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洪道:“黄情为啊,你看不惯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也只能看不惯,而就算是你知道我背地里头做的那些事情又能如何?蚍蜉岂敢撼大树。你若想来动我,你有证据吗?没证据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去惧你的,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不过小丑尔尔。”
何洪看着黄健面色发白,笑得更加猖獗,他起了身往外头走去,只给黄健留下了一个再嚣张不过的背影。
他问他,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是啊,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凭什么无罪也能被他们强加有罪,又是凭什么有罪却又能变成无罪。
这天下哪能有这样的道理啊。
*
日子平平淡淡轮转,少女尸体一案,宋喻生这边也一直在查,只是连续过去二十来日,也只能偶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即便宋喻生大概能猜出这背后的真相,可没有证据,也暂不能如何。
一转眼,又到了月底,即将迈入八月份。
七八月份的暑气十分燥热磨人,但温楚却似毫不察觉,许是因为幼年挨多了冻,竟然十分喜欢这样的天气,暖暖的,让她心里头觉着莫名的安心。
温楚坐在窗前发呆,在此处她可以见得外头的院子,院子里头栽着一株圆叶玉兰,这个月份开得茂盛。
这段时日,温楚惴惴不安,只怕宋喻生房事行得频繁要出事,好在昨日,她的月事总算是来了,这让她也松了一口气。但她也怕,怕这些次运气好,侥幸躲过,但以后哪里又能次次好运。
宋喻生却像是和她拼了命的赌气似的,无论她如何说,都不给她喝避子药,似也是铁了心真想让她去生个孩子下来,好像这样就能绑死她一样。
温楚想想就恨得咬牙,怎么会有这种人?还要不要脸了啊。
不过也好在温楚这人适应性极强,除刚开始的那段时日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可后来竟也生出了几分麻木,甚至偶尔会去想,若不如就这样过下去算了,反正再怎么也逃不开。
但,每每生出了这种想法,温楚就狠狠给自己抽两个巴掌,再把自己去骂一顿。当初她在猪圈里头的时候,也正这样想过,莫不如干脆真当一只猪好了。
无能为力之感觉最能磨平人的心气,因如何都挣不脱枷锁,时常就会叫人生出一种与其用这些东西困住自己,倒不如接受枷锁,戴上枷锁的想法。
可是被厄运同化的人,那样倒不像是个人了。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猪,因灵魂难得。灵魂甘愿被禁锢,望岫息心,知难而止,她不愿。
说得好听了得夸她一句坚韧,说得难听了,不过四字,贼心不死。
温楚吸了吸鼻子,坐在窗边看着屋外,似还能闻见玉兰花的香气。因为上一次她用冷水浇了自己一脑门,落得风寒,那个时候风寒好得快,不过几日就养好了病,谁承想竟落下了病根,许是那冷水太过伤身,伤到了小肚子,来了月事的时候时常肚痛,一痛起来便是浑身都不舒坦,哪哪都不舒服。
这事还真怪不到别人头上,只怪她自己作的,疼也没法了,只能叫自己忍着些了。
临近午时,沉香端来了午膳。
温楚虽无甚胃口,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起来用饭。
因为月信期间腹痛,她的嘴唇都白得不像话。
沉香看着她这样也颇有些心酸,自家世子爷平日看着多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可在这件事情上也忒过执着了些吧,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有何乐趣。
可既然世子爷始终不肯放手,那沉香就算是再看不下去眼也没有办法,她只能去劝慰温楚想开一些,若是想开了,人也不会那样难受了。
沉香道:“姑娘,其实世子爷待你也挺好的,你若是给他服个软,他明白了你的心意,自待你更好了,也没甚必要同他死磕,到时候吃苦的还是我们自己啊。”
