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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战国之质奴难逃——第四世【完结】

时间:2024-03-09 14:39:15  作者:第四世【完结】
  烛火蒙蒙里,耳边似听的抖落衣衫的声音。
  正疑惑间,马车重重颠簸了下,原本她是侧面朝内半躺在条凳上的,这一下连反应都不及,人便被颠得一个翻身,朝外滚去。
  还不等她惊呼醒转,便又被一双有力臂膀俯身拦下。
  属吏周到,车轿中不仅燃好铜炉,更是连替换的干净衣衫都备了两套。
  触手湿冷,嬴无疾见人还昏迷着,就打算替她先将湿衣换了。
  想不到仇雠落难,竟还得他纡尊降贵,亲自来照顾了。
  他低声嫌弃道:“真是无用。”
  这一句虽不是好话,倒音调轻缓,同先前语调迥异。
  抖开新衣朝边上放了,他长指灵活,两下就挑开了她腰间系带。
  动作之轻,一直到他来掀她胸前衣襟时,赵姝才倏然明白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抖着潮湿羽睫,一手按住胸前衣襟,声调细弱脱口惊问:“你干什么!”
  嬴无疾亦似被踩了尾巴一般,手上动作不停,一下挣开她就将那件粗糙中衣掀至肩下,他丢过新衣,冷声道:“正月还要与周人会盟,你若死了,本君就叫你的人一同陪葬。”
  这样残忍威胁的话,若在往常,赵姝势必要被惹怒。可她方才的确是被这人救下,亦听的他赦免那些工匠的话,此刻便全然没有当真。
  中衣被他半边掀去肩下,好在是隆冬,即便她是脱了外衣受刑的,中衣之下也还有最后一层里衣。
  匆忙将湿*七*七*整*理衣拉回掖好,她甚至还将衣带重新系好。
  纵是有铜炉烘着,被两重湿衣并一层厚布束胸裹着,身体愈渐回温后,齿关反倒开始不住得磕碰起来。
  方才那纤薄肩头的触感尚在,嬴无疾蹙眉压制住异念,有厚实新衣不换,偏要裹湿衣,这人莫不是叫冰水泡坏了脑子?
  遂晲着她冷道:“换衣罢了,这么紧张作甚。”
  如今浑身透湿,又同处一轿,赵姝一时心虚,随口便急急回了句:“你的衣服,我不穿。”
  嬴无疾气笑,当下去掀轿后槅门:“既不怕冷,便下去骑马。”
  湿衣被风一吹,赵姝顿时冻彻心扉,又剧烈打起摆子来。而男人神色不似作伪,一面将木门敞开,一面便来抓她的手。
  湖边受刑的痛苦让她的心顿时皱缩成一团,寒冷,已经如妖魔般镌刻于脑海,叫她理智奔溃。
  “不、不要!”身子朝外跌的一刻,她竟不管不顾一头撞到他身侧,似一只受伤将死的林鹿,紧紧地靠着人,汲取着微薄但珍贵的暖意。
  背后一片潮湿,她是在用自己挡风遮寒呢。嬴无疾长眉拧起,就要发作时,却听身后人猫似得软了语调,依稀间竟隐有哭腔:“莫将我丢下去,我……我只是,只是体陋有疮,不、不愿人瞧。”
  顷刻间,一丝奇异的触动爬上脊骨,背后那人紧紧偎贴之处,他竟觉着不凉反热。
  气氛一时寂静到可怕。
  沉默半晌后,他到底没有回头去看,只淡淡留下句:“闷的很,本君还是骑马先行一步,赵太子自便吧。”
  出了车轿,嬴无疾反手阖拢槅门,顺势抚平扣紧了在外头挡风保暖的毡布。
  直到他跨马坐稳,还不自禁地轻轻搓捻左手指节,果真是与他这样泥沼里摸爬大的人不同,那些个自小娇养的王孙贵胄,便连肩颈的肤质都那般若羊脂丝帛。
  冰寒劲风拂面,那点子迷惘瞬间消散,他眼中清明肃然,望着远处斜阳里,影影憧憧巍峨连绵的咸阳城,似有罕见哀色从他眸底掠过。
