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冷水胡乱洗了把脸,三人这才匆忙追去。
天渐渐亮了,雪也小了许多。只是地上的雪太过厚重,行路亦有些艰难。
寒风打在脸上,逐渐带走了面上的温度。
这时,只听得几道马蹄声踢踏而过,三人回头看去,便见着滑稽的一幕。
——“我的马!我的马啊!”
有两匹马正朝着他们三人奔来,其中一匹马他们倒是认识,是萌萌。
另一匹马很陌生,应当是那个追来的人的马。那马儿的缰绳不知为何脱离了主人的手,不听话地直往前跑,留得主人家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边追边喊。
孙采薇眯了眯眼,略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看这模样,那马儿分明不是自愿跑的,而是被萌萌追赶着跑的!
她不由笑出了声,“萌萌不是待在那公瑾兄的部曲中吗?相隔这么远,它是怎知我们缺代步工具的?”
孙权亦笑,打趣道:“难道这便是和公瑾哥心意相通?”
周瑜瞥了一眼孙权道:“既然人和马能心意相通,阿权怎还不能和练师心意相通?”
孙权:“……”
孙采薇低咳了两声,面上竟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索性提步向前,拦住那匹被追赶的马儿,又向远处的主人家招了招手,喊道:“主人家,借马一用!钱给你放这儿了!”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甚至也不用多说什么,孙权便已解下钱袋放到了一旁。
“走吧!”
第88章 相逢
“依我看, 袁术兴许已经得到了玉玺。”孙采薇道。她又看了一眼周瑜,见周瑜目光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便有些犹豫,这一路上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却不知怎么给他们说。她骑在马上, 看着地上的积雪四溅, “公瑾兄的叔父,应当也已经做了郎中令!”
“为何要先行我们一步这样做?难道交出了玉玺,又答应了做郎中令,袁术就不会再为难人吗?”孙权思虑道, “但总觉得其中少了什么是我未能想到的。”
天渐渐亮了, 四处已经开始有了过路行人, 但四周依旧安静, 马蹄踩在雪中的声音也还是尤其清晰。在这样的声音下, 半晌, 周瑜才道:“带出吴夫人便好。”
孙采薇和孙权便同时默然不语,连周瑜也没办法吗?
孙采薇在心中长叹了口气,周尚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就不能同大家说清楚?许多事情就因为人人都将其憋在心中,也便有了相互揣测的心理, 导致生出许多事端来。
就算周尚不愿相信她和孙权,也总该相信周瑜。
她忽然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周尚回到寿春后便再没有记载一事,心中也就愈加烦躁。她自认她手握无双算学, 只要事情不太超过, 她总能掌握在手中。
但现在看来,许多事情已经在小方向上改变了不少。只因那些事情都是没有记载的, 只要最后记载的结果不会改变,那么不管当中发生什么,皆是合理的?
她望着阴沉的天,心中没由来地一惊,周尚,你会死吗?
再次回到袁府,天已大亮。
孙权扯住马缰,看着利落下马,衣袂随风而动的孙采薇,心也随之缓缓起落。
有些异样的平静。就算此刻他们站在袁府,未持灵宝,未领兵,亦是不惧。
侍人面无表情地将三人延入主厅。一路过来,袁府虽然修饰得堂皇,草木在冬日也生得葱郁,但府中始终静悄悄的,毫无人气。
不及舒城的桃花,孙采薇心道。
抬眼去望,侍人垂眸穿行,匆匆而过,大气不敢喘一声,大概是生怕说错了话,遭来袁术的责罚。
世道已经够苦了,人却还要心惊胆颤地活着。
孙采薇走在两人中间,一齐步入昨日才到过的厅室。当中灯火通明,烛火噼啪炸裂烧着,袁术依旧坐在主位,不过比之昨日不同的是,他的身边还分立了两人。
孙采薇眨了眨眼,盯着左侧的人看,虽是上了年纪,面带忧愁,又须发染白,却依旧能看出周氏一族那丰神俊朗的骨相。
周尚。
另一人孙采薇倒是不认识,不过既然能站在袁术身侧,那必然是府中幕僚。
或许是流落江淮时为袁术所用的袁涣,孙采薇猜测。
三人没什么真心地行了礼,袁术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过来。
他把玩着比昨日那玉石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玉玺,道:“空手而来?”
