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风平浪静,可直到傍晚时候,商队有传信说夫音国已被霖军占领,皇室自焚在宫中,无一幸免。
阿宁手上一抖,几乎拿不住温热的茶杯。
一年前她扩宽商线,巧合中救了夫音国的小公主,之后国主夫人感念她救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又为夫音国带来商队可通他国,便叫小公主认她为义姐,之后阿宁也是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小公主年纪虽小,可与她感情颇深。
夫音国以蝶为宝,因着气候原因各处草木横生,蝶虫萦绕,阿宁最初到这的时候险些被漫山遍野的蝴蝶吓到,可之后也因为他们留了许久。
怎么会…不过短短一年,怎么就能国破家亡了呢?
景星而今不过五岁余,阿宁还记得她抱着自己大腿时软乎乎地撒娇,还说要等长大了跟自己来大燕玩,却小小年纪被强盗们害了性命。
阿宁低头,任由泪珠打在衣裙上,将粉色的衣裙湮湿。
世事无常,她又怎能保证亲人朋友会一直平安,可如今这般局面,又万万不可现身,阿宁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阿宁派人去夫音国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她想国主那般聪明之人,定会给景星留下退路,贼人当道,她一定要及时找到景星。
早食过后,学堂传信说有人闹事,阿宁拢了拢面纱,看门后匆匆赶来的丰澜,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阿敏。”丰澜生得丰神俊朗,因着跑的急,面上透着红晕,“听闻是李二要把他那几个女儿带回去嫁人,可你当初不是给了他钱银,他怎么又来闹事了?”
丰澜继续道:“豫王殿下不在,我来陪你去看,那李二是个混账,我怕他惊到你。”
阿宁微微皱眉,“你不要将我与王爷归在一处,况且我已经派人叫了你师兄,你不必再麻烦。”
闻言丰澜扬起的眉毛耷拉下来,像极了没有东大城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门口拴着的那条大黄,不免叫阿宁想起薛敖,每次不开心的时候也这样,全身都透着失落。
“我要出门了,你回去吧。”
等阿宁带着人匆匆赶往学堂,丰澜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剑宗。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在同龄人里已是出类拔萃,为何沈敏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难不成真的心悦豫王?还是说另有其人。
丰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阿宁已经带人赶到了学堂,正好遇见沈要歧和李二一行人,只是其中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据说就是李二把几个女儿许配的人家。
李二从前被阿宁收拾过一顿,故而趾高气昂的阵势在看到阿宁的那一瞬偃旗息鼓,只是这厢事了,那几个生面孔却时不时地盯着阿宁瞧。
阿宁眉心微蹙,面纱下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沈要歧沉声道:“既然事情理清楚了,那便不要再来敏学叨扰我堂姐,如若不然,苍南剑宗正缺几个靶子。”
李二吓得连道不敢,带着人匆匆离开。
只是那几个人仍旧时不时地偷瞄阿宁,叫她心生不适。
过了几日,夫音国界的商队传来消息,说小公主的确还在人世,只是被一个白发少年救走,不知去了何处。
阿宁指尖微颤,将纸面揉出痕迹。
白发少年…
满天下有谁是满头银白,又有谁能在大军压境之时救出一国公主,答案显而易见。
阿宁知道,既然来了大燕,那么景星一定会来寻她,联想起前几日来闹事那帮人的反常,阿宁心神大乱。
“来人!快套车,我要去趟渝州!”
下人虽惊奇自家主子为何火急火燎地要走,可还是动作飞快地收拾好行李,将阿宁送上了车。
马车临走之际,阿宁掀开车帘对侍从说:“去找沈要歧,就说草动了,我先去渝州。”
…
阿慕新奇地看着街上的吃食和小玩意,嘴巴半天都合不上,薛敖抱着她走在苍南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在这里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看到街上的女子大多穿着一模一样的学服,样子轻巧又干净,阿慕兴奋地嚷着自己以后也要穿。
薛敖被她闹得头疼,无奈道:“行,读读读。阿慕少说点话,你爹我耳朵疼。”
正巧一辆马车匆匆而过,险些撞到低头跟闺女说话的薛敖。
薛敖灵敏闪开,眼睛一瞪就要骂人。
可还没张口就怔怔地站在原地。
是他梦里的味道;
是他闻了十几年的梨子香;
是阿宁、是她头发和衣襟的味道,笑着的味道,哭着的味道;
是他的阿宁。
等看到对面匆匆赶来的沈要歧,薛敖不再迟疑,将阿慕塞到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沈要歧怀中,转身去追马车。
阿慕抬头看了看沈要歧,“你谁呀?”