  他扬手招来一个死士,纵马并骑后,低声说:“去将质子身边的女子接来,余下将士六十八人……今夜处置了吧。那位廉小将么,暂且留下。”
  邯郸良匠务必要容留善待,若有公卿弹劾,倒还正成就他仁善的美名。而这些赵人获罪的降将,他细察了几日,并无自个儿满意的,此刻处置了,也好在祖父面前正名,他绝非做无度施恩的昏君。
第7章 道歉
  半个时辰后,马车直接从偏门驶进了王孙府,当赵姝被人扶着仍是那一身湿衣从车上蹒跚下来时,嬴无疾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正要出言奚落,那人就剧烈咳嗽起来,晃悠悠才抬头瞧他一眼,一张巴掌大的莹白面容上,蕊花一样的唇色都淡了,才要张口说什么,脚下一歪,一屁股跌坐去那车轮后头。
  扶人的小侍没有托住,当即骇的无措伏地。
  嬴无疾远远地觑着,忽而极凉薄地嗤笑了记,话却是对那小侍说的:“起来吧,他不过一介质奴,还不如你呢,一会儿让掌事过来安排吧。”
  说完话,那身影便消失在院门外。
  华灯初上,天幕擦黑。
  他这一走,就只余几个小侍并那车夫,几个人面面相觑。
  车夫是亲眼见证了方才主君抱这贵人上来的样儿的,如今主君态度急转,他暗觉不寻常,遂只是朝小侍们点点头,一字未留地走了。
  有侍从见赵姝裹着湿衣立也立不稳的模样,心生怜悯,刚要将人引去院里等,就被另一个年长些的拦了。
  那人厉色看他:“不是叫等掌事大人过来安排吗,就你多事!”
  言罢,几个人也不多管,相携着一并去了。
  赵姝撑着身子抱臂靠到廊下时,还听的远远地有两句传来:“贵人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当真以为主君仁善,就敢掺和贵人的事!”
  声音渐远,环顾四处,她发现自己是在一所临水的偏院里。
  不是住人的地方,只是水上筑了所歇山水榭,借着远处杳杳灯火,依稀能看清这水榭的造势清奇,虽偏亦精。
  四下无人,这一处颇幽静绮丽,赵姝没闲情欣赏,她只是后悔方才没来得及让车夫留下衣衫。
  晃着身子想要进水榭看看,摸索到门扉铜环时,才发觉这处竟被人落了锁。
  脱力倚坐去冰凉砖地上,脚下才养的好些的溃烂处又开始作痛,砖地上水痕漫开,绞一把衣摆时,隐约觉着似乎都有些结冰了。
  腹内空空,也早已过了晚膳时候,她不由得苦笑了下,脑袋靠上廊柱,有些出神地望着前头矮墙上的枯藤。
  不由得回想,若是从前冬夜,她此时该在做什么呢?
  是在赵王宫里挑挑拣拣地吃御前羹馔。
  是在邯郸女闾里观艳姬弹唱。
  还是在阿兄的府邸里,假意听学,实为纠缠?
  亦或是……叫戚英在温泉峪的行宫里陪她一道泡汤听曲,一面喋喋不休地同她说哪家儿郎生的俊。
  一想到戚英,她秀眉紧蹙,心口一下子缩紧成一团。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相信,父王会要她的命。纵然那献城的书帕上的印鉴,是她亲眼瞧着父王沾泥摁下的。
  她信父王诞子另立,可她不信父王会要她的命。
  倒不是什么父女情深,只是她身上,还藏着一道禁忌骇世的秘密。她同赵王互依互生,这个秘密比男身改籍还要隐秘,除了一位年迈御医外,天下间,无一人再知。
  可是如今状况……的确是,她在秦国九死一生,命若蝼蚁,无所依凭。
  倒的确是可笑之事,算上书帕之事,她来咸阳不过五日,那人竟救了她三回。
  “小公子怎么不试着求一求我?”
