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如何不信,又怎能不信。
温楚在外面等得都有几分焦心了,万一宋喻生也没了呢,万一他也死了呢。
不,没有万一,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
他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就会这样轻易死了呢。
温楚被不安紧张的情绪淹没,她怕得都有些忍不住发抖了,宋礼情也担心宋喻生,可她看温楚怕成了这样,还是抱住了她,试图以此来安慰她。
温楚被小姑娘抱着,倒还真没抖得那样厉害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竟等到了天都像是要黑了,医师才从里面出来。
众人一瞬间朝他拥了过去。
“他如何了?”
医师表情算不得好看,他表情凝重到了叫人都觉得宋喻生已经没了命。
他连连探气,众人都急得不知道该如何了,他才终于开口,“熬吧,就看能不能熬过今夜了吧。世子爷这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这身上大大小小的受了这样多的伤,他......若熬不过今夜,没了气息,也就实在是没办法了,若能熬过,那也许还有机会......他现下高热不退,怕就怕熬不过去了,哎!”
高热不退,熬不过去......
温楚听到这话,身形都晃悠了两下,她问他,“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就看看他,陪陪他成吗?”
“自然是成,多同他说些好话,他现下说不准也都听得见呢。”
医师话毕,温楚就直往里屋奔去。
宋喻生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了起来,那身赃污的血衣也已经被换下。
温楚坐到床边,看着面色发白的宋喻生,眼中又不知是何时蓄上了泪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握着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同他说着那些前尘往事。
“你这人,怎么就这样不要命呢。一次又一次,是不是真以为自己不会死啊。”
“对不起啊,这次又叫我害了你,你醒醒吧,你醒了,我就再也不追究你从前做的那些坏事了。”
“你若不醒,我便再也不理会你了。”
“父皇母后都走了,皇兄......皇兄好像也不要我了......你不能再死了啊,宋喻生。”
“你要醒来,你要长命百岁。”
“这次是真心话了,再也不会骗你了的。”
恍然之间,温楚似感受到宋喻生的手指轻颤,即便是极其细微的动作,可还是被她察觉。
“你听得见对不对,若你听得见,能不能快些醒来啊。”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不可觉察的祈求之意,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温楚在这里面守了他一晚上,其间宋礼情同那的几位暗卫也进来说了好一些话,就是连宋父宋母也来看一趟,可温楚知道,宋喻生许是不大喜欢他们的,便怎么也不愿意让他们进去。
宋礼情也同她想的一样,两人一同拦着他们不让进屋。
宋霖气得欲死,“那是我宋家的世子,我亲生的儿子,他如今性命垂危之际,我如何就见不得?!”
宋霖知道,温楚的兄长如今是皇帝,是以,今即便再如何生气,说话也都没有那样难听,也只是质问,自己身为孩子的父亲,为什么在他如今这样的时刻,不能叫他见上一面。
温楚问道:“你为什么能见,你凭什么能1见身为孩子的父亲,可是你曾经只是因为他不会说话,就想要杀了他的时候,你那时候为什么又不认你是孩子的父亲?是父,是母,便可以掌管孩子的生杀大权了吗,你待他没有情谊,凭什么又认为他对你有情谊,又凭什么会认为他在濒死之际,还愿意见你一面?人能厚颜无耻,可怎么也该有自知之明。你且扪心自问,他这样的时刻,想见你们吗?”
“六亲缘浅,两不相欠。你生了他,可他也从不欠了你们宋家什么的。宋家能比从前更加煊赫,也全然是因为宋喻生这样不要命,你若再贪求些什么,那便是不要脸了。”
温楚在宋霖面前说的这些话,实在有些太过于直白与露骨,叫人一句话都反驳不得。
宋霖与宋大夫人最终还是离开了此处,不再进去。
毕竟如温楚所说,宋喻生定也不想见到他们,若进去了,指不定要惹得他难受了。
天边悄悄露出了鱼肚白,晨曦的微光照得屋内亮堂了几分。
宋喻生微不可觉地牵动了一下手指。
昨日之时,他神智不大清醒,只能在恍惚之间听得一点点的声响,他听得温楚在他耳边哭泣,又在他的耳边说了好多的话。那些话一次不落的传入了他的耳中,叫得他连死都不敢死了。
他不能死。
若他死了,温楚也会难受,她这一辈子都会觉得是她害死了他的。
宋喻生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便看到温楚趴在床边,于他的方向,只能见得她的发顶。
宋喻生想到她之前说的话,那双眼中都浮现了几分笑意,熬过来了,好在还是熬过来了。
温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宋喻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温楚来不及想些别的,见他醒来便大喜过望,惊喜起身,说道:“你醒了?”
