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泯,你还愣着做什么,取珠!”敖广大喝,浑浊的龙眼满是赤红。“逆女,你敢害我,我要你永坠海藏之下,受永世之苦!”
眼看着敖泯离她越来越近,她死死咬着牙,知道今日她注定走不出去了。
可是,她怎么可能让定魂珠落在他们手里!
微一展袖,几滴形如琉璃的水滴飞溅至敖广身上。
是她方才从敖沿袖间摸来的鲛人泪。
顷刻间,三昧真火在敖广身上飞窜,熯天炽地的火焰宛若游龙,照亮了整个水晶宫,在深海汪洋中燃起烈烈雾光。
她被敖广死死拉住,同样被灼烧得灵识震颤,灵魂被热浪炙烤的滋味让她痛不欲生。
意识模糊间,她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却有一片红光漫过她的心口,是哪吒那温热又充盈的灵力,替她挡开了敖广的手。
她听着敖广发出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锐龙吟,他长啸一声,化为一条泛着金光的青龙,在水晶宫内腾飞游窜。
三昧真火顺着他的龙脊攀附上全身,火焰将水晶宫四周点燃,海水被蒸腾到滚烫,殿外候着的残军惊呼惨叫,作鸟兽散。
敖泠愣愣看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会......
她忽然想起来,东海给她传讯的那一天,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哪吒为了逗她开心,带她去扑流萤。
龙族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海藏光辉能照耀十里海域,她也不例外。
漫天萤火灿若彻夜繁星,她掌心蜷着一抹微光,倒映在哪吒眼里。他原本冷冽的棱角在微光的映衬下变得柔和下来,似蒙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他问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母后复生,想要东海龙族覆灭,想要三千世界如她这般所遭受的龌龊事尽数消失。
她想要的太多了,太贪心了点,所以她最后只是笑了笑:“希望哥哥一生平安顺遂,我也如此。”
哪吒顿了顿,揉着她的乌发,轻声应了一句好。
有什么在那一刻凝在她的心头,将她一颗千疮百痍的心抚慰下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还有一个保命咒。
就在她心口。
敖泯趁这个空隙,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想将她丢回滚滚燃烧的烈火里。
她怒目而视,身上的伤泛着彻骨痛楚,她反手挡开他:“你找死!”
他们都该死。
是她想得太简单,本以为敖广重伤,却不曾想敖广竟然吞噬了敖泯的灵力,以此来恢复修为。
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今日就算与他们同归于尽,也要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水晶宫摇摇欲坠,地动山摇,她不敢再握流刹剑,那剑上满是火灵,对此刻的她来说是火上浇油,只能持了琉璃刺,与敖泯的弯刀对上。
兵器相撞,磨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敖广在空中盘旋,庞大的身躯将深海卷出一个滚白的漩涡,灼烫的海水沸腾起气泡,若他们是凡人,可能顷刻间已被活活烫熟。
敖泠咬着牙,琉璃刺刺破了敖泯的衣襟,在他胸膛划开一道血痕。
可她也没有多好受,定魂珠压不住三昧真火的侵蚀,滚烫的灵力席卷了灵识,让她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还不知道吧?”敖泯眼神冷得像毒蛇,弯刀一转,又靠近了她一些,“四海皆已出兵,今日便要水淹陈塘关。”
她闻言猛地一颤,露了点破绽出来,敖泯趁机挥刀而砍。
虽然她双刺别过,旋身躲过了致命的位置,仍被伤了左肩。
敖泯也是想废了她一只手的,可惜他做不到。但他唇角的笑容依旧冷酷暴虐:“昔日你与异族血洗东海,今日我便要你看着,异族如何为你而死。”
敖泠嗔目切齿,不顾肩口的鲜血汩汩而下,又挥刺欲下,可她心中渐渐弥漫出一股心慌来。
不会的。
东海苛待人族,数十年未降下雨水,若上达天庭,天庭肯定要先降罪给东海。
他们怎么敢明目张胆去集结四海兵力,去水淹陈塘关?
可是......
她不敢想了。
究竟是东海胆大妄为,还是天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觉得浑身发凉。
他们不止要杀她,还要杀哪吒。还要拉陈塘关的百姓来陪葬!
