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学着陆南星的样子,朝着诸位拱了拱手,“有劳各位,咱们骑得快些。”来到大营后,她总偷偷练习骑马,为的就是关键时刻不做拖姑娘后腿的累赘。如今身背使命,她将鞭子抽得频繁,压低了身子,顶着微凉的夜风凭借着记忆,往宁州城疾驰而去。
几名士兵见她言出必行,也收起玩笑之心,不肯落于小娘子身后,也跟着奋力追了上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赶到城门下,许招娣率先朝着守城的士兵拱手,学着他们对顶头上峰的称呼,道:“山哥可在?表姑娘急差,需当面交代。”
守城士兵见来者竟是一个小丫头,再看她身后竟然跟着几名亲兵,便不敢怠慢,拱手还礼道:“稍等。”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就见小山子率先骑着马从城门而出,大老远就朝着许招娣拱手:“许姑娘,让你久等了。”
守城士兵见麾下管辖着上千人的上峰,竟然对这个小丫头如此恭敬,暗中吐了吐舌头,不知来者是什么身份。
许招娣暗中提醒自己,要学着姑娘端庄沉稳,便只微微笑了笑,“山哥这边说话。”又回头道:“你们不若下马找那位兄弟要写水,且休息下。”打马率先往护城河西边的大柳树旁下了马,背着身将手诏从衣襟内拿出,这才回头低声朝着跟过来的小山子说道:“山哥,姑娘要你钦点五千兵马,带着人马在城中装作搜寻金贼奸细,只要声势不要结果。”
“这……”小山子不解。
许招娣走近小山子,刻意忽略心中不断涌上的羞赧,对他悄悄附耳了一番。
小山子惊愕之色只闪现了一瞬,随即颔首轻声道:“姑娘想得周到,多谢许姑娘详细告知。”
许招娣被他一夸,脸红地说:“我听过说书的讲,皇帝的儿子丢了,都是偷偷的找。”想了想又指着他手中拿着的手诏,“这五千兵马切记不可归还,一切待姑娘回城后再做打算。”
小山子知晓许招娣这句暗示,意味着这五千兵马是表姑娘要亲自管辖的兵源,他克制着内心澎湃的心情,郑重朝着她拱手,“张山,遵命!定会一人不少的等待姑娘回归。”
许招娣被他坚定且燃着期待火苗的目光感染,也郑重颔首,“山哥保重,我一定会将话带到。”她朝着身后城门的方向喊了声,“各位,咱们回去了。”
小山子眯起眼,见那几个人和守门的士兵聊的起劲,拈起胸前挂着的竹哨,朝着城门口用力吹了声集合调。
许招娣转头听着他起起伏伏三四个调子,跟随她的那几个士兵就好像坐着的石头上长了刺那般,纷纷跳了起来,朝着这边齐齐望了过来。
小山子抬臂示意道:“上马!”又将胸前挂着的竹哨摘了下来,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许招娣,“许姑娘若不嫌弃,就拿走这枚竹哨。”想了想又赶忙拿袖子将哨嘴好生擦了一遍。
许招娣见他目光真诚,又见那几个士兵朝着这边骑行而来,仓促间只觉得当众拒绝会影响他的威望,便伸出手接过,“多谢山哥。”也只得挂在了自己的胸前。
小山子露出了一口白牙,只道:“路上小心。”拱手后也上了马。他没说,挂竹哨的红绳,是母亲自他出生时就给他编的。方才若临时拆下来,身边也没有其他的绳子替代,若对这位许姑娘说了实话,那她肯定不敢要。
只要于表姑娘的差事有益,他就算将一直跟随自己的红绳送给了许姑娘,也并未有不舍之心。但愿许姑娘有此哨,对她能有所助益。
*
待陆南星回到帐内,阿硕见许招娣没有回来,惊奇地问道:“姑娘,招娣呢?”