宋喻生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中尽是柔意。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我醒了,你可曾原谅我了吗,还生气吗。”
温楚听他这样明知故问,面露羞恼,她为了让他吊着一口气别死了,什么话都说了,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来调侃她了。
温楚瘪了瘪嘴,问道:“有你这样的人吗。”
宋喻生眉眼之间都弯了几分,他问道:“你别不高兴,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当真愿意嫁与我吗。”
他想了想后,眸光竟带了几分黯淡,他又补充道:“若你是为了不要我死,而说的,非出你真心所言,那便算了。”
若是这样,岂不是又算胁迫。
太阳已经渐渐从东边升起,微光透过窗牖照进屋内,光打在温楚的侧脸上面,照得她肤色更加透亮,只是这肌肤上也不知是何时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叫人忍不住去捏个一下。
温楚红了脸,轻声道:“自是真心,我不是说了吗,不诓你了的,你若不信,那便拉倒。”
宋喻生也不敢得寸进尺,他的手抚上了温楚的脸侧,拇指抚着她的脸,带了几分缱绻的意味,他道:“楚娘啊,你真的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他曾经这样对她,这样恩将仇报,她还能原谅他,实在是有几分良善。
温楚回道:“那倒也不是,若你一直同从前那样,你看我搭理不搭理你,你死不死又同我何干。说我心善,倒还不如夸夸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吗。”
宋喻生微微一怔,随后从喉中不可遏制的发出了一声轻笑,这一笑便带来了剧烈的咳嗽,也不免牵动了他身上的伤,疼得他微微皱眉。
温楚被他这样吓到,忙道:“你等着我,我去外头让人喊医师来。”
说罢,便往外头去了。
医师没一会就来了这处,他见宋喻生醒来,脸上气色也比昨日好上太多,不免松开了一口气,他又给宋喻生把了把脉,道:“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这番,比昨个好上太多,再好好修养个把月,补些药材下去,定好得快。”
温楚听到了这番话,终于松开了气。
医师都这样说了,那便真是没甚好怕的了。
温楚扶着宋喻生坐起了身,又喂着宋喻生喝了些粥,以及汤药。
宋喻生喝完了药后,忽对温楚道:“你先别入宫,到时候我陪你一同去。”
宋喻生之所以不放心她一人入宫,一是因为李惟言上次那样骂她,二是因为,他的心中隐隐开始怀疑他了,怀疑这两次的杀手同他脱不开关系。
他突然想起,李惟言当初应当也知道他离京是为了去寻怀荷的,因为他上次在马球场那次听见,宋礼情同她的手帕交,皇太子妃的亲妹妹,说过此事。如此,皇太子妃说不准也能知道,那李惟言必然也知道。
这件事情除了宋家的人知晓之外,再晓得的人便没有了,就连方修都不曾晓得。
温楚想到了李惟言,他定是恨死她了,恨她害死了母后。
温楚一想起孝义,眼眶就止不住发红了。
她道:“嗯,我晓得了,母后因我而死,皇兄如今见我定也不大顺意,那便头七去好了。”
温楚昨日只顾着宋喻生,如今一想起李惟言上次失控了的模样,心中越发难受,应该的,她应该承受这些的,本就是她害了人。
全是她的错。
宋喻生见她这样失落,又想到方才的那个猜想,看向了温楚的眼神有些许复杂,他只是宽慰道:“楚娘,你莫要这样,不是你的错,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的错。”
温楚并不明白宋喻生的意思,也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勉强笑了笑算是应下。
接下来的这几日,她便跟在宋喻生的身边,一直照顾着他,喂药换药皆是她一人所为,两人日日同榻而眠,温楚时常半夜惊醒过来。
是夜,孝义的头七前夕,温楚又被噩梦缠身。
惊醒之后,她被宋喻生揽入了怀中。
宋喻生摸到她脑门上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用袖子给她擦着汗,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被梦魇成了这样。”
宋喻生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显得比平日里头更磁了几分。
