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眸光微闪,说罢饮了一杯酒。
明月与江年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叶香凝。
如今,她早已嫁作他人妇了罢。
小山能放开胸怀,不再惦记她,于人于己,都是好事一桩。
“也别只顾着说我,姐姐与姐夫近日可好?”小山笑盈盈地看着两人,“也不知我何时能做舅舅?”
明月面色微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听江年安笑眯眯道:“这个你且等着吧,我与姐姐要先过过二人世界,不着急捣鼓出一个小崽子,你若是心急,就自己娶个老婆自己生,当爹岂不比当舅舅更有趣?”
小山连连摆手儿,“别别别,我可不想成亲,一旦成了亲就要被管这管那,不够自在。”
“没人逼你,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明月笑着夹了些肉堆在他碗里,“多吃些,太瘦了小姑娘不喜欢。”
吃罢饭后,说了会儿话,时间紧促,小山便回了军营,带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蓟城苦寒,明月与江年安也没多待,乘车折返。
近陵城时,途经那片花海湖畔,两人便去江意卿坟前扫墓、烧了些纸钱。
湖边精舍仍保留着楚矜离开时的样子,桌椅上落了层浅灰,壁上挂了些古画,墨迹较新的那张是一幅美人梳妆图。
画上的少女容貌昳丽,身姿婀娜,神情动作惟妙惟肖,看得明月微微怔住。
这人与年安长得颇为相似,难不成是他娘亲?
她看向江年安,见他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感伤更多清水完结最新文在气俄群思而而二无九依思其,旋即坐实了心中所想,这才意识ⓨⓗ到,原来年安不是像楚矜,而是更像江意卿。
大抵美人都有相似之处,所以当初她才会以为,年安像楚矜更多。
相较之下,江意卿的美更为出尘,多了丝丝缕缕的仙气。
一想到这样如谪仙般惊才绝绝的女子,当年竟为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子而私奔,尔后又被另一个花心风流之人,以爱为名掳去囚禁,明月便觉怒火攻心愤懑不已。
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悲愤,想必年安更是难以释怀。
江年安望着画卷出神片刻,目光落在落款的小字上,露出凉薄的讥笑,“他那样的烂人也配。”
明月凝神细看,见那里写着:玲珑色子相思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
楚矜那样负心薄幸之人,有何脸面提下这句诗的?!
明月气愤不已,见桌案上有笔墨,便研墨蘸满,抬手将那句诗给涂了。
“这样方不玷污这幅画。”
见她气得小脸发红,江年安心里的怨怒反倒轻了些,他取下少女手中的笔,笑道:“姐姐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他是何种人,你我都清楚,犯不上再与他置气。”
少年神情淡淡,“善恶到头终有报,说不定哪天这就成了他的遗笔了。”
明月眸中闪过一抹骇色,小声问:“你、你是在咒他么?”
江年安挑了挑眉,“怎么,我说得不够明显吗?”
“像他那样薄幸之人,最为自私,在乎的人只有他自己,人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死去多年反倒跑来哭丧装深情,这戏演得也太难看。”
“要我说,要么是为了他王爷的脸面,要么则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情,他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同一时刻,远在京城抱恙在身的楚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嘀咕了句:“谁在骂我?”
前阵子他突染风寒,已病了段时间,这病颇为奇怪,吃了许多汤药皆不见好,他只得缠绵病榻。
王府里虽不缺大夫补药,府中姬妾美人众多,但却没人守夜侍疾,王妃更是随意,只来探望过两回,略坐了坐便离开。
被如此冷待,楚矜动怒摔砸了许多东西,府中的妇人们却无动于衷,并没有人因此前去邀宠。
她们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明白王爷的脾性,如今不过是年关将近不得已留在京城,且又成了病猫,浪不得了,所以才想起她们这些旧人来。
王爷向来没有真心,哪怕你伺候他再舒服,转头他便将你丢之脑后。
与其费时费力讨好他,得他那一时半会儿的宠溺,却因此惹得其他姊妹们轻视,倒不如丢开手来,与姊妹们吃茶说笑看戏取乐儿。
男人这个东西,有与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若是想那床帷之事了,自有别的法子,玉相公岂不比人更耐用些?