“我让她办差去了,今晚连夜赶回。白束回来了么?”陆南星示意她去外头守着,掀帘走进“内寝”,惊讶地发现白束站在帘子一侧,想是不敢落座。
她忍不住在他面前炫耀道:“我向大帅讹了五千兵马,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这就让招娣去城里找小山子连夜安排。”
白束见她眸光里闪烁着算计成功的小得意,边倒水边喝的样子竟然有种无法言说的美,一时间另他根本无法转移视线,只得垂眸遮住自己复杂的心思,“少主,已派人通知萧六。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陆南星握着茶盏踱步,靠近他附耳道:“我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见王广全,这件事还不能让阎兴邦知晓。”
白束耳边被她温热带着馨香的气息拂过,周身像是运功后那般燥热起来,他拱手道:“少主以身犯险,属下务必陪同前往。”
陆南星自然希望他陪在身边,但指了指他的眼罩,“即便入夜,你这目标也太过于明显。”
白束沉默了一瞬,在她的惊讶之下,抬起双手摘下了眼罩。
呈现在陆南星眼前的双眸,瞳仁黝黑清亮,长睫浓密,只眼尾有一块疤痕,稍微明显些。
“你……”
“当初属下眼部受伤,是陆帅要求属下在军中佩戴眼罩。只有属下单独办差时,才会将眼罩拿下。如今虽不用回到大营,却也担心少主惊讶属下的样子有所改变,故而也就维持原状。”
陆南星欢喜地拍了拍手,“太好了。”他清隽的面容,在去除眼罩后显得更加文质彬彬,同以往的风格相差甚远。她不由得暗叹,只是一枚眼罩,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
白束不习惯被她盯着看,便道:“少主可有军服,容属下装扮妥当。”
陆南星喊来阿硕,这样小事她就能办妥。
一刻钟后,白束与陆南星穿戴妥当,在阿硕找借口支开不远处守卫的士兵后,两个人迅速闪入暗夜中。
“少主,属下僭越。”
陆南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结实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身,整个人飞了起来。她险些尖叫出声,赶忙捂住嘴。只紧紧依靠着他,在微凉的夜风中穿梭。
王广全的大营紧邻阎家军,却以一条木栅栏相隔。
陆南星见白束刻意绕过两军最近的相隔点,经由最靠后的陆家军营地迂回至王家军营地。人在高处看得远,她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陆家军因为不是亲娘养的,营地守卫也少了许多,火把数量也少,整个营地比较暗。而阎家军那边,真可谓是灯火辉煌,故而选择绕着走,比较稳妥。
她二人在靠近主帐的一处背光点落地,就在陆南星正琢磨着如何躲过守卫的士兵时,只见白束犹如一道黑色的旋风,伸臂对准两名士兵的脖颈轻巧一砍,又熟练地拉着他们的胳膊,令其缓慢倒地。他观察四周后,转头示意跟上。
陆南星学着他尽量放轻脚步,靠在紧邻主帐的一座军帐后。倏然间,白束捂住她的嘴,一个利落的旋转,带着她转进了这座帐内。
由于紧贴着他的胸膛,陆南星感受到左手之下急促的心跳。她下意识抬头,刚要目光询问这是为何,就顺着帘子的缝隙看到了一队举着火把的巡逻兵从帐外经过。屏住呼吸,按在他胸前的双手又不敢放下,目光刚好看到白束修长的脖颈。即便前世被迫与末帝有过肌肤之亲,但第一次近距离主动靠近男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喉结动了动,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她感到脸颊微微发热,赶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就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示意跟着走。
白束看准了主帐后面远远守卫的士兵,与陆南星交换了眼神,示意她仍旧在暗处等。二人皆知,此时王广全帐内必然有人与他商议什么外人不能听的事。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一弹,被两颗石子打中的士兵像是被点穴那般晃了晃身子,刚要喊人示警,就感觉喉间刺痛,已被人点了哑穴,只得瞪大了眼珠子,被迫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陆南星与之默契地走到白束身后排队行走,装成交班队伍的样子,低着头靠近了主帐的正门。
还未等王广全的亲兵反应过来,白束果断快如闪电般的出招,以同样的方法无声地制住。
陆南星见他回头目光询问是否此刻进去,便一个侧身迈步向前,掀开了帘子。
第四十一章
陆南星掀开帐幔的一瞬, 就听到王广全得意洋洋地小声戛然而止,突闻一阵刀剑出鞘的蜂鸣声伴随着掌风,犹如排山倒海般地迎面扑来。她来不及后退, 就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夹杂着软剑的寒光挡在她的身前, 两厢碰撞间发出尖锐的声音。
“王兴,留活口!胆敢闯本帅大帐之人,老子先敬这两个小崽子是条汉子。”
陆南星见白束对抗那个什么狗屁王兴游刃有余, 便歪着脑袋探出身子, 拱手笑道:“王伯,是我!”
王广全听着熟悉的声音, 借着案头上的烛火眯起眼睛瞧了瞧, 这才摆手示意停下, “你这丫头,怎得大半夜装扮成这样闯我大帐?”
“您说呢?”陆南星悠哉地缓走至案前, 双臂支在案边, 揶揄道:“若不是为了王伯的名声、后路、大业……晚辈何至于冒着被杀头的危险, 夤夜前来相谈。”
王广全见她一双灵动的眸中闪烁着了然的目光, 心中一紧,面上仍旧装傻充愣,“你这丫头莫不是病了, 净说些胡话。”
陆南星深知王广全算计又心细, 若不给他一些压力,还不知要拐弯抹角打哑谜到何时。便也不绕弯子, 直言道:“阎兴邦方才唤我去主帐, 说义兄从齐大胜营地饮酒回来途中失踪了, 目前已派人多方找寻。”
王广全靠在椅背上,斜睨着一双小眼打量着她, “难不成,你是替你义父来搜营的?”
