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薛敖还在天马行空地思索着,那面景星小公主已经抓住他银白的发尾玩,听老太监说起沈敏,又瘪嘴喊着“姐姐”。
“可以。”薛敖抓过小公主绑在胸前,应允道:“只我身份特殊,不可能随便带个他国公主回大燕。既然她没了爹娘和依靠,那今后便是我薛敖的闺女,如果她那姐姐对她不好,我也能打上门去。”
老太监已经热泪盈眶,国主和皇后的遗愿便是公主能平安活下去。如今傍上辽东王薛敖,公主比之以往还要尊贵,他怎能不激动。
薛敖摸了把下巴,朗声道:“那就叫薛慕宁,以后我闺女就叫阿慕。”
老太监连声答应:“好…好!老奴替国主和皇后谢过王爷大恩大德!”
摸了摸新闺女的发顶,薛敖扬鞭启程,阿慕回头去望老太监渐小的身影,着急地伸出小手去抓。
“别乱动。”薛敖搂住她,“他要回家了,你也跟着我回家。”
忠仆怎会离主,老太监完成了国主的遗愿,自然也要回去,再陪国主夫妇一程。
薛敖知道,就像他家古叔一样,虽然当初在丘耋长沟捡了一条命,可当等到真相后,古叔毅然决然地战死沙场,跟着他爹继续在天上大杀四方。
阿慕小声哭了一会,被迎面的风激的打了个嗝。
薛敖忍俊不禁,把阿慕塞在披风里,问道:“阿慕,我是谁?”
阿慕盯着便宜爹的白头发看了一会,想起姐姐曾经说起的那个人,脆声道:“大狗狗!”
“…”
薛敖咬牙道:“逆子!”
……
苍南剑派。
巍峨林立的建筑坐落在竹林中,萧风阵阵,剑气划过眼前,被沈要岐轻而易举地按下。
“掌门师兄!”丰澜兴奋地跑过来,朝已是剑宗代掌门的沈要岐行礼道:“宗门前门日前失火,膳堂也随之遭殃,眼下还没修缮。”
沈要岐想骂,又叹道:“出门东南方,朝堂姐去借。”
丰澜听他这般说,乐得一蹦三尺高,“我这就去找沈敏山长!!”
苍南谁人不知,敏学的山长是个女子,满城的摇钱树是个女子,名为沈敏。
传闻这女子与海外蓬莱岛素有生意往来,商线遍布四国,翻手为金覆手是银,最会做生意的大凉人都极为推崇她。
可沈敏名声如此之大,就厉害在她挣得盆满钵满,却不计回报地创办敏学,更是让苍南女子都有书可读。
不论年龄家世,也不论兴趣爱好,除了必学的书义道经外,女子可修武功马术,亦可学珠算行商。不计束脩,不必回报,只需诚心。
此事推进极为困难,所受阻挠数不胜数,万幸有苍南剑宗为沈敏撑腰,也叫这事顺利推行。
只是虽然沈敏山长乃当时奇女子,可听闻她相貌奇艺,故而日日遮面,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嫁人。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可沈敏却不在意,眼下正好笑地看着丰澜红着脸数出剑宗缺了什么。
丰澜不眨眼地看着沈敏露出的一双眼睛,见这对杏眸弯起来时宛若乌蓬弦月,不禁屏息。
谁说沈敏面容奇艺,瞎了他的狗眼!
丰澜虽然没见过沈敏到底长什么样子,可她体态轻盈,柳腰纤纤。外露的额头上肌肤莹白如雪,眉如远山下生了双娇憨灵俏的眸子,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年轻貌美。
就是不知道她为何深居简出,常年遮面。
不过倒是不妨碍少年情思,悠悠闲游。
沈敏笑道:“你去账房领了便好,剑宗需要什么只管同我说,我都会满足,你们不必在意。”
“多谢阿敏,只是你说的都会满足可是真的?”
见沈敏颔首,丰澜忽然凑近道:“阿敏,嫁给我可好?”
第108章 沈敏
沈敏微微一愣, 秀眉随之蹙紧,将要开口之际却听门外传来一道笑声:“阿敏等久了吧,徐阿婆家的窑鸡可好了一会了。”
丰澜脸上一僵不情愿地回头行了个礼, “豫王殿下。”
晏枭摆摆手, 笑着看向沈敏, 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沈敏无奈, “王爷,你又去折腾阿婆。”
自谢缨即位后,晏枭请命值守泽州, 可泽州素来为中州五社最富庶之地,天子怎能放任一位有手腕的皇子责守。
故而晏枭被派来了苍南, 此处虽偏, 离皇城极远, 可却沿海,对岸便是传闻中的蓬莱仙岛。况且自从沈敏声起后,苍南商线颇多,连同海内外纵横交错, 极尽富饶。
“这可怪不得我。”晏枭眨了眨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笑道:“阿婆逼着我带你去的,她最喜欢你,本王可没什么办法。”
又看向地上皱眉瞪他的少年, “呦, 这不是小丰澜吗?”