温楚知晓沉香的心意,她此番劝她,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过得舒服一些,可温楚就是不肯低头,凭什么要她低头,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抗拒,怎么也不愿意和他做出什么相亲相爱的事情来。
温楚也来了一点气,语气都难听了一些,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我做错了什么?若说有错,撑死了也不过当初识人不清,救下他回家了。可是我为何要同他低头,分明是他囚我于此等地步,倒是成了我的错了。”
沉香没想到这话惹她这样生气,她讷讷道:“我只是想着你这样会太累了......若是你不想听我说这些,我不说便是了。”
温楚意识到自己火气太旺,分明是宋喻生的错,她又为何要去同沉香撒这老舍子气,她看着沉香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忙道:“对不住,沉香,我不该同你撒脾气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沉香也没料到她会道歉,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以为自己这话惹得她心烦了,听到了温楚这样说,她也急急道:“不不,姑娘不用同我说道歉的。我只是想着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也挺难过下去的。”
沉香发现温楚太过于抵触宋喻生,也不再去说他的好话了。
温楚听了这话,笑了笑,她道:“不妨事的,再苦再难我都熬得过去,这也算不得什么,人不死则道不生嘛,熬一熬,总能柳暗花明。”
她也说不出别的话再来宽慰自己了,只能这样说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玉辉堂门口那处传来了动静。她们坐在堂屋里头的桌子上用饭,抬头就能看见门口那处的动静,这回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就连门口的守卫好像也拦不住人了。
温楚和沉香对视了一眼,眼中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疑惑。
待人进来,温楚还有些印象。
这人好像是跟在宋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走到了温楚的面前,说道:“老夫人想见你,姑娘,跟我走上一趟吧。”
温楚也不知宋老夫人为何突要见她,一时之间心里头也是止不住得上下打鼓。
她有几分愕然,道:“老夫人见我?为何。”
杏嬷嬷没有回答她的话,面上也无甚表情,让人无从去猜测,她道:“问我我又如何知道,姑娘跟我走上一趟就是了。”
她是宋老夫人身边的人,宋老夫人来找温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事呢,说这话一听便知道是唬人的,不过温楚既见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去多问了。玉辉堂的人都拦不住这老夫人,她又怎么说出拒绝的话来。
毕竟本朝重孝道,宋喻生再怎么不敬尊长,除非彻底和宋家撕破脸皮,不然,不管如何,面子功夫也要做。
温楚即便不知道此次是何事,还是老老实实起身跟人出去了。
来到荣安堂内的时候,也无别人,只宋老夫人一人在堂屋内。
她此刻正阖眼坐在主位之上,手上盘着一长串佛珠,见到温楚来了,她依旧没有睁眼,温楚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也不敢去轻易动弹,见她口中似乎还在喃喃诵经,也不敢吱声,就这样愣在了一边。
温楚上一回虽同她说过几回话,但这国公府的老夫人,一言一行皆不显露山水,叫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宋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来,她淡淡道:“来了。”
温楚见她不再诵经,先行了个礼,后回道:“是。不知老夫人喊我来是何事?”
温楚猜到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又何故晾她这么久。
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眼底古井无波,她张口说道:“你的事,情姐儿都已经跟我说过了,听闻你不大愿意跟在祈安身边?”
