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喝药,想喝什么,喝酒吗?”
“酒也不喝,醉人。”孙权低着头慢慢地回道。
“那不还是得喝药。”
“不喝。”孙权皱了皱眉,草药的苦涩味一直弥漫在鼻间,还不如醋味好闻。
于是他抓过桌上放着的大碗醋,仰头就喝。
孙采薇惊呼了一声,“你!孙仲谋!吃醋也不带你这么吃的!!!”
哪个崽种往桌上放老陈醋!
昨晚偷溜进后厨且没有尝过话本里描述的爱情的酸醋味的甘宁捏着话本子躺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醋真难吃。”
“甘、兴、霸,你又偷懒!”一杆枪,瞬间横至甘宁上方,挑开了甘宁手中不可描述的话本。
甘宁啧了一声,“你真是我的亲祖宗!”
底下正训练的士兵不由偷偷笑话起来。
孙权被半碗醋呛得连咳了好几声,原本汗涔涔的脸上也咳得有血色了许多。
孙采薇劈手夺过只剩一半的醋碗,沉默地看着仗病欺人的孙权,问:“醋好吃吗?”
孙权迟疑着点头,“好吃。”
孙采薇嘶了一声,不信邪地将那醋碗凑近嘴边,尝了一口,“……孙、仲、谋!”
孙权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孙采薇,不敢说话了。
孙采薇立刻扔下醋碗,转身将熬好的药舀了一碗出来,笑道:“喝不完它,明日我就让你知道相思豆怎么吃。”
孙权:“……采薇,错了。”
第二日,全府上下莫名被孙权赏赐了一瓶老陈醋,并附言道:“喝不完它,明日我就让你们知道一坛老陈醋有多难喝。”
诸将:“……?其实一瓶醋也很难喝。”
甘宁摇着这瓶主公赏赐的老陈醋,若有所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酸醋味?”
罢了罢了,主公生了病,做些奇怪事也是正常的,喝醋就喝醋,蘸着饺子也香。
第三日,全将领收到了孙权赏赐的大红衣裳,并附言道:“为了响应江东纵火天团的名号,即日起,诸位便统一着装。”
甘宁扯着这花里胡哨绣纹镶金的衣裳,道:“裹得难免也太厚实了些,老子喜欢清凉的。”
凌统挥枪,却是个假招势,甘宁甫一躲开,就猝不及防被凌统一脚踹着屁股连人带椅给踢下了河,“我让你清凉!”
程普及黄盖等老臣捋着胡须为难道:“这……不太合年龄吧……”
蒋钦高高兴兴地换上,“原来练师妹妹从前说的红色是真的!这可惹眼,太惹眼了!”
周泰道:“到时候你一出门,一定直呼怎么全是大红色,进了人堆都分不清谁是谁。”
“去去去去你的。”
陆议看着侍人送来的衣裳,不免笑了笑,“真是一日惊吓一日惊喜。”
第四日,诸将齐言:“为何中护军五颜六色的两大仓?为何练师姑娘各种绿色的三大仓?”
孙权回道:“女子爱美,多点饰物不很正常?以及路上还有两仓没到。至于公瑾,他是我兄长。”
自孙策离开后,便没有人为他添新衣了。
周瑜也不在意,一身素白,从始至终,都像那水中的月。
一月后,江东来了新客。
蒋干眼瞅着满吴郡的红,不由挠了挠头,怎地江东这是发什么疯?
映入眼帘的,上至老下至小,全都逮着各种红色的衣料穿,蒋干看得是眼花缭乱,像是进了火中。
六七月的天气本也热,这下是生理和心理都热起来了。
忽听得一人在一旁嚷嚷道:“怎么全是红色!幼平啊你在哪儿我都找不到你了,这还惹眼个屁啊!才一个月,全郡上下哪来这么多染料搞成红色!”
甚至连甘宁想要的清凉款也挂了出来。
第116章 前夕
蒋干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汗, 只觉自己在这吴郡中实在格格不入,随便来个人看了,都能看出他是个外乡人。
索性摸了摸钱袋, 也去换了身近来吴郡百姓流行的行头,这才往吴侯府摸去。
“那人是谁?”茶楼窗边,孙权淡淡地瞥了眼自衣坊里出来的男子, 随口问及身边的侍人道。
不待侍人说话, 孙采薇头也不抬,便道:“曹操那边的人,准备挖你公瑾哥的墙脚。”
孙权喝茶看戏的手一顿,道:“这不行, 不许见。”
今日他们外出冶游, 难得好时光, 突然来了人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孙权莫名有些不悦。
“曹孟德倒是没气量, 当着我的面挖人。”孙权干脆茶也不喝了, 站起身来抓着孙采薇的手便走。
孙采薇好笑道:“难不成你觉得公瑾兄会走不成?”