丰澜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个花孔雀又来招惹阿敏。这豫王是苍南之主, 又生得皎如玉树, 偏偏只对沈敏另眼相待。苍南早有传言说这豫王是看上了沈敏,只是不知何时成事罢了。
“王爷好眼力。”丰澜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不错眼地盯着沈敏,“那我说的…”
沈敏打断他,“你去找账房先生吧。”
见那少年垂头丧气地离开,晏枭摇头笑笑,这丫头从前就把那俩魔头弄得茶饭不思,如今遮着面低调度日,却还是惹上风流债,真不愧是陆鹤卿的妹子。
晏枭顿了顿,道:“你兄长前日予我书信,上面说家中一切安好,叫你照顾好自己。只是伯母时常念叨,总以为你还在辽东,叫阿云带着他回去找你。”
沈敏眼眶酸涩,听着家中事宜只觉得心酸,又怕垂落下的泪水打湿面巾,轻轻将脸上的遮挡取下。
粉露滴垂的小姑娘不再稚嫩,随着时日流逝,以往的娇憨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娇艳,只是她眸中透出些慈悯,嘴唇又是肉乎乎的粉嫩,显得格外菩萨玉相。
正是三年前在清露寺跟着天一修行的阿宁。
当年薛敖和谢缨的人将大燕上京翻了个底朝天,便是清露寺也不得不被之祸及,阿宁那段时间自然是不敢外出。
可天一开导过她,又将她与沈要歧在武僧的护送下平安送到了苍南,苍南天高路远,教化有碍,可地处海脉中心,在阿宁眼中算是一块宝地。
沈要歧的堂姐沈敏常年出海,前些年全家在海上出了事,苍南几乎没有人认识。沈要歧便叫她扮做沈敏,只说面容奇异,遮挡住脸即可。
第二年,敏学筹办近半之时,豫王受命责守苍南,几次接触后确认这就是失踪许久的阿宁。
后来又与陆霁云联系上,这才知道阿宁尚存于世的消息。
陆霁云在薛谢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敢有所动作,只是阿宁曾听晏枭说过,陆霁云听谢缨说了为何她生来病弱的来由,险些没将自己折腾出病来。
晏枭看了眼阿宁的侧脸,暗赞这阿宁生得国色天香又心思玲珑,可惜却不是自己的妹妹,阿云还真是叫人羡慕。
少顷,见阿宁奇怪地看过来,他踌躇道:“近来大燕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陛下将大长公主的孙女呈秋群主许配给了...给了薛王爷,你可知道?”
阿宁怔愣,心口不禁一抖,淡声道:“是啊,三年守孝,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晏枭本来担心阿宁伤心,可看她一脸淡然的样子忍不住作怪,贱嗖嗖道:“世人传言,呈秋郡主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男儿还要强上几分。”
阿宁捋平裙上褶皱,“是啊,要恭喜薛..王爷了。”
她站起身,直直看向歪着身子的晏枭,“豫王殿下日理万机,沈敏今日就不留殿下喝茶了。”
直到鼻尖险些撞上沈府大门,晏枭才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小声骂道:“这小妮子,看着老成淡定,原来是把这气都撒到本王身上来了!”
...
薛敖从来没觉得头这么大过。
他带着阿慕从夫音国往大燕赶去,小丫头经过家国巨变,面上看着懵懂无知,到底还是吓到了,梦中总是哭着惊醒。久而久之,人也生了场大病。
薛敖带着她在渝州找了个医馆看病,等看到当初阿宁被撞得伤了脚踝那处码头,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阿宁就躲在哪里,看他找人找的团团转。
只是她到底在哪里呢?
“哎,你看那人,一头白发,好生奇怪。”
身后传来两个妇人的交谈声,薛敖并未理睬,听另一人惊道:“奇怪什么?你看那身姿和腰上的鞭子,明明就是辽东王!”
薛敖眉头微皱,正要离开之际又听两人小声说:“听闻陛下下旨赐婚辽东王与呈秋郡主,等到王爷一回京便要进宫领命呢。只是你听没听说过,王爷这几年不娶妻,不仅仅是因为给老王爷守孝,也不像他们王府里的人那样说王爷身子不行,而是在找他那未过门的妻子。”
“啊?还有这等事。可那姑娘在哪里,怎么王府这些年还没找到?”