沈要歧:“…”
马车被骤然截停,阿宁从听到薛敖跟阿慕说话时就认出了外面的是他,眼中的泪珠早已打在面纱上,一如她故作平静的内心。
她原以为分别三年,自己不会那么在乎了。
可事实上呢?
车帘遽然拉开,眼前少年一身银白,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沈要歧说薛敖听她坠崖后一夜白头,阿宁那时只觉得心疼,可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那可是最骄傲嚣狂的薛子易,怎么会一夜华发呢。
薛敖整只手臂都在抖,连着声音都颤的不成样子。
“阿宁…”
“我不是阿宁。”
薛敖再也忍不住,扑到那个他想了三年的姑娘膝前。
“你在我脑子里笑了三年哭了三年,蹦蹦跳跳地躲了三年。陆霁宁,我连你的根头发丝都能认得出来,你还说你不是我的阿宁?”
“好,你说你不是。”他忽然一把抓住阿宁的手腕,柔软细腻,却横亘着一道长疤,“这是什么,啊?陆霁宁,你是想要把我急死吗!”
他不顾阿宁的挣扎轻轻晃动她的手腕,一下、两下...身后的沈要歧抱着阿慕追了上来,却在看到此幕时不敢动作。
一只草蝴蝶倏然落地。
阿宁惊呼出声,一颗泪珠掉到蝴蝶上,砸的她心口抽痛。
“阿宁,阿宁,你理理我吧。”
“阿宁,我好难过。”
薛敖哭了,刀枪剑戟将身上刺得千疮百孔他毫无怨言,孤身入狼群被布达图大军围杀他未曾红过眼眶,而现在,这个心冷面硬的辽东王哭了。
在此之前,大燕百姓一度以为这位敢与皇室操刀拼命的异姓王是个没有血肉的顽石,可现在,这位传闻之中的少年战神眼眶通红,脊背颤抖地弯折在一位姑娘前。
他说:“阿宁,我好难过。”
第110章 协议
苍南近来很是热闹了一把。
听闻辽东王薛敖大驾光临, 晏枭命人大设筵席,以此款待这位敢跟皇帝尥蹶子的犟种。可人家压根就没给过晏枭正眼,像个石狮子一样守在沈家门口, 等着阿宁出门。
少年俊朗出众, 一身银白耀眼至极, 蹲在人家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抻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路过的姑娘们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薛敖,见人眼都不眨的盯着沈家大门,不禁咂舌。
谁不知道圣上赐婚辽东王与呈秋郡主, 可眼下这王爷蹲在人家沈姑娘的门口做什么?再者说沈姑娘不是与豫王两情相悦,怎么又跟辽东王扯上关系了?
更奇怪的是, 苍南剑宗的代掌门一向将沈姑娘这位堂姐视作亲闺女一样护着, 人辽东王都堵上家门口了也不见他出来发威。
真是奇怪。
阿宁知道薛敖就守在门口, 她也知道薛敖想进来轻而易举,可他断断是不敢的。
可昨日见到他一头银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阿宁几次伸手想去摸一摸,却因胆怯而退步。
薛敖不敢吓到她, 她不忍为难薛敖。
故而只能这般耗着。
丰澜听闻阿宁被一个男子堵在家门口后提剑上门,见沈家大门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暗自皱眉,待拨开人群见到门口那登徒子之后,却哑口无言。
他平生最敬佩二人, 一是苍南剑宗的开山鼻祖沈迦, 二是平北蛮定玉麓的大燕战神辽东王薛敖。虽是没亲眼见过,可听世人口口相传, 他也能辨别出眼前这位腰别银鞭、一头白发的少年就是那声名赫赫的薛王爷。
薛敖回头瞥了眼瞠目结舌的丰澜, 没理睬,依旧蹲在石狮子身边望着门。
丰澜轻声道:“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 来沈家是为何?”
薛敖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谁?”
“在下为苍南剑宗第五代亲传弟子,丰澜。”
“哦。”薛敖漫不经心地靠在石狮子上,“你认识沈要歧?那就怪了,他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只怕晚走几步再被老子打死。”
远在剑宗的沈要歧打了个喷嚏,与怀中的阿慕大眼对小眼互相观望,谁都不敢出声。
丰澜皱眉,可还是不忍心反驳薛敖,“不知王爷对阿敏…沈姑娘和我掌门师兄有何过节?”
