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乎的哪里是什么陈塘关,而是他这个总兵将军之位!
“哪吒,放肆。”金吒忍不住出了声。
哪吒没管他,继续道:“若费这个功夫才能求来陈塘关的一场雨,倒不如直接去东海将那些老蛇虫一枪杀了爽快!”
“住嘴!你这个逆子!”李靖走下堂前,抽出他随身所用的三叉戟。
那三叉戟是李靖拜师昆仑山度厄真人时得来的仙器,灵潮汹涌,挑上哪吒的喉咙时,甚至有一丝灵气划破了哪吒的皮肤。
“你整日便知道喊打喊杀,太乙真人教了你七年,教得都是些什么莽夫之识!”
“不许你侮辱我师父!”哪吒用手握了那方三叉戟,眼底的寒意几乎凝结成冰。
哪吒这样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人,真被惹生气了,还不知会闹起多大的事。木吒连忙到厅前去劝架,跪在李靖面前。
“哪吒尚年幼,言语过激了些,请父亲切勿动怒!”
“今日必须将那龙女交出来。”李靖也压抑着怒火,哪吒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儿子,他下了最后通牒,“否则我便将你那西院掀了,也不必说我不顾父子情面!”
哪吒只冷冷地吐了三个字:“不可能。”
李靖怒目而视,终于忍不住将那柄三叉戟戳进了哪吒的右肩,皮肉被戟上的倒钩刺得翻出,狰狞无比。
“滚!逆子,明早不交出来,你与她一起死!”
第17章 我不杀她
是夜, 总兵府灯火通明。
殷夫人得了消息,深夜往主厅替哪吒求情,李靖正在气头上, 当众拂了殷夫人的面子。
看似一派平静之下的总兵府,李家人各怀心事。
哪吒是伤上加伤, 胸膛被敖泠刺得一剑没有好透, 又被李靖戳伤了右肩。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往外冒, 他却没有皱一下眉头。
少年成才,哪吒的一身本识是从腥风血雨里闯出来的,三岁杀钩蛇, 六岁屠鬼车,七岁下山那年,他一个人就敢杀上昆仑顶,将祸乱昆仑数十年的云间妖剖膛解肚, 他是阐教这一辈最小却最优秀的弟子。
不在意身上的伤, 可生父反水,龙女作乱, 叫他心中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疾步回了西院,而金吒也奉父之意,要将这里全部围锁起来。
今晚不走,他便走不了了。
不是打不过众人,而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非是龙族那样六亲不认嗜血残暴的妄徒,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何为人间道义伦理。
敖泠伤了龙灵, 浑身被冰寒的内丹冻得僵硬,连嘴唇都是乌紫的, 浮浮沉沉间,感觉有人托着她的腿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哪吒正揽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她。
他的那双眸子如点墨漆黑,偏偏又闪烁着一点光华,她眼中闪过恨意,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怎么了?”哪吒问她。
她不想搭理哪吒,也没有力气说话,眼皮垂下来,没什么生气。
哪吒环着她的腰,为她渡去灵气,这才发觉她体内的龙珠冰凉得吓人。
“不过是打了一架,不至于这么弱吧?”他皱了皱眉。
敖泠嘴唇紊动,她的内丹满是裂纹,几乎碎裂,如果只是为了冲破锁灵阵,根本不会如此。
如若不是有人动了她的龙骨,逼得她灵台巨震,龙灵涣散,这些伤也许都不会留。
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哪吒将手搭在她的肩下,抱稳了她便往外走,三昧真火的热度敖泠极为渴求,顺着他的手指一点点渡进她的体内。
但她在翻来覆去的动静下,实在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金吒已经领了一众家将立于西院门口,将整个西院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飞出去。
哪吒眸光一闪,冷冷地看向金吒,金吒也看着他。
李靖生三子,三子皆拜于阐教仙首之下,皆是阐教年轻有为的弟子,其中又以哪吒为翘楚。
平日若战,几个金吒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可偏偏他受了伤,本就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哪吒做不来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等事。
金吒率先开口了:“哪吒,你受了伤?”
不是指父亲气怒时戳下的戟伤,是另一道几乎贯穿了心口的剑伤。
哪吒眼中晦暗不明,不愿意承认,可晓得金吒既然发现了,定不可能再轻易糊弄过去。
“小伤而已。”他不算在乎的语气。
那道伤又裂开了,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染湿了他的衣襟,一直淌到紧紧靠在他怀里的敖泠身上,也染红了她的裙子。
“胡闹!”金吒浑身散发着寒气,“此妖女胆敢伤你,势必不能再留!”
