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临走之时,回首问道:“为君不仁,为兄不义,你还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去死吗?”
这一句话似穿透层层阴霾直击心间的光,景阳仰目长盼,终于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没有人可以救赎她,除了她自己。
…
“她可还好?”嵇子晋问道。
“还剩一口气,该说得本宫都说了,她若还不愿活,本宫也救不了她。”
景德转过头,与他十指紧扣,含情脉脉道:“朝堂上苏扬拓的党羽已经除得差不多了,日后本宫也不必再小心翼翼的伪装了,府上的眼线都拔了吧,至于跨院里的人…给些银子打发了吧。”
这些年,嵇子晋为了她的大业做了很多,还要忍受她日日与旁人欢愉,她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愧声道:“你若是瞧上哪位世家女,大可与本宫言明,本宫代你上门求娶便是。”
嵇子晋是显帝在位时的状元郎,忠心耿耿,惠帝登基后,景德急于逃离惠王府摆脱控制,在瑞王和宋德元的谋算下嫁给了他。
他与景德达成一致,共同匡国济时、拨乱反正,本就是为了共同的目标捆绑在一起的人,不曾想两颗心越靠越近。
但碍于苏扬拓安插在府上的眼线,两人只能装作貌合神离的样子。
闻言,嵇子晋紧紧回握了她的手,含笑道:“多谢公主的好意,我心悦的世家女早已娶进门了。”
他俯身下来,唇瓣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景德的脸上登时浮现一朵粉红,她娇羞的转过头,心底里的愧疚似滔天的海水,汹涌而来。
她清誉已毁,身子已脏,如何再配得上他?
嵇子晋一寸一寸吻着,一边吻一边问道:“府上的眼线如何处置?”
他的声音让人销魂荡魄,牵动着她的心剧烈跳动。
这些眼线大多是从惠王府陪嫁过来的丫鬟仆妇,跟着她有年头了,她努力挣脱他的的吻,娇喘道:“杀了。”
“好。”
嵇子晋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文彦呢?”
跨院中的文彦入府最久,最得她的欢心,他无数次在在廊下听见她娇|喘连连,让他又妒又恨。
景德身子一僵,怔了一瞬,她没想到就连文彦也是苏扬拓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嵇子晋明显感觉怀中人的身子一僵,随即听见她冰冷的声音,“杀了。”
…
两人情难自禁时,门外响起扣门声,是苏弘贞身边的近侍。
“三公主,宫中有变,陛下请您速速入宫!”
第65章 火葬场
春暖花开,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莲花池子中的莲也含苞待放。
转眼间,杨清已离开半月有余, 景阳的身体逐渐好转, 偶尔会坐在莲花池子边吹吹风, 这天,卫晋风风火火从邑化关赶了回来,“秋芜姑娘, 我回来了。”
一别数月, 他似不知上京城中的变故,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秋芜自听闻他伤重后肠挂肚了许久, 当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见他四肢健全,面光红润,不禁喜极而泣, “我还以为你是个短命鬼, 回不来了呢!”
卫晋嘿嘿笑了两声, 挠着头难为情道:“我这还没娶媳妇儿呢, 哪舍得死啊?秋芜姑娘,你打算啥时候嫁给我啊?”
难过的情绪戛然而止,秋芜扬起头掐着腰, 佯作厉害的模样踢了他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膝盖上,壮若牛犊子似的的卫晋突然弹跳起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神色十分痛苦。
“你别骗我啊,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秋芜嘟着嘴,半信不信。
“我没装, 你正好踢我伤口上了。”
卫晋抱着腿在地上打滚,秋芜看他不像是装得,凑过脑袋一看,果然,膝盖处已经渗出血来,她立刻慌了,顾不得男女有别去查看伤口,这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膝盖青紫一片中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
“你走进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怎么伤的这么严重啊?”
秋芜急哭了,卫晋从痛苦中回神,勉强挤出生硬的笑容,“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所以才硬挺着走过来见你的,再说,我不受伤,不还得戍守邑化关吗?”
