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惊雨:“我不着急。”
封泽比较着急,她其实不太有所谓。
聂思柔跟她闲扯了几句八卦,看午休时间过半,端着饭盒匆匆忙忙回实验室了。
她走后,徐惊雨打开好友圈。
盛朝的动态依然挂在最上头。
第一眼看见时,她以为他没穿衣服。
这会儿仔细看,还是穿了的——如果那几根破布条条能称之为是衣服的话。
徐惊雨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前,他戴了条银质的胸链,主链从胸肌中间的沟壑穿过,但走向歪了点。
她抬手在桌面上机械性地敲了好几下,强迫症发作,打开了和盛朝的聊天页面。
【徐惊雨:拨正。】
过了一分钟,对面毫无动静。
【徐惊雨:现在可以给我发消息了。】
盛朝得到了允许,立马回复:“拨正?”
【徐惊雨:链子。】
盛朝发来了新拍的照片,胸链拨正了,完美嵌入胸肌中间的沟壑分毫不差。
徐惊雨舒了口气,命令:“好友圈里的删了。”
“收到。”盛朝怕她误会,删掉后忙不迭解释,“好友圈里的照片是仅对你可见的。”
徐惊雨:“…………”
“收容所的工作人员联系我说,”盛朝趴在床上打字,小狗趴在旁边的枕头上摇尾巴,“找到有意向的领养人了,叫我把小狗送回收容所,你想过来看看吗?”
他没说清楚是要看什么。
【徐惊雨:周几?】
【盛朝:周五,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去。】
徐惊雨答应了,将这件事情加入日程表。
*
盛朝依然不被允许到徐惊雨的单位找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在附近指定的地方等她。
徐惊雨的车开到跟前:“上来。”
盛朝抱着小狗坐上副驾驶,冷不丁来了句:“嫂子,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在偷情?”
总是遮遮掩掩,避人耳目。
“……”徐惊雨抽了抽嘴角,“闭嘴。”
小狗嗅闻到熟悉的人的味道,“呜呜”地挣扎着要从盛朝手上跳到她的怀里。
徐惊雨伸手把它接了过来。
几天的功夫,小狗明显胖了一圈,没之前那样怕人,两只前爪不停地扒拉她。
“小狗非常喜欢你,”盛朝说,见她专注逗狗没反应,又补充强调了一句,“小狗也很想你。”
整整六年,都在想念你。
结果徐惊雨还是没反应。
盛朝不由得感到了挫败。
“你们稍等下,”工作人员过来说,“领养人临时有事,要晚个十几二十分钟。”
徐惊雨皱起眉头,尽管不清楚状况不好下论断,但对于领养人的印象无可避免地变差了。
盛朝倒是不在意,甚至暗暗祈求对方来得更晚一些,他和徐惊雨独处的时间好能更长些。
“嫂子……”他才开口,个人终端响起了空灵的歌声,将他的话头生生打断。
是那首《北冥有鱼》,自打版权回来后,徐惊雨便将它设定成封泽独有的来电铃声。
封泽向她发来了视频通讯请求。
盛朝往她这边投来一瞥。
徐惊雨下意识地挂断了。
“你别说话。”她警告道,回拨了个语音通讯。
“你下班了吗?”封泽问。
“嗯。”徐惊雨简单直白地问,“有事吗?”
“新瑞的车机系统更新换代完毕,项目圆满结束了。”封泽的语气透着轻松和欢快。
连轴转一周终于有时间陪女友,他迫不及待开口,“我们今天出去吃吧,城东的情侣餐厅。”
平时总在家里吃,容易犯腻。
偶尔浪漫一把,给生活增添惊喜。
“情、侣、餐、厅……”盛朝阴阳怪气地在心底重复,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快撇到下巴。
“我现在去研究所接你。”封泽安排,虽然徐惊雨有车并不需要他接送,但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出去吃,”徐惊雨捏了捏耳垂,“在家随便弄点就好了,我喜欢你做的饭。”
两句话将封泽哄得找不到北了:“好,我马上回家,给你准备烛光晚餐。”
徐惊雨正要回,耳边响起一声:
“汪!!”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
盛朝面无表情地又“汪”了一声。
徐惊雨只让他别说话,又没说不许狗叫。
封泽当然也听见了:“你身边有狗?”
