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看着她终于展露的笑颜,不由也笑了笑:“会使剑,下次使给我看。”
话还没说完,敖泠已经将长剑从剑柄中抽了出来。
剑上寒光乍现,倒影了她一双冰冷的眼。隐隐萦绕的火灵之力贴着他的脸,横在他的喉间。
她只要再微微一送,便能用这把剑割破他的喉咙。
哪吒没动。
敖泠垂下眸,掩住瞳孔里不住翻腾的杀意,将剑又插回了剑鞘里。
她沉默了一瞬,言笑晏晏:“哥哥,就知道你舍不得折了这么好的剑。”
哪吒眼中闪过一丝晦色,莫名的郁气却在触及她的笑容时消散了,他看着她:“当年我还在想,这么好的剑,怎就配了个这么弱的丫头。”
“我不弱。”敖泠也看着他,眼里明明有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
“好好好,你不弱。”
“......”
这分明是消遣她。
话语间,侍女已经端了点心到门外了。
厨房要做饭食还没这么快,哪吒怕敖泠嘴馋,晓得她喜欢吃甜的,便先让人拿些点心过来垫垫。
“这是什么?”敖泠夹了一块花瓣样式的糕点送入嘴中,软糯清甜的,带着些花香气,又不像平常的甜品那么腻,很是喜欢。
哪吒心里默默记下了,但他平日里也不吃东西,更不会吃甜食,一时沉默着不知怎么回答。
好在旁边的侍女伶俐,接了话:“姑娘,这是杏酥酪,是取了春杏酿成的酒,和了夏日的甜杏仁和牛乳蒸制的。”
敖泠最擅长的就是说好听话,不吝啬赞美:“好吃,我在龙...家里还没吃到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龙宫的点心大都是用海馅做得,很少会用花果去制作。她是头一次吃到这么清甜的食物,赞不绝口。
小侍女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先前因为哪吒发火的惧意也褪去不少,笑着接道:“这杏酥酪是陈塘关的特产呢,孩子们最是喜欢的。”
哪吒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敖泠闻声瞪他:“笑什么?”
哪吒托着下巴,灿如星河的眸中满是笑意:“没什么,你确实是个孩子。你今年才十五吧?”
敖泠知道他已经十七了,还知道他母亲怀他怀了三载六月,是按着出生的日子才算的生辰。
龙族寿命千载万载,她母后怀她便怀了五年,还是早产,不然能怀上六七年,才产下龙崽来。若是按怀上的时间来算,她也该是和哪吒一样大。
“十五怎么了,十五也及笄了。”
“你确定?”
及笄是人间的说法,龙族向来是以实力争上游,原本像她这种十五岁大的小龙,在龙族连辈都排不上,可能真的还是被当作孩童。
但她修为直比同辈的几位兄长,怎么算不上及笄了。
敖泠又嗔了他一句:“我当然确定!”
哪吒被她忿忿不平的眼神逗笑,伸手又给她夹了其他吃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点心的确好吃,她便不再说了,晚些时候厨房呈了饭食来,她还用了一些。
吃完有些积食,哪吒又笑她。
“小馋鬼。”
她抿着唇不理他,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里也只有一张床!”
“我的院子,就我一个人住,不是一张床还能几张?”哪吒见她忽然僵直了背,蜷起了身子的意思极有意思,笑意就没淡过。
她不同意,一双漂亮得像琉璃的眼睛里闪着丝丝冷意,又压了下来:“不行,我不和你睡。”
哪吒坐在她身边,凑近用手指去绕她的发丝,又用她说过的话来呛她:“我们都行过那般事了,一起睡怎么了?”
谁跟他那般事了!
这人可真记仇,什么话一说出来他都记得。
敖泠站起身来,却又挨得哪吒太近,急忙往床里边躲去,如果此刻她是龙身,定是片片麟片都逆起的模样。
“哪吒,男未娶女未嫁,你我清白的很。”她真的急了,眉眼也忍不住冷了下来,疏冷又警惕,“你要么就放我回东海,要么就守些规矩。我与你可不熟。”
她知道鲛人泪在,哪吒不会真的强迫她什么,性子愈发大胆了。
却不知最后一句“不熟”触了哪吒的霉头,他本也是个不容别人忤逆的桀骜性子,几次三番由着她的脾性,心里也不爽快。
“不熟?”他反问她,面上浮现一丝讥笑。
她的裙角还被他压在身下,哪吒便顺着裙摆抚上她纤细的脚踝。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腕,他都不用使劲就能将她拖到他身边来。
但他至少压抑着没动。
“幻境里,难道不是你先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她没有。
敖泠的眼中也扬起愤怒,触及哪吒冰冷如冰的视线时,又强忍着没出声。
“况且,你龙族不过精怪之流,有什么规矩可言?我倒听闻龙族正大兴人族礼教......”即便受了蛊惑,哪吒对龙族的认知也不会有半分改变,他眉眼冷淡,“你们野蛮残暴,上古时代亲子相食乱/伦之事都有,虎毒尚且不食子,此等残暴妄徒,又何必学人什么规矩。”
兴礼教是母后的意思,他怎么会晓得龙宫的事。
敖泠眸间闪过一丝暗色,她想开口问,但他此刻情绪很差,多提此事怕引得鲛人泪的效用更加不稳定。
“你滚!”
