊眨的,这才对爸爸身边这位小叔叔打了声招呼:“江嘲……叔叔好。”
江嘲示意那小豆丁一样的关嘉樾,嘴很坏地说:“栩栩,这个也是你叔叔。”
“……啊。”江栩颇为吃惊。
“我才不要当栩栩的叔叔呢!好老!”关嘉樾不悦地嚷。
江嘲的唇角便噙了一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最后在关嘉樾耳边说了点什么,告过别后,转身离开。
再也没去看那个方向。
……
“订婚那天就没来,备婚都走到这流程了也不来一下的?来一起看个场地也好的嘛。”
外人眼前的体面维持至此,林婉对此到底有了不满,不禁大了点声。
“妈。”
程树洋皱眉,就要制止。
“妈,你说是不是?”林婉没理他,转头。
奶奶没接这话,只笑呵呵地朝不远唤了一声:“小夏,决定了么,选在这里好不好啊?”
顺利地步入了交接的流程,听闻FEVA早组建起了专门负责《迷宫》的团队,可谓万事俱备。
Kira在听筒里一五一十汇报这些,陈之夏却把什么周围这些动静都听得入耳。
她只抬眸笑笑,点了下头。
“哎,看了第一家就敲定了?太草率了,小夏,”林婉说,“树洋,你不是总出去跑么,有没有好点儿的地方,举行婚礼很漂亮的?到了春天,北京也就只是那副样子,没什么好的。”
“……云南呢,怎么样?你们是那年在西藏碰见的吧,不如去那儿?让小夏家里人一起商量商量。”
“奶奶身体不好,还是在北京吧。”程树洋无奈笑了笑,说。
林婉叹气:“唉,也是。”
陈之夏又接起一通电话,没参与话题。
对方自称是FEVA的人,名叫唐子言,他的言辞之间好似与她是第一回 有交集,非常客气。
但陈之夏知道,她第一次听说他,不是那日展览,而是九年前。
唐子言也并未提及到江嘲,可是他口中的左右工作安排、要事决议,却好似处处都有江嘲。
她静静地听,心下有什么在盘圜。像是晦涩又刺骨的潮水。
陈之夏把请帖的样式心不在焉地一个个翻过去,放在一旁。
程树洋过来,边为她把弄乱的重新规整好,对她温柔微笑。
挂断电话,随行的女孩儿重新扎了束捧花,笑吟吟地递了过来:“陈小姐,您看看这样的,您喜欢吗?”
纯洁的白色鸢尾搭了清雅的小苍兰,主色调来自专属于新娘的月光白蕾丝玫瑰,恣意盛放。
丛中点缀着种淡色的碗状小花,是那种极淡的紫,毫不喧宾夺主,纠缠着主调的白,几乎会将它当作绝对的底色。
别致又漂亮的搭配。
陈之夏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花,”程树洋也注意到了那淡紫色的小花,很是惊喜这样的搭配,“牵牛花?”
“是昼颜花啦,”女孩儿说,“昼颜花的花语是‘朋友的缘’,我听说了,程先生与陈小姐是从先从朋友做起的吧?”
程树洋笑:“是。”
女孩儿看出陈之夏脸上的满意,拿出手机一字一顿继续道:“那真的很适合二位了!这种花虽然被摘下来了,但它深入地下的根茎会一直生生不息地长,它的藤一拉就断一断就生,就像朋友之间,藕断丝连的恋情一样……”
程树洋听的好笑:“你们倒挺会选的。”
“……呃不是,”女孩儿望向不远的一幢艺术馆模样的建筑物,有点不好意思了,“两个小孩跑过来放在这儿的。”
陈之夏顺着抬眼,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了。
第72章
回去路上, 陈之夏发现那束捧花被程树洋放在了车后座。
天色渐晚,他打着右方向从小区开出去,右手顺势握住了她的, 安抚道:“我妈的话你别放心上,到时候我们结婚,你姨妈来就行的。”
陈之夏也没在意, 奔波了整个周末, 加之工作上总有事接踵而来,电话不断,她有些疲倦, “没有。”
“你妈最近还是没什么消息?”程树洋问。
陈之夏唇边掠过一抹苦笑:“有, 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响一声就挂断了。”
“挂了?”
“是啊,在等我打回去。”
程树洋听她的等这口吻多少有点儿置气,笑道:“那你回她了吗?”
“没。”
陈之夏高三转学到的港城,那段时间一直生活在姨妈家里,至今看来,她与姨妈是亲近些。
两个月前他们订婚,也是她姨妈出席的。他家人那边颇有微词,虽他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事儿的,”程树洋温和地说, “等你什么时候想了,我陪你去看看她。她现在是在北京吧。”
“嗯。”
“跟你黄叔叔还在分居么?”
