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生嗤道:“怎么,这么想帮我脱?”
两人嘴里头说着的话都有些风流,但语气一个比一个生硬。尤其是宋喻生,话里头尽是讥讽。
宋喻生没料到温楚进来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温楚也没有料到宋喻生会这样回,她的脸色瞬间涨红了一些,心中生怨,嘴里也没了几分好气,问道:“那你叫我进来作甚。”
一片迷蒙,温楚的脸在白雾之中更显娇俏白嫩,许是因为早上起来得着急,头发也梳得七零八落。
宋喻生这人一直以来都很端正,皆因他被从小教导就该如此。他年纪尚轻,精力也好得很,这么些年,寅时起身,练功习书,人后如此刻苦,人前亦是一丝不苟,嘴角挂笑,惠风和畅,未露出过什么端倪,凡是所见之人,都要说他为人甚好,无人不夸赞于他。
他为人尚且如此,连带着玉辉堂里头的丫鬟仆侍也是这般。温楚这人,真当不是个能安分做丫鬟的主。但无妨,来日方长,他也不急于一时。只要她别再不知死活地存些不该有的心思,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淡淡道:“伸手。”
温楚抬头看他,“不是说好了不打吗?”
宋喻生气笑了,戒尺都不在这里头,他拿什么打她?他道:“我既说了这回不打,那便不会再动手。”
“那做什么伸手?”
宋喻生透着白雾冷冷地看着她,温楚叫他看得发虚,也不敢再说,老实地伸出了手来。
宋喻生见她老实了,从身后架格上拿下了一瓶金疮药,打开了药瓶,抓住了温楚的手腕,拉到跟前。
温楚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了。
果然,下一瞬间,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宋喻生直接将药洒在了她的手上。
温楚道:“不就是一点擦伤吗......至于用药吗?”
宋喻生道:“你以为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成?不是想着手上的伤一直不好,便能一直躲开板子。”
温楚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没想到叫他直接戳破了,她扯开话题,问道:“你在这洗澡的地方放药做什么?”
她不明白,这净室里头还常常备药,这是为何?
宋喻生见她问,只是道:“方便。”
他小的时候经常受伤,那个时候嫌脱衣服上药麻烦,后来干脆在净室里头放着药了,洗完澡直接上药,一来一回也省事。
后来长到了现在,就成了习惯。
他从架子上又拿了纱布,把她的手缠了起来,他动作算不上轻柔,弄得温楚有些疼,然温楚迫于宋喻生的淫/威,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龇牙咧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喻生注意到了她,抬眼看她,淡淡道:“你脸抽抽个什么劲啊?”
第三十一章
温楚从净室里头走出来的时候, 脸色有些难看。沉香看她进去的时候手上还是什么也没有的,出来的时候手上就绑上了纱布,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温楚道:“嗐, 也没甚, 只是世子爷等不及想打我手板。”
沉香有些惊讶, 道:“所以说这是咱世子爷给你上的药不成?”
温楚知道她这是想偏了去,忙解释道:“诶诶诶,这不是说了吗, 他这是想打我手板呀!你想些什么呢?”