话一出口,孙采薇便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袁术小人。
但她面上还是嫣然一笑,“袁公这是何意?此番我等已真心实意献上玉玺,天下之大,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与玉玺相比,若我们还带上什么珍玩前来,那岂非又将玉玺比作了俗物?”
袁术哈哈一笑,心情顿时愉悦,“你很会说话。”
孙采薇笑笑,“既得袁公一悦,不知袁公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吴夫人?”
袁术爱不释手地握着玉玺,不在意地挥挥手,召人领他们三人下去了。
离开时,孙采薇又不放心地看了周尚一眼。周尚却并未看他们三人,也不知他同袁术说了什么,就这么留了下来。
当中另一人沉默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主公,真的不杀之而后快?这三人,无论哪一个拎出来,皆不可小觑。”
他这么说着,便感觉到身侧很快扫来一道目光,他甚至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谁在死死盯着他。他勾唇低低地笑,极尽得意。
袁术又坐下,隔绝了周尚的目光。
他爱惜地抚摸着垂涎已久的玉玺,漫不经心地问:“我的郎中令,你觉得呢?”
周尚张了张口,最终只道:“周瑜是我侄儿!”
“另外两个呢?”袁术又问。
周尚犹豫道:“相互依托之人吧。”
袁术笑道:“好,那么就烦请我的郎中令动一下身,想办法,让他们三人真心诚意地留下?”
这边,三人随侍人深入府中,才在一方小院里见到了吴夫人和孙尚香。
孙尚香本兴致缺缺地坐在廊下看着素白的雪,院门打开的瞬间,她的双眼终于亮了亮。
几乎是一瞬间,她笑着踩着雪飞奔而来,一下扑在三人怀中。
“练师姐姐!阿权哥哥!公瑾哥哥!”她几乎喜极而泣,张开双臂怎么也不愿撒手。
好长时间未见了,孙尚香也长大了。她不似别的姑娘家簪发,反而随两位哥哥的性子,长发高挽,犹显得干练机灵。
“阿香!”孙采薇忍不住叫她。
当年舒城集市一别,如今再见,已经数不清过去多少个日月了。
“我好想你们。”孙尚香抬起头,睁着溢满泪水的眼睛,努力笑着说。
孙采薇心里微微动容。她亦是坚强的,能够独自与母亲身处敌营而不惧怕。
孙权揉了揉她的发,平静的语调中终于还是带了丝起伏,他柔和着声音,说道:“我们回来了。”
这时,吴夫人听见声响,也从屋中走了出来。
“阿母!”孙尚香又转身去扶住吴夫人,她笑道,“你看是谁来了!”
吴夫人微微一笑,尽管已为人妇多年,吴夫人依旧是美丽的,笑起来时,尤为温柔。
吴夫人深深地看着三人,“回来了。”
孙权点头,轻轻唤了一声:“娘。”
吴夫人点了点头,又看向孙采薇和周瑜,她道:“都长大了……”
吴夫人并未见过孙采薇,但却常常听得孙尚香和孙权提起,心中也早已对他们口中的步练师有了大致形貌,今日一见,只叹:都长大了。
孙采薇笑道:“夫人,我们来接你了。”
周瑜扶过吴夫人坐下,道:“伯符在外,暂时无法回来。”
吴夫人笑着拍了拍周瑜的手,示意无碍,“伯符那臭小子,一年能归家一次都是好的,忘了当初他借口说是要看舒城的桃花,实则啊,就带着我们家公瑾四处去野,后来是被他爹握着竹条才赶回了家,现在啊,他在外打出名堂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回来咯!”
周瑜无奈笑道:“伯符若是听了,又得抓狂了。”
孙采薇听着,忍不住笑。
孙权又悄声对孙采薇附耳说道:“我哥从小就是被打着长大的。”
孙采薇更是笑得灿烂,她不免问道:“那你呢?难不成你也是被打着长大的?”
