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棠几乎都要一口气梗在胸口那处喘不上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出于礼数,他怎么也该起身宽慰两句啊。宋喻生的态度,让本还志在必得的黄若棠一下子凉了三分心,好似无论她如何引诱,宋喻生始终都不会上钩。
见到黄若棠哭得这般我见犹怜,温楚在旁边也都快看不下去了。别的不论,撞见都已经年过四旬父亲和一个女子混在一处,那女子都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若单单是从子女的角度来看,确实也是叫人崩溃。
宋喻生终于好心出言宽慰了两句,他道:“表妹莫要忧心了,你既然将地址告诉了我,我得了空,便帮你去查查看这人是谁。你且放心吧,伯父不是会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宋喻生说这话,倒好像是比她这个女儿还要懂他似的了。
只宋喻生都如此说了,黄若棠再哭下去,恐怕是要惹他烦了。
他这态度不亲不近,说他对这事上心吧,可他见到黄若棠哭成了这样也不曾说过一句宽慰的话来,可若是说不上心,他大可以推拒此事,也没必要答应她会帮忙。
这番态度弄得黄若棠也颇为心神交瘁,辛辛苦苦演了哭了这一番,却也换不得他一丝垂怜。
宋喻生就若一块无不暖的石头一样,无论她如何接近靠近,他始终笑着疏离着你。
即便如此,黄若棠却还是不肯死心,心非石木岂无感,有朝一日,总能冰消雪融。况且说她也看得出来,她的那个姨母对她还是十分满意。
她以帕拭泪,接着问道:“既然表哥如此说了,我自然也就放心了,这事还是要麻烦表哥了,若真查出了什么事情,只管同我说就是了。”
宋喻生食指轻叩了两下桌面,温楚好歹给他当了一个来月的丫鬟,一下子便明白他的意思,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宋喻生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对黄若棠道:“自然。”
屋外天色已经黑透,宋喻生下了逐客令,他道:“今天已经晚了,表妹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再晚,就要宵禁了。”
夏日的天黑得晚,天黑得透了说明现下已经很晚了。
“无事,姨母说过几日祁家那边办马球赛,让我在宋家待个几日先,届时和表哥还有表妹一块去看看。”黄若棠听出来宋喻生逐客的意思,她接着道:“不过既然表哥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再在此处叨扰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此处。
那边温楚还是第一回 听到祁家举行马球赛,而且听黄若棠那话的意思,宋喻生应当也会去,只她为何一点有关这个马球赛的风声都没听到?若是这个马球赛就在三十日,那岂不就是卦象上头所说的转机之日了吗?
温楚故作随意在旁边问道:“表小姐方才所说的马球赛是什么时候啊,我这几日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啊。”
她已经装作很随意在问了,然而宋喻生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自然。
他让温楚坐到了他的对面,温楚不明所以,却如实照做。
见她坐下了之后,宋喻生手肘靠在桌上撑着脸,这样,他便能将温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天色已黑,早已有丫鬟在方才黄若棠同宋喻生哭诉的时候,就已经进来把烛台上的灯燃了起来了。
宋喻生如玉般的脸在灯火闪烁下,显得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他启唇问道:“楚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温楚发现,宋喻生虽然每回都能喊她喊得这般亲昵,然语气之中藏着的皆是来者不善。
她面上不敢有所表露,手上不安地扣着手指,垂首道:“不过是问问罢了,不行吗?”
她受不了宋喻生这样盯视着她,起身道:“若你不愿意说便不说了。”
她起身想逃离这处,却忽地被宋喻生攥住了手腕。
温楚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那冰凉的手若烫手山芋一样,温楚想甩开,却被他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宋喻生道:“六月三十,怎么,你也想去吗?”
果真是六月三十,而且又是在祁家,她对这卦象便更信了几分。
只是温楚听到他这话,怎么不像是要带她的样子?分明从前去别的地方他都会带着她一起,为何这一回,祁家的马球赛便不带她了?
她想到许是上一回两人因着祁子渊起了争执,便叫他怀恨在心了。
温楚在心里头骂道,腌臜小人,能这般记仇。
温楚挣不开手,便也不挣了,左右这旁边也没人在。
她回头问道:“可你从前不都带我出门的吗?为何这回不带了?”
宋喻生听到这话,便知道她想要去,想要去马球赛,去祁家的马球赛。
他手上稍一用力,温楚就被拉入了他的跟前。
他仰头看她,“我本是不想带你去的,因你总是喜欢给我惹出些麻烦来。”
他虽坐着在下位,温楚虽站着在高位,然被他看样仰头看着,却还是觉得似是喘不上气来。
温楚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这俨然是个好机会,她既能出宋府,而且马球赛人多眼杂,更好行事。
她听宋喻生这样说忙保证道:“不,我一定听话老实,绝不会做出什么麻烦事来!”
宋喻生笑出了声来,“你同我保证过很多东西,可好像从来不会乖乖遵守。很多人骗我一次,便不会再活着了,可我却让你骗了我这么多次。”
“只是,你的保证,我如今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宋喻生这话却没瞎说,温楚实在是不老实,每一次又一次的保证,都是为了下一步的坏点子做准备。
温楚见宋喻生是真不想带她去,急得都想给他磕上几个头算了!
宋喻生也看出来了她的急迫,心中冷笑,总是这样骗他。她非要去马球赛,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那马球赛有祁子渊。
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扯上的关系,光是见上两面,就能这样了?
就跟之前的林宿简一样吗?