孙权顿下脚步,道:“……倒也不是,只是好歹我也是个吴侯,背着我挖我的人,若是我阿兄在, 只怕他得指着鼻子骂我。”
“那怎么办,总不能斩来使吧?”孙采薇无可奈何地笑笑。
孙权拧着眉纠结了会儿,“采薇觉得破例斩一斩如何?”
“好啊, 那你破例试试。”孙采薇颇觉好笑。
孙权盯着孙采薇看了半晌, 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有些泄气道:“只是如今曹操统一了北方, 接下来必定会带兵南征,我们江东和曹操必定会有一战,既有一战,他却还派人来做说客,我心有不悦,既斩了偷摸而来的人又如何?”
“好啦,既然如此,我们先去看看再考虑斩不斩吧。”孙采薇忍俊不禁,莫名觉得只有她一个人明白这些事情的结果,实在忍得辛苦。
两人出了茶楼,就见蒋钦等人早已等在了茶楼门口,而一个个又都生得俊俏,惹得姑娘们频频回首,干脆纷纷聚集在四周窃窃私语起来。
周泰一见两人,立刻道:“适才我与公奕见着一个奇怪的人,问了店老板,竟是朝着吴侯府的方向去了。”
“要我说,这大红衣裳换得就是好,外面的人一来,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那人就不像是好人!鬼鬼祟祟,重点还没钱!差点连衣裳也买不起,定然是为了混入我江东纵火团中,这才咬牙买了。”围观了全程的蒋钦补充道。
“我看着也着实不对劲,那人虽是孤身前来,但面相看着就是有问题。”陈武也道。
“既然如此,那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去看看!你们不走,老子先走了!”甘宁催促着,先一步提步追去。
与此同时,吴侯府。
几个猫猫头一个接一个地自墙沿上探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府中发生的一切,似要盯出个洞来。
周瑜似有所感,调琴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一眼,随即失笑。
“公瑾在笑什么?”蒋干与周瑜对坐,一会儿看看周瑜抚琴,一会儿又看看周瑜调音,倒是如坐针毡。
尽管如此,他却依旧面带笑意,以示友好。
“几只鸟儿罢了。”周瑜垂眸笑着说,言罢,他命身后的萧张倒了茶,递给蒋干,随即又道:“子翼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是给曹操做说客?”
周瑜漫不经心地直言,蒋干握杯的手是当即一顿,却又只能强令自己强颜欢笑,所幸周瑜一直在看琴,并非注意到他的异况。他道:“公瑾所言差矣,只是某与公瑾身为同乡,经年未见,公瑾已是事业有成,某亦心生艳羡,想着路经此地,便来见见公瑾罢了。”
周瑜笑笑,“子翼能言善辩,却还未及事业?”
蒋干遗憾地摇了摇头,“光有嘴又有何用,若是能有公瑾风采半分,某才是心满意足。”
“不过某看着这把琴,已是裂纹遍布,公瑾这般爱琴,怎会使琴身出这样的岔子?”
周瑜敛了笑,轻声叹道:“倒是许久未弹琴了。”
“为何不弹了?在某记忆中,公瑾擅音律知琴曲,可谓风流。”
“没人听,不弹了。”周瑜道。
蒋干一愣,“是某多言。”
“无碍,子翼既然来了我江东,便是我江东的客人,瑜已令后厨备好饭菜,便留在府中用饭吧。”
“这……”蒋干还想说什么,院外却忽然传来动静,只见周瑜身后的萧张拍了拍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急匆匆跑去开了院门,几大箱寒暑衣袍由侍人抱着鱼贯而入,看呆了蒋干。
周瑜淡定道:“令子翼看笑了,都些是主公所赠衣物,近来赠瑜常物已有两仓,没想到还能有如此数量。”
蒋干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江东……这么好?”他喃喃问。
周瑜似笑非笑,“难道子翼待的地方不好?”
