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不打了,再这么打下去,我明儿个得染上风寒了,到时候府上的事情可就没人做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正好一屁股滑倒在雪地里,一时间站不起来,千夙耸耸肩,好意伸手去拉他,谁曾想这小子恩将仇报,一个用力把措不及防的人顺势拉了下来,直接化身成另一个摔倒的倒霉蛋。
“兵不厌诈。”阿顺笑嘻嘻道。
“很好。”千夙皮笑肉不笑,对着走过来的阮沨泞道,“雪吟,同我把他做成雪人,明日的早餐我包了。”
上一秒还在的人大惊失色,起身就要溜:“别这样,除夕夜大喜日子,弄一身白多不吉利。”
可他哪里溜得过千夙的手,当即回落在屁股印里,惨叫声同时响起。
“啊啊啊——”
这一深更,倒是过得酣畅淋漓,夜阑好梦。
在那场风吹雪落的怅然梦境里,八方和平。
第31章 真情假意
玥伶很清楚自己的必须完成的使命。
光复娄族。
当年娄族之所以会被灭族,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族长与当今燕王站在了对立面,祸国妖民的行头落在反叛者的头上,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她对于江世同自然是恨, 一视同仁也恨着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江瞩珩。
她被章演秘密救下,再一次站在了谋反的这条路上,不是她不知道何为正确的道路,而是她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路上落地生根。
章演答应她, 一旦江宣泽继位,她便可以得到机会,告知全天下人他们娄族人就是正道,洗清他们的污名,她亦可以看着落败的江世同兄弟被她踩在脚下, 让他们去地底下为她的族人赎罪。
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那日江