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咦了一声,凑近了看:“这是我大哥的尊师,文殊广法天尊所做的符咒,我也有一个......”
言罢他将他的那个也拿了出来,同样是赤红绢,瞧着就像是一对的。文殊天尊的符咒极难求,金吒此番也算是很有心了。
敖泠小心地将平安符叠好收进怀里,一抬头,却见哪吒凑得她极近,明亮灼灼的目光正与她对上,让她心中莫名悸动了一瞬。
哪吒将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哄了一句:“别动。”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一串温红泛暖的珠链垂在了她的颈上。
“大哥二哥都给你送了,自然少不了我的。”哪吒说得极自然。
她偏过头去看他,却见他白皙的耳廓上泛了一层红,那红色像初春的桃花,灼灼耀人。
原是嘴上自然,心中还是有波澜的。
她好像能听见少年人的心跳,一点一点,将她的心也软了下来。
伸手摸上去,是一串玉链珠子,中间缀了一颗赤红光华的琉璃珠,隐隐有磅礴的灵力在流动。
哪吒给她解释:“此间有我的心头血与三昧真火,两相融合,威力巨大。”
当初赠她的手链在东海碎了,如今他给她更好的。
只这一个灵珠,浸满了他的灵气精血和三昧真火,再加上他特意向太乙真人学的金光神咒,无坚不摧,就算敖广在,也不能伤她半分。
他更愿称之为保命咒,因他特地融合了自己的心尖灵识在其中,他的灵识会替她挡下第一击。
之后,他便会到她身边。
谁伤她,他都会知道。风火轮三万里瞬息,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寻到她。
敖泠也愣住了,甚至一时恍惚,直接说了出来:“心头血......?”
她曾经心念着,眼馋着,想要哪吒的心头血。
修行之人心头精血最纯,她想要用以炼化,大补灵气。可这些日子来,哪吒的血和灵力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她唇边送,什么都想送她,一如来总兵府,甚至比那时更甚。
因那时她知道是因鲛人泪,如今是因......
敖泠欲再开口,哪吒将她一把抱起来,说要带她去陈塘关走动走动。
如今她的伤势已好了大全,梦魇之下,事事诛心,倒不如出去转转于她的心境更好。
“九湾河上莲花正盛开,带你去看看。”哪吒环着她,空出一只手来揉她的脸。
因为怕她受凉,还用混天绫给她裹上了,灿红的一团儿,原来显得她这样娇俏。
敖泠从红绸里露出头来,声音是自己都没发现的软糯,还带着点撒娇气:“我不怕冷,快拿开。”
定魂珠早已和她的龙灵融为一体,不用再担心龙珠冰封。
哪吒愣了一下,混天绫又缩成合适的大小,绕在她腕上,与她的红袍相得益彰,熠熠生辉。
陈塘关一如往昔繁华,前几日一场大雨连绵不绝,掐着日子还有细雨纷纷,一直到今日枝头还挂着露水晶莹。
青石砖的缝隙里还有些潮意,被日光照射下来,蒸腾起云雾,与包子摊上的烟火融在一起。
敖泠从哪吒怀里挣出来,一张白润的小脸漫着绯色,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
哪吒嘴角漫上笑意,他回想起了第一次带着她逛陈塘关的时候,那天他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人群里笑。
只不过那天他满心郁气,如今反倒很是轻快。
......不对,那天她见他脸色不好,还故意去抱他,那股幽香窜入他鼻中,才将他满心的焦郁都抚平的。
他还牵了她的手。
忽然之间,觉得并没那么满足了。
哪吒的步伐迈得快了些,与敖泠并肩而行,假装不经意握了她的手:“带你去买你爱吃的杏酥酪。”
敖泠顿了一下,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手,却瞥见哪吒嘴角的笑意,不自觉松了力气。
她在总兵将军府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道点心,原来哪吒还记得。
那时哪吒还给她带了满满的杏花物件,吃的用的,将能买来的都给她了。还有一瓶很好用的杏花头油。
“我记着西院还有一瓶杏花头油......”