最终,她抓起身旁的一个枕头,狠狠掷向他,眼眶气得通红一片。
绵软的枕头哪有什么攻击性,就和她这个人一样,撒气也不过是花架子,惹不得人生气,反而叫人可怜。
哪吒也的确没说话。
一双如墨幽深的眸子盯紧了她,其实他心里是有点后悔的,这番话说得太重了些,惹得她又要哭了。
“哥哥,你太过分了。”她真的哭了出来,眼泪顺着颊边滑落,颗颗晶莹。
哪吒欲言又止,心里的气也没褪去,只得冷哼了一声,想将这个话题转移开。
“我下午要有事要处理,你莫在总兵府惹事。”
下一句她该要说什么?敖泠盯着他看,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其实她大可以说些撒娇的话,什么“再也不要理你了”,让他软下心肠自觉自愿来哄她,但她看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止不住心里来气。
敖泠最后冷哼了一声,声音轻绵,重复了方才的话:“你滚。”
哪吒刚消下去的怒火又上来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刚抚过她柔顺发丝的手,此刻却恨不得将她掐死。
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和他说话?他想不明白。
她只是一个龙女罢了。
但他偏偏对她硬不下心肠,掐青了手心,僵着身子转身走了。
敖泠见着他的背影,冷着脸一句话没说。
她就这样瞧着他眼中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又生生被鲛人泪压制了下去,看得畅快又说不出来的压抑。
总兵府全全然是李家的地盘,今日送她来西院的木吒,虽看着老实憨厚,但同样是阐教的得力弟子,轻易不可能糊弄的。
房里的两个小丫头更是由哪吒调配,往后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此二人眼皮之下。
比起在外头更是举步维艰。
正出神想着,果然见一个小侍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见敖泠的视线看过来,侍女心里慌了神,急忙避开她的目光。
敖泠目光更是沉了下来。
第13章 时机将至
这天晚上,哪吒回来得很晚。
他手里拎了个纸包,杵在门口不愿进去,抿着唇,侧脸有些冷冽。
敖泠也还没睡,她在灯光摇晃下瞥见窗外长身玉立的影子,冷着脸将灯熄了,背过门躺下了。
哪吒见灯光骤熄,皎洁的月光顿时落满地,映出屋里的人影。他晓得是敖泠发现他了,犹豫了一瞬,大跨步走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地,只听得到她绵长的呼吸声。
但他知道,她没有睡。
“敖泠。”他唤了一声,小姑娘没理他。
他很别扭,在掐死她还是哄好她的边缘反复徘徊,最终难得有些挫败,将纸包往桌上一放,又转身走了。
敖泠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哪吒并非没有真的离开,他是去旁边的耳室歇息了。
心中有事的人很难睡着,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出神,见月光与树影交融,投在白墙上,影影绰绰。
飞灵笺已递出,但因她失了灵力,仅能将陈塘关欲反的消息带回去。
但这个消息就足以救她了。
陈塘关恨龙族没有关系,但哪吒是个危险人物,东海需尽早做准备才能化险为夷。她希望父兄能尽快收到,于她自己而言,在总兵府待的时间越长也越危险。
她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有近日在陈塘关的所见所闻,有昔日在龙宫的娇纵日子,还有如何才能更稳妥地杀了李哪吒,不让他有先机杀去龙宫。
有一股清香飘入她鼻尖,满是杏花灼灼的芳香,沁人心脾,她皱着鼻尖用力一吸,有些馋,又不肯起身惹人笑话。
那杏花就像入了她的梦里,让她心安神定,将她哄睡了。
.......