妇人掩嘴道:“不清楚,只听说跟皇家有关系,咱们陛下不也是登基三年不立后。”
后面的话薛敖没再听清,他只想着抽出十三把谢缨这厮绞死!
竟然趁他离燕之际给他赐婚,还是大长公主家的郡主,他打的什么主意薛敖一清二楚。
只是眼下他带着阿慕,若是直接杀进上京,不免会吓到小丫头,索性这里离苍南不远,先去看看那沈敏是个什么人,对阿慕会不会真心以待。
这般想着,等到了医馆后阿慕已经乖乖坐在老大夫的腿上,见他进来一憋嘴,眼眶里迅速含上两大包泪水。
薛敖头更大了。
阿宁小时候比她瘦弱多了,还时常被他捉弄,也没见有这丫头这么能哭啊。
“别哭。”薛敖将她夹在腋下,颠了颠哼哼唧唧的阿慕,“爹带你去找你姐姐。”
阿慕费力地往上抬头,奶声奶气道:“大狗狗,是敏姐姐吗?”
薛敖没好气地拍了下她屁股,“我是你爹。”
“是去找你敏姐姐。”见小丫头开心,薛敖摇头道:“小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吃完喝完还要骂我。”
那老大夫先是被薛敖的白发惊到,等看到他抱娃娃的姿势忍不住皱眉,还没来得及劝解就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摇了摇头便不再理睬。
薛敖摸了摸阿慕的脑门,见她不发热松了口气,转头就在她绒花蝴蝶上弹了一下,果然看小丫头着急地捂住头。
阿慕指着他,“坏狗狗!”
薛敖“啧”了声,“小丫头片子,谁稀罕你那蝴蝶,知不知道你爹我会编蝴蝶?”0
阿慕怀疑地看了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薛敖登时就把她放在地上,随手从道边抽来两棵草,手指轻巧地弯折,不过几息就编出来一只漂亮鲜亮的草蝴蝶。
阿慕看的眼睛发直,呆呆盯着那只草蝴蝶不说话。
薛敖轻哼道:“厉害吧。不过我可不给你,这草蝴蝶我只给我媳妇儿编...”
“是敏姐姐的蝴蝶。”
阿慕兴奋地指着那只静静躺在薛敖手心的草蝴蝶,脆声喊道:“这是敏姐姐的蝴蝶!”
第109章 阿宁
薛敖打从内心觉得阿慕是在跟他较劲, 所以才嚷着这草蝴蝶是她姐姐的。
可本能又告诉他,这一切根本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从小丫头的信誓旦旦到他心口下不自然地擂动, 薛敖手心里都在发汗。
“你姐姐, 长什么样子?”
阿慕歪着脑袋想了想, 迟疑道:“她有一双眼睛, 头发很黑…反正敏姐姐可漂亮了!”
薛敖有些奇怪,“那她鼻子嘴巴下巴什么样子?你怎么只说一半脸?”
阿慕摇了摇头,瘪嘴道:“我不知道…姐姐脸上有布, 她说她不好看,可我才不信呢, 姐姐又香又美, 比甜梨还甜!”
薛敖顿住, 小孩子的表达总是挑自己能理解的来,阿慕既然说沈敏常年遮面、手上有草蝴蝶、又像甜梨子…
他回头就写了封信给金绮,纸上只有两句话——彻查苍南沈敏,不可惊动。
若真是她、若真是阿宁…
薛敖心口那个大窟窿又开始雪虐风饕地开始哀嚎, 苍南偏远,阿宁身子又不好,她怎能在那里独自呆上三年。
他心口一激灵,竟是把沈要歧给忘记了。
当初沈要歧冒死送信到西域, 这才叫他知道谢缨都对阿宁做了什么, 可当他回京之后,沈要歧却在几天后才与他告辞, 当时薛敖没顾及到这人, 可沈要歧此后三年再未出过苍南。
本以为他是因着愧疚,现在看来实在奇怪, 原来是另有原因。
而这他因,薛敖现在直觉就跟阿宁有关。
腿上被轻轻扯晃,薛敖低下头,见是阿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阿爹,我饿。”
薛敖现在看阿慕恍若看到一块小肥肉,自然是无所不应,他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颠了颠乐道:“爹带你吃大鸡腿!”
“嗯!”
......
阿宁眼皮忽然跳了几下。
屋外日光瘠薄,透过层层纱幔照了进来,像极了辽东春时,春山新融,一迭迭的暖阳洒在身上,格外温和。
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慌,翻来覆去想了多时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是命人又去看了眼敏学学堂有无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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