“若我要来搜营,又何必穿越重重障碍,不惊动任何一个人来见您?”陆南星言语中逐渐先声夺人,“齐大胜与阎少康关系非同一斑,即便这次对于阎兴邦安排的部署并不满意,也不至于大战在即扣押阎少康,毕竟他的短处可是要依靠阎兴邦的粮饷。而您不满阎兴邦独断专行已久,又见来了一个齐大胜更加获得阎家父子的认可,必然担心大战在即,若齐大胜通过阎少康说服阎兴邦,临时改变策略,让您的王家军充当中军,岂不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没有全军覆没也损失最大。”
王广全见她犹如肚中蛔虫那般,将自己的心思摸得底掉,一个眼锋王兴便钳住了她的脖颈。
陆南星痛哼了下,并不知王兴的脖颈上同时架上了白束的软剑,继续道:“晚辈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以陆家军的身份开诚布公的与您谈。在我爹的死因没弄清楚之前,我又怎会轻易认人为父?!”
王广全见她目光中的坚决不像是骗人的,再结合这段时日她极力想要与阎少康撇清关系,便抬了抬手,“大侄女坐下说。关于你爹的死因……”他故意长叹一声,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南星在心里嗤笑他演技太差,面上却道:“实不相瞒,晚辈总觉得爹爹的死因很是蹊跷。但现在陆家军被阎兴邦把控在手里,晚辈又是女儿身,也能理解爹爹的老部下们身为带兵之人,一展宏图的夙愿。跟着阎兴邦看上去就是比我这个‘黄毛丫头’要有前景许多,也怨不得他们。”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通透。”王广全破意外地说道:“既如此,你今夜找我必是有备而来,你爹的事我也可以帮忙,但总不能让我的属下白做事罢?”
陆南星如何不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笑道:“晚辈有一计。”说罢撇了王兴一眼。
王广全示意道:“你们都出去守着。”
陆南星对上白束担忧的目光,眨了眨眼,表示她不会有事。
白束从未有过这般提心吊胆的感觉,仅仅一帐之隔,不论来自大脑中的时刻警觉还是身体的蓄势待发,他都做好了随时冲进去的准备。
王兴撮着牙花子看着对面站立的小白脸,见他一脸肃容地盯着帐帘不说,拿着软剑的手更是青筋外露,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端看他的长相却是面生的很,便试探道:“喂,你是萧六的手下?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怎得几天了还不路面!”
白束听他提到萧六,仍旧垂眸不语。他知晓萧六被王广全要了去,这两日正在剿灭了王家寨,看来王广全并不知他的动向。
王兴见他就像座石像,便觉无趣,倏然听到头顶上方有乌鸦的叫声“哇……哇……”他骂道:“真特娘的晦气。”话音未落,就见到一只硕大的飞禽一个俯冲,尖利的嘴倏然张开将乌鸦衔在口中,就着帐外火把的光亮,他只看到了此鸟青灰色的羽毛。
白束看到后,目光逐渐凌厉起来。他知晓此鸟名为海东青,是金人奉若神明的猛禽。如今却在营地上空飞过,看来金军距离宁州越来越近了。
“王兴。”王广全在帐内唤道。
又过了半柱香的辰光,白束这才见到了与王兴一同出来的自家少主。
“咱们回城。”陆南星示意同她一起跟着王兴去了马厩。
白束方才听到乌鸦的叫声,那是他的属下发来的暗号,阎少康在城中。如此听到回城的消息,便知少主和王广全谈妥了。
三个人大致商量了片刻,决定骑两匹马,王兴单独骑乘,白束则带着陆南星,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地往宁州城疾驰而去。
还未到城门口,就看到城墙上比平日里要火光通明,他们三个人对视一眼,知晓这是小山子接到了消息。
“跟我来。”白束率先朝着没有士兵站岗的水门行去,将马捆在附近的密林中,随后看向王兴,“你先上去看看。”
王兴刚要问你咋不先上去,看到陆南星后这才不情不愿地飞身越过高大坚实的坚铁打造的水门,四处看看后招手示意。
陆南星瞧着四处无人,想来萧六的人接到消息后也不会这么快就来此地汇合。她又担心的想,这厮会不会就没想过派人来和她汇合呢?
白束转头看向她,在黑暗中仍旧能看到她眸中的担忧,“少主,水门附近会有下属留下的记号。”见她颔首,照旧环上她的腰身,二人也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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