哪吒摁了摁她的手心:“还在呢,明日给你带过来。”
杏酥酪在陈塘关是时令的特产,如今初夏已过,杏花几乎都谢了,哪吒牵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一直到街尾才有一家。
门前排起了长队,都是爱吃的人家在贪食,还想再寻些凉春滋味。
他们还手牵着手,敖泠一边等着,一边环顾四周,总觉得热闹非常,阁楼间的栏杆上挂了许多棉缎做的五色香包,用细棉线牵着,足搭了有三丈长。
她轻轻推了推哪吒,问他那些是什么。
哪吒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他寻常极少关注这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过几日便是乞巧节,那是裹头香,用来搭建香桥的。”
“乞巧节?”敖泠还没听说过这个节日,两次来陈塘关都正赶上节日,不免露出个笑容来,“人间果然喜欢过节呀。”
如此热热闹闹的情感,是她在龙宫时很少能接触的。
龙族与天同寿,又生来自诩海神,自然不会去祭拜旁的种族。人族本是星火微光,却极懂得感悟周身的热度,将生活过成温暖的样子。
哪吒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也很愉悦,耐着性子去给她解释乞巧节的由来。
“届时香桥燃断,姑娘们便会向织女祈求一番心灵手巧的女红技艺,还会祈求——”哪吒凑到她耳边,“求一份好姻缘......你想不想?”
没有人和她说过什么好姻缘,只有母后会盼着她平安长大。
她被关在海藏之时,众人都嘲笑她,四海之内皆龙族,她只配在四海之中沦为附庸。
万里海域皆牢笼,她是他们嘴里最低贱的龙,是臣服,是陪衬。
可现在哪吒告诉她,其实,她也可以为自己求上一段好姻缘,有一个真真正正由她选择的良配。
她不自觉看向哪吒。
哪吒也正将油纸包好的杏酥酪递到了她眼前,怕她烫着,不许她拿,只用了根竹签子给她。
敖泠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幼白的手刚触到那根签子,身侧突然涌来了一大片人,都是要排队去买杏酥酪的,喧杂声涌入耳畔,让她愣了神。
哪吒眼疾手快收了竹签,将她揽进怀里。
靠在哪吒的臂弯里,没有人撞得到她,但她被吸引了注意,偏过头去的时候正好与一个人的视线撞上。
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偏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见哪吒看向他了,就急忙跑开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敖泠的脸色突然白了几分,靠在哪吒身上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哪吒察觉了,低头问她:“怎么了,敖宝儿?”
他仍旧唤她敖宝儿。
这样矜贵的称呼,可她好像从未担得起。
敖泠眼中蓦地有些酸涩,被她硬生生忍回去了,她若无其事迎上哪吒的目光。
“吓着我了。”她柔着声音的时候,总是软糯糯的,“哥哥,方才差点儿,那根竹签就要刺在我身上了。”
哪吒的眼神还是带着几分探究,她假装没有看到,伸手去够他手上的油纸包。
龙族属水,她手上蕴着冰凉的灵气,根本不会烫到,是哪吒太小心了。
哪吒顺势递给她,叹了一声:“不会的。”
敖泠的手一顿,似乎很不解。
“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什么能伤到你的。”
这下她眼底更是泛酸,忙垂下头,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假装不知道他是在告诉她,只要不离开他,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绕过这个话题,哪吒又带着她去采办衣裳,一路熙熙攘攘,也熄灭不了他打趣她的心思:“乞巧节时,姑娘们也会绣香囊荷包,你要不要去学一下?”
敖泠一口杏酥酪咬下,笑意盈盈望他:“我连双刺都使不好,实在难指望。”
“......”这是又把从前他说的话还给他了。
但这次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笑意涌在他的胸腔里,让他觉得暖融融的。
他揉上她的脸颊,捂成包子的形状:“牙尖嘴利的小龙女。”
只是月余的时间,却恍若隔世,待敖泠重新走进这家成衣铺子里,衣裳样式都换了一轮。
适逢乞巧节,琳琅满目的衣裳都是娇艳的颜色,像是带着姑娘们的期盼,缀在木架上。
掌柜迎了上来,先是给哪吒行了礼:“三公子,又来给姑娘挑衣裙了啊。”
又?