  她连忙摇了摇昏沉脑袋,将这猫逗耗子般的混账话驱散。
  可眼前又浮现出那人灼灼目光和得意神色,不过是这样的遭际,她就已经被折磨得没了傲气。
  不由得攥紧指骨,碾碎膝头冰屑。
  至少这人不想杀她,或许低一低头,先将英英护住再论。
  .
  二刻后,掌事的没来,倒是有马声嘶鸣着靠近外墙。
  偏门一开时,她原本木着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家主君令小的接了姑娘来,小的从太傅府赶去,路上耽搁了。”成戊笑的一脸灿烂,好似未曾瞧见赵姝的惨况似的。
  戚英却不同,小姑娘口齿不清又胆小,见赵姝被冻得泛青的脸,只是不住地去搓她发白的手指,不怕冷似地要将人按着抱住。
  赵姝虽惊诧欣喜,又怕她着冷,虚着手一次次将人推开。
  眼见的她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身前还添了新伤,戚英急的直哭。
  见了这,饶是成戊这针刺不穿油泼不进的圆滑世故,也觉着场面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戌正了,小的还要赶着进宫侍奉陛下,姑娘也是见过太子了,一会儿便跟着沈嬷嬷安置去吧。”
  姊妹两自以为是要一同安置,待后头李掌事匆匆提着起居用具赶来告罪时,她们才明白,这是要分开安置了。
  戚英当即不解地去扯成戊,后者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挥手示意一个老阿嬷过来:“男女有别,赵太子见谅。”
  赵姝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朝他颔首致意,她苍白清丽的脸上暗藏感激,成戊不敢多看,将这处交托了掌事,径自入宫去了。
  安抚送走了戚英,赵姝跟着那年过半百的胖掌事又走了近一刻的路。
  穿过衰柳浩渺的湖山池岸,跨过恢弘阔大的一座主院,又越过那些连廊复道,零星点缀的亭台楼阁,踏过高高的虹桥,她能觉出,这路是越走越偏了。
  上回来时,整个人都陷在异国逢仇的恐惧无措里,她都未曾细看这王孙府。今夜倒是冻得清醒,能看出这府邸广厦之多,意趣精巧,也能看出大多院子落着锁,空寂疏落,只余巡逻的甲士来回走动。
  两人最后停在府内西北角的一所颇气派的庭院前。
  门楣上刻着苍劲遒逸的‘兰台’二字。
  兰台三面环水,里头整有四进,引了池水涓涓潺潺地逶迤横贯,地方虽大,却多是修竹草木,住人的地方倒是寥寥。
  此院最显眼之处,便是最里头连着的湖心岛,上筑三层攒尖八宝顶的圆形小楼,还未进院便能遥遥仰视。
  小楼看得出雕饰斗拱颇繁杂,且从形制上,显然是北胡的异域风格。
  这般大的院落,赵姝跟着掌事一路进去,却只是在最外头的西厢房廊下,见着两个正猜拳摆饭的侍女。
  两个侍女看着都才十一二岁模样,显然平日是无人管束的,此时乍一见掌事过来,赶忙丢了碗过来请安。
  李掌事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两个一眼,挥手斥退后,便领着赵姝往伙房后头去。
  “要向贵人告罪,小人也是受上头的令。”李掌事弓着背,笑的一脸讨好,在他身后,是一间泛潮脏臭的柴房,“这是小人自家偷偷带来的厚褥,实在是请贵人担待。”
  在这般脏污阴暗的柴房前,却是如此恭谦小心的作态,实在是怪异的很。
  “掌事不必如此破费……”赵姝没气力多想,只是在瞧见柴房里早已燃好的铜盆后,感念这胖掌事,便想着摸颗东珠出来相赠。
  腕间红绳空空,她一时手上僵住,局促着垂下眉睫泄气,要说的话也就卡在了喉间。