夜色如墨,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带来了些许光亮,宋喻生借着月光,可以见得她神色怔怔。
她缓了好久,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宋喻生的身前。
他的身上除了平日里头的檀香味,现如今还夹杂了几分药味,这些味道,却叫温楚没由来的安心。
宋喻生见她不愿意说话,便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三千墨发散落在肩头,不是搁手的发髻,摸着更是舒服。
他的力道不大,也只是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抚平她那焦躁不安的情绪。
过了许久,温楚终于从他的胸口那处出来,她道:“我梦见皇兄,他也不要我了。”
宋喻生听到了李惟言,薄唇抿得更加厉害了。
这几日他躺在床上养伤,思即过往,越发觉得李惟言这人,从来都不简单。
提及了李惟言,宋喻生也怕多说多错,便什么也不再说了,只是又哄着温楚睡觉。
他道:“别担心这些了,先睡下吧,明日是她头七,还要起个大早,你先睡下,即便有什么事也明日再说。”
温楚听了他这话,没甚反应,只过了一会闷闷问道:“你伤好些了吗,若是不好,不用陪着我去的,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甚事的,皇兄上回......只是太生气了,我也恨我自己,害死母后,怪不得他那样的......”
宋喻生哪能真让她一人去,他道:“无妨,你晓得的,日日吃这些名贵药材,再重的伤也能叫好。”说到了这里,他又故意打趣道:“总之日日喝粥都能□□下来,如今这样,早该好得差不多了。”
温楚听他还有力气说这些,颇没好气道:“得了,只您别是嘴硬就成,硬着头皮也要同我去了。”
宋喻生道:“别怕,真不至于。”
“哪里怕了。”
宋喻生笑了一声,气息呼到温楚的耳边,带来一阵温热,温楚也没再想些别的东西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又倒在了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
翌日两人一同入了宫,宋喻生对李惟言不大放心,还是多带了些人跟在身边。
然而待他们到了午门那处之时,却被人拦住,说是因为最近频发刺客,进宫的人都要细细盘查,能不带人最好便不带人。
温楚没有多想些什么,觉得此事倒也合理,但李惟言此举,却让宋喻生几乎断定,他定是起了别样的心思来了。
但不带人便不带人吧,有他在,他也不大怕李惟言能对温楚做出些什么事来,毕竟若说李惟言能顺利即帝,若非是宋喻生在背后帮得他们铲除何方二人,想来他也不能这般平稳上位。
况言,他在朝中这么些年自也不是白走一遭的,若他真出了什么事,那便看李惟言能不能坐稳当这个皇位。
两人一身素服到了坤宁宫内,孝义的棺椁此刻还停在殿内。
他们来得早,殿内没什么人,只李惟言一身素服跪在孝义的灵堂,如今的皇后胡云莲因有着身孕,坐在一旁。
听得两人来了,李惟言本还闭目,现下睁开了眼来。
他跪在两人的前面,背对着温楚,轻声嗤道:“当初父皇出事,灵柩停了七天,你跪了七天,怎么,母后为了救下你而亡,倒只能叫你最后在来送她一回。李昭喜,谁教得你这样狼心狗肺,没有心肝啊。”
从前他还顺着他们,一直喊得他温楚,可如今便是连名字也不去顺她的意了。
温楚听着李惟言的讥讽,只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平日最良善的兄长,生起气来,饶是比谁都能揶人。
温楚喉咙微微发哽,嘴中都泛滥起了一片酸涩。
她有些无措,慌忙解释道:“不是的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只是怕你不想要见我,我便有些不敢来......”
李惟言何曾想听她解释,他冷冷开口,“住嘴,你愿意同他无媒而合,不自尊不自爱,寻到了机会就要同他厮混在一起,便别去拿了别的东西做幌子,你有何脸面去说这些东西!”
第六十六章
温楚从没想过, 李惟言竟然会去说这样的话,他竟说她无媒而合,分明当初他也是心疼她的,可是他现在竟然也要拿了这些话去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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