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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战国之质奴难逃——第四世【完结】

时间:2024-03-09 14:39:15  作者:第四世【完结】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太盛,嬴无疾亲自握上弓弩,上弦对准后,竟没有办法扣下机括。
  众人皆是心惊胆战地瞧着。
  有侍从真的在心底默数,才念至十二,但见赵姝捧着个小坛子过来,从里头摸出片似乎是腌过的萍婆果片,就看她先抛了一片过去,而后又举着颗完整的白菜,絮絮叨叨地竟同那马说起话来。
  因那马异常暴戾,众人唯恐惊了只远远围着,故而他们只瞧见少年小小一个,立在那不断扬蹄的马前,薄薄暖阳照在她瘦弱的侧影上,一张嘴没个停歇,他们离着远听不见内容。
  可那匹马却能听得懂。
  顷刻后,那匹雪驹竟奇异般地平和下来,踱步过去一口嚼走了赵姝手上的果子,而后还俯下颈项去蹭她。
  弩箭被放下,众人看着雪驹甩着尾巴踱步,俱是咂舌称奇。
  马上少女惊魂未定地翻身下来,翠衣偏飞,步子还未站稳呢,执起马鞭就喊:“牧官滚上前来,姑奶奶骑个马今儿可差点就摔没了,你这牧官怎么当的,这么匹马都收服不了……”
  一个脊背佝偻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伏地叩首,此马本是域外难寻的名驹,性烈如火*七*七*整*理,原本就是不该此时去骑,可他连分辩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叩首,话亦说不完整。
  赵姝在一旁摸着马首,见状便知此女瞧着年轻娇俏,平日里定就是个嗜杀的主儿,她在邯郸有两个姊妹也是如此。
  她皱眉牵过雪驹,当即就要上前解释这马的烈性。
  “来人!牧官失职无能,险害公主性命,念其无意,拖下去罚俸三月罢。成戊,你亲送公主回去,本君要出城一趟。”
  嬴无疾说完这话,就见少女撅起嘴,面色不愉地一脚踢开跪地的牧官,嗔道:“兄长!今儿大好的日子,环儿特地来贺你的,还有母亲那儿……”
  “渭阳!”一声厉呵骤然响起,男人碧眸中有幽暗怒火跳动,这一声呵斥连离着远些的赵姝都吓了一跳,更遑论是那少女。
  “还请公主慎言。”成戊疾走两步,驱散了场上众人,他看着主君同自己颔首,策马去了,才附耳同渭阳公主讲了起来。
  今儿三更的密报,公子翼在周南进军时被伏杀,命是保下了,却只带回了三千人仓皇归秦。
  此战原就是偷袭试探,连战报都未递诸国。
  如今夺位之际,这事或许能彻底主导了老秦王的抉择。
  然而袭周战败,对大秦来说,自然绝非是什么好事。
  “哪个又敢告诉祖父呢,兄长也太过谨慎了吧,还说什么朝禁未解,不过就是去母亲宫中小聚一下,怎么,他族谱都划在嫡□□儿了,还要我连也一并拘束管着,也太讨厌了吧!”
  衡原君妻妾成群,正妻雍国夫人芈嫣却只育一子一女,嫡长子因腰疾坠马过逝后,渭阳公主嬴环就成了衡原君唯一的嫡女。三年前,雍国夫人将嬴无疾划进自己名下。
  嬴环初时丧兄,也曾收敛,亦曾轻视过新得的异母兄,可随着嬴无疾愈渐掌权得势,眼看着入朝时竟已同王叔公子翼相列,她那跋扈胡为的劲头便又显了出来,‘兄长’二字亦是叫的愈发亲热。
  如今公子翼就快见弃于王,一旦兄长立储,她再从母亲手里接过楚国西陲封地,那放眼天下诸国,便连那周室正统的王姬,见了她亦只有低头的份。
  这么想着,嬴环朝着男人去的方向撇撇嘴,便对着成戊说:“啰嗦个什么,本公主难道不懂这些,算了算了,本公主还是去融哥哥那儿玩吧。来人,把后头那牵马的少年捎上。”
  成戊听了暗自磨牙叫苦,他咧开一口齐整的白牙,扯出个自认最恭谦乖顺的笑,好声好气地挡在渭阳身前:“禀公主,这人您带不走,这是赵国来的质子。”
  未料少女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原本兴致缺缺的一张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两步跳到赵姝跟前,眉眼灵俏地上下打量。
  方才危难惊魂之际,她瞧见这少年就立在马首铁蹄前,那张春风带露的面容原就较一般儿郎好看许多,而他立着的地方又那般危险,稍有不慎怕就会被踏破胸膛,可这少年非但不惧,眼角晕红着,是那般焦急温柔。
  待一匹马都这样温柔,那若是领回去,朝夕相处呢?