如此着急解释,那便也是承认了。沉香眼神一下子就古怪了起来, 若是世子爷真想打她, 哪里会管她的手擦没擦伤啊, 她在玉辉堂里头早就练就了一份玲珑心思, 看出世子爷对温楚是十分不一般的。
温楚看着沉香脸上那副显然是不相信的表情, 也不再说,到时候她要挨打的时候, 她总该相信了。这手板, 她小的时候在宫里头挨过,可疼。她不再想这事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手开始痛了。
那厢宋喻生一刻钟的功夫就从净室里头出来了, 只穿着里头的中衣。
温楚这回学机灵了, 没等人提醒, 就跟在宋喻生的后头进了里屋。
进了屋后, 宋喻生看了眼在一旁没有动静的温楚, “愣着做什么?穿衣服啊。”
从前在温楚家里头的时候,宋喻生病重之时一直都是她帮着穿的, 她也别说什么不会穿的话了。
温楚举了举被包得像猪蹄一样的手,宋喻生无言,旁边的沉香眼看气氛不对,赶忙上前。
好在这手上的纱布是宋喻生包的,他最后也没说什么,任由沉香服侍着好了衣。
穿好衣后,他去了堂屋,没一会冬月就来了,他道:“主子,马车就备好了,待用过早膳之后就可以走了。”
宋喻生本就是奉灵惠帝命令出京,失踪以后回到了京都,定然是要往皇宫里头走一趟的。
四大暗卫之中,独独夏花紧跟在宋喻生的身边,保护其安危,其余三人,基本都在幕后,偶尔有些时候才会跟在他的身边,就如今日,夏花已死,而他们三人还未挑出一个能去顶替夏花位置的人,冬月便先跟着他了。
温楚听到了冬月的话后便知道宋喻生一会许是要出门,她昨晚到了国公府之后便一直没来得及吃饭,这会肚子饿得慌。可也只能等着宋喻生赶紧先走,再去填填肚子。
她想,宋喻生会总也不能出门还要带着她吧......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只听宋喻生对沉香道:“你给她把头发梳一梳。”
沉香只当是因为温楚形容杂乱,脏污了世子爷的眼,垂首应下,“是。”
沉香说完这话就对转头温楚道:“你蹲下些,成不。”
温楚同她差不多高,只是这样的高度,她有些不大好簪头,只能是叫她蹲一会了。
温楚麻烦她给自己梳头本就是不好意思,这会听到了她叫自己蹲下,马上道:“好嘞!”说罢就扎了个马步下去。
扎马步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难事,毕竟从前温老爹教她一些简单的能自保的功夫,最落不开的就是扎马步了,她往那院子里头一扎,最久的一次都足足扎了半个时辰。
只是这会她肚子空空,一扎这小腿肚就开始不争气地打颤,她饿得发昏,腿都抖得厉害。
冬月在一旁看着十分嫌弃,什么玩样,他就是扎一个时辰都抖不成这样,她不才刚扎下去没一会吗。他年纪小,心思素来活泼一些,也忘了从前因为嘴快而挨的罚,他直接道:“不是,你这还扎啥马步啊,腿都抖成筛糠子了,好好屈个腿就是了,费老大劲似了。”
温楚可都记得清楚,昨日就是冬月和春风在宋府门口拦的她。她不能跟宋喻生顶嘴,但冬月她可不怕。她被这话激到,“你管我作甚呢,我就是爱扎,偏偏要扎,怎地?”
冬月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犟种,说也不听的,爱扎就扎呗,累得是我一样。”
说话之间,已经有丫鬟进来布菜了。
温楚一闻到菜香,更没力气了,下一秒钟就站了起来,弯曲了膝盖半蹲着。
冬月都惊了,说要扎马步的是她,结果下一刻就自己屈了膝盖,那方才还同他争个什么劲呢?
少年瞪大了眼,被这温楚的厚颜无耻惊到,他道:“你这也忒不讲理了。”
温楚还想跟他犟嘴,沉香拍了拍她的脑袋,出声道:“梳好了。”
温楚伸出“猪蹄”摸了摸脑袋,指尖还露在外头,她隐约感觉出和沉香是一样的发髻,双丫髻。
宋喻生见她梳好了头发,说道:“过来用膳,一会同我一块入宫。”
“啊?”温楚有些没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同我说吗?”
宋喻生神色淡淡,说道:“你要是不饿就别吃,不吃一会也要入宫。”
温楚肚子饿了,先不管入不入宫,听到宋喻生让她吃饭,还是吃了再说。
用完膳后,温楚才道:“我这手伤了,跟你入宫不大好吧,这不是丢了咱世子爷的脸面嘛,说堂堂国公府竟让一个伤了手的丫鬟跟在世子爷身边,是不是有失体面啊......”
宋喻生已经在一旁漱口擦嘴,他蔑了她一眼,起了身子,道:“你方才用膳前怎不说,现在吃饱了还想着躲?”
