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狸花猫还窝在宋驭驰的脚边,似乎是想他继续给它做按摩。粉色的爪垫踩在少年白色鞋面上,曲着身子用猫猫脑袋不停拱着他的腿。
没有直接否定宋驭驰的话,黎哩不在意地瞥看地上窝着的那只野猫。
明明方才还是一副恨不得上来挠她的凶样,现在也学着网络上乖巧猫片里的样子去蹭喜欢的人。又或者,它辨别出宋驭驰的气味后,靠近他发出叫声,挨蹭着他以获得食物和抚摸。
长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扇鸦羽黑的阴影,黎哩挽住唇,“它喜欢你。”
黎哩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些毛发柔软的动物,但也许是遗传了景芸芸,她动物缘一直不好,没有动物愿意与她亲近。
也是景芸芸培养出的习惯,黎哩喜欢对未来的事情做预判,不管有意无意,她更喜欢把控事态发展,譬如此刻,她是喜欢猫猫狗狗,但却喜欢乖巧温驯的。
这只狸花猫现在是看着乖巧,实则性格很差,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来挠你一下。
黎哩和这只猫没有信任,她不想承担这样的风险。
宋驭驰眸色很深地看着她。
他甚至忽略了脚边的“侵犯”者,任凭它再怎么讨好,他也好像忘记它的存在。
民宿里陆续有人回,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们明明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可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暴烈气息却让人难以忽略。
暴风雨好像随时会来。
有位大叔经过时迟疑地多看了他们两眼,等他买完香烟回来后见他们还是这样。
两人好像都不愿意先一步低头,就这么视线淡泊地看着对方,像在等对方先开口。
大叔扯开香烟盒上的透明的塑封袋,他走到宋驭驰身后时想了想又停下,他拍了拍宋驭驰的肩,语气轻松地说:“小伙子,跟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有什么好吵的,不是你喜欢的么,她要是不高兴你哄哄不就完了?”
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声地凑到宋驭驰耳边:“对女生你就先哄好后再说别的,这比什么都管用。”
宋驭驰低着头,闻言嗤笑了声,他视线若有似无地看了眼黎哩,好像在说:“要怎么哄才够。”
大叔笑着,挥手离开时懒洋洋地又说:“对喜欢的人当然要多点耐心啊。”
“你可要好好珍惜。”
宋驭驰和黎哩间如此近的距离,很快又一次恢复成安静的静。
耳边有风的婆娑声作响,黎哩别开眼,预备离开这儿从电梯口张楼。脚步将要挪动,她听到少年很轻一声的叹息,像苍劲挺拔的松在暴雨里折腰。他妥协说:“给我吧,我喂。”
说好了的,只要她开口,他就不会拒绝。
小鱼干的喂食简易,包装袋拆开了让小猫磨牙垫饱肚子。
梨花猫获得食物,眉眼舒展,它眯着眼睛,叫唤出一声很满足的猫叫声。
食物喂出一半,黎哩正想离开时,不远处倏地传来一道惊呼声。
——“礼礼?!”
第21章 雨水
月色和雾气相融, 晚间天色朦胧。
宋驭驰拆开推拉许久的小鱼干蹲下给那只狸花猫喂食,他一条腿屈着,拆开黎哩买的最大份的鱼干,无情评价:“你买了太多。”
黎哩皱着眉, 想起他从来都是这种泼人冷水的冷漠样, 不高兴地回呛:“好心也要被你说。”
聪明的流浪猫早就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唯有在温柔善良的人面前卖乖才能获取到食物和抚摸。
这只小狸花就很聪明,停滞在酒店门口, 宋驭驰见过它多种装乖耍滑的样子, 无一例外地获得好心旅客的投喂和照顾。
吃多东西容易积食, 动物也不例外,宋驭驰没给它喂量多少,他视线平直地看着地上这只肚子圆滚滚的狸花猫,嗓音清冽地点她:“它不缺吃。”
学校里、医院附近、小区公园的活动区域里从不缺乏有爱心的人。碰到条件更好一点儿的爱心人士,兴许还会直接领养这些小家伙。
可能旅居城市的民宿附近的小动物不便被人领养,但在吃东西方面, 它们肯定是不缺的。
黎哩呼吸沉住,还不等她说什么, 远远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 视线朝着声源处看过去,不远处有一对颀长身影的男女正往民宿方向靠近。女生一头气质波浪卷发,男生留着利落的平头, 气质惹眼。
温嫦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面包, 许是看到熟人, 她把剩下的面包连同包装袋一起塞到仲辉手里, 一路小跑着来到黎哩和宋驭驰的面前。她的视线紧紧追随在黎哩脸上,一脸惊喜:“礼礼, 你怎么也来玉溪这边啦?”她衣服上沾染着的颜料色没来得及清晰,她嗔了声:“什么时候到的?而且,你怎么来这边也不告诉我!!”