  李掌事也是个人精,先前得了这难办的差事,便故意拖着等成戊回来,问了个清楚才现身过来。
  此刻见这小公子一身冰寒的窘迫,到底起了些恻隐,遂挥手掀过这一茬,只催着赵姝快快换衣安歇,一会儿会有人送吃食来。
  离开前,李掌事突然犹豫着低声劝了句:“我家主君年少时遭过难,这府上倒一个亲眷也无,少府大人说了,贵人……若肯说些软话,或许倒可与他解些孤清。”
  ——成戊得陛下赏识,暂代少府监一职。
  这番话语意混乱,赵姝听的迷糊,她急着关门换衣,一时倒也未多想。
  待人皆退去,借着昏暗油灯,她也顾不得脏,拖着一身伤痛冰寒,小心地将细软草枝捡出,在窗下堆了个一人宽半掌厚的地铺出来。
  抖开掌事备好的褥子,才发现是羊毛毡的,她将羊毛毡在草垛上摊平整,反复确认了院外无人门窗闭合后,才伸手去解衣带。
  掌事赠的衣衫都略大了一号,虽是布质粗糙素雅的袍衫,却暖和的很,只是裹胸尽湿了,没有替换的。
  好在衣衫有数套,她将其中一套质地好些的用力撕开成长条,勉强也算是堪用。
  做完这一切,她缩身躺下,紧拥着被褥终是觉着多了□□气。好不容易睡暖了些,又有人来敲门送吃食,她撑着身子去接,却发现来送饭的换了个小子,倒不是先前那两个侍女了。
  而后一夜安静,她睡在草垛旧褥上,顷刻就昏死睡沉过去。后半夜却迷迷糊糊得高烧起来,数不清的噩梦里,众人胡乱窜着。
  一会儿是暮春时节,她纵马于山道追着阿兄,父王在后头王驾上酣眠。
  一会儿又见戚英笑得憨傻,脖子上却被人架了把剑,身后那人她却怎么也看不清。
  甚至于,她瞧见了母后未曾病逝,梦中她说只是被海外仙君囚了十二年,如今才回来。
  她魇着了神智,后半夜生生哭醒了数回。
  她是个被人弃了的废物,邯郸的荣华权势再同她没任何挂碍了。
  .
  第二日早上,侍从再来送早膳时,她睁眼瞧着窗外朦朦天光云影,脑子已经烧得糊涂,一股子濒死的错觉袭上心口。
  ……
  一番兵荒马乱的请医灌药,再次醒来时,又是薄暮昏昏。
  头顶是云蔼烟霞般的泛青纱帐,触手是熟悉又久远的滑腻丝薄,一侧菱窗明净,有罕见的冬日霞光正斜斜映照。
  耳边听的一个老者说话,似是在说她的病势。
  射御书数她一概不通,唯独还算是精通些医理针法。
  医者不自医,此刻听这老者陈述,她是越听越心惊起来。
  原来她的身子早已到了极限,从四月前平城之战开始,整整一百二十余日,从绮丽无忧的殿宇被抛向兵燹烈火的幽冥,跌落云端,家国倾覆,颠沛折辱……
  倘若今早那侍从未来,或许,她竟会挨不过这一趟。
  耳边传来戚英同老医官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她重重咳了记,刚要挣扎着起身去看。
  “都退下吧。”一道熟悉声线自帐外响起,听上去淡漠的很。
  昨夜掌事的话忽然在脑中响起,在那人掀帐挨近之际,赵姝再顾不得旁的,从被中勉励伸出手。
  她瞧见自己那葱白纤瘦到骇人的指尖,虚弱地曳上那人玄黑暗纹的袖摆,听到自己对曾经轻贱欺辱过的人说:“嬴……长生,是我从前贪玩,害了……害了你阿娘。”
第8章 揽抱
  “贪玩?”嬴无疾原本顾忌她的病,怕惹出变故,是以才亲自来瞧。此刻被戳起前尘,不过一句话,就叫他眸中晦暗涌动,忍了再三,到底一把甩袖回敬:“你赵太子亲飘飘的一句贪玩,就能抵我娘一条命去么!”
  许是用力过猛,尾音落时,但见那人已被他甩跌去了墙角。
  赵姝嘶声捂着肩头伤处,又剧烈地咳了咳,就那么倚在墙边,回头惊惧无措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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