府中众姬妾尚看得明白,王妃更是眼明心亮。
从前她与楚矜青梅竹马,对他还曾有几分夫妻情分,但随着年华逝去,他一贯地风流薄幸,王妃也渐渐死了心,勉强维持着应有的体面罢了。
因此楚矜此次抱恙,府中竟无一人真心关切,他大感孤独,生平头一回生出些许悔意来——难不成当真是自己风流太过,辜负了她们?所以她们才对自己如此冷血。
这种念头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病体渐愈,骨子里的放.荡压抑不住,尚未好透时,他便锦衣华服收拾齐整,带着几个亲随去逛倚翠楼。
听闻新来的花魁色艺双绝,他如何忍耐得住?
在勾栏院中恣情纵意了两宿,这日一早醒来时,楚矜却觉得头脑发沉,眼前阵阵发黑,心口跳得飞快,他暗下叫糟,只短促地出了声疾呼,便眼前一黑,跌倒在床。
同榻的女子见状,当即惊叫出声。
在外面候着的亲随们赶忙踹门而入,见到的便是王爷嘴角流涎、昏死在床的景象,众人大惊,忙将楚矜抱起,疾驰回府。
眼下年关将近,各家各户皆忙着备年货、过大年,庆王府中却是一片哀泣。
楚矜自那日昏死后便一直未醒,太医请了一拨又一拨,却个个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王妃将大夫叫到一旁,低声询问,“王爷的病到底如何?”
大夫支吾道:“王爷他虽瞧着年富力强,实则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病来如山倒,怕是……”
王妃神色淡淡:“直说无妨。”
“怕是……就此昏迷不醒了,若有幸醒来,恐也落得残废。”
王妃命人送上酬仪,屏退了一干闲人,她立在床边,看着脸色发白的男子,美眸中闪过一抹讥讽。
她俯身在楚矜耳边低语:“府中诸事自有我在,王爷尽管放心歇息罢。”
说罢,便以楚矜要静养为由,挥退亲随侍从,只留了两个丫鬟伺候。
之后两日,她早晚还来探望,渐渐地便因忙于王府事务也不来了。
偌大王府,无数的姬妾、子女,却仿佛也都忘了楚矜的存在。
除夕当晚,京城烟火璀璨,庆王府更是热闹非凡,众姬妾打扮得花枝招展,粉面含春笑意盈盈,推杯换盏,行令猜谜,嬉笑声几乎冲破云霄。
而楚矜孤身一人躺在床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寂寥。
烟火鞭炮声远远地传来,夹杂着阵阵女子的笑声,他又惊又怒——他才是一府之主,这起子人怎可将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自己过节过得开心?!
楚矜愤怒不已,想开口叫人,却发觉嗓子似是被堵住一般,出不了声,想起身下床,身子也动弹不得分毫。
他惊骇不已,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瞪得如死鱼眼一般。
王妃发现他醒来时,已是次日。
见楚矜双目含火地瞪着自己,她笑吟吟道:“王爷醒了?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我这就叫人伺候你梳洗更衣。”
“今儿天气和暖,王爷躺了这么久,也该到园子里去逛逛。”
楚矜如一个废人般,被侍卫们架着梳洗、更衣,尔后被按在了一张轮椅上。
天气和暖,阳光倾洒下来,刺目得叫他睁不开眼。
不远处立着侍从婢女,垂首恭敬,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看着毯子下麻木的双腿,楚矜却清晰而惶恐地意识到,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49章 争执
与此同时, 陵城江宅,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热闹至极。江年安陪二老吃酒说笑到半夜, 见明月面露倦色, 这才携手与她回房歇息。
屋里暖意融融,明月梳洗罢便一头栽在衾被上,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因口渴得厉害,迷蒙着醒来时, 一睁眼便看到少年的脸, 他支着下颌, 侧着身子, 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没睡觉?盯着我做什么?”
江年安笑着为她端来温热茶水,递到唇边,“这是我与姐姐成亲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我高兴得睡不着。”
明月抿唇轻笑:“你不睡觉,明儿仔细没有气力去拜年。”
江年安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姐姐是在怀疑我?要不要试一试?”