她一咬牙,定魂珠渐渐凝聚成实体,没入琉璃刺中。
身体里失了定魂珠的灵气,三昧真火的反噬猛地窜上来,细密又尖锐的灼烧感布满全身,鲜血从肺腑呛出,和着她死咬住唇瓣流下的血,浸湿了她的衣襟,但她不能倒下。
她刚要挥向敖泯,却见敖广向她二人而来。
一瞬间的错愕,身体的反应快过意识,她手中的琉璃刺灵力翻滚,寒意铺开,挡开了敖广的攻击。
而背对着她的敖泯,被化为龙身的敖广拖了下去。
不知是谁发出的龙吟在她耳畔响遏行云。
她看见龙爪死死按住敖泯的身体,敖广几近癫狂地吸食着他的灵力。
上古时期,龙族父子相食的野蛮龌龊事,如今真的在她面前上演。心间发凉几乎盖过了身上的灼烧,她的指尖有些颤栗,定了定神。
包裹着定魂珠灵力的琉璃刺破空而去,势如破竹,带着亮如炽日的光芒,刺进了敖广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水晶宫里,森森冰寒与熊熊烈火皆在漫天流窜。
琉璃刺破开坚硬的龙鳞,在敖广的龙身上戳出一个血洞,锐器入体,直直破开粗壮到要数人才能环抱住的龙身,直到几乎没入敖泯心口。
敖广硕大的龙头哼哧喘着冷气,万潮卷起,海底漩涡几乎要将整座水晶宫卷起。
他阴森森转过头,龙眼中闪着银白色的冷光,盯紧了敖泠。
“弑神杀父,大逆不道......”敖广咧开嘴,笑声如闷雷滔天,“敖泠,这是重罪。你定受天谴,万劫不复。”
巨大的龙身终于栽落在地,将海底震出一片尘埃滚滚,潮浪涌动平缓下来,三昧真火失了源头,也渐渐熄灭。
定魂珠弥漫出彻骨的凉意,一点一点的灵力顺着地砖蜿蜒,回到她的身上。
但她眼中漫开赤色,视线所及,皆是一片血红。
三昧真火的焚烧痛彻入骨,她也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敖广。
她不信天命。
第34章 水淹陈塘
“哪吒!”
东海海畔, 巨浪层层涌动而来,怒吼的狂风声似雷霆万钧,海岸线掩过沙滩, 一直翻滚到断崖前。
给敖泠种下的两个金光保命咒接连被破,他本想来东海看看, 却发现此处天色海岸皆是阴沉无比, 似有不祥。
哪吒紧紧皱着眉, 仍在沉思,却不想倏忽间听见了木吒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望。
“哪吒,可算找到你了, 大事不好了!”木吒气喘吁吁,一双眼睛急得通红。
东海异动,厚重的积云里随着海风越推越近,似乎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在其中暗波涌动。
“怎么了?”哪吒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木吒拽住他的手腕, 急道:“东海龙王给父亲传信, 已集合了四海水域之力,今日要水淹陈塘关!”
哪吒的眼中戾气瞬息翻腾, 冷声怒道:“老妖龙,他想死!”
一双凤目中阴鸷翻涌,足下风火轮荡出灼灼的三昧真火,哪吒想抽开木吒拉住他的手,向满布阴霾的积云而去。
木吒额间满是汗,眼神中尽是急切,死死拽住他。
“敖广是以龙筋一事要挟父亲, 说陈塘关贪图海藏财宝, 故意扒下敖丙龙筋,就是为了炼化法器......”
“一根破龙筋而已, 谁稀罕?”哪吒打断他,紧抿着唇,额上青筋跳动。
只恨他当日让敖广逃了,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东海残暴成性,吝啬嚣张,是他们先罔顾陈塘关百姓性命,从不降雨。
明明向天庭传了法旨,如今还敢来陈塘关挑衅,难道真以为这三界没有王法了吗?
哪吒眼中的戾气越来越浓,烈风呼啸,他语气冰寒:“你在此等我,我去会会他们。”
木吒拉住他袖子的手紧了紧:“你不能去,如今这场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先回总兵府。”
“回总兵府有什么用?”
木吒踌躇片刻,咬牙道:“龙筋是大哥部下亲兵拿回来的,如今父亲绑了大哥,要去向敖广赔罪!”
哪吒眉眼中的冷意快要凝结成霜。
他低喝一声为何不早说,风火轮御风而起,拉上木吒便要往总兵将军府而去。
“我知你脾性,你若知道,肯定先与父亲内讧。”木吒也很着急。“如今海将压城,战事迫在眉睫,我们得一致对外才是。”
此番是母亲托他来寻哪吒,就是怕以哪吒这桀骜乖戾的性子,若没他们的管束,怕是顷刻就要杀入水域中。
他一人能挡住东海水族,可四海皆兵呢?
