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言听到了这话,笑了笑,他说,“这是我有容人之量的问题吗,母后总是这样,总是说这样的话。我是皇太子,要有雅量,我是兄长,要疼惜妹妹,我是君主,要爱惜天下苍生,我是罪人,没有我,妹妹德妃不会死......诸如此类的话,这么些年,母后说不烦,儿臣也都听烦了。”
“母后待谁都这样好,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个亲子要这样狠心,狠心到了,事到如今还要说这样子的话。”
“母后,儿臣也有心的,也会疼的,没必要再这样一次又一次诛了儿臣的心。”
*
灵惠帝的棺椁被抬往了皇陵,一路上进行了不少的法事,百姓们也都掉出了几滴泪,为这一位故去的帝王哭丧。
虽说灵惠帝这个皇帝做的实在不太怎么称职,可是光他死前做的那一件事,也足够赚得他人的两滴泪了。
灵惠帝棺椁所过之处,周遭抽泣的声音越发响亮,温楚跟在出殡队伍之后,这些时日她哭得太多,到了这时竟也哭不出来了。
只垂头跟在孝义的身边默不作声。
漫天的纸钱飘洒,断断续续的哭泣抽噎声,一下又一下砸在温楚的心头。
直至到了今日,她还是有些如梦似影,灵惠帝的死,确也不叫突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无几日可活,可前些时日分明还一口一个“小楚”喊着她的人,突然就暴毙而亡,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今日的天气实在是好,太阳照在一片神州大地之上,只余下一片澄明。
孝义抚了抚温楚的手,似是在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温楚看向了孝义,突害怕有一天,她也要这样离她而去。
如此想着,看向孝义的眼不知何时竟又沾了几分泪。
孝义擦了擦她的眼,又说了好些宽慰她的话。
这副情景,落在了不远处李惟言同皇太子妃,如今皇后胡云莲的眼中。
胡云莲看了片刻后,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道:“可也从不见得母后待你这样亲近,别人生下的女儿,叫他们一个两个的疼成了这般,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别人的孩子。”
胡云莲对孝义同灵惠帝之间的做派自然不喜,想得自己丈夫从前在他们这处吃得苦,受到的责难,连带着对他们所偏心的温楚,也多了几分不顺眼,见得他们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自然说不出几分喜欢。
李惟言还盯着他们那处,他道:“母后她......从前也是那样待过我的,可是,自从她没了踪迹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待过我了。我本来也是不恨了,毕竟她曾经为了救我,落到了那样的境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就在外面不也挺好的吗。回来做些什么呢?”
李惟言也不再看她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本来也都挺好的,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就还要在死前刺他一刀呢。
他这人,最不怕的便是起誓二字,纵使起誓又如何,他有天子之气庇佑自己,他不怕的。
凭什么,凭什么该死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李惟言忽笑了笑,他道:“没事的,我从前便是太过在意他们了,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他们从未将我当做子,我又凭什么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呢。”
“人死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胡云莲并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只是想到灵惠帝骤然离世,许说的便是他吧,只要人死了,一切都没有什么再去纠葛的必要了。
胡云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也已经开始显怀了,她道:“是了,一切都过去了呢,从今往后,你我都能好好的。”
可她这边话音方落下,就突听到了一声异响。
突然,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尖锐的叫声,“不好了!有刺客!护驾!护驾!”
刺客年年有,只今年特别多,来了一阵又一阵,只是这回又不知道是冲了谁去,要了谁的命。
这一声若是雷鸣,忽然就在人群之中炸开,送棺队伍本就长,人聚在一起堵得密不透风,百姓们忽然散成一团,拼了命的往四处散去,生怕就要被殃及一二。
温楚听到了声响之后,马上把孝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挤在了人群之中,怎么也不着刺客的身影,身边也有了侍卫,护到了她们的身边,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刺客又是到了哪里,去杀谁,温楚只觉人都被挤得散了架。
终待得周围的人都疏散了些开来之时,她急切想要去寻李惟言的身影,终见他和胡云莲,被一堆护卫簇拥,温楚见得人尚安全,且稍稍放下心来,兄妹二人视线相撞,打了个照面,温楚想要向他透去一个叫他安心的眼神,却忽见李惟言脸色大变,只听他大声冲着温楚喊道:“小心!!”
