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天绫从哪吒袖间窜出,她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红眨眼而过,下一瞬一只知了就落在了他掌心里。
担心她害怕,哪吒还用灵力做了一个围笼,供她去看。
“还有哪儿?”
敖泠笑了,从他手里将围笼捧了过来,一边好奇地看着,一边随手一指。
陆陆续续好几只落在笼子里,叫声喧闹,生龙活虎。哪吒抬手施法,将蝉鸣掩了,四周瞬间安静了不少。
“如今还热着,只有知了响,再晚些时候会有夜鸣虫出来。”
敖泠不知道这些,是真的来了兴趣,追问道:“夜鸣虫是什么?”
哪吒瞧着她兴致勃勃盯着围笼的模样,笑意绵长:“也叫蛐蛐,人间时兴斗蛐蛐玩儿,小时候我在军营里常有人捉来斗。”
她用手将笼子拨弄了一圈,下意识回道:“那等夜鸣虫出来了,也要带我来捉。”
说完她有些愣,手指顿在笼子上,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催促哪吒快些落地。
珠云和卷碧已经不再做女工了,瞧见这边的动静,都围了过来。
哪吒不喜欢人伺候,敖泠也不打算在陈塘关久留,平常鲜少有人使唤她们,摸清楚两个主人家的脾气,渐渐地胆子也大了些。
甫一落地,哪吒还是将她抱在怀中。
珠云更大大咧咧些,笑着问他们:“三公子和姑娘在做什么呢?”
敖泠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雀跃,扬了扬手上的笼子,就像在展示战利品。
“我与哪吒一起捉的知了!”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笑了。
卷碧顺着她的话道:“这院里树荫太多,知了日日叫着确实聒噪。姑娘这番捉了去,倒是让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了。”
敖泠更是笑得开心,由着哪吒将她抱回软榻上。
瞧着她笑语嫣然的模样,哪吒有心逗她:“知了可以做下酒菜,要不晚上尝尝?”
她拎着笼子的手一顿,想到这小虫子做菜......
从小长在海域的她不能接受。
素手一扬,将笼子挪去哪吒手里,她倦懒道:“不要!去找个地方放了吧,别在院里就好了。”
哪吒哈哈大笑,还要托着笼底在她眼前晃。
她福至心灵地猜到了他是在逗她,气得声音都高了些,喊他的名字:“哪吒!”
他忍俊不禁,捉住她作势要打他的手:“放了放了。”
敖泠反倒话语一转:“要不杀了吧。”
“那就杀了。”
“......”
她一噎,懒得同他置气了,索性侧身背向他,又去拿团扇扇风。
“好了,我去去就回。”哪吒又去哄她,揉了揉她的腰,惹得她更生气。
她娇嗔:“你快走!”
闷闷的笑意渐行渐远,她又感觉龙灵一点点冷寒下来,让她有些不舒服。
身后响起脚步声,哪吒向她打了招呼出去,来人是卷碧。
“姑娘,府里新来了一位家厨,厨艺极好。”卷碧笑着,“正好今日三公子休沐,可要吩咐布些好酒菜来?”
敖泠没有做西院女主人的觉悟,也不愿意做,抬眼倦倦:“你看着办便好。”
她有一点想家了,想海浪鼓鼓,想角元殿里的风铃摇晃。
这里一点也不好。
想着想着入了梦,又闻见一阵饭食的甜香,将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天色已暗,屋内掌了灯,卷碧与珠云正在木桌前置办菜席。
哪吒早就回来了,一边将兵书搁在桌案上,一边拿了她那把团云扇在替她扇风。扇风阵阵,将那股油香扇得更加浓郁。
敖泠心中想着,其实也不算一点都不好,人间的吃食还是美味的。
“醒了?”哪吒放下扇子,将她从软榻上捞起来。
卷碧在一旁笑道:“三公子,前些日子买来的杏花酒还未开封,今日可要同姑娘尝尝?”
哪吒略一思考,去问她:“想不想喝?”
她还没喝过人间的杏花酒,缩着脖子靠在哪吒怀里,点了点头。
听见哪吒轻笑一声,捉了她的腿腕要去替她穿鞋,她吓得玉足一缩。
“我自己来!”
