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他肯吗?
何洪明白了,道:“好,我回去就办这些事。”
何洪没再继续说下去,皇太后想到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不免怨谤他道:“你也收敛着些吧,要玩乐哪里没地方玩,怎么能去把事情弄得这样脏,光是买卖孩童一事,你说,还能被放过吗?况说了,如今大理寺卿的人也不是你的了,你闹得多了,没人捞你。”
何洪颇为不甘,他弄这些东西光是为了他自己吗?说得就他一个做了这些事似的,何党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不都沾点吗。
如今除了皇太后,也没什么能跟何洪这样说话了,何洪面露了些许不耐,眼看她还想继续唠叨教训,马上转开了话题,他问道:“听说皇后这段时日身子骨是不是越来越不好了,姑母说......妹妹可有机会?”
何洪口中的妹妹是当朝皇贵妃,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
何洪此话一出,皇太后神色一凛,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神色,殿内的人识趣地退到了外边,还有不少的人在放风。
见如此,何洪便知道皇太后这是有了要事想说,然而却听她问道:“机会,你把话说清楚了,是什么机会?”
何洪不知皇太后为何要问出这样多此一举的话来,还能是什么机会,皇后若是死了,那么自然是皇贵妃能否成为皇后的机会了。
他直言道:“皇后若薨,自只能皇贵妃取而代之,那么皇二子将来若真要争,亦是名正言顺。”
当年北疆战事吃紧,祁家的那些将军在北疆待了数年,一代又一代,也只他们吃得住那边,是以,才不得已从祁家里面挑了皇后。再说,当初圣上崩逝前,丝毫不顾及皇太后心绪,甚至是留下了何家女不得再为后的话。
先皇也是看出了何家的不忠,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虽他已经崩逝多年,这么些年来,许也没几个人记得这事了,但他们只不过是一时忘记,只要他们敢去扶皇贵妃上位,就能马上有人想起来。
想到这里,皇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道:“这李家的,大的小的,皆是不让我安生。我这些年来辛辛苦苦辅佐幼帝,他当年即位不过一点大,这样大的国家如何交他一人乾纲独断,我在旁边帮把手罢了,倒惹得他不快了,又或是因为礼王的事情和我怄气怄到了现在?我能怎么办,当年慈宁宫也被围了,哀家也没办法。”
皇太后虽虚伪至了极点,可其中有一句话却不作假,这偌大的大昭,一个九岁的皇帝如何去治理,各方势力定会上下其手,若是细想,就能知道,当年幼帝批过的奏折,做出来的任何决断,不过都是他身边的大伴方修,拿了内阁早就拟好的折子给他,而小皇帝要做的,最多也不过是在折子上头批个红罢了。
灵惠帝这么些年来,听老师的话,听皇太后的话,听大伴的话。
他们好像忘记了,他是个皇帝,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幼年的皇帝约等于傀儡。
说来也是可笑,幼年帝王学过的王道,屈指可数,他学得最多的不过是些仁义礼智信以及孔孟之道。
他们是想用这些东西,把小皇帝彻底驯化成一个傀儡皇帝,可是,或许正也是因为他读得多了这些书,竟然也生出了几分仁民爱物之心。
太傅和其他的老师先生不一样,其他的老师教会他的,通俗来说绕不开“听话”二字。可是太傅,那样一个儒雅随和的太傅,教他的是帝王之道。
说是帝王之道,其实亦是“反抗”之道。
灵惠帝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有了反抗之心,又有仁爱之心,他想斩贪官污吏,他想要去肃朝纲,振新风,他也想要让太傅的新政大行于天下。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好像确实斗过了旧党,走出了新政的第一步,因为考成法被推了出来。