温嫦在玉溪的消息人尽皆知,打从看见黎哩的那一瞬间,温嫦就是开心的。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喜欢有人陪着。最近办理美术班入学手续,课业繁重,压力全都堆积在一起,求之不得现在能有个熟悉的朋友在。
海边城市昼夜温差,黎哩裸露出来的胳膊皮肤打颤,她忍着这种凉意,笑着回视温嫦:“有点事情要忙,顺道过来散心。”
黎哩往旁边挪半步,视线回头扫视了眼身后的民宿,她说:“正好订在这家民宿,和你们碰上了,好巧。”
“真的吗?你住哪间客房啊?”凉意过脑,许久不见稍微寒暄了下。温嫦被冻得鼻尖冒着红,她放下环抱的手臂挽住黎哩的手腕,丝毫不在乎旁边两个男生地说:“外面太冷了,我们就先回房。”
话音刚落,她又想起什么,扭头语速飞快地交代仲辉说:“老师说周末可以自由活动,这两天我不用早起去赶班车了,画具放你那边!”
仲辉一直拎着她的画包默默站在她身后,没吭声的意思就是照办。他和黎哩很像,从小身边就不招动物喜欢,他刚一靠近,宋驭驰脚边的那只小猫叼起一块鱼干像逃一样蹿进灌木丛里。宋驭驰把剩下小鱼干沿塑封袋收好,他视线顺着它逃跑方向看去,闷哼着嗤笑了声,“小胆儿。”
刚才对黎哩还那么横,现在遇上真煞的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仲辉没听清宋驭驰说了什么,他凑过来,视线望向黑漆漆一片灌木丛里,他轻笑了声:“阿驰,你还这么喜欢这些猫。”
风吹树叶沙沙,宋驭驰手里的袋子封口,他站起来,抬眸表情冷淡,“还行。”
他散漫的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黎哩让我喂。”
仲辉扯了扯唇角吐槽:“以前没见你这么听别人话。”
宋驭驰回视他手上重物,他视线低下来,似乎是在思索黎哩和别人有什么特殊。须臾之间,他挑眉说:“她有点难哄。”
“宋驭驰,”仲辉像听见什么不得了笑话,“你还在乎这个?”
所有话说完,他得到的是宋驭驰嗤笑后的沉默。
两人收拾着东西往大堂里走,这会儿是小镇旅客出门归来的高峰期,楼梯道处有些拥堵,仲辉倏然笃定开口:“你和那个女生闹矛盾了。”
宋驭驰朝他看过去:“?”
“我现在看不懂你,”仲辉拎着画板侧身,给楼道外出的人腾出大片位置,比较起他们昨晚待在一起的场景,他点评今晚说:“但你们之间氛围不对。”
晚间很凉,像迫不及待要到来的秋。仲辉无情点拨:“那个女生刚才像急着和你撇清关系。”
黎哩在外一贯表现得矜持有礼貌,就连撇清关系时也做的如此温吞不露痕迹。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她那儿,宋驭驰才是最被她排挤开的那个人,连同温嫦离开时连个眼神都没停留。
温嫦也许是觉得宋驭驰太怪,觉得他和黎哩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可仲辉先前见过他们亲密,他都能感受到他们当中奇怪的氛围,宋驭驰作为当事人的感觉应该更加明显。
竹木的楼梯道上变得空旷,任何一点儿的声音都被放大,回音四起,宋驭驰浓密长直的睫毛在灯光下被拓出一片带有弧度的阴翳,“她好像,”
宋驭驰话音落下,语调转变为笃定:“在生气。”
他没有深思熟虑地去想事情的前后因果,但黎哩表现出的感觉好像就是在生他的气,想要将他推远远的无妄之灾。
少年踩在竹木做的台阶上,楼梯道上显得很满,这里的动静声也很大。
仲辉轻松地拎着画板和画包,忽然发问:“因为什么?因为沈晶晶知道你在这儿,又从京市跟到玉溪?”
宋驭驰蹙眉纠正他:“她和朋友约好过来玩。”
二楼很快就到,俩个儿高的少年杵在楼梯道那,仲辉轻啧了声,“胡扯,每年你到哪儿她就说要去哪儿旅游?”
