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喜欢他嘛!”苏家小妹娇嗔道,接过银票后眼眸都笑开了,“多谢哥哥相助,若有来日小妹必当涌泉相报!”
说着小姑娘头也不回地朝着好友跑去,而后一群人你追着我我追着你,身后跟着一众丫鬟追着,浩浩荡荡地跑下了山。
苏霄嘴角扬起的笑渐渐敛下,回眸睨见状况之外的秦桢,解释道:“我家这小妹很是喜欢祁洲,对我倒是没有那么关注,有时候我都觉得祁洲才是她的兄长,值得她日日挂在嘴边念叨着,凡是祁洲所制的玉饰叫卖,她都要前去凑一番热闹,能叫到价最好,叫不到回到家中都要生上两日闷气。”
作为祁洲本人,秦桢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但也就是她的沉默令苏霄挑了挑眉,“秦姑娘没有听说过祁洲?”
“听说过。”秦桢道,“不过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这是自然,祁洲这些年名声大噪却不曾出现于众人视野中,听闻也就只有大长公主见过他本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不知到底是为何,不过——”苏霄顿了下,沉吟须臾,方才继续道:“倒是他这个不露面将他的作品名气又往上推了些许,想来也是个好手段。”
秦桢:“……”
早已猜到会有人这么想,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心中五味陈杂。
苏霄见她不接话,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论不一定每个人都会认可,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我个人之见而已,传出去还会以为苏琛之子心高气傲,瞧不起新起之秀。”
秦桢静了半响,道:“自然不会。”
苏霄:“为何这么说?”
“审美是客观的,有人觉得好看也会有人觉得不好看。”秦桢从未想过能够制作出所有人都喜欢的玉器,与她而言只要做出自己心仪的玉器,余下的交由众人自己评判,好坏与否她都可以接受,“就是银两都有高风傲骨之人鄙夷,更何况是玉器。”
苏霄被她这番言论弄得怔忪了下,良久方才笑出声来。
“时候不早了,若苏公子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去踏风了。”
“秦姑娘是个妙人,今日我就不多打扰,日后要是有空再好好相谈。”
秦桢微微颔首,错步越过他的身影往里走。
看似错落的灌木丛实际上是凛然有序的,每一株荆棘都有专门的园匠前来修整,是以在制成玉器时这些也都是细微末节的东西,若是制错一毫都不会是瑶山之景。
走完狭长灌木丛侧边的小径后,秦桢方才回身准备下山,可若是要知道会在适才和苏霄交谈的地方遇到沈聿白,她是打死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往这儿走。
不过策马而来的不仅仅是沈聿白,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位戎装打扮的侍卫,刻有‘宫’字的腰牌彰显了他们的身份,都是跟随于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此刻却随着他出宫。
苏霄和沈聿白也算是相识,见他带着人来眉宇挑了几分,打着招呼:“什么风将沈大人也吹来瑶山了。”
马鞍上的沈聿白身影挺拔,睨向他的同时余光瞥见将将转身离去的秦桢,深邃的瞳仁中闪过抹惊诧,他扫了苏霄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扬鞭策马奔向秦桢。
秦桢听到声响时就知道逃不掉,沉沉地叹了口气。
倒霉的事情不会来一桩就散一桩,而是会接二连三而来,就像这些日子只要出门就会撞见沈聿白,她都在疑惑是否这些日子不宜出门。
人自然是跑不过马的,秦桢也不想浪费力气,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看他今日又有什么好说的。
小跑的骏马扬起风尘,漾起的缕缕清风吹过秦桢手中的宣纸,沙沙声翩翩入耳,沈聿白凝着那道甚无他意的眼眸,心中微闷。
曾经触手可及的人,现下明明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两人的中间却隔了道宽阔不可测的长河,河面上泛着汹涌澎湃的波浪,令他人望而却步。