徐惊雨走到盛朝跟前,稳准狠的一脚踹向他的腘窝,身形高大的男人被踹得单膝跪在地上。
膝盖撞击地板发出好大的动静,笼子里的狗受了惊,一时间背景音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狗叫。
“是我开车时,在路上捡到的小狗崽,”徐惊雨解释,“给它送到流浪动物收容所来了。”
“原来是这样。”封泽放宽了心,沉默了片刻后询问,“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领养一只小狗。”
“你知道的,”徐惊雨垂下眼眸,“我不会再养狗。”
一阵漫长的沉默。
封泽开口,声音轻轻的:“没关系,还有宜光区A13星球的小狗在等你回家,主人。”
徐惊雨放柔语调:“我很快就回去。”
她挂断通讯,转过身来。
盛朝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半跪在地上。
“摔着了?”她考虑起,是不是下脚太重。
“狗狗只有一个主人,”盛朝低着头,嗓音充满哑意,“主人也只会有一条狗狗。”
徐惊雨骗他,她有了别的狗。
盛朝怎么会知道她说过的话?!
徐惊雨拧起眉头:“你说什么?”
提起从前,她果然是要生气的。
“对不起,”盛朝咬住下嘴唇,“我以后不说了。”
莫名其妙的道歉,更是古怪。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浮起,叫人悚然一惊。
徐惊雨揪住他的领口,盛朝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墙壁无法再逃避她的目光。
“你给我说个清楚。”
第016章 情书
迟到的领养人最终发来消息,说临时发生了点状况,赶不过来要另约时间。
盛朝不得不将小狗再带回去。
徐惊雨回到了家中。
光线昏暗,屋内的摆设模糊成斑杂的色块,阴影重的地方仿佛有东西在其中缓慢蠕动。
她踏上玄关,灯没有随着主人的回归自动亮起,莫非是智能家居系统坏掉了?
徐惊雨摸向墙壁,寻找控制面板。
一个身影自后方出现,抱住了她。
徐惊雨的心漏跳了一拍。
“主人,”封泽从后方将她整个儿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欢迎回家。”
他的呼吸温热,却带来了某种湿冷的触觉,教她从耳垂到后颈的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封泽便是藏在阴影里的怪物,透明的腕足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徐惊雨后背生寒,轻轻地“嗯”了声。
封泽开了背景灯,在暧昧朦胧的灯光中,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餐桌边坐下。
餐桌的左右摆着蜡烛,同样是上世纪的老物件,封泽总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儿。
烛火一映,面部表情便显出几分阴翳。
徐惊雨忍不住道:“把灯打开吧。”
“……好。”封泽顿了顿,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还是听话地去把全部的灯打开了。
空间猛然变得亮堂堂的,阴影消失不见。
他精心营造的浪漫氛围,同样毁得彻底。
吃着饭,徐惊雨时不时地抬眼看向封泽。
“我脸上有脏东西?”封泽挑了挑眉,问。
“你说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注视他。”徐惊雨回答,目光从他的眉骨一路扫到下巴。
封泽被她盯得耳根发红,指尖蜷缩了下。
“你还记不记得,”徐惊雨支着下巴,忽然发问,“高中时候你写给我的那封情书?”
封泽:“当然记得。”
徐惊雨却是要验证什么似的,起身快步地走进房间,从里面抱出了一个箱子。
小的时候,父母经常搬家,她努力想打包带走一切,但属于她的东西还是渐渐遗失。
徐惊雨成年后,从家里搬出来了,所有物品仅仅收拾了这么个尺寸不大不小的箱子。
她在箱子里翻找出情书。
洁白的信封表面零星沾了几处泥点。
徐惊雨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
如果让别人看见,一定不会以为它是情书——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道数学难题。
徐惊雨扬了扬信封:“所以你的答案是?”
“看着我的眼睛,”封泽吐出一句联邦语,嗓音低沉,“你会发现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朗诵了一首小诗——将题目解开,得到的答案按顺序用塔拉密码翻译就能得到的诗。
一首描写暗恋的联邦语诗歌。
封泽很有语言天赋,通晓好几国语言。
但徐惊雨第一次听他朗诵,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入耳,比平时的模样多了几分性感。
………………
“不是我想选择那最好的,”封泽缓缓念出最后一句,“是渴望那最好的来选择我。”
徐惊雨确认了,情书是封泽写的。
情书落款是封泽,写情书告白是典型的封泽式风格,数学题更和盛朝光滑的大脑皮层沾不上边。
可为什么,和她约会的人是盛朝。
难道他们兄弟两人轮流和她约会?
好混乱的关系,徐惊雨尝试理清楚头绪。
询问盛朝,他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太清楚。
封泽念完:“怎么想起情书了?”
