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那双眼睛透蓝如海浪清凌,极好分辨。
他早已用了障眼法掩住敖泠的眸子,虽然对自己的术法很有自信,但毕竟他一家都师出阐教,小心点总没坏处。
木吒一愣,他不过是觉得敖泠长得娇俏明艳,似谪仙一般,不似凡尘之人,想要感慨一句自家弟弟竟找了个这样的美人。
眼见哪吒替敖泠将衣裙理好,他触到她脖子上的乾坤圈,若有所思:“木吒会照顾你,好生待着。”
敖泠乖乖点头。
他又敲了敲乾坤圈,手指蹭在她颈脖上,有些痒意。
“莫去招惹李靖,乾坤圈会护着你。“
敖泠读过他的心,知道李靖与他父子关系紧张,她无意去惹。陈塘关与东海的恩怨亲眼得见,多惹怒一个人,多一分危险,再次点头应了他。
点卯将近,哪吒便不再多说,与木吒对视了一眼便要离开。
但敖泠又拉起他的手,语气含娇,柔顺乖巧:“哥哥,你几时回来?”
哪吒若许久不归,鲛人泪失效了怎么办。
哪吒看着她握住他的那只手,柔弱无骨,冰冰凉凉很是舒服。他回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挠了挠:“晚上会回。”
这下两人身侧的木吒不止是愣了一瞬,简直要瞪大眼睛,挠了挠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这个弟弟自小像是个天煞孤星,与他们亲人之间都算不上亲厚,几时有这么温柔的模样,两个人如胶似漆的,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吧...哪吒,你这是终于开窍了?”冷面煞星成了温柔郎君,可怕。
哪吒淡淡扫了他一眼,只一句话:“多谢二哥。”
“......”
木吒摸了摸脖子,这个弟弟惯常沉默少言,从没求过他什么事,还知道感谢人。
他和敖泠目送哪吒走了,将敖泠领进总兵府。
“小妹妹,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从前从没见哪吒提起过你,是近来才认识的他?你是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没过姑娘在身边。这可真是头一遭了,看他那个模样,是生怕了你受一点委屈。你放心,既住来了总兵府,也别拘束,当自己家便是了。”
木吒很热心,叽叽喳喳,絮絮叨叨说得不停。
“说起来这小子也真是不懂事,哪有这样照顾姑娘的,既然喜欢就该早早去备下聘书,八抬大轿三书六聘地将你从——”他已经想到要替哪吒谈婚论嫁的事了。
敖泠连忙打断了他:“二哥哥,我要住去哪儿?”
这声二哥哥叫的极乖巧自然,木吒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也没发觉他问的问题,其实敖泠是一个都没回答。
其实也不用她回答。木吒打量着这小姑娘,唇红齿白,皮肤娇嫩得像羊脂玉一样,娇贵的很,寻常百姓家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家。
“你从朝歌来的?”
敖泠只温温笑着,点了点头,说得和真的似的:“对,家在朝歌城边,也是才舟车劳顿来的。”
她声音故意装作有气无力,似乎真的累着了。木吒见状,哪还好意思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只礼貌地将她引去了哪吒的住处。
哪吒平日里极少回总兵府,更乐于在军营待着,他的住所在僻静的西面,周围静悄悄地连几个仆从都没有。
敖泠微微垂着眸子,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这里。
一棵巨大的桧柏树立于庭院之间,枝条斜上伸展,生长出苍青茂盛的模样。飒飒夏风拂面,深绿叶脉摇晃身姿,投下一片荫翠。
纵横幽深的院落,窗明几净的桌台,有一个很大的梨花木书柜,占据了一整面墙。
另一侧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其中还有几把长剑。
敖泠心意一动,想去拿,又迫于木吒还在场,手端在袖子里心痒难耐。
“哪吒的居所一向安静,没什么人来,不过他早上托我安排了两个婢女来,你且在此等等。”
她不需要婢女,但她知道这是总兵府,是李家是哪吒的地盘,木吒虽看着和善,也不可能真会听她的。
她乖顺应着,木吒又问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敖泠一顿,她不想让木吒知道她的身份,也由此猜到哪吒没有多说,稍微思索了一瞬:“我叫阿绫,混天绫那个绫。”
东海唯一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单名一个泠字。当年她周岁生辰宴天生异象,四海皆知,天庭亦来道贺,她不确定陈塘关知不知道这回事。
木吒点了点头,笑了笑,有几分腼腆:“啊,好名字......有缘,有缘啊。”
和哪吒有缘啊这是,他是这样想的。
敖泠自然是故意这样说的,添上几分木吒对她的好感。只是皮笑肉不笑,心里腹诽着谁跟煞星有缘谁倒霉。
木吒又嘱咐了她几句,可能为着避嫌,便没有再多留。
她终于有机会奔着那武器堆去了。
总兵府上是有专门的兵器库的,这里只是哪吒的私人藏品,不算多,比起她东海海藏来说更是不够看,但胜在精巧别致,每件都能看出收藏的人用心,品味又极好。
她率先去看了剑,却没见到她自己的那把流刹剑,心里有些失落。
他就有那么恨龙族?或许真被他折了,明明是一把上好的火系灵剑,跟他正好配着,不自己留了却暴殄天物。
这个该死的人间煞星。
但是许久未使剑,此处的剑又没见过。她的确手痒,另外挑了一把剑正准备上手,突然乾坤圈开始发烫,圈圈金光在她的脖子上,格外惹人注目。
这是哪吒在警告她。
不是,他都不在还能发现得了?