何况总兵府如今乱成一团,李靖是因为寻不到哪吒,才拉金吒下水。
他心知哪吒如果在,还能震慑李靖几分。
今日本是乞巧节,陈塘关内张灯结彩,彩绸纷纷,街市里的百姓仍在雀跃游行。
即使今日颇有些阴雨绵绵的意味,浓稠的乌云笼罩高空,但对于十数年未降雨的镇关,无人抱怨,反而更加欢喜振奋。
只有几个垂髫稚子被母亲揽在怀中,懵懂无知地发问:“若是下雨了,夜晚是不是看不到燃香桥了?”
“傻孩子,下雨是好福气。”
大人们眉梢是喜意,期盼地望向空中,谁人又知晓这一场暴风骤雨再不是甘霖,而是灾难将至。
哪吒带着木吒落入总兵府,火尖枪一挑,原本意图拦他的家丁都被震慑住,不敢再动。
他身势如风,大跨步闯进前厅。
枪上烈焰炎炎,他将火尖枪往地上一驻,犹觉不够解气,复又将枪/尖一横指向李靖,眼神愤怒。
“放开大哥!”他克制着声音低喝一句。
金吒被李靖绑住手腕,跪在地上,只是眼中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如今的境地。
殷夫人也跪在一旁,原本风韵犹存的夫人颓然下身姿,脸上遍是泪水,正苦苦哀求着李靖放开金吒。
李靖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满是精光的眼中爆发怒意:“逆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弑父不成?!”
哪吒寒声又重复了一遍:“放开大哥。”
“哪吒。”殷夫人向他摇了摇头,满目惶恐,“快快放下火尖枪,他是你父亲。”
不止殷夫人,木吒也已握上炽热的枪柄,三昧真火仙家亦难挡,何况是木吒。他被烫得龇牙咧嘴仍不松手:“哪、哪吒,你稍安勿躁......”
被绑住的金吒目光也向他瞥来,都是要制止他的意思。
哪吒知道,所有人都希望一家和和睦睦。
“逆子,你这个逆子!”见状,李靖有底气了些,撇下金吒走到他面前,“我早知你便是个祸害,妖胎而化杀劫降生的东西!”
“——不听劝告,一人意气用事杀入东海,如今好了,东海携四海龙王要害我陈塘关,你可满意了?!”
哪吒冷着神色,深呼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火尖枪,到底是松下了手。
他压抑着怒火沉声反驳。
“敖广为祸人间,本就该死。你放了大哥,不关他的事。”
李靖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不关金吒的事,还不是你造下的孽。若非你扒下敖丙龙筋,金吒怎会被你所累。”
李靖沉下口气,想到龙筋一事,气不打一出来。比起哪吒,他当然是更不愿累及金吒的。
金吒奉师命辅佐于他,只要不是木吒哪吒的事,从来不会忤逆他。
哪吒就完全不同了,学艺七年,回来是奉命镇守陈塘关的,根本不认他这个爹,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不服管教!
要不是事态紧迫,又一时找不回来这个小儿子。他怎么都不可能去拉金吒淌这趟浑水。
如今哪吒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既然是你做的,便由你去赔罪吧——不行再让他一并去。”
此言一出,金吒也皱了眉:“父亲,我们已经说好,我自愿替哪吒谢罪,此事不要再累及他。”
哪吒是闹了东海,可那是东海咎由自取。
昔日父亲不同意他出兵东海之时,哪吒带着敖泠离开总兵府,是他默许的。
即是阐教密令,他也自当相助。他与弟弟一起入局,如今怎能独善其身。那时他便决定,无论此次是否能将东海龙族剿灭,他都会把所有责任担下。
哪吒紧握双拳,将指骨掐得咯吱作响:“何必谢罪,我此刻便入海,将那窝蛇虫杀个精光。”
李靖气得眼睛都红了,已经气极了的模样。
殷夫人与他做了数十载的夫妻,自然知道李靖是个什么脾气,预感不好,想去拉他。
“夫君,哪吒年少不知事,他本也是为了陈塘关好,不要与他置气。”
李靖不耐地甩开被拉住的衣袖,三叉戟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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