他们两男生的房间挨在一块儿,左转一直往里走就到,仲辉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房门电子器发出“滴”的一声提示,临近分别之际,他站在门口突然定住,气定神闲地开口:“既然说不喜欢人家,又那么在意她生没生气做什么。”
夜晚的灯光昏黄,外面霓虹惹眼。
宋驭驰拧开房门的手顿住,房间门刚被打开,白炽的光晕从门缝中露出。昏暗光下他皮肤显得很白,有种病态的白感,少年背挺得很直,颈后骨头微凸。他动作停滞片刻,而后仲辉就见他继续旋动门把手,接踵而至的是一道关门的落锁声。
不知道他在抵抗着什么。
仲辉把温嫦的画包拎进门里,他揉着肩膀走过来敲了两下隔壁的房门:“温嫦她们班的同学组织了场晚会,明天晚上一起去玩玩?”
隔着一扇门,他的声音更显冷了,他还和以前说着一样的话:“不去。”
第22章 雨水
【22】
玉溪的夜晚很安静。
静下来时, 耳边有蝉鸣声在响,也许是民宿地点靠近溪流,偶有潺潺的流水音和蛙叫声。
窗外的天气雾霭沉沉,霜露降下, 好像迫切地想和这座城市建立关系。
失眠难熬的夜晚, 视线越过窗外, 宋驭驰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明明有循环的环境音,这种声音却比白日喧嚣显得安静很多, 但比起这儿的风清日朗, 他好像更喜欢汀南阴晴不定的、气急败坏的雨。
褪黑素又一次失去功效, 宋驭驰平躺在床上,偶尔看两眼手机,更多的时间还是盯在天花板上发呆。直至纱窗外露出浅浅鱼肚白掩盖住床头小夜灯,他渐渐有了些困意。
手机上倏地弹出仲辉消息:【温嫦说她也去那个聚会,阿驰,你确定不来?】
现在时间是早上5:36, 仲辉从小生活作息就很规律,这会儿刚刚清醒, 收到温嫦那边传来的信息, 以一个好心朋友的身份提醒着宋驭驰。
反正宋驭驰总安安静静的,哪怕身陷人群中,他也坐在偏偏角落里, 气息凌厉的、冷淡的、抗拒所有人来的示好社交。
他不冷不热的样子, 劝退了许多人, 所以仲辉才会拖着他来玉溪散心。
清晨里, 朝露气很重。仲辉洗漱完毕后外出给大家买早餐,静谧的小道上静悄悄的, 偶尔碰见个早起外出的人脸上也是带着笑意,仲辉倏地想起宋驭驰那张藏满心事的脸。
作为朋友,如果黎哩能让他开心点儿,能让他恢复点儿生机,不爱多事凑热闹的他乐意当个僚机。
霜气渐散,玉溪的温度渐渐升起。仲辉收到宋驭驰的回复:【不去】
不知道是谁惹了他。
他态度好像很坚决。
仲辉沉下脸,付款结束后给他回:【随你】
爱去不去。
他再不操心宋驭驰的事了。
-
好像在一夕之间,黎哩将自己退回安全区域后,她和宋驭驰就莫名断掉联系。
清晨山间露水很重,日上晌午太阳变得灼热。黎哩按下最后一次快门,彻底结束采样工作。
回市区的路上,她解开连帽的防晒衣裳散热,胳膊上比起昨天要好很多,伤口消散变淡,蚊子包也消得差不多了,只留有一些斑驳的粉印。
她站在路边小卖铺冰箱旁拿了一瓶还冒着冷水珠的纯净水,手心那块皮肤被冻得通红,带着凉意的冰水缓解身上的燥,饥渴的皮肤被灌入甘霖。
黎哩这下才觉得自己是真活过来了。
外面酷暑当道,黎哩站在阴凉地躲避炎热太阳。
等待乡村巴士回市区的时间里,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微信上温嫦一早便给她发来下午蒙面晚会的时间和地址,除此还贴心的交代了流程和注意事项。
这些都是温嫦昨晚口头表达过的文字版,黎哩快速地过了一遍。她一只手还抓着开了盖的冰水瓶,黎哩用单手抠出“好的,我会准时到”。
消息刚刚选上正确的文字,主屏幕上弹出来自黎冰冰拨来的电话。
黎哩捏着瓶身的动作僵住,原因无他,是她和黎冰冰的关系算不上可以寒暄。即使同龄,但在长辈的比较声里,黎冰冰觉得她们是天生的死对头。
空气里的温度好像烫了一瞬,黎哩紧抿着唇,在震动声里接通电话。
“你还在外面玩儿呢?”电话刚被接通就是黎冰冰阴阳怪气的声音,“也是看不懂你,怎么好意思玩得下去。”
手心被冻得发麻,黎哩蹙着眉,“你想说什么。”
“奶奶骨折了,在医院。”
……
……
血缘的羁绊很深,尽管黎哩的奶奶从来都不喜欢她,但她作为小辈的责任无从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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