蒋干当即没设防地回道:“岂止是不好,对比起来可真不是人过……”
话已说了大半,蒋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知不觉入了周瑜的套子,连忙收嘴,慌忙举杯以掩面上尴尬。
周瑜看破不说破,好笑地拨着弦,几缕悦耳的调子自他指尖缓缓流出。“闻弦赏音,足知雅曲。生在乱世,君当择臣,臣亦择君,但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生死皆同,岂非言语所能移其志?”
周瑜虽然话语温和,蒋干听得却是面色为难,无奈只能悻悻而退,“公瑾之志,便似那日月灼目耀眼,某心已知。不过曹操已一统北方,再过不久,他便来了,届时江东只怕有死无生,公瑾可真的选择好了?”他依旧不死心地问。
周瑜单单看着他,也不说话,末了只笑道:“我周公瑾,从不做选择。”
蒋干同样也笑,“不愧是周公瑾!”说完也不准备留下用饭,摇着扇子就这么离去。
萧张问:“公子,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那军营兵库还没给他见识见识。”
周瑜笑道:“蒋子翼亦是聪明人,看与不看,并无区别。”
“不过他所说的江东有死无生,未免太小看我们江东了吧。”萧张懒洋洋地坐下,全然不当一回事。
“曹操是大敌,不可小觑。”周瑜淡淡道。
“是是是,定然不会小觑。”萧张应道。
周瑜又抬头看了看那一方院墙,那几个毛茸茸的脑袋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挥了挥手,侍人立刻将那几箱五颜六色的衣裳领了下去。
“明日我会启程去往鄱阳湖操练兵马,你去相助鲁肃与吕蒙。”周瑜边说边抚着琴弦,心中异样的宁静。
萧张啊了一声,“好。”
这边一群人见着蒋干自周瑜住处退了出来,也不由松了口气,孙权听得心里更是舒适,开始盘算着下次送些什么给这些将领好。
本以为蒋干会就此离去,没想到的是,蒋干却停于吴郡之中不愿离去。连孙采薇也有些讶异,派人监督了好些时日,最后不得不亲自前去。
孙采薇步行而来,身边也没有带任何人,她随意地走着,在一众来回的红色中,她的一身绿衣倒是格外显眼。
蒋干正坐在街边吃着吴郡特色小吃,见着一个女子款步而来,不由微微一愣,心道:果然还是等到了!
孙采薇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他面前,笑问道:“子翼兄是要加入我们江东?”
蒋干摇摇头,“某此举,是为等练师姑娘。”
孙采薇不意外地挑了挑眉,“等我?怎么,劝不了周瑜,就要改劝一个女子?”
蒋干笑道:“传闻江东有一人算学无双,某一直想看看,此人到底是否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有着无双算学。”
孙采薇无所谓道:“你若觉得有,那便是有了。”
“既然如此,不知姑娘可算到这场争霸的结局?”蒋干道。
孙采薇微微一笑,“算到了,我就要同你说?”
“是某冒昧。只是如今我主已统一北方,而南方不过也只剩下一个江东,我主一统,已是众心所向,姑娘算到的结果,想来也是我主公会一统吧?”蒋干继续说道:“姑娘不如入我主公门下,他广纳人才,心中只愿天下归心,定不会就此埋没了姑娘。”
孙采薇眨了眨眼,“这就不要了,我们主公也希望天下太平,既如此,选一个主公就够了。”不,也不该这么说,她也从不做选择,从一开始,她所认定的,也只有江东,只有孙权。
“……哪怕江东会在我主挥兵之时倾覆?”
孙采薇好笑道:“有本事你就让你主公带兵南下,反正荆州刘表也快病死了,他这会儿南下,不正是大好时机?”
蒋干一时被孙采薇这一句话说得沉默不语,什么叫刘表就要病死了……?
他神思转圜万千,最后起身作了个礼,“倒是……多谢练师姑娘告知了……”
刘表真的快病死了?纵然传闻说她算学无双,蒋干却也不太敢相信。不过已经见过了步练师,也知道步练师是选定了江东,蒋干也不再准备浪费口舌,起身准备归曹。
孙采薇静静地看着蒋干的身影远去,这才往身后不远处看了看,“怎么一个个像做贼一样躲在角落里?”
孙权拂了拂袖袍的灰尘,淡定地从巷子里出来,店家一见吴侯和众将领从那灰扑扑堆满杂物的窄巷里钻出来,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命人操起扫帚打扫起来,不过片刻,巷子干净如新。
“曹贼欺人太甚,不仅想带走公瑾,还想带走你。”孙权心有不适,却又不好表露出来,也不习惯于表露出来,自个儿吃了一肚子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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