宋礼情那日撞破了宋喻生囚着温楚的事情之后,每每想起便日日夜夜不能安宁,她也不敢将这件说与母亲听,因为想也知道母亲一定会站在哥哥那边,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祖母好说话,祖母说的话哥哥总能听进去一些吧。
宋礼情觉得她哥哥的做法实在不妥,她也是女子,而且还是个贪玩的女子,一想到若是有人这样对她的话,她就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而且,她又因为上一回在宋老夫人寿辰,害了温楚的事情,一直对她心有愧疚,见她如今这样,更是良心过意不去。
她最后还是将这件事情同宋老夫人说了,希望她能给温楚做主。
温楚抬眼,看向了老夫人,发现她也在看她。
温楚的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期许,宋老夫人知道了,那她能帮帮她吗?毕竟宋喻生这样,那是私德有愧,说出去多败坏宋家的名声啊。
温楚点头,算是应下了宋老夫人口中她确实不大愿意跟着宋喻生的话。
她跪到了地上,说道:“奴婢高攀不起世子爷,若是可以的话......老夫人能不能放奴婢一条生路。”
温楚不知道能怎么办了,但若是有一点机会她也想要去求。万一呢,万一有可能呢。
还好宋喻生不在此处,若是在的话,指不定又要生气。
宋老夫人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也稍震惊,她给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赶紧上前扶起了人,她劝说道:“姑娘有话怎么不能好好说,跪什么呢。”
宋老夫人也出声说道:“你先起来说话,这样是做什么。”
温楚宋老夫人这样说,也不敢再跪下去,顺着嬷嬷的手起了身来。
女子身形看着比上一次见面还有清减了些许,光是从面上神情都能看得出来她这些时日过得不大好。可是即便这样,她的姿容艳丽依旧不减,反而微微发白的唇色竟还添了几分娇弱之气,更是我见犹怜。
宋老夫人见她如此跪求自己,却还是没有生出什么怜悯之心,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不想要跟在祈安的身边?”
温楚听到这话以为是有戏,不住点头。
可谁知这个老夫人下一句话就给她泼了凉水,老夫人无视了温楚殷切的眼神,缓缓道:“这么些年来,也没什么人能入祈安的眼,但既瞧上了你,想来你也是有些许过人之处,你跟着他,他护着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他的性子执拗,若是看上了什么,等闲不会放手的。你求我?我这老婆子半截骨头都埋进去土里头了,我也没法子啊。”
此话是什么意思,温楚还能不明白吗。
她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宋家的人就是一头的,宋老夫人又凭什么为了她去和宋喻生作对。
她明白了这事之后,嘴唇变得更白了些,那她找自己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祈安他这孩子,打小就薄情得很,薄情之人感情又如何能够长久呢?你就在他身边陪个一两年的,他若是没了意趣,迟早也会放你走的。”
温楚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听到了什么话,看向了老夫人的眼中竟是震惊。
这是清流人家能说出来的话吗。
待到宋喻生没了意趣,再放她走。那她又是什么,是什么供人玩乐的玩物吗?挥之即来,用之即弃。
这老夫人面若佛陀,慈眉善目,谁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温楚气得浑身战栗,老夫人看出了她在生气,却还是不肯放过,甚至就连语气也差了些许。
她冷冷地呵斥道:“你要摆清楚自己的位子,你这样的身份,光是给世子做妾,那都是些许上不了台面,充其量不过是个外室、通房的身份。有骨气是好事,但若是掐了尖,冒了头那便是毛病。若你好好服侍了世子,别去存了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将来就算是待到主母进门,世子也还留你的话,你自也有富贵日子享。宋家是大族,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小门小户,你能明白吗?别再去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了。”
她此番话无非是想要警告温楚,让她安安生生,老老实实地别去闹出什么动静来。若是宋喻生喜欢,只要他不闹得难看了,老夫人才不在乎温楚愿不愿意,充其量不过让她做通房妾室。
宋老夫人也非是为了宋喻生着想,只是她想,若和宋喻生因为这事起了争执,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倒不如顺着他的心意,左右不过一个温楚。
温楚这回算是彻彻底底看清楚了这宋家老夫人的嘴脸了,看着慈眉善目,实则也够蛇蝎心肠。
温楚蜷紧了手指,忍不住出声讥讽道:“那若是我不愿意怎么办呢?老夫人,你要杀了我吗?”
宋老夫人也知道温楚不会轻易安生,她上一次见过温楚,就知道她是一个硬骨头,不是会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跑去闹。
老夫人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她,旁边有着下人去给冰鉴里头添冰,丝丝寒气渗出。
老夫人的声音如同那冰块一样,冷得不行,她道:“现在祈安最是看重你的时候,我倒也不会去在这个时候杀你,触碰了他的晦气。但你也知道,我不动你,也无甚大碍,总归你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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