若是哪吒清醒了,想起自己还伺候她穿鞋。
应该会气得将她腿都废了吧。
哪吒依了她的意思,只是翻腾着情绪的眼随着她的动作,瞥向她光洁的脚踝。
她才想起,人间好似没有姑娘家会这样光着一双足,下意识蜷着足趾,有些耳热地嚅嗫道:“你转过身去......”
哪吒很听话地转开身子,还好心地替她将鞋子搁在足边。
她松了口气,穿好鞋后也不看他,一个人自顾自去饭桌前,但还没走两步,就又被哪吒扣住手腕,将她拉回他怀里。
“真不贴心,等也不等我。”哪吒若无其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这还真不是故意的:“就两步路......”
本来也就是逗她,哪吒才不在意这些,便将她拉着去席上入座。
杏花酒的香味沁人心脾,绵柔的酒香浸着杏花的点点清淡,在席间蔓延开来。
敖泠刚要去拿酒瓶,哪吒点了点她的手指。
“先吃菜。”
她只好讪讪放下,拿筷子去夹菜。
一桌子好菜配好酒,道道色味俱佳,唇齿留香,敖泠吃得很满意,眼尾弯弯似月牙。
哪吒看着她吃过了,才替她斟了一杯酒。琼浆顺着玉杯流下,澄灿酒液在灯火里摇晃,杏花香越来越浓郁,她早已按耐不住要一饮而尽。
“慢点喝......”哪吒无奈道,“后劲大。”
她心觉哪吒是看不起她的酒量,不服输的性子反倒上来了。
从前龙宫的酒席上她虽喝的不多,也算是会喝酒的。去年敖丙的生辰宴上,她可是连敖丙都喝趴下了的。
难道哪吒还比得过活了一千年的三哥?这酒味甜似蜜,满口生津,更不可能喝得醉她。
这样想着,她还举杯向哪吒:“哥哥,一起喝。”
哪吒这下是真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点在杯盏上。
“确定和我喝?”
“当然。”
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里知道哪吒的酒量顶十个她都绰绰有余。其实敖丙也只是年年都顺着她而已,不愿意她喝多。
“若是喝不过?”哪吒不依不饶。
她眯起眼睛,很不服输:“少看不起人。”
打不过他,喝点酒还比不过了?
“好。”哪吒应了声,替自己斟了一杯,“陪你喝。”
一杯接一杯,见敖泠喝得干脆,哪吒心中那点桀骜不服的性子也被她激了出来。
直到一瓶杏花酒都见了底,他扬了扬空落落的酒瓶。
“还喝么?”
敖泠还不知道酒劲有多大,只是眼前有一丝薄雾,用力点头:“当然喝。”
将他灌醉了,方便种下第二颗鲛人泪。
她可不是单为了喝酒。
哪吒点点头,转头吩咐卷碧去取酒。转身见她倚在椅背上,她仍觉得自己很清醒,只是脸颊有一点绯红。
“敖宝儿,这酒后劲大,你真确定?”哪吒许是还有些不放心。
她不耐烦起来,一双杏目微眯,含娇似俏:“说了喝,难不成你还怕我了。”
这下哪吒彻底被挑起了胜负欲。
勾了勾唇角,他又替她满了一杯。
这次拿来的是寻常的酒,入口有些辛辣,敖泠一时不察,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
哪吒去替她顺气,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谁知道她还在叫嚣:“今天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
好,很好。
酒很烈,人也挺烈。
他压下眼底的情绪,与她对酌,看着她脸上的酡红越来越深,最后将酒换成了醒酒汤。
敖泠眼波流转,眼尾有一丝丝旖旎的微红。她素手转动着酒杯,晃了晃脑袋,再次一饮而尽。
“好酸......”味道不对,她就察觉出来了,将杯子一撂,“你骗人,这不是酒。”
哪吒若无其事哄她:“你喝醉了。”
每个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还没喝够,换酒来。”她也一样,去拽哪吒的袖子。
珠云忍不住笑了一声,敖泠蹙眉又较真:“谁在笑?”