提到邑化关,脸上的痛苦烟消云散,卫晋指着那处刀伤得意道:“你可知我这刀伤是怎么来的吗?”
似被他的话吸引,秋芜停止哭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卫晋登时来了精神,神采奕奕道:“这是本副将与隆嘉年大战几十回合的战果!本副将厉害吧?那可是隆嘉年啊,清墨与他交手都不见得能讨得便宜的人?”
“都这样了,还吹牛皮呢!”秋芜有些气恼。
“我可没吹牛皮,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认真起来,“秋芜,我知道我是个粗人,你自幼跟在公主身边,日子过得精细,我卫晋配不上你,可这次死里逃生,我脑子里心里想得全是你,如果说我当时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还没娶你。”
卫晋紧紧盯着她,突如其来的情话让秋芜红了眼,她慌忙转过身,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嫁人,这辈子我都要留在公主身边伺候她。”
卫晋欣喜,“那正好啊!公主和清墨,你和我,我们四个永远在一起。”
可公主和将军走到今日这个境地,他们怎么还能在一起?
碍于这一点,秋芜就不能答应他,她早晚都要与公主离开这里的,早晚……
看着卫晋期盼的目光,秋芜的神色渐渐冷淡,“将军薄情,你母亲又是杜如冰的人,就凭这两点,我不可能嫁你。”
“我母亲就是照顾她一阵子而已,怎么就是杜姑娘的人了?还有,清墨怎么就薄情了……”
卫晋急了,辩解完后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苦闷道:“不是,他们和我们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只那两句话就让秋芜觉得心冷意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与其来问我,你不如去问问杜如冰和你好兄弟做的事。”
秋芜气冲冲说完,转身离去。
“不就是上回冷香阁和碧霄院的冲突吗?我跟清墨说了,清墨说会设法让杜姑娘离开将军府,他不也做到了吗?”
卫晋朝着远去的身影解释,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可他的话还未说完,远处的房门“嘭”的一声合上,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他落寞的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一抬头,见景阳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他讪讪道:“公主!”
这一年多以来,他和杨清一个在邑化关一个上京城,鲜少能聚在一起,且杨清不是喋喋不休的人,并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意识到景阳听见了适才说的话,他干脆直接请她帮忙,“公主和清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劳烦公主跟秋芜解释解释,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听到了,听见了他说杨清会让杜如冰离开将军府,可他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抬高杜如冰的身份,风风光光的迎娶她吗?难道不是为了携手夺她皇兄的江山吗?
她差一点就相信了杨清说得那些话,可这几日静下来后,她只觉得可笑。
所有的真情都是假意,亦或是他良知仅剩的一点愧疚,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卫晋还在殷殷等着她的回答,景阳见状,抬眸问道:“卫副将还不知他与杜如冰联手骗我玉佩,伙同瑞王谋权篡位吧?”
“不可能。”
卫晋下意识的斩钉截铁道:“清墨怎么可能会做这件事!”
“他亲口承认的,会有假吗?”
卫晋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若是他亲口说的,那倒,倒不会有假,”
他还是有些不信,再次问道:“公主,他真亲口承认了?”
“若是不信,不如卫副将亲自去问一问。”
景阳不愿再提起那段过往,神色恹恹的将话语转移到另一件事,“卫副将身上有伤,怎么还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了?”
“这不是清墨放心不下你,让我回来照看一下。”
他难为情的避过视线,喃喃道:“我也放心不下秋芜。”
听到杨清这个名字,景阳就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头往屋内走去,快至门口时,她忽然转过身对他说道:“我希望秋芜能有个好归宿,过得好些,至少她在她夫君的心里应该凌驾于任何人任何事之上的,卫副将,这一点你做得到吗?”