他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温楚吃痛,发出了一声低呼。
温楚看着他的神色越来越奇怪,隐隐觉得不妙,她道:“你不愿意便算了,掐我做什么啊?”
宋喻生看她蹙着眉,脑海中忽然蹿出了恶劣的想法,他道:“若你想去也不是不行,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该怎么做?”
“你该让我开心。”他看着温楚的眼中似有薄光在闪,他接着道:“你若让我高兴了,我自然带你去。”
她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反正有他在,她能闹出什么花来呢?
但他自不是什么善人,他合了她的意,她也理当让他高兴。
不然,凭什么呢。
堂屋一时之间安静得不行,温楚稍稍低眼,就能看见他炽热的眼神。
宋喻生最后也没说让她做什么,只是道:“你先走吧,我还没想出来让你做什么。”
说罢,便松开了手。
温楚见他松手,忙道:“我去看看晚膳做好了没。”
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逃离了此处。
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宋喻生其实也有几分好奇,这次的马球赛对她而言,究竟是有多么重要,而她又能做到哪样的地步。
他想起了方才黄若棠的事情,起身去让人喊了春风过来。
春风没一会就来了此处。
宋喻生道:“去查一下黄健在永安巷安置的女子是何身份。”
春风领了任务转身就要去查,宋喻生想到了什么又喊住了他,春风转回身来,只听宋喻生默了片刻后沉声道:“ 去看看是不是闻家人。”
春风有些惊诧,眼中都带了几分错愕,他道:“闻家?是......那个故去太傅吗?”
“是,闻立廉。”
春风听了这话心中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当初闻家的下场,整个京都都有目共睹,该死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就算是闻家后人又如何会和黄健扯上了关系......不,春风想起了,当年那个太傅确与黄健有几分关系。
那都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春风后来还是在帮宋喻生一点一点查太傅贪污之案之时,才摸明白了个大概。
黄健当年高中探花之后,就入了翰林院当了编修,他和闻太傅还有一桩往事牵扯了出来。
当年黄父早逝,黄健一人被母亲带大,在中探花之前,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书。
而他确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虽出身不高,后来却凭借自己本事入了大昭最高学府国子监。黄母看出黄健在读书上是有天赋的,后来即便他到了二十三岁,也干脆就咬咬牙让他娶妻的事情暂且搁置,一心参加科举。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黄健一朝高中入翰林,彼时少年,二三年岁,一朝苦读终踏入大昭学子最向往的殿堂,翰林院。然而他出身实在不高,又只晓得读书,在此之外通晓的事情也实在不多,初入官场之时,他却因“志大才疏”而被翰林院里头的老人排挤。
黄健就是在此官场迷途浮沉之际,遇见了对他一生影响最深的那人--闻立廉。
当年若他碰到的人是除了闻立廉以外的任何一人,他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
可世上从没那么多的如果,黄健会碰到闻立廉,也只会碰到闻立廉。
*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整个国公府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偶尔有知了鸣叫的声响,格外清晰。
自从温楚来了之后,服侍他起身就寝的任务就全落到了她的头上。眼看到了时间,温楚便去暗间服侍宋喻生就寝。
他已经净过了身,此刻正在屋内看书。
别的不说,宋喻生这人虽然动不动就发疯,身上毛病一堆。但温楚觉得,宋喻生能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实在不是没有缘由。
不娶妻,不纳妾,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不成神,谁能成神?
然而只下一刻,温楚就将为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宋喻生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里头是一身雪白的中衣,他见到温楚来了,抬头看向了她。
他的唇边似乎挂着一抹浅笑,在暖黄的烛火之下,让人看得有些不大真切。
他道:“楚娘,过来。”
温楚被激得起来了一身鸡皮疙瘩,艰难地朝他挪动了步伐。
温楚还记得他晚间说过的话,他说,她要让他开心。
可他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她的动作十分磨蹭,不过宋喻生今日的耐心格外的好,其间也并没有开口催促过她。
好不容易走到了他的身边。
宋喻生见她来了,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他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温楚让叫这动作惊了一跳,她下意识就想要躲,可是却想到了他说过的话,于是乎,强忍了躲避的念头。
宋喻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僵硬,好心地道:“若你害怕,便回去吧,只是.......三十那日也好生待在府里吧。”
他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之意,似是打定了温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温楚却也被捉住了软肋,她僵着身子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转机之日,错过了,说不定就不再有了啊,她岂能甘心。
她对自己素来狠心,若能有机会逃,她会不择手段,当初她也是那样拼了命地从那个吃人的炼狱里头跑出来的,如今这样,又有何难。
既是她自己选择,她也不会磨磨蹭蹭。
只是,她想知道宋喻生究竟想做什么。
宋喻生见她面上一副赴死之态,觉得颇为有趣,他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问道:“既是你自己选的,又要做这副贞洁烈女之态,你说,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温楚被这般讥讽,便是再厚的脸皮都顶不住了。她气得想要骂人,但也知自己屈于人下只能矮他一头,纵是想说想骂也得先藏在了肚子里头,待出了门再从肚子里头掏出来再骂。
她勉强扯起了个笑,烛火下,那张惨白如霜的脸上尽是为难。
可她越是这样顺从,便越让宋喻生心烦意乱。她对他的顺从,全然是为了别人。
他忽地笑出了声,笑声从喉咙里头溢出,比平日里头带了几分低沉压抑。
温楚也不知道他突然在笑什么,只感觉他笑了许久,久到眼角都沁出了泪。她惊诧地看着他,为何突然笑出了泪,真就这样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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