她第二天一早醒来,哪吒已经走了,他要去点卯练兵,但她一般辰时末才起,时间正好与他错开。虽然怕鲛人泪失效,但不用看见他,还是叫她很舒心。
昨日的两个小侍女,一个叫珠云,一个叫卷碧,端着陶盆来伺候她梳洗。
敖泠天生长了一副不带攻击性的柔弱美貌,昨日又替她们求了情,两个侍女便也大了胆子,与她攀谈,但她心知多说多错,几乎没怎么开口。
“三公子惯常不回总兵府的,昨日都那么晚了还要赶回来瞧姑娘,想必是极喜欢姑娘的。”珠云晓得昨日他们俩吵架了,哄劝她。
敖泠心中冷笑了一声,谁要天煞孤星喜欢,她自小可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喜欢她的人多得去了。
她没怎么搭理侍女的话。
卷碧却瞧见她脸色尚好,接着珠云的话道:“姑娘,您或许是不知道。三公子从不与人亲近,连兄弟之间相处也不见他多说几句,昨日却与您有说有笑,是真将您放在心上了。”
卷碧引着敖泠去看一旁搁在桌上的点心。
“您看桌上,那是三公子昨夜带回来的,他记着姑娘爱吃糕点呢,特地来讨姑娘欢心的。”
龙族五识敏锐,敖泠嗅了一晚上的杏花香味,闻言也偏了头往桌上看去。
卷碧很会看人脸色,见敖泠顺利瞥过去了,立刻端着纸包递到她面前,拆开给她看。
杏花酒,杏花酥,杏花糖饼,蒸杏糕,各式各样,甚至旁边还用布袋子另外包了一瓶精巧的杏花头油。
这是把他能买到的,和杏花有关的玩意儿都拿回来了吧。
敖泠眼中没什么其他的神色,见人一直解释着,最后只得无奈淡淡道:“挺好的。”
卷碧笑了笑,觉得自己将敖泠哄好了,又道:“姑娘,我去让厨房将东西热了,做朝食吧。”
她不想吃煞星的东西。
可哪吒回来若是过问起侍女,她今日有没有用过他备下的东西,指不定又会生气得口不择言,惹她生气。
周旋累了,为了东海,如今她就一个心愿,她想杀他。
最后她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卷碧得了敖泠点头,端着纸包走了。珠云则是来替她挽发,执起昨夜敖泠放在梳妆台上的玉簪,却诧异地“咦”了一声。
原本昏昏欲睡的敖泠,此刻睁开了眼。
铜镜前映着的美人弱柳扶风,眉眼缱绻,原本那双清如海浪透彻的眸子蒙上尘世漆黑,与凡人无异。
但珠云手上的却是一只缠龙玉簪,缀了流光斑驳的珊瑚,垂下长长的银链作为装饰。
那是三哥送她的簪子。
而陈塘关是不会有人用龙纹的。
敖泠伸手夺了过来,只得先发制人:“你要为我梳什么样的发髻?”
珠云一愣,老老实实回答:“姑娘的发又长又水亮飘逸,顶发挽作流云髻,身后垂下青丝来就很好看。”
敖泠笑得眉眼弯弯,柔了声音:“你的想法好,如今朝歌也正流行这样的式样。”
敖泠意指自己从朝歌来,珠云虽看上去大大咧咧人却聪慧,一下就明白了。
“姑娘从朝歌来的?”珠云眼睛亮了亮,颇有兴趣与她攀谈起来,“朝歌应当很是繁华吧,我听人说王宫新有一位苏美人,天生丽质,美艳动人,朝歌城中也掀起了一阵效仿她妆发的风。”
敖泠没忙着认,只是笑笑,要将话题移到她想说的地方。
“这缠龙簪倒是近日朝歌流行的。”
珠云原先升起的一点疑虑便消了下去,只是仍旧不忿:“那王都之内,是真不晓得陈塘关受了东海多少苦,关内可没有任何人喜欢龙族。”
敖泠仍旧笑着,含糊过去。
“我也晓得这事儿了,但各地风俗不一样,你替我换一只簪子吧。”
珠云应了声,替她挽好了流云髻。
敖泠看着镜中的自己换上了人间的发髻样式,想得是哪吒并没有向这二人交代她的底细。
后头用过朝食了,木吒来看她,与她说了一堆哪吒的陈年往事,听得她心烦,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很是心累。
只有一句她很在意。
“哪吒平日里鲜少用三昧真火?”
木吒一顿,抿了口茶:“哪吒刚生出来的时候,控制不住体内的三昧真火,失手将父亲伤了,太乙真人将他接去了乾元山,直到他回来,都很少会用。”
他不是不用,是那三昧真火非是人间之火,威力巨大,哪吒很少愿在人前显露。他这个弟弟,貌似冷心冷情,但也算是个顾念感情的人。
敖泠若有所思,想起他也只在她面前使过一次,看着是给她点花灯,其实是在故意吓她。
那日他捧着莲花灯,清俊的脸庞前烛火跳动,三昧真火都快燃到她鼻尖了,吓得她连连往后缩,他还非要凑上前来。
这个恶劣的人间煞星。
木吒没留多久,敖泠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便有些乏了。
她被封了灵力之后,总觉得身体冰凉,虽然定魂珠在体内流转,却感觉越来越疲惫,更是心力交瘁。
又一觉睡到天快暗下来,哪吒才回来。
他还是冷着脸,坐在床边瞧她,一只手将她的小手捂住,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手掌上渡了过来。
“怎么回事?”哪吒问她。
他抚着敖泠娇嫩的手,那双手冰凉刺骨,凉得吓人。
刚回来的时候,他瞧见她躺在床上,睡得恬静,忍不住想靠近她。却见到她一张小脸冻得煞白,嘴唇乌紫,像是在寒天腊月里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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