*
两人上了马车,这辆马车比上回他们回来时候乘坐的那辆竟然还要贵气一些。
温楚看着这马车一时之间感叹,这宋喻生平日里头过得都是些什么好日子啊。
也太是舒坦些了。
温楚坐在旁边,而宋喻生坐在主座那处,手上一直看着东西。
他失踪在乡野之间的两个多月,好像是堆积了一堆公务,温楚看他好像一直都在处理事情。
忙,忙点好啊,忙了就不会想着跟她算账了。
定国公府坐落在京都南边的长安街,这条街道是京都之中最为繁华之处,市廛铺户,妆饰富甲天下,以及茶叶铺、靴铺,皆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可以说京都之精华,尽在于此。
住在这街里头也都是说得出名头的勋贵人家,不少大户人家甚至也以住在此处为荣。
国公府则在几户人家最外边那处,若是坐马车去紫禁城午门,就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从前早朝尚且还未废弛的时候,整个京都最叫人眼红的就是国公府的房子。不说别的,最叫人眼红的便是离午门近,去参加早朝也能起得晚一些。
住得越远,起得越早,甚有些早起半个时辰的都有。
后来早朝被废了,那些住得远些的人,嘴上斥责灵惠帝如此行径实在不堪说,其实心里头一个赛一个高兴。
午门呈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朱红城墙,环抱成一个方形广场。
车窗被开着,清晨的风刮过,十分舒服。眼看马车离紫禁城越来越近,温楚心中却越发焦躁不安,因着越是靠近午门那处,曾经在这处的回忆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朱红的城墙就像是血淋淋的鲜血,压迫得她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曾经在这处个地方学狗爬了整整一天,还在城墙那处被倒着吊过三四天,她像是牲畜一样,在这里被人侮辱,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她那个时候时常在想,若是吊着自己的绳子能断掉就好了。这样砸得自己头破血流,脑浆迸发,亦是美事一桩。
但她的运气还是不大好,绳子一直都是结结实实的,没能断开,她就一直这样被人欺辱。
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午门,不断告诫自己,过去了,已经都过去了的。
她不是李昭喜,她是温楚。她是温楚,不是李昭喜。
对......她是温楚。
天边初升的日光笼罩大地,温楚却只觉压迫难忍,然,却还是极力压抑心绪,生怕叫人看出什么不对劲。
到了午门那处,便不能再坐马车,两人下了马车,里头竟已经等着了一个引路的小黄门,将宋喻生领去了乾清宫。
宋喻生回京一事,昨日就已经传到了灵惠帝的耳朵里头,他早就知道宋喻生会进宫,今日一早就派人等在了午门这处。
冬月和温楚一同跟在宋喻生的身后,几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中,温楚一路都低垂着头,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宫,未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在宫里,她是昔日最受帝王宠爱的公主,到了后来又成了这天下最不堪说的公主,而如今,再入皇宫,她非李昭喜,而为温楚,从前是非种种,与她何干。
可她终究还是有些害怕别人会认出她来的,若是真有不长眼的熟人,指着她问,“啊!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呢?”
那到时候她该怎么说呢?无妨,总归她脸皮够厚,她就挠头装傻,“啊?我怎么就死了?我怎么就不能活着呢?你们莫要咒我啊!再说,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也忒多了些!”
若是不信又该如何?非咬了她就是李昭喜呢。那温楚就要说,“我去你的!李昭喜是谁?是一个倒霉孩子,你别把我和这个晦气东西扯上关系!”
嗯,如此甚是不错。
冬月看出来身旁的温楚心不在焉,他拿手肘杵了她一下,小声音提醒道:“你老实点!今天在宫里头闹出什么事,没人会管你的!”
温楚听到他这话,贫顶道:“我又不是疯子,在宫里头闹些什么?你这少年,小小年纪,怎总是喜欢管东管西。”
冬月回道:“若不是你这人不老实,我怕你惹麻烦,谁稀得管你似的啊!而且,我快要二十岁了,你别说我年纪小了!”
冬月也算是遇着对手了,不论是玉辉堂还是暗卫里头,都没有像是温楚这样的人,偏他又是生了个活泼的性子,逮到了一个嘴巴勤快的就爱一直招惹。温楚怼他,他却非要凑上去讨嫌。
这两破嘴篓子算是凑一块去了。
温楚故作惊奇道:“什么!你竟然要二十了?我看你如此行事,都不过十五,如此,倒还真是我眼拙了。”
冬月叫这话气得炸毛,他当即牵扯出来往事,把赵顺拉出来说一回。当初可是他亲手解决了赵顺,听赵顺死之前对温楚那些骂骂咧咧的话,冬月不难猜到,从前赵顺肯定欺负过温楚,那这样,他好歹也算是帮她出了口气。
冬月道:“我怎么就不像是二十了?你这个小道士真没有良心,当初还是我杀了那个地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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