明月耳根微红,忙闭上眼,“我要睡了。”
江年安轻笑一声, 熄灭了灯烛。
之后几日, 两人便忙着走亲访友,多是与江府有生意往来的,大家互相宴请,一来二去的便费去很多时间。
江年安得知楚矜身体瘫痪、口不能言时,已是元宵节之后。
是从在陵城留守的侍卫口中得知的。
侍卫面色哀戚, 说得严重,仿佛楚矜要不久于人世了一般。
江年安听罢, 弯了弯唇角,“如此也好,想来这也是上天的旨意,见他上了年纪,叫他在府中好生休养。”
侍卫讷讷道:“公子,王爷他都这样了,您也不去看望他一下吗?”
江年安挑了挑眉,“怎么?我是华佗在世还是神仙降临?我去看他一眼,他便能康复?”
侍卫哑口无言,只得低下了头。
“好了,你该尽的事已尽了,下去吧。”
江年安无心刁难他,也不想将对楚矜的怨气撒在旁人身上。
侍卫走后,明月忍不住道:“年前不还好端端的?怎么冷不丁就瘫了哑了……”
江年安冷哼一声,“罪有应得。”
明月点了点头,“确实,这还算轻的呢,无论如何,他好歹还活着,况还有王府里那么多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仍比世间许多人还享福呢!”
江年安笑了笑,“他如今可伸不了手了。”
明月怔了下,旋即悄悄了了眼四周,小声说:“我们这样拿他的病取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江年安神色自若,“怎么就许他坏事做尽,我们偏议论不得?况且我们说与不说,他都是这样,不如放开说的好,落得开心自在。”
向来行好事的明月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只跟着小声议论了半晌,没成想越说心里越痛快,到后面简直是堂而皇之地说着楚矜的坏话。
“可再好看的人,一旦病体沉重,行动不得,难免会生出恶臭……”她秀眉微蹙,“也不知他府中众多姬妾美人,如今是不是争着抢着伺候他?”
江年安“啧”了一声,“他常年漂泊在外,对府里的人又有几分真心?我想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再在他身上浪费半分心力。”
这话倒不是他胡乱揣测,先前楚珩在时,他便觉得楚珩对楚矜,称不上尊敬,无非是碍于庆王爷这个身份罢了。
若楚矜是个寻常百姓,他便也不会哄得这么多女子为他生儿育女。
两人说笑得正欢,忽听得一阵摔帘子的声音,外祖父沉着脸走了进来,喝道:“安儿!大过年的,你怎可拿你父亲取笑?!”
明月呆住,江年安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向外祖父道:“您别动怒,我们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哪里就是取笑了?”
他年纪虽轻,气势却很老成持重,见外祖父气得吹胡子瞪眼,江年安也丝毫不怵,反倒笑道:“再者说了,我并未认他,与他便没什么瓜葛,外祖父您与他也无亲无故,又何必替他教训我?”
“你再不认他,他也是你的生父,身为儿子,怎可骑到自己父亲头上去?”
江年安目露不耐,强压着脾气,“外祖父,您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父慈子方孝,他楚矜对我没有半点养育之恩,又害了我娘一生,我若是认了他、尊重他,反倒是认贼作父。”
“胡说!你娘既已嫁入王府,那便是王爷的人,你自然是他的儿子,不容质疑!”
江年安眉宇间泛上一抹戾气,冷声道:“嫁入王府并非我娘的主意,从头到尾,我也没说过要认楚矜,请恕孩儿不孝,此事万不能屈从。”
“外祖父若是可怜楚矜,不妨寻几个合适的人,送入京城,叫他认作义子,整日里都有人围着他迭声叫爹,岂不各人称愿?”
说罢,行礼后拉着明月离开了。
留下外祖父气得两眼睁睁ⓨⓗ,却又无可奈何。
年安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倔强,认定的事不会更改。
这一点倒是像他娘亲,意儿也是如此,若不然也不会忤逆他们,跟一个油嘴滑舌的轻浮之人私奔。
他带着气回到房里,外祖母见了,得知他定是又在安儿面前碰了钉子,所为之事又大抵与王爷有关。
宽慰了一会子,见他仍固执己见,外祖母便冷笑一声:“有些话我原不想说,只是你如今都一把年纪快入土的人了,又何必总执着于礼法规矩?我倒觉得安儿说得不错,王爷从未尽过半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到头来凭什么要安儿对他孝敬尊重?这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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