  嗜血之人,周侧养的人,亦未必喜欢同类。
  此刻知道了赵姝的身份,少女面色带霞,微垂螓首,同方才说话判若两人:“赵国质子,生母是周王最宠爱的王姬,我听过你呢,你与我同岁。还要多谢公子方才施援。”
  赵姝先是愣了片刻,却几乎是立刻就看懂了眼前这个翠衣云裳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了。
  她自小生得好,没少受女孩儿的暗示。尤其是十一二的年岁,大家身量都未长开,她在一众男孩儿里,自也是面貌出挑的。
  快刀斩乱麻,她不能透露身份,也不好叫人家空牢牵挂。
  婉拒女孩子,她实在是颇为熟练。
  “当不起公主的谢,我如今只是一介养马人,此马混沌未开,还望公主赦免。”她将身子缩到马首后掩着,垂眸低眉的,竭力做出怯懦怕事的颓唐样。
  没有哪个女子会嘱意这样毫无气性的儿郎。
  “赦免它了。”未料嬴环只是避着那马,依然柔声问:“这几日可闷死我了,公子一会儿陪我去融哥哥府上用午膳可好?”
  赵姝故意上前半步,看似巧合得将侧脸蹭在马首上,适逢雪驹这两日有些感冒,她是看准了的,当下就有一长条晶亮的清涕蹭在她脸上。
  她刻意做出窘迫的模样,一把擦去那道清涕,却只是晕开一片,果然还未开口再添一句“罪臣一会儿还要去铲粪铺草”,贵女就率先退开,嫌弃道:“哎呀,你快去先擦擦脸吧。”
  待众人皆行远,一场险情落幕,赵姝松了口气,噗嗤笑着又将脸上的东西恶狠狠地蹭回了雪驹的项中,倒把先前的愁思都暂抛了。
  就这么在马场消磨躲避了一日,黄昏时分,采秠却忽然过来叫她:“公子,少府大人让我来喊您,主君方才发了好大的火,将那几个新来的都赶出院了。”
  .
  兰台外院柴房,成戊头痛地听着那个逾矩的美貌少年辩白。
  今日公子翼战败,是筹谋已久后大喜的事儿。
  可主君去城外祭拜孤冢,回来后破天荒地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哪知这美貌少年胆大妄为,竟敢擅入小楼,自荐枕席。听说是进去不到盏茶时间,就被主君给赶了出来。
  成戊在这少年身上还搜出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是专用来魅惑男人的。
  虽说人的确是嬴无疾叫他去公子融处要来的,可来了之后,主君也只是见了见,并没多说什么。
  成戊原还想着来日方长,总要让主君身侧有个说话照料的,现下看,倒是被这少年心急彻底搅和了。
  正在犹豫着如何处置时,四人中那个最出挑的忽而上前恭手行礼:“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原都是苦出生,本就是情非得已才去了公子融的府第。望大人明鉴,小的本就没有以身伺君的念想,劈柴洒扫,但请大人容留。”
  这人不卑不亢的意态叫成戊多瞧了眼,他是三岁上就被爹娘弃了入宫的,如今虽跟着主君风光,对上擅钻营,可对这些同样苦出身的底下人,有时也会多两分宽纵。
  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看着兜里收缴的一堆腌臜东西,司马当活马医,他想着或许往后这几个还有用呢,便将他们一道发配去了东南的一处侧殿为仆。
  才处理了这桩麻烦事,远远地便瞧见赵姝跨进了内院的门,正要朝伙房去寻吃食的样儿。
  成戊立在浮桥上,他回头又看了看身后小楼的孤灯,从布兜子里捻出一个添过料的香囊。