沈聿白抿了抿唇,翻身下马。
日头斜斜地落在她的身上,薄碎的水光荡于美人尖处,似要滴落又似悬挂其间,他抬起手,指尖搭上那道美人尖处时,秦桢往后退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几分。
这样的场景,沈聿白也曾见过,在大婚那日。
那日他心中装着事情,想着要如何拟信给小舟断了这份往来,是以在席间也没有在意他人的劝酒,不常饮酒的他那日多喝了几盅,深思稍显混乱算不上不清明。
鹤一等人前来唤他入宣晖园时,已然是深夜时分。
他推开主院的门扉,一袭墨绿色鸳鸯云霞帔肩的秦桢端坐于床榻上,挡在面容前的团扇袖着寓意百年好合的夜合花,凤冠静置于头上,垂落的流苏丝毫未动。
许是听闻了他入屋的声响,捏着团扇的手颤了下,带动头上的凤冠丁零作响,每一道响声都在诉说着她心中的颤抖。
那时的他看在眼中,却全然当作没有看见。
隔着宽厚长袍拉着她的手落下,露出那双闪烁着紧张的眼眸,以及那道盈溢着薄汗的美人尖,满溢着紧张的眼眸在对上他的视线之时,闪过些许娇羞之意,粉嫩的色彩渐渐落于双颊之中,美若画中仙。
秦桢紧张地和他饮过合卺酒,吃了民俗中该吃的吃食,送走主卧中的喜婆后那时的他本是打算离去的,但是走到门扉前时回了道眼眸,看到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大婚之夜夫君不回屋中,对于妻子不仅是独自一人守着满院的喜色,日后也要面对过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心知这一点的沈聿白在门扉前停留了许久,在她的注视下走了回去。
但那晚他并未碰秦桢,就连依照民俗该由郎君卸下的凤冠,都是她一人卸下的。
而彼时下药之事证据确凿,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她所为的自己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想着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方才会将一切都与他说清楚。
那时的沈聿白其实并没有想着真的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她,身子是自己的,就算是食了药物也当留有清明的推开她,他在等秦桢的道歉,不过那时的他也不清楚,道歉后会如何。
现下想来,若是秦桢那时道歉了,或许一切都不会变,他依旧会像三载前那般对待她,因为这是他最为不齿的事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满眸的娇俏到怯弱,节日中和他交谈之时也是犹豫多时后方才会前来问他,直到现如今的淡漠无意,他在一个女子的眼中看到过他人不曾拥有的爱意,也看着她眼中的爱意尽散。
沈聿白胸口处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们之间以误会开始,以秦桢的寒心而中断,若他不抓紧时机伸出手,就真的结束了。
他睨了眼手中的宣纸,哑声问:“来采风作画吗?”
秦桢不语,戒备地看着他。
她才不管沈聿白静了好半响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担心他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疯。
沈聿白默了默,又问:“山顶的景观甚好,你要去看看吗?”
秦桢陡然失笑。
山顶的景观是很好,她也看了很多年,不过多是在心思郁结之时去看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下山了。”
说着秦桢侧身欲要离去,余光瞥见沈聿白陡然探来的手,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寺贰二贰五九衣四七她又往侧边连连退了几步,冷眼看着他停顿在半空中的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下属眼皮子底下,秦桢不冷不热地道:“沈大人曾任大理寺少卿,深知知强抢民女最高可判处阉刑,沈大人知法犯法,到底是身居高位,心知民不敌官,是以才如此胡来吗?”