昨日清晨,他与木吒合力为哪吒疗伤,又放哪吒回西院,原本便是要他将敖泠了结了。谁知西院突然架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结界,他得了消息往这里赶,却没想到少顷结界又消失了。
正欲去询问哪吒的时候,哪吒却又自己布了一道结界,不准外人踏入。
他陪着父亲等了一日,哪吒才姗姗来迟,却没带着那枚东海镇海之宝定魂珠。直至今日,他这个傻弟弟也没能将龙女杀了,还好好地将她护在怀里。
“她是龙族,是你最厌恶憎恨的东海龙族,你如今在做什么?”金吒不理解,声音也有些冷。
但见哪吒一直不吭声,金吒心中突然冒出一丝诡异又惶恐的想法。
“你不会......喜欢上这龙女了吧?”
哪吒清俊的眉总算一皱:“大哥,李靖要向东海求和,我绝不同意。”
留下敖泠,才能与东海,与李靖谈判。
金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中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少顷又重新怒道:“不对,你杀了她,将定魂珠取出来为你所用,便是东海龙王又能奈你如何?”
同为阐教门生,虽不在同一师门之下,却也同在陈塘关守了这么多年。
虽然金吒并非是阐教选中镇守陈塘关的弟子,但陈塘关军营朝夕之中也不是没有感情,哪吒有多恨东海,他是知道的。
百姓深受迫害,民不聊生。他也如哪吒一般,痛恨着那群蛇虫之辈,杀入东海逼敖广就范,不止是哪吒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机会。
等玉帝法旨,等父亲出兵,等一个名正言顺。
李靖要求和,他也不愿意,但他也不支持哪吒单枪匹马杀去东海。而哪吒若取得定魂珠,李靖无法求和,东海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只要再等等,等玉帝法旨下来。你带着定魂珠......”金吒意图劝他。
“不可能。”哪吒摇头,“我师父已向我传讯,昊天玉帝招安东海,短时间不可能再动龙族,陈塘关等不来法旨了。”
但这场角逐下,三教与天庭皆各怀心思,封神大战一触即发,哪吒是先行官。
天庭作壁上观,不顾人间疾苦,阐教犯红尘杀厄,亦无权干涉人间之事。但元始天尊还是给了哪吒这个机会,就以东海率先献祭这一战来震慑天庭,这是阐教的密旨。
即便十二金仙遭此劫,也非是天庭该觊觎的,各司其职,谁都不该做旁观者。
“定魂珠不能落在李靖手中。”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金吒一怔,怒不可遏道:“你的不可能,是不可能将她交给父亲,还是不可能杀她?”
哪吒似下定了决心:“不可能杀她。”
金吒不愿意与李靖为伍,今日拦他只是为了杀敖泠,他坚持不动她,金吒也只能放他走,不可能让他真的受李靖所迫。
“大哥,要打就光明磊落的打,没有定魂珠我也一样能杀得东海片甲不留。”
金吒欲最后劝他一句:“我如今来,是携了父亲密令.......”
“李靖不顾父子情谊,不管陈塘关仇怨,龙王背弃幼女,薄情寡义。他们是一类人,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篝火在金吒清秀的脸上投出一片斑驳的阴影。
他拜在文殊广法天尊门下,深受天尊影响,最会运筹帷幄,是李家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后盾。
若哪吒取了定魂珠,便是拿捏了敖广的命脉,东海降伏之事会变得简单无比。可他怎么算,也无法谋了他弟弟的一颗真心。
哪吒桀骜不驯,父亲在他面前毫不避讳求和之事,激起他一身反骨,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动定魂珠,不动龙女了。
若真要强行镇压哪吒,以哪吒的心性,宁愿两败俱伤,也不会屈服于他。金吒嘴唇翁动,神色复杂地摆了摆手。
四周的家将得了指令,退出了一条小道,在漆黑一片的夜晚,篝火再明亮也照不住前路渺茫。
“你走吧,哪吒。”金吒闭上了眼睛,“但你要记着,取了她的定魂珠,对你对她都好。”
由东海而生的龙女,非我族类,即便哪吒有心留她一命,她也不会罢休的。哪吒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亲人死,又怎么可能呢?