没人回他,少顷,一阵潮湿的山风刮过,丰澜低头,险些被薛敖的眼睛惊到出声。
银发少年瞳孔漆黑一片,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你叫她什么?阿敏?”
“…是。”丰澜本能觉得不对劲,“我一直都这般唤她,王爷可有不解?”
薛敖猛地站起身,一拳擂到石狮子上,“她不是阿敏!”
那石狮子坚固无比的一角簌簌掉落石块,引得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呼。
丰澜也被他震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敖恶狠狠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也敢教训我,我告诉你,她不叫什么混账阿敏,她是我的…”
“薛子易!”
丰澜清楚地看到那气焰高涨、暴戾可怕的辽东王霎时偃旗息鼓,连扬起的眼角都乖顺的垂落下来。
阿宁眉心微蹙,沉声道:“你闹什么?”
薛敖顾不得外人在场,一步窜到阿宁面前,“你终于肯见我了,我……”
阿宁看了眼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冷声道:“你跟我进来说,丰澜回剑宗,告诉你师兄不必担忧,辽东王不会做什么的。”
见两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去,丰澜心中顿生不适,总觉得薛敖与沈敏的关系不似寻常。
可看着二人的背影,又觉得就该如此,他们就该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前走着。
薛敖紧紧盯着阿宁的后脑,余光里暗自打量她这三年住的地方,看虽然简陋些许,但也能看得过眼,心中稍稍宽慰几分。
阿宁突然回头,站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看着他。
薛敖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喃喃道:“阿宁…”
“薛子易,好久不见。”
少年一对充满朝气的圆眼中忽然濡湿,像极了找不到家的小兽,“是啊,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阿宁。”
话音刚落,薛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将心爱的姑娘一把搂在怀中,叫她听自己如雷般的心动。
“你为什么要逃走?我那时真以为你死了,我还让金绮把我一把火烧了扬在悬崖下…他们都说我疯了,是,我是疯了。我不光疯,我还蠢,我怎么能把你交给一个混蛋,我怎么能让你一直等着…阿宁,你怕不怕,你疼不疼啊,你骂骂我好不好,你抽我好不好,我求你,你跟我说说话。”
肩头被打湿,阿宁按耐住眸中酸涩,伸手抚摸薛敖垂落的马尾,“是为了我吗?”
薛敖不做声,只将阿宁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般。
阿宁环住他的腰,轻声叹道:“薛子易,你现在已经是大燕家喻户晓的将军王了,你没有辱没薛家的门楣,没有丢辽东的脸面。”
薛敖忽然打断她,“阿宁,你想辽东吗?”
他语速极快,低声诱哄,“会仙楼新推出了好多菜品,如今已经将分店开到了上京,你的帮扶堂也越来越大,他们都说想你,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阿宁,我们过几日就回去吧?”
即便过了三年,少年还是以往那虎头虎脑的样子,一身的精神气彰显在那对粲若寒星的眸子里,“山高路远,我背着你回去。”
阿宁摇头,“你应该知道我躲着你们的原因,我不能…”
“谢缨不会的。”薛敖看着她,瞳孔里全是长大后的阿宁,“我早与他定下协议,若我能替他守住大燕江山,那日后他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阿宁怔怔,忽然回想起这几年来薛敖为了皇权不要命地打仗,她以为薛敖是受了皇命,没想到竟是如此。
薛敖摸了摸阿宁的发顶,“就算他敢出尔反尔,我也不会任由他放肆,谢缨害过你一次,若不是知道你躲着我的原因,我早就宰了他!”
看阿宁惊慌的看过来,薛敖忙道:“你放心,谢小虎就在神獒军中历练,谢缨他不敢乱动。”
大燕满朝皆知当今陛下得位波折,薄情冷性,可对那谢家弟弟却疼爱至极,容不得半点闪失,甚至还为此将人送到了薛敖手下,欠了薛家一个人情。
阿宁有些不知所措,漂亮的杏眸中含水般娇艳,透露出摄人心魄的无助来。
被这般瞧着,薛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别三年,昔日他只知道阿宁好看,可眼下的小姑娘长开许多,往日里的纯稚变得娇艳欲滴,连最浓郁的夏花也不及她半分。
薛敖顿了顿,朝着那泛着水色的朱唇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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