温楚急急回头,竟见得一个刺客朝着她的方向刺来,温楚脸色大变,也不晓得周遭的护卫们是什么时候倒下,竟叫这个刺客就这样刺到了面前。
温楚想躲,却发现根本来不及,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刺到了她的身上,千钧一发之际,皇后推开了温楚,挡在了她的面前。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温楚愣死在了原地。
刺客似也没想到刺到了孝义,眸中闪过一瞬的错愕,但他方才那下实在收不住了.......谁也没想到孝义会挡了上去。
但他现在也再来不及多想了,目标人物没死,他便不能停手。
他还想着动手刺向温楚,可宋喻生那边也不知道是何时带人赶了过来,他对着身边跟着夏花说道:“快,快些把人带走,这回冲着她来的。”
宋喻生看出来了,这次的刺客同上一回灵惠帝寿辰上,刺杀皇太子的不像是一回人,他们的目标不同,就是连身手也差了太多,这次的人武功显然高强了许多。
宋喻生知道有了刺客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寻到这处,只是也不知为何,来了不少的刺客缠着他,他交手许久,却也脱身不得。
他发现,这些人的打法,武功,竟同上一回他去云净镇寻怀荷遇到的那一波刺客,十分相似。
宋喻生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只能先是赶紧让夏花带着温楚离开了。
温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失了魂魄,孝义皇后已经失了气力,渐渐滑到了地上,温楚扶着她,任是夏花如何扯她,便是死也不肯离开,执拗起来之时,死死地抱着孝义的身体。
夏花也没了法子,只能跟着宋喻生一起去应对起了刺客,不叫他们再靠近她们。
也不知是从何处来得这些刺客,人多便算了,武功还各个这般高强。宋喻生的武功也算上上乘了,可同他们打起来,竟也有些吃力了。
他们便是胜在人多,若是一对一打,倒也没什么难。
此番交手,宋喻生更加断定,这波人就是上回的那些人。
上回他们奔着的是他,可这一回却又是想杀温楚。
他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什么来,若是,其实第一回 ,那些暗卫其实也不是朝他而来,而也是温楚呢。那人,或许只是不想他去寻温楚回宫,于是,便派暗卫来杀他。
如此也能解释得通了,这两次的暗卫背后之人,其实就是同一人。
目标也是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温楚。
宋喻生的手臂上不可遏制还是挂了彩,被刺客划拉了几下。他们这边的护卫也都不顶什么事,唯一能打的也就宋喻生同夏花二人。
他今日也没想到能出这样的事情,身边自也没跟多少人。
夏花早在之前就已经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打了个烟花信号出去,宋喻生的暗卫许一会就能赶到,他们只需要再撑一会,再撑到援兵赶来,就什么都好了。
宋喻生腹部又不知是何时叫人给捅了两剑,熟悉的痛感传来,他却只觉得麻木。
他不惧死,只是怕现在死了,温楚怎么办呢。
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可即便还是剩着一口气,也觉不敢倒下。
温楚说他的气运很好,可是或许今日直到死时,也不能再和她好好说些话了。
宋喻生猛地吐了一口血,唇角也已经挂了一串血下来。
就在他也以为自己气数已尽之时,祁子渊忽也带这人支援来了此处。
这样,算是祁子渊他们,总也还能再撑个一时半会。
看得出来,今日来得又都是些死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周遭是短兵相接的声音,温楚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捂着孝义的伤口,哭得失了声,她本还怕她跟灵惠帝一样,溘然长逝,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来。
温楚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了样子,“母后,你别吓我啊,你别这样啊。”
她的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孝义的脸上,孝义只觉窒息,恍若下一秒就要咽了气,可她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她。
孝义极力地去碰温楚的脸,拇指眷恋般地摸着她的脸,似是想将她刻入轮回路里面。
“孩子.......你别伤心,母后本就活不了多长的时日了,今日这样,我也圆满了,不后悔。你......你莫要再为我流泪了,我死了,便也能去寻你母亲,给你母亲个交代了,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没脸见她啊。”
“今早我同你皇兄吵了架,说了太多的话惹得他难受了......你同他说说,母后不敢要他原谅,但是母后一直都知道,他是长哥儿,是我的亲生孩子啊,只是这么些年来,母后也确实对不起他......”
温楚听着孝义的话,哭得不能自已。
短短几日,温楚经灵惠帝的死,如今孝义也为了救她而死,她怎么能不哭,怎么能不伤心。
这该死的老天,非得这样待她吗?就是非要这样待她吗?!
泪水爬满了面,饶周围打得如何汹涌,温楚也只一个劲的去哭了。
她只是想,只是想再抱她最后一会,再同她说说话。
即便这样很自私,很愚蠢,可她真的走不掉,她不想,不想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刀剑声混杂着女子凄厉的哭声,分明是烈日晴天,可这一刻,此处宛若炼狱。
孝义就这样逐渐在温楚怀中没了气息,她摸在她脸上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在之后,不论温楚如何哭喊,也再喊不回孝义的一声回答。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援兵还快就来了这处,那些刺客,又是和上一回的一样,死了个干净。
宋喻生身上的白衣被霍出来了好几个口子,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都快要成了血衣,若非是宋喻生苦苦支撑,恐怕温楚也难逃死手。此刻,刺客死了干净,可宋喻生却还强撑着一口气。
他将剑插回了剑鞘,撑着自己走到温楚面前,血跟着他都淌了一路。
宋喻生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蹲到了温楚的面前,就连剑都握不稳了,温楚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忙搀了他一把,若非是她......若非是她......
宋喻生也不再会是如今这样,孝义也不会死。
温楚觉得,自己真的,真的糟糕透了。
宋喻生强撑着一口气,他死死地抓住温楚的手,手上的血沾了他一手,他道:“走,你先跟我走,我不会害你。如今,有人想要你的命,太危险了........我们先走,皇后的事,我会找出凶手,给你个交代的。”
“交代......交代......可人死不能复生啊,有了交代又能怎么办啊。”
“我要撑不住了......快走好不好......”
宋喻生已经气若游弦,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在飘,那张脸上,浸染了血珠,带了几分嗜血的意味。
可还不待温楚反应过来,李惟言也来了这处。
他看到了孝义的尸体,身形都有几分踉跄,若非是有人在一旁搀扶,恐也要摔倒在地。
李惟言好不容易走到了孝义的身边,一开始似是不肯相信,她就这样轻易死了。他颤抖着手还想去试探她的鼻息,可真的就没了一点气。
李惟言的心若被重锤狠砸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为她去死。
李惟言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他看着孝义,分明上午还在同他说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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