孙权难得眨了眨眼,“哪有,我小时候这么听话。”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咬着耳朵,完全未注意到吴夫人那盯着他们二人笑得极尽柔和的神色。
孙尚香坐在石桌一旁,双手支颐,摆着脑袋一会儿看看孙采薇,一会儿又看看孙权,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最后她看向周瑜,睁着天真的双眼问:“为什么公瑾哥哥还没有心上人啊?!”
在座几人俱是一愣,随即又不免对孙尚香的话颇感好笑。
怎么孙尚香会突然问及这样的问题?他们也没做什么吧!
周瑜更是无奈,揉了揉孙尚香的脑袋,道:“阿香就迫不及待我有心上人?”
孙尚香狠狠地点头,“就像阿权哥哥和练师姐姐一样,在一起多好看呐!”
三人:“……”
周瑜浅笑了一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不再顺着孙尚香的话问了。
孙尚香还觉疑惑,下一刻又听得孙采薇道:“阿香还小,长大了再谈这些也不迟。”
她不由撅起嘴,“已经不小了,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阿策哥哥和阿权哥哥都能四处跑了!就我还整日被这个袁乌龟关在府里!”
似曾相识的话,他们三兄妹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很像。
“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先离开此处,出去时,切不可与府中人起冲突。”孙采薇嘱咐道。
顺利带出了吴夫人和孙尚香,正要离开袁府时,孙采薇似有所觉,又回头去望。
只见周尚正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彷如老僧入定一般静静地看着他们几人的动作。
他们走得匆忙,甚至也并未想到袁术还在府中,但今日袁术得了玉玺,正是兴致极好的时候,想来也懒得同他们几人计较这无礼的行为。
况且,袁术要他们的礼有何用?加上他们还不愿拜呢。
然而周尚!
周尚为何会跟着他们出来?他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孙采薇仔细地去看他,却忽然被周瑜拉了一把,她有些不解地回头去看周瑜,只见周瑜轻轻地摇头,一双眼也看不出悲喜。
孙采薇当即便不再想了。
直到远离袁府之后,她才问及周瑜:“为何?”
周瑜只道:“他不会说的。”
孙采薇轻叹,“就像公瑾兄说的,袁术就算拿了玉玺,也不会有什么作为。留在袁术身边,终究是伴虎而行,只怕哪一日,真的会丢了性命。”
周瑜点头,也深知其中利害,却也只能道:“再等等。”
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时候,他们就能离开寿春,前往吴郡了。
孙采薇忆着日后,想到那些旧友欢笑,新人入吴的景象,笑道:“好,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大家就能重逢了。”
第89章 入府
这日雪中夹了雨, 天气更显得湿寒。
吴夫人受不得气,自离开袁府之后便一直居于屋中,整日难迈出一步。
几个年轻人倒是不顾天寒, 在院里踩着雪堆了雪人,个个双手冻得通红。
孙尚香朝着手心轻哈了几口气,雾气如烟散至空中。她伶俐地笑了笑, 随即拎着根木棍旋身一劈, 身侧那圆滚滚的丑陋雪人当即被她一棍劈成了两半。
她挥棍指着断成两截的雪人,脆生生道:“袁乌龟,死得好!叫你骗我阿策哥哥,叫你关我和阿母!”
孙采薇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折起垂落在身侧的枝叶, 拍掉上面的雪后, 又还有一层薄薄的冰凝在叶片上, 勾勒出上面的纹路走向。
“阿香。”孙采薇唤她。
孙尚香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练师姐姐?”
孙采薇眨了眨眼, 将手中的叶片递给她,指着半敞的屋门笑道:“你的阿权哥哥喜欢,快给他。”
孙尚香将信将疑地接过这平平无奇的叶片,虽然嘴里嘀咕着自家兄长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但身体还是很实诚地蹦蹦跳跳跑进了时而传出几声琴音的屋子。
不一会儿, 只听得屋中传来一声极冷静又略带一点点无可奈何的声音:“孙、尚、香。”
“在!”孙尚香下意识应了一声。
下一刻,屋门大敞,孙尚香像是小鸡般被人提着衣领拎了出来。
孙尚香脚未着地, 凌空挂着。尽管如此, 她也不怕自己会摔,反而还双手抱胸, 撇着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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