他心生警觉,细细打量对面的人,试图从她表情中,探寻到一丝丝反常的原因,可惜毫无所获。
“我们班的程印和宁晶领证了,”徐惊雨反应很自然,“我在好友圈刷到男方给女方写的情诗。”
“所以,”封泽眨了眨眼睛,调侃道,“怪我没有才华,不能够亲自写一首情诗送给你。”
徐惊雨故意说:“是啊,比不上人家的男友。”
“怎么办呢?”封泽沉吟了片刻,“要不我送你个礼物,你就原谅我这个小小的缺点吧。”
封泽使出他惯用的送礼哄人大法,徐惊雨不接茬:“你别想用什么小礼物来糊弄我。”
“确实是个小礼物。”封泽亮出订单。
一台小型的超级计算机。
虽然比不上研究所的巨型机,但每秒执行的浮点运算次数也达到了万亿次的级别,凑合着用。
以后再遇到突发状况,她能安心居家办公了。
“大的买不起,只能勉强送你个「小」的了。”封泽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喜欢吗?”
徐惊雨:“………………”
实在说不出不喜欢的话。
封泽知道她喜欢,笑吟吟地将脸送上。
先前的阴翳、怪物、缠上的腕足只不过是她的想象,现在的封泽回归到了她熟悉的状态。
徐惊雨放松下来,她坐在椅子上,勾住男人的脖颈,给了他一个奖励性质的亲吻。
不过,送情书的是谁不重要,和她约会、带她看电影去游乐园的是谁不重要。
她只在意六年前的雨夜,出现的人是谁?
徐惊雨将箱子里的东西,挨个拿了出来。
一个明黄色的犬用拉环,表面坑坑洼洼的布满齿痕;一把五厘米的迷你小刀,外形像个钥匙挂件。
她看见了她的高考准考证,照片上女生绷着一张脸,左边姓名一栏写着两个字:徐园。
“十八岁前,”徐惊雨说,“我的名字叫徐园。”
“嗯。”封泽应了声,他比谁都清楚。
徐惊雨去改名时想将姓氏一同改了。
奈何工作人员表示,按照帝国律法,想在父母姓氏外选姓需提交正当理由,要走的流程繁琐复杂。
只在父母姓氏中选着改的话就没必要了。
毕竟她的父母都姓徐——
一个叫徐锐,一个叫徐芮,同音不同字,说来巧合,两个人在同家公司同部门上班。
发生过几次因名字闹出的乌龙后,他们渐渐熟识了,在周围人的起哄和撮合下发展成为恋人。
恋爱会冲昏人的头脑,一直到结婚以后,双方性格中的缺点才开始逐步暴露。
徐芮是个有条理的女人,带了点轻微的整理强迫症,喜欢家里的物品按照她的方式摆放。
徐锐大男子主义严重,不爱干家务,外套袜子乱丢,当徐芮批评他的时候便会暴跳如雷。
他们的争吵从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开始。
“说过多少次了牙膏要从底下挤不要从中间挤!”“上厕所能不能把马桶圈掀开!”
有时候,徐惊雨会觉得父亲是故意的。
他仿佛带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恶意。
比如说,徐芮喜欢把书籍按照名称长短排序,他不看书却非要一次次拿出来再乱放回去。
比如说,他会借着酒劲,在徐芮养花的花盆里撒尿,然后跷起二郎腿冷眼看她生气发怒。
这种环境下,徐芮的心理障碍愈发严重,会机械性地一遍又一遍收拾家里,无论干净与否。
她管不了丈夫,所有的控制欲都给了女儿,要求徐惊雨的一举一动必须遵守她制定的规矩。
在徐惊雨上初中时,徐锐辞职要去做生意,结果赔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连房子也被抵押出去。
一家人不得不搬到环境恶劣的下城区居住。
在下城区,徐锐迷上了赌博,想借此东山再起,于是又欠下一屁股高利贷,被迫三天两头搬家逃债。
生活不顺,徐锐开始酗酒,出去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家里就摔盆砸碗、踹翻凳子,发泄心中的怨气。
在年幼的徐园眼中,父亲是个面目狰狞的怪物,母亲则像是一个坚固的铁笼,既禁锢她又会保护她。
一切转变发生在她高三的时候。
徐惊雨第一次和封泽谈起过去,“我妈妈,走了——她跟着一个联邦男人离开了。”
连夜私奔,偷渡上船去了联邦。
戴了绿帽子的徐锐变得更加阴沉暴戾。
帝国的高考日期设在七月一日。
学校从六月二十八号开始放假。
徐惊雨想到酒店住几天,安心复习,她正收拾东西时喝到烂醉的徐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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