  而后,他调整好情绪,扬声叫住了前头人。
  赵姝在马场徘徊停留了一日,正是腹内空空,她循声回头时,但见天上朗月若镜,一人从浮桥上边喊边疾步过来。
  湖边幽暗,灯火阑珊,成戊毫不费力地将香囊悄悄别在了她外袄的衣带间:“王孙在楼中等您用膳呢,他近来朝中不畅,您多宽慰两句。”
第20章 吻她
  在马场浑噩一日,赵姝却已经理清了目下的处境。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所谓一念转而万念转,志怪故事里的谪仙都熬到苦尽甘来了,这凡尘俗世的苦顶天了又能如何呢。
  她想过了,当务之急,其实她只有一件事要做——等着代天子巡幸的大舅父入秦,请他想法子去邯郸寻解药。
  若是最终没有解药……那她怕是活不过夏至,便更不必惶惶终日,合该好生过好最后的日子,打起精神安排好英英的去处。
  困厄到了极处,她反倒心生豁然。
  因此,赵姝饿着肚子入院时,本是心情还不错的,冷不防得被成戊叫住。
  听完他的话,她一下又被拖进现实里,先是心口一沉,待她缓步踏上浮桥时,将这些时日那人的表现回想了下,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孙疾到底不是芈夫人亲生,这些日子辍朝怕是政事不顺,早上他那个便宜妹妹过来,大约是来看什么笑话来的?
  想到早上在马场,嬴无疾甩袖离去的样子,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到底只是个无势胡姬生的庶子,政争失利才是寻常。
  她实在是太过清楚,在他俊逸蕴藉的皮相下,藏着的是怎样的野心暴戾。
  或许……趁他失意,她若能讨好安抚一番,或许还能旁敲侧击地问出周使入秦的具体时日。
  这么想着,她顺着成戊的话,一只脚踏进了小楼。
  全然未留意腰间多了个什么香囊。
  从一层的花厅廊榭到二层的湢浴琴房,都只点了三两盏照路的铜灯,脚下的路昏昧幽深,小楼环湖,从二层的窗子望出去,四周杳杳寂然,安静得仿佛是座世外孤楼,清冷的很。
  拾级而上,才理清的思绪倏然乱起来,想着同那人的过往仇怨,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忐忑到手足冰凉。
  因着太过紧张,她甚至还在二层的窗边绊了一下,未曾注意到,一股子浓郁兰香正从自个儿腰间漫出 。
  踏上三层最后一级木阶,她张口深吸一口气平复,暗暗自语了两句,掀帘入东室寝屋时,倏忽间紧张心绪平复,甚至隐隐起了两分泰然惬意来。
  寝屋外间的圆桌上亮着灯,却并没有人。
  “不是叫你打发了那几个,也不必上来了么。”
  西屋书阁突然响起的颓唐音调吓了赵姝一跳,她一回头,就看到里间漆黑中,好像有一人临窗坐着。
  看起来,他的确是心情很糟的样子。
  正要想个说辞打退堂鼓之际,那道声调又响了起来:“呵,是小公子来了,过来。”
  听起来有些落寞,似还掺了两分悲欣交集的惨淡。
  她不觉又绷紧脊背,应了一声后,绕过薄纱纸屏,抬头皱眉看向窗案上的人。
  丈宽的轩窗被高高支起,能眺见一湖碧波,粼粼水色泛着月芒清辉。窗案台子约莫也就二三掌宽,男人就这么一腿伸着一腿曲起,险之又险地靠坐在窗案上,手上似乎还抱着个粗瓷瓶。
  西屋没有点灯,只能勉强借着隔壁内寝的一线余辉视物,倒是窗边月色更明些。
  “杵在那儿作甚,过来同坐。”