敖泠心里那股气被激起,偏不信邪,手一横便要去拿,剑光大盛,将她弹开几米远,一下撞在了身后的书柜上。
钝重的竹简从书柜上滑落,砸在她身上,她闷哼了几声,喉头一甜呕出口血来。
身上钝痛,硬生生遭了这么一下,眼前开始发黑,她差点爬不起来。
她哪里知道,哪吒一向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兵器都是开了刃的凶器,因此都下了禁制,不许任何人触碰。
总兵府里谁人都知,只有她初来乍到似个愣头青。
第12章 明明是你
东海海底,海藏深处。
一条伤痕累累的碧青小龙,奄奄一息地盘旋在阴暗洞穴里。
血沿着坑坑洼洼的沟壑,往更深处流动,赤色漫布,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作呕。
“还不服软?”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年岁也不算大。
洞里没有人回应他,那条青龙就像死了一般寂静。
“这是你的命。”
洞内响起了悲泣的哀鸣,尖锐得几乎要刺痛他的耳膜。
“别惹怒我。”他又再次低声警告了一句,语气无波无澜,“再不听话,就拔了你的逆鳞。”
那条青龙的叫声越来越高昂,它的龙骨被牢牢钉在地上,叫它抬不起头来,血液随着它挣扎的动作,飞溅到他身上,弄脏了他的鞋袜。
他很生气,怒火中烧,往身边一瞥。
这里是龙宫最隐蔽的深处,不仅是囚禁犯人的最佳地点,也是隐藏珍宝的绝佳位置。
遍地稀世珍宝,珠宝,法器,武器应有尽有。
他随手抄了一根锐利的琉璃刺,狠狠地飞掷出去。
青龙发出凄厉的龙吟,它微微颤抖着躯体,那琉璃刺戳在它的逆鳞处,鲜血顺着刺尖的倒钩,爬上晶莹剔透的内芯。
但它仍不肯服软。
“你算什么东西?”他只得又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含着几分被欺骗后的愤怒。
......
谁欺骗谁?
敖泠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遍布额间。
嘶——
浑身都很疼,呼吸都是疼的。
她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一只炽热的手却摸上了她的额头。
那只手带着循循淳厚的灵力,安抚着她的灵识,熨烫着她的躯体,将那些疼痛全部卷进他的指尖。
她偏了偏头看过去,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哪吒。
哪吒也正在看她,那双眼睛带着点隐忍不下的怒意,还有很多焦灼。
见到她醒了,满腔怒气消失了,只余下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温柔。
“感觉好些了么?”他问她。
敖泠只觉得胸腔呛着血,不上不下,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头。
哪吒看她这个样子,眼里的阴郁又加深了一些,带着薄茧的掌心传递了更多的灵力过来,抚慰过她的肩背。
他斜眼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语气冰寒:“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人的?”
敖泠才看见地下跪着两个吓得直哆嗦的姑娘。想来便是木吒说的,哪吒早早安排好的两个侍女。
原来他的怒意不是对着她,是因为侍女没照顾好她。敖泠用了点力气拉住哪吒的手,对他摇头。
是她自己非要去碰那武器,不必追人家的责。
她清醒着的时候,这两个小姑娘都没来。
哪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反握住她的手,骨子里不懂体谅和温柔的少年还是觉得来气。
“我让她们卯时便要过来,谁知你都到了,她们还没到。”
但她到的时候,还没有到卯时。敖泠想提醒他一句,却瞥见他神色懊恼后怕。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与此同时还有隐隐生起的被取悦的感觉。曾经两次没能斗过他,如今这个人间煞星还不是乖乖由她驱使。
“不要计较了。”她对哪吒说。
那两个姑娘早已被吓得掉了眼泪,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婢女服,长得也很像,就像一对孪生姐妹花。
为何不想计较,其实也是因为敖泠看着她们,忽然想起了自己宫里的两个侍女。
那是一对红目鲢姐妹,平日里都爱穿一身红纱裙子,性格活泼伶俐,小时候总会哄着她为她讲有趣的故事。
后来妹妹不知去哪了,没在她身边伺候了,姐姐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任她怎么追问妹妹的行踪也不愿意说。
敖泠因哪吒妥贴蕴厚的灵力缓下来不少,有力气多说几句话了:“和她们没关系,哪吒。”
两个姑娘头低得都快磕着地了。
哪吒见她求了两次,总算压着怒火放过了。
“去外头候着。”
敖泠观察着他,他穿了一身劲装,是军营里惯常会穿的样式,身上的软甲都未卸下来,更显得他这个人冷冽无情,偏偏那双如漆玉的眸子看向她时又灼灼含情。
她瞬间转开目光,看着天色还是亮堂的,但他说是晚上才会回的。
“你......”哪吒不会察觉到了,就立马回来了吧。
哪吒看着她讪讪的表情,冷哼了一声:“才离开你一会儿,就寻死觅活?”