她才想转头去嗔珠云,突然额间有些酥麻的痒意,红得发烫。
哪吒眼疾手快一把捂上她的额角,不动声色地让珠云卷碧退下。
龙角长出来了,虚虚捂在哪吒温热的掌心下,又痒又麻,让她有些不自然地呻\吟了一声。
裹住她龙角的手顿了顿,那双幽深的眼瞳落入她眼帘。
哪吒压低了声音,清冽的声线顿时变得有些喑哑来:“原形毕露?”
她眼前晃出两个人影,瞪大了杏目,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为什么有两个哪吒?
两个......那她该对谁下手?
带着薄茧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龙角,她不自觉软下身子,倚着他的胸膛。
她像是一滩水,化在他心间。
看着哪吒愈渐温柔的眼神,她娇软的嗓音带着些柔媚:“哥哥,无论什么你都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哪吒顿了顿,用鼻音哼出一个嗯。
他俯下身在她额间轻啄,脸颊蹭上她的龙角,又惹得她轻颤。
“将我的灵力解开吧......”她凑到他耳边呢喃。
腰肢一紧,哪吒搂上她的腰,眼神坚决地摇了摇头。
酒劲上来了,她觉得燥热又烦闷,语气冷了些:“刚答应的就不算数?”
“你乖乖待在总兵府。”哪吒眼中情绪翻涌,“其他都可以应你,唯有此事不行。”
她箍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想将他的头拉低些,谁晓得哪吒纹丝不动。
敖泠皱了皱鼻子:“我只要你答应这件事。”
哪吒许久没回应。
她的眼里满是雾胧,没什么清明之色,却仍直勾勾盯着他。
“为什么?”他语气渐冷。
她一时脑子里混沌,想不到什么妥帖的理由,哪吒替她答了:“你要离开,你不想在我身边,是不是?”
敖泠身子一僵,乾坤圈在她脖子上发出微热的光亮,她下意识反驳:“不是——”
当然是。
她和哪吒都心知肚明。
纵有鲛人泪在维持表象的和平,但谁心中不是波涛汹涌。
哪吒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将她一撩腿弯抱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她被扔在了床榻上,哪吒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让她心中有点发懵。
他的声音冷冽又傲气,萦绕在她耳边:“想回东海,嗯?”
她在痴心妄想。
东海的质子而已,落在他手里,岂能让她逃了。
颈脖间的金圈一点点收紧,她的呼吸被人掌控,似乎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总算生出点惊慌来。
鲛人泪要失去控制了。是她太急了。
“我没有......哥哥。”她眼角滑落下泪珠,滴在哪吒的手心。
哪吒的动作滞了滞,眼中露出一丝迟疑。
酒香浸满床榻,是令人昏昏沉沉的味道,她的泪珠冰凉,带来片刻清明。
“我会在你身边。”她一张小脸煞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哥哥,我会乖乖的。”
柔弱无骨的手攀在他的脖子上,她用指尖一点点描绘他的耳廓。
“相信我......”
掩住眼底浓烈的怒气,她努力扬起下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有什么融化在他的唇齿,他来不及细想,心中的温柔渐渐荡漾,与她一起沉入深渊。
他心甘情愿。
第38章 伴生灵珠
有细密灼烫的疼痛漫入骨髓, 敖泠在昏迷中冷汗淋漓。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尾是热辣的猩红。
微露天光洒在洞口,意识逐渐回拢, 她侧过头去看一边坐着的太乙真人与金霞。
“哪吒呢......”
太乙真人淡漠的脸上有一丝深意,轻叹一声:“多亏你用定魂珠护住哪吒的魂魄, 不然以他受损的魂体, 怕是回不来乾元山了......我已替他塑好金身, 托梦于殷夫人令其筑好法庙,让他在人间积攒功德,重获新生。”
敖泠还来不及松口气, 就听太乙真人继续道:“但他肉身已毁,往后修行仙道难上加难,泥塑金身虽能让他重生,但终不比从前。往后, 怕是只能另寻神道之法了。”
哪吒是伐纣的先行官, 是带着使命投生的灵珠子,他当年算出哪吒有此死劫, 需用伴生灵珠化解。
敖泠确实救了他,护他魂魄不散,可虽平安度过,到底留了遗憾。
似乎总有哪里不对,但死劫已过,再难窥见天机。
敖泠咳了一声,被三昧真火灼烧过后的身体, 每每呼吸都是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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