  这一句不耐,才让赵姝听出他语音中醇厚醉意。
  她思绪百转着呐呐又应了声,迈步过去时,鼻尖细嗅了下,却是奇怪地闻不着多少酒气,反倒是那股子不知何来的兰桂香气愈甚起来。
  疑惑间,右腹不小心磕上书柜,她‘啊’得痛呼半记,衣袖一勾却又带倒了桌案上不知什么铜器。
  窗边人禁不住‘啧’了声,下一刻,临窗的一盏灯被点亮,待她回头时,男人很快又坐回了窗案,却是曲起双腿,留了一大片空出来。
  “你不是惯爱听志怪故事么,上来,与本君也说两个。”
  她是爱听宫人讲故事,其实自己并不愿讲。
  腹中辘辘,赵姝下意识地扫了眼身侧桌案,只在桌上瞧见了三盅素菜和一盏豆羹,适才被她袖摆带倒的,正是一碗菌菇面汤。
  见了这寒碜菜色,她敛眉歇气地越过,快步走到窗边。
  “你、你想听什么样的?”立在窗前,她看着窄窄窗案下的冰冷湖水,心里头有些发怵。
  “捡你喜欢的讲吧。”嬴无疾没有回头,侧着身子始终只是望着湖山冷月,他仰头又饮一口酒,闷声又补了句:“什么谪仙重回天界,战将功勋封神一类的,就别讲了,本君都听腻了。”
  才将话头理好的赵姝一愣,她在心里撇嘴,志怪神鬼的故事,父王就是最爱听的,可这类故事若没个成仙得道的圆满解决,难不成还能有旁的缺憾结局?
  总不能,最后来个神魂俱灭,永无轮回,亦或是要那仙君堕入六道,百千万劫修行去?
  搜肠刮肚的也想不出一个来,赵姝心里气馁燥闷,正苦思间,又听头上来了句:“叫你上来同坐,怎么,赵王选的储君,还畏高不成?”
  讥诮不屑,染了酒气后愈发毫无掩饰。
  即便是醉了,嬴无疾亦能一言切中她的弱点。
  听了被他加重的储君二字,赵姝受激,想也不想地就去攀窗栏。
  窗案颇高,她摒着口气一个撑跳,反复数次才终于成功了一次,右臀将将挨上边沿,因着用力过猛,才晃了晃身子,肩头叫人一扶,终稳稳落坐。
  那只手很快又收了回去,她连忙扒住左侧窗架,扫了眼脚下悬空三层和深不见底的湖水,咽了口唾沫,也去不看另一侧坐着饮酒的人,兀自讲起了一个另类故事。
  故事很简单,大意是说一个作恶多端的罗刹,爱上了天君之女,为了得到神女,他用尽一切手段搅动天庭,最后害得神女陨落天劫,而罗刹开悟,从此堕入畜道。
  这个故事是义兄有一回随口讲的,因着情节过于怪异,结局又极为寥落,赵姝尚算印象深刻,倒是几乎能复刻个完整。
  说到那罗刹自请毁去修为,甘愿入畜道九千世时,赵姝忍不住抹抹眼睛,她一向心软,平日在人前碍于身份常要做出一国太子的样儿,反倒此刻在这人面前,自觉也没什么好强忍着的。
  原以为会被嘲讽,然而身侧人竟重重欸叹了声,沉默了半晌后,又灌下一大口酒,冷月星空映着他深邃五官:“这算不上多少新奇,也是一样圆满,无趣的很。”
  赵姝被这么一噎,情绪哽在半空,当即小声驳道:“罗刹虽列不上仙位,可也算是六道中寿数长的,他害死神女,自己都堕入畜道了,这还圆满?!”
  她腹中饥饿,伸手朝旁边立架的供桌上取了块米糕,咬下一大口后嗓子里堵得厉害。
  正要回头下去寻水喝,一只粗瓷瓶递了过来,她没有推开,接过后仰头便饮。
  酒液混着米糕入腹,却不妨烈的很,她一时禁不住猛咳了两声。
  咳完了,便听的一声轻笑:“不过是个未成事的悔恨之人,生生死死皆随了他的心意,连堕入畜道亦是他所愿,岂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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