哪吒的脚步顿了一顿,风火轮乘风而去,离开的不像是总兵府,却像是牢笼。
敖泠也很不好受,她在冰寒与火热的交织里煎熬,定魂珠本是能编织无上幻境的宝物,将她拖入了深渊。
......
她在幻境里,被一根长长的锁龙钉,钉住了龙骨。
尖锐的疼痛让她折磨无比,她大口喘着气,试图以此来缓解脊骨的疼痛。
冷汗沿着龙鳞落在地上,有一双白靴子轻踏至她眼前,一尘不染,哪里像她此刻,沉在浊泥血污里。
眼前略显稚嫩的少年,眉目清逸,薄唇微抿,冷着脸看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愣愣地看着他,她还是龙身,像一条奄奄一息的蛇盘在幽深的洞穴里,动弹不得。
“三哥哥......”是你吗?
那酷似敖丙小时候的少年冷眼斜视:“敖泠,你再不服软,父王便要杀你了。”
她浑身一颤,嘴唇似乎不受她的控制:“凭什么?我也是他的女儿!”
“这是龙族。”那少年笑她,笑容很讽刺,“就算你再天纵奇才,再天资聪颖,也不能比龙子。”
“我也是龙子!”
她发出不甘的龙吟,声声啼血,响遏行云。
敖丙皱着眉,他手里握着她的琉璃刺,微微转动着,光华流灿。
“上古以来,龙族便是以雄龙为尊,从无妇人掌权。父亲怜你,给你公主的身份,你不为父王所用,还意图忤逆父兄。”
“你说,你该不该死。”
她没有。
她没有要反父兄,更没有要反东海。
为何要将这样的罪行强加于她呢?敖泠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怨怼与愤恨,她屈着身子,却仍是被那小少年戳伤了逆鳞。
这一刺几乎要了她的命,她痛到剧烈挣扎,锁龙钉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她痛得泪如雨下,快要喘不过气,浑身都在抽搐。
此时,敖乙带着小小的敖泯来看她。
敖乙瞧着她,眼含讽刺,目光冰冷平静得不像是在瞧一个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父王给你俩个选择,留在东海海藏之下,或是归属西海,你要选哪里?”
他们将她当成可以随意丢弃,随意送人的物件,而不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他们原是从未将她当同族看过。
敖泠没说话,敖乙冷嗤一声,似失了耐心:“若是你还不愿意,大可以去死。”
敖泠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悲鸣,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哪里都不选,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她才多大,她还要去看广阔的山河,她凭什么要被拘束在这深渊之下,做被人随意丢弃、肆意折磨的棋子。
恍惚间,敖泠忽然想到她的母后便是敖广的妹妹。
她自小养在母后膝下,见惯了母亲那不甘怨恨,忍辱负重却又无奈的眼神。
母后从不对她多说什么,说得最多的只有一句,海中龙族雄龙势重,敖广喜爱你,你还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忤逆他。
不要忤逆他,便只能向这龙族屈服。
她做不到。
敖乙就着敖丙刺进去的琉璃刺,重重一摁,疼得她冷汗涔涔,再想尖叫也没了力气。
“敖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忤逆我。”
“待我将你的逆鳞生生拔下来,看你还敢么。”
......
她醒了,眼中满是惊恐的泪水,冷汗布满了她的额角,顺着眼泪一起流进了她的颈窝。
哪吒在一旁沉思,一双炽热灼灼的眼瞳正撞进她的眼里。
“你叫你三哥做什么?”
敖泠的呼吸声还很急促,她浑身在发抖,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定魂珠在体内流转,丝丝的灵气与手上的手链融合,她感觉身上没那么冰凉了。
这是噩梦,是幻境?她重重喘息着,现实与幻梦在重叠,叫她一时很难分清。
她惊惧无措的目光叫哪吒一愣。
但她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是五年前,她给哪吒种下的幻境。她还记得她用了敖丙给她的手链,她要敖丙去将哪吒抽筋扒皮,去乱哪吒的心神。
没想到五年后她灵台不稳,竟自己遭了幻境反噬。
敖泠蹙着眉,放缓呼吸,去环顾四周。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久病初愈的人:“这是在哪儿?”
天已经微微亮,鲛纱般的薄雾笼罩了大地,顶上有青蔓垂落,被微风一吹,藤蔓上的绿叶在沙沙作响。风被卷进洞里,又带起了空落落的呼啸声。
这是一个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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