陈之夏也不是很确定, “好像又在一块儿了吧。”
“陈之夏, ”程树洋又把她的手握更紧了点, 驱散开这萧索冬日的严寒,换了严肃的语气, “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陈之夏有点儿发笑:“怎么这么说。”
“我不希望我们也走到貌合神离,迫不得已分居的那天。”程树洋很认真地开着玩笑。
她便又是笑。
“一定要留着那束花吗?”陈之夏晃过后座一眼,有些在意地问。
“你不喜欢吗?”程树洋转头看她,没忘记那花的寓意,“我觉得,还挺漂亮的,回去和其他的插到花瓶里。”
“……可是这种花,”陈之夏顿了下,微微笑道,“我是说,就是紫色的那种,不是很好养活。”
“你养过?”程树洋很好奇。
“嗯,”她的嗓音轻了些,“算是,差不多,反正和牵牛花蛮像。”
“没事儿,”他说,“枯萎了就扔掉吧。”
忘记了,与程树洋是什么时候从朋友,到现在越来越亲近的。
2014年春天,丁韵茹术后需要静养,她申请休学半年,陪同丁韵茹去海南。
那时她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她不想再回北京,也不想再见到谁。
学业还要继续,半年后回来,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两个校区相隔一条街道的距离,她一定经常能听无数人提及江嘲,谈论江嘲,她会无可避免地得知有关于江嘲的一切。
然而做好了应对所有的打算,江嘲这个名字,却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时的他,竟也是完全地满足了她所有期待的。
有人说,他休了学,与OSS的《丛林》项目组去了大西洋彼岸继续开拓市场,《丛林》最初的定位是MOBA,原计划继续开发手游,与当时几大火爆的类型游戏竞争,后又决定做成开放世界。
时间与钱都是必需品,反正对他来说上不上学也无所谓。他如今都是在圈中甚少被人用“天才”形容的人。
也有人说,他是遵从了父母的意愿出国深造,他已经在一直想做的事情上大放异彩,终于肯静下心好好做科研,他家中还有个生物研究所要人承接。他的爸爸好像突然去世了。
更有人说,他与FEVA某位高管家的千金搭上了线,背信弃义背叛了OSS。他要更加无量的前途,国内市场早已容纳不了他的野心勃勃。
他仍然活在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传闻里,相关的行业新闻也偶尔会飘过他的名字。
那年他21岁。
2015年春天到来之际,陈之夏如愿获得了那年A大争破头的留学交换名额。她也离开了北京。
彼时,程树洋的名字争分夺秒开始在各类赛事新闻浮现,他四处征战拿奖,身边人最常谈论的话题中多了一个他。
陈之夏与他平日联系甚少,然而每年生日她都会第一个收到他的祝福,几乎每次回国他都会来为她接机,从不逾约。他们一直保持着毫不僭越的友谊。
前年生日陈之夏结束了在日本京都的研学,回到国内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友人自驾入藏。
漫无尽头的盘山公路,一盏盏经筒摇晃而过,山峦层层叠叠,万物纯净。
那年的扎墨公路上罕见的没有结冰,陈之夏还与朋友开玩笑,如果能顺利到墨脱并且下雪的话,她就许下今年的生日愿望。随年岁渐长,她早不怎么过生日了。
那时程树洋与一行朋友,当时也正在这段公路上骑行,他们不期而遇。
后来他们的恋爱,订婚,也随之而至。
那年陈之夏的生日愿望好像就只剩,快快把车子修好,度过这严酷的凛冬。
程树洋大学主修建筑学,他从游泳队退役又做了个户外博主,这经历说出去也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一场寒潮席卷,他提前完成了今年的骑行计划,打算着手做点儿建筑设计相关的,他是那种很闲不住的人,近来正在打通人脉。
晚上他有不得已的应酬,送他到地方,陈之夏便把车开走。
她还有工作需要处理,回公司加了会儿班,快晚上9点,从空荡荡的办公大楼离开。
算是彻底与FEVA敲定了《迷宫》的合作,全组都像狂欢一般放了假,平时整栋楼一到周末还满满当当忙忙碌碌。
好像彻底没人在意到底还能不能碰到这项目了。江嘲开出的条件并无变化,全是邢义恒作了妥协。
陈之夏大三和大四都在东京大学作交换,后又去了瑞典的哥德堡大学游学两年,前年去京都展开为期一年的研修,再到如今回北京。
印象中除了老家小湾,她所生活过的城市,几乎没有终年无雪的情况。小湾虽也算地处北方,胜在气候温宜,就是冬季飘雪,也只是零星作罢。
不想总待在下雪的地方了。
几个月前,陈之夏预约了一家潜水俱乐部的课程,平日只能抠出点儿为数不多的闲余过来练习。
她计划忙完这阶段的工作,就去热带自由潜的。
这家是为数不多能24小时营业的CLUB,她尤其喜欢整片潜水池的灯光暗下来,一米一米往下深入的感觉。
等池水也变得冰凉,她就可以腾空大脑,享受片刻清晰的宁静。
“……之夏,交给FEVA的宣传片那事儿,还私下联系江嘲,没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对,但也真的不能再等啦,你算算到现在,有多少公司拒绝咱们了?”
“别的不说,江嘲对咱们、对你我,还是挺真诚的,你也看到了,FEVA就是FEVA,或者说,江嘲就是江嘲……”
“要我说,你刚才对我的话实在有点不好听哈,什么叫我跟江嘲‘投诚’?我是为了谁?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带组这么久的努力没有成果?”
“胡明亮那话的确不对,我都听张沫说了,私下我狠狠批评过他了,什么你和江嘲这啊那啊的……”
“但咱们项目组还不能散啊,要不要用我们的人,我或者你,都还能跟江嘲谈谈的。”
……
江嘲。
江嘲。
还是江嘲。
水花在头顶一浪浪破碎。陈之夏潜了10米左右上浮,深深调整呼吸,又一次果断地扎入水下。
邢义恒路上给她来了好几通电话,到现在,她的耳边都是这般聒噪。
2013年夏天,陈之夏如愿来北京读大学,她和江嘲同居在江柏的旧工作室。
那时窗台上就养着几盆昼颜花,花瓣是很罕见的血红色,迎风摇曳起来,像是一种珍稀水鸟的红色翅膀。
这种花生在干燥的北方,也实在是有点儿脆弱。
陈之夏不懂如何养护,江嘲也不甚在意,照顾不周,只记得死过无数回,可稍一浇点水,又活过来了无数回。
繁茂依旧,无论夏风,秋雨和冬雪,便是一丛丛缭绕无尽的红。
原以为它弱不经折,却意外的很耐热耐寒。
本想把工作的事情想得更清晰一些,耳边是他,她的思绪围绕着的,始终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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