他们来不及喜悦,来不及高兴,还来不及去杀第一个贪官,因为太傅被人检举,犯下了贪污的罪证。
想要让人死,有的是手段,文官贪污,武官叛国。罪证,何愁没有罪证。
金銮殿上,群臣对峙,他们又在逼迫皇帝了,他们还以为他是当初的那个小皇帝,最好控制不过,他们争吵不休,桩桩罪证,直指向他,和他们。面上说是太傅贪污,可实际是不满他推行的新政。
太傅若是不死,群臣不会放过他们,也不会放过皇帝。
于是,他们千辛万苦推出的考成法,却是将他们自己给杀了。
灵惠帝声嘶力竭喊不回来太傅必死的决心,血溅大殿,灵惠帝离他很远,还是被血染红了眼。
皇帝终究还是太过于懦弱了,不然,他们的新政也不会这样难推。
但,太傅从没有怪罪过他,他只是想,只是想最后用自己的死,再去教小皇帝最后一个道理。
可灵惠帝沉溺在太傅之死的悲伤之中,并没有读懂他最后的绝唱。
太傅死了,却一下也杀死了当初那个尚还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他不愿再让群臣快意,也不愿再让他的母后快意,他做不到他想做的事情,也势必不要他们舒坦。自此,灵慧十一年,以太傅之死为标志,拉开君臣对抗的序幕,这别扭一闹,就长达数十年之久。
而德妃,恰是皇帝在最失魂落魄之时,碰到的女子。许是因为被人控制惯了,他的心里也只喜欢像她那样温柔小意的女子,可若是说如此还不够。最重要的是,德妃懂他,她虽然是一个宫女,却也识字,她不庸俗,且善解人意,竟然也能懂灵惠帝幼年即位的辛酸苦楚。
自此,二人之间的感情便越发深厚,再后来,李昭喜出生。
灵惠帝虽然有许多的孩子,可只有李昭喜出生的时候,他才有一种为人父亲的感觉,这是他和他喜欢女人生下的孩子,其中和什么权啊势啊的,毫不相干,这是他真心实意,日日夜夜期盼的孩子。
他给她取字为喜,意图她圆满顺遂,平安喜乐。
他每年都要为她作一幅画,从她在襁褓之中,到了蹒跚学步,再到后来大了一些,可以爬树捉鱼。
他的每一笔,都倾注了无限的爱意。她是他和银容一起的孩子,她是他盼了一个又一个日夜的公主。
他护她如护心肝,他知道有很多的人想要她的性命,所以,有一回,她和祁子渊偷跑出宫玩耍的时候,他吓得头昏脑热,赶紧派人去寻。他怕极了,怕他的孩子,就这样被人害没了性命。
那天是他第一次对李昭喜发了脾气,第一次罚了她。
他以为他能护她,能护一辈子。
可天不遂人愿,灵惠帝总算觉得人生有了点盼头,有了点希冀,一场叛乱,国未破,他的家却亡了。
他在宋家,看着小喜,一日又一日的在午门被人欺辱,却无可奈何。
到最后银容没了,小喜也没了。
上苍似有好生之德,可却从没有垂怜过他。
群臣也不需要他这样和他们作对的帝王,他们巴不得他去死,明面上看他们是被礼王胁迫才投诚,但实际上心里头,一个比一个高兴。
这样的帝王,死了就死了吧。
只是可惜,灵惠帝还是没有如了他们的愿,他没死,在宋家的帮助下重新杀了回来。
但自此之后,皇帝便在昏君的道路上面一去不复返,较之前还更甚。
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无甚好说,灵惠帝一日老过一日,修习道术,吞食仙丹,意图再见梦中人一眼。
慈宁宫内,皇太后似有些累了,她扶额叹道:“罢了罢了,如今这样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祁家也不如往日了,当务之急,就是宋家,暂且先别得罪,总归当今宋家的家主是宋霖,他是个守成之人,你和他别撕开了脸皮先。”
宋喻生再有能耐又如何,宋家暂且还轮不到他来说话,轮不到他做主。
何洪看出皇太后也不想再说下去,起身拱手说道:“那侄子就先退下了,姑母亲先歇息吧。”
说罢,何洪往外头退去,离开了此处。
他从慈宁宫里出来的时候,从午门那处出宫,碰巧撞见了宋喻生进宫。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何洪出声阴阳怪气了一回,他道:“大理寺竟然这样闲,宋大人最近不是忙着处理马球场尸体一事吗,怎么还有空入宫呢?”