一时间万籁俱寂。
秦桢以为以他冷静自持极度厌恶他人利用刑罚胡言的性子,就算不是甩手离去那也应该冷眼看着她,命她收回适才的言语,谁知他忽而笑了出声来,倒映着她的凛冽眼眸中夹杂着些许光亮。
对上这道视线的秦桢哑然,和他交流之时也是真的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过往的认知全在这几日间被他干脆利落地拽起抛到天际去,只留下令她陌生的,崭新的沈聿白。
沈聿白笑意深邃,睨了眼垂挂高空的日头,道:“稍后圣上会来此围猎,箭羽不长眼,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秦桢抿着唇道。
不知他到底在笑些什么的秦桢被他笑得心烦,已经有三载没有经历过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了,越看越觉得烦闷,拒绝了他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宫中的侍卫对沈大人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且见那位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去独留他屹立于微风中时,都不由得侧眸多看了几眼。
听到鹤一轻咳的声音后又骤然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鹤一收到主子的眼神,下了马把缰绳随手递给其中一位侍卫,低语叮嘱了道后便跟上秦桢的步伐离去。
秦桢听到脚步声时只当没有听到,直到苏霄叫住她她方才回头,原来适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是苏霄,而沈聿白已经不知踪迹,倒是鹤一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霄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调侃道:“是有什么人在后头追你吗,怎的听到脚步声也不曾回眸看一眼。”
“没有。”秦桢不愿和外人说道太多,“赶着下山而已。”
话音落下,余光瞥见鹤一似乎跟上来了些许距离,但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苏霄循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眉眼中闪过些许沉思,“他跟着你,岂不是你有什么事情沈聿白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秦桢蹙眉。
苏霄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对上她略带探寻的神色,怔了下后道:“我的意思是,那这样你岂不是事事都会落入他的耳中,这样多不自在。”
第41章
话音落下之时,苏霄的眼眸眯了眯。
缕缕斜阳划破枝叶漾过女子白皙的脸庞,澄亮的眼眸溢着淡薄的笑。
良久,秦桢忽而仰首,恍然大悟般地笑了下。
接连几日的事情着实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仅仅是觉得沈聿白步步紧逼令她难以接受,而没有想过,实际上最不舒心的不是他的步步紧逼,是步步紧逼之下将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全盘打乱。
现下的她,是在一个怪圈之中。
瞧见她嫣然一笑的模样,视线始终落于她身上的苏霄怔忪须臾,也随之笑出声。
秦桢侧眸睨了他少顷,漾着浅浅粉嫩之色的唇瓣微启,陡然瞥见他神情一僵,嘴角溢出痛苦难耐的声音,下一瞬径直地倒在地下。
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的鹤一三步做两步地走上前,目光敏锐地落在苏霄的脖颈上,转动他的脖颈些许,脖颈后的乌黑伤痕映入他们的视线中。
在他的脖颈下,有一个带着星点血渍的石子。
鹤一的手搭着腰间佩剑,利刃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
秦桢眸子中的笑也敛下了,视线不疾不徐地环视着四下。
这儿是下山的路,可现下下山的百姓除了他们之外竟然没有第四个人,不知是因为圣上要来此围猎而阻止他人上下山,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瑶山瑶山,又是瑶山。
鹤一手持着剑护在秦桢身边,垂眸扫了眼躺在地上的苏霄,确定没有看到其他人之后俯身背起他,道:“少夫人,请随属下从这边离开。”
秦桢颔首,手脚麻利地将苏霄的双手搭在鹤一的脖子上,紧紧地跟随着他离去。
少顷,她的耳畔中荡起道清澈的响声,是石子划破静谧空气穿来的声音,可没有功夫的她根本躲避不及,石子砸向后颈时,密密麻麻的痛意袭来,伴随着痛意而来的,是少许呛鼻的烟尘。
下一秒秦桢眼前一黑,陡然倒下。
再次醒来,还是听闻到细微的挪动声响,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倒映入眸的身影是苏霄利用被麻绳捆在身后的双手,上下磨动着桌案长腿的动作。
秦桢眸光掠过破败的茅草屋,那些个桌案都落了厚重的层灰,一看就是许久都没有人住在这儿。
她四下看了几眼,心中觉得怪异:“鹤一呢?”
苏霄听到声音这才抬起眸望来,见她醒来后连忙挪动了下,“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秦桢摇了摇头,连被石子袭过的后颈都不似最初那么痛,她又看了眼破旧的门扇,微风吹拂过时响起的吱哑声异常的刺耳。
闻言,苏霄松了口气,道:“我醒来的时候,你口中的鹤一就不在这儿,就只有你我两人。”
秦桢心中掠过些许异样感。
她眸光透过门缝落在外头四下走动的几道身影,他们的身影不似三载前被擒时那些暗卫的从容不迫,听着脚步声就能够感受到他们心中的焦躁不安。
“在看什么呢?”苏霄循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没看到有什么值得看的,“他们已经在这儿来回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秦桢精致眉梢微挑,不疾不徐地收回眼眸。
将他们擒住捆在这儿,就是来回走动半个时辰也不曾入内恐吓须臾,足以证明他们也是在等消息,可等谁的消息就不尽然,也不见得就是在等沈聿白。
不应该放走通风报信的鹤一现下不在这儿,不外乎两种结果,一种是鹤一趁乱离去通报消息,另一种是擒走他们的人着意放走鹤一回去通报消息,而以鹤一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做出第一种选择,是以也就只有第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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