他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敖泠又读到了他的心声,跟着军营里的人新学来打趣人的话,无聊。
敖泠白了他一眼,不愿搭理他,反被哪吒擒住一双手,往他怀里带。
他身上的灵力磅礴,尽数涌入她的体内,抚慰了她生疼的身体。
他的灵力与她极为投缘,分明一个修的是火灵之术,一个是水灵之法,竟能两相融合,让她忍不住想多汲取一点。
好为之后逃跑做准备。
“你去拿剑做什么?”哪吒枕在她的发顶,呼出的热气顺着她的头顶而下,又酥又麻,淡淡问她。
“我看那剑制作精巧,想拿起来试试。”她说得很诚恳。
哪吒发了笑,笑声清朗:“你还会使剑呢。”
这语气,就像在笑她会什么都打不过他一样。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会什么,因为在绝对的力量与修为压制下,她所学于他看来都是花拳绣腿。
敖泠佯装不高兴,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被哪吒搂着脊背扣稳了。
他看向她柔软的唇瓣,甚至凑近了她:“要不要假戏真做?”
“......”
登徒子,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是真的合适。
“我倒忘了,你我初见之时,你确实送了我一把剑。”
哪吒倒没真做什么,他眸色淡淡,见她就料想不乐意,他虽然想亲她,心底又总觉得不对劲,按捺住想法转移了话题。
提起那把剑敖泠就来气,忍住撕烂他嘴的冲动,轻哼了一声:“那哥哥,我的剑呢?”
“自然是折了,留着做什么?”
敖泠腾地从他怀里站起来,她心心念念记挂那把剑好久了,她可是一个长情且念旧的人,那可是父王送的礼物。
这次哪吒倒没拦着她。
“你真给我折了?!”小姑娘气得脸都红了,白嫩的脸颊上一点绯色,可爱得紧。
哪吒惯常不爱笑,面对她时却总被她逗笑,他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日听军营里的人说其实亲一下效果会更好,但敖泠总归不乐意。
“真的啊......嘶。”
小姑娘一双葱白的手掐上了他的腰,但没掐动,反倒将哪吒心里生出些异样来。
他伸手推了她一把,手垫在她脑后,顺着力度靠在她身上,反将她压在了身下。
愈渐急促的呼吸声喘在敖泠耳畔,他的语气浸着柔情,说出来的话却是敖泠晓得他清醒时绝不会作玩笑的话。
“听闻龙族野蛮生猛。”他的手顺势往下,捏了捏敖泠掐着他腰的手。“今日倒真见识了。”
敖泠身子一僵,眼角又洇上点泪花,不敢再有动作,只软着嗓子:“哥哥,我好痛。”
哪吒眼里露出一丝焦急慌张,又忙直起身子为她渡去灵力。
“怎么会痛,明明都给你渡了那么多灵力了,伤口应该.....”
得到了想要的灵力,敖泠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又顺势起身迅速往床榻下溜。
最后一刻,还是被他拉住了手腕。
“骗我呢。”哪吒才反应过来。
敖泠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哥哥,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
她根本不会饿,哪吒自然知道。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避开他。
但是为何要避开他呢?
哪吒不愿她避开,又想不到更好的主意来哄她,他孤单惯了,不会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一时沉默了下来。
“哥哥?”敖泠见状,又唤了他一声,那嗓音酥酥软软的,将他的心间一并软了。
因她嗔忧,又会因她被抚慰。哪吒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唤了侍女,让厨房去备吃食。
回来的时候,他看着敖泠乖乖顺顺在床上等他,手腕一抬,一柄窜动着烈焰淙淙的细巧长剑出现在手中。
敖泠眼中绽开惊喜,她赤着脚便往下跑,哪吒瞳孔一深,伸手将她抱回床上。
剑交到她手中,她眼中的喜悦更甚。
“我的剑!”她缓缓摸着,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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