宋喻生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笑了一声,只这笑意很淡,笑意都不达眼底,他道:“我就是算是忙又同何尚书有何干系呢,我也不是工部衙门的人吧,何大人真要管我吗。”
何洪叫这话一揶,但他脸皮颇厚,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道:“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便这般怨怼,且是不说我官大你一阶,单是谈年岁,我也是同你父亲能称兄道弟,都说宋家门风严谨,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宋喻生也不惯他,直接道:“何尚书愿意这样想,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只是皇上等着,我也不能同你细细去说我宋家家风是否严谨了。”
何洪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同他说的,宋喻生也无所谓他如何做想,即便他今日确实无礼又如何呢?何洪只管昭告天下,且看这天下人是信他还是信宋喻生。
何洪也不能拿宋喻生如何,只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一口银牙咬碎。
踢到他就跟踢到了一块软棉花,就算是有气也撒不出来。
何洪没再去想这件事情,回了家去,准备找个时日见见宋家的国公爷去。
那一边宋喻生很快就到了灵惠帝所在的乾清宫内。
今日入宫,也非是宋喻生自己要来,是灵惠帝喊他来的。
灵惠帝坐在上位,旁边无人站着,伺候的人都被他赶去了殿外。他的身上只是披着一件蓝色直领大襟道袍,宋喻生上一回见他还是刚回到了京都的时候,不过只是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竟看着是比上一回还要老些了。
他此刻似正拿着一卷画轴在看,见宋喻生来了,他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将头从那幅画卷中抬了起来,看向了他,灵惠帝淡淡道:“来了啊。”
宋喻生想要行个礼,却被灵惠帝挥手阻止。
他道:“犯不着行礼了,又没外人。”
当年总归是宋喻生带着暗卫把他从宫里提了出来,灵惠帝也知他为人,对他素来不做外人看。即便宋喻生或许不喜当他的心腹,但灵惠帝却是打心眼里把他看做信任的臣子了。
宋喻生见灵惠帝制止,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闻此作罢。
此刻近未时,方过晌午,午后的阳光有有些热烈,照得殿内若火炉一般,十分烧人,屋子里头却也没有用冰鉴驱寒。
因为灵惠帝的身体因为常年吃丹药,吃出了问题,冬季不畏寒,夏季不畏暑。看着倒是不错,可是真照这样的架势下去,说得好听些,似乎不日就能羽化登仙,但若是说得难听一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灵惠帝这也是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若是别人定也不能忍受这满殿逼人的暑气,但宋喻生或因温楚的习惯,多少也适应了些许,再甚之他这人素来安静,也能耐暑,在这热烘烘的大殿,也不曾见他出过什么汗。
灵惠帝眼前的画轴正是十岁的李昭喜。
画轴上,他那年幼的小公主笑得灿若朝阳。
灵惠帝的视线从画轴上移开,抬眸看向了宋喻生,他的眼底一片青黑,面上的皱纹横生,一举一动也竟如同六十老者一般,异常迟缓。
他缓声道:“上回我从他们口中听到,你身边有个小丫鬟,同小喜生得很像,是吗?”
灵惠帝脸上的神色未曾见得什么异常,左右只是看着宋喻生的眼神之中带了几分探究。
宋喻生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事,袖口中的手指无意识得拢紧,周遭时不时传来了殿外屋檐之下铃铛被风吹动发出的轻铃声。
宋喻生竟然在此刻陷入了迟疑,他做事情一般都很果断,什么问题从他脑子里头过一遍,他下一刻心中就能有了成算,可是现在这一刻,他却因为灵惠帝的问题有了片刻的迟疑,他竟不知该去如何作答的。
灵惠帝却出奇得有耐心,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等着他,他想,若是宋喻生说没有,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他能逼迫宋喻生,把人交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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