“我做得到啊!她在我心里就跟清墨、我娘一样,谁欺负他们,我就跟谁拼命。”
卫晋信誓旦旦,一脸无辜状,秋芜也视公主为姐妹,他很不理解秋芜为何会对他和清墨这么大反应。
他还是不懂秋芜要的那份偏爱,景阳摇了摇头,不想再多作解释。
自从卫晋回来了后,府上的大小事务一应由他打理,景阳落了清闲,偶尔会上街逛逛。
卫晋会带着几个乔装打扮的府兵远远跟着,每次看见瑞王府和公主府的人靠近,他都及时拦在身前。
或是巧合,或是有意,景阳总能碰到杜如冰,不等她靠近,卫晋就把人拦了下来,景阳回头看了一眼人,远远的,闹市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她刻薄的话语,她只能看见她嘴巴张合的丑陋模样。
“公主,我们不用理她,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往哪摆。”
秋芜担心她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垮下去,紧忙拽着景阳往远一边走,景阳“嗯”了一声,随着她去往另一边的摊贩。
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景阳挑花了眼,左瞧瞧右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摊贩瞧出了她的心思,笑盈盈道:“夫人喜欢就多拿两件,生意不好做,我给夫人便宜些。”
此处是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手上的首饰做工精致,是上京城少见的款式和材质,怎会生意不好?
景阳打听了一番,摊贩只说许是因邑化关战况不好,世家贵族捂着自己的钱袋子,节衣缩食,把前一阵子的订单都取消了。
景阳笑着买完几件喜欢的珠钗,回头一看,见杜如冰还没走,张牙舞爪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没有理她,转身上了與车离去。
回到府中后,景阳想起手里也有几家这样的铺子,掉头朝账房走去,正好看见账房先生闷着头拨弄算盘,时不时看看账本哀声叹气。
她没有发出声音,默默看了一眼书案上的账本,只见上面的账面很是难堪,仅能维持成本开销。
“是因边关战事吃紧吗?”
账房先生正满肚子苦水无处述说,被这么突如其来一问,头也没抬哀声道:“这一个番国还没击退呢,又来一个黎国,难喽难喽!”
“黎国?黎国不是一向与我盛国交好吗?”景阳疑道。
“那是以前,现在大盛腹背受敌,全拜黎国所赐…”
提及此,账房先生恼怒不已,狠摔账本站了起来,一抬眸,刚好看见连连后退的景阳,脊背顿时弯了下来,赶忙赔不是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是夫人,没吓到夫人吧?”
景阳稳了稳身影,摆手道:“无事,你继续说。”
闻言,账房先生扯过账本收起,笑道:“什么事都没有,都好着呢!黎国啊,铺子啊…什么都好着呢,不用夫人操心,夫人若是不信,我给你拿账本看看?”
说着,账房先生伸手要去够身后博古架上的账本…
“不麻烦先生了,你先忙。”
他们存心瞒着她,账本,定是做了手脚的,即便看了,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景阳莞尔一笑,转身退出门外。
虽然她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看似自由,却并不是真正的自由,就像这一层消息,他们以保护的名义让她活在一个假想的世界,一如曾经她身边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翌日一早,景阳又出门了,自打她病好后不喜热闹,鲜少会连着出门,秋芜有些纳闷,问了两句,景阳回道:“要见一个人。”
秋芜一听,更纳闷了!莫说这上京城了,就是这世间怕是也没有她想见的人了。
还是昨日那个闹市,景阳走走停停,并不像要买东西的模样,走得累了,她就走进一家茶馆找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下。
不多时,杜如冰又找了过来,身后的小厮照例早早给她拦下,没有给她接近的机会,景阳远远看见,放下茶盏快步走了出去。
“公主,公主!”
秋芜立即紧张起来,紧跟追了出去。
“放开她!”
杜如冰被捂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景阳开口制止后,又道:“说吧,你这么着急见我,究竟要说什么?”
杜如冰大喘一口气,急道:“黎国和番国联手攻打大盛,邑化关随时可能被攻破,你可否知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景阳不以为意。
“皇兄派了使者去和谈,黎国表示若是两国结为秦晋之好,自然不该再起兵戈,可黎国要娶的是公主,大盛只有两位公主,三公主已经嫁人,她的名声你是知道的,且皇兄也不舍得唯一的亲妹妹远嫁,思来想去后,也只有你了…虽然你和清墨已经和离了。但你也不舍得让他死吧?邑化关攻破后,他会死的!你舍得让他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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