敖泠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知道哪吒身边向来是没有什么人陪同的,更不会有什么女眷。想必上次他带着她来买裙子的事,让掌柜很是记忆犹新。
却不想掌柜紧接着寒暄:“这不是前几日才......”
哪吒不冷不热地看过去,掌柜顿时没了声音,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敖泠察觉到了异样,狐疑道:“前几日才来?”
眼前的姑娘长得极为貌美娇俏,实在令人难忘,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三公子曾待过她来买衣裳。
那时见二人吵嘴,他还震惊了很久。
“前几日三公子来打了招呼,说要给姑娘定些好衣料。”
掌柜谄媚着,瞧了一眼哪吒的脸色,见他脸色稍霁,知道勉强是圆过去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可心里还是不住纳闷,总兵府三公子出手阔绰,前几日来时,将店里的青色衣裳都打包走了,怎得今日又来了?
还好昨日又新到了一匹面料,确确是个珍稀货。
“姑娘您看,这是新到的东海蛟丝纱,是取了蛟龙的龙须编织而成的,光波流转,水火不侵。”
敖泠看了一眼,那根本不是蛟丝,只是寻常青湖兽的兽毛织成的,何况蛟龙也不在东海。
她兴致缺缺,也看腻了青色。
“不用了,这几件我瞧着就很好。”
她指了几件赤色的裙子,手一顿,又往另一处指去,还示意哪吒去看。
“那件很衬你。”她眼尾垂着,说的声音很轻,哪吒却听得很清楚。
敖泠给他也挑了。
哪吒眼里的笑意荡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件绣着缠银纹的红袍,确实很好看。
“都要了。”哪吒心里是说不出的愉悦,忍不住又去牵她的手,“还有喜欢的吗?”
他想着,要不都买了吧。
敖泠摇头,瞧着他喜上眉梢的神色,恍惚发觉,这几日哪吒一直是笑着的。
和被鲛人泪控制的样子不同,如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满是赤忱和柔情。
他玉面罗煞,满目寒星的模样,在她脑海里竟有些模糊了。
“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件的。”
再多她也穿不了了。
在街巷与那个陌生的凡人对视时,她读到了那人的心。
是故意开诚布公给她看的。
可能是敖广,可能是敖泯,也可能是龙宫其他人,他们在告诉她。
「王后敖予魂魄,在我手中。」
第29章 敖丙番外:最后一日
“为何要杀二哥?”他质问她, 眼神冷彻。
她没什么表情,琉璃刺向他刺去。
敖丙侧身躲开,懊悔与痛恨在他的心中交织, 令他灵台欲裂,五识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前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 为什么他曾想要杀她?
他是她的哥哥啊......
他要去拦住敖泠, 又被她躲了过去。其实, 他只是想告诉她收手吧,他带她逃走,离开东海, 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怒吼,她生来就只配待在肮脏的地方,她恶毒阴险,不服管教, 还杀了二哥, 拔了二哥的逆鳞。
得多疼啊。
她得多疼啊。
他差一点就抓到了她的衣袖,可海波荡漾的海底, 一切笼罩在夜明珠看似盈润的光芒里,浮光掩盖了污秽血腥,至此他也早分不清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
敖泠对他怒目而视,那张惨白却掩不住风华的小脸上满是怨恨,琉璃刺里血线涌动,是他曾用这柄刺戳进了她的腰间, 那里流动的是她的血。
她该恨他的。
是他害她被拖进了海藏玄洞, 害她落入无尽深渊。
可是,他怎么会这样做?
为何偏偏是他做的?
敖丙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 方天画戟好像不受他的控制,他一会使得是必杀之招,一会又忍不住手下留情。
最后似乎是疯狂战胜了理智,他的武器勾住锁龙钉,她狼狈地摔在地上,裙摆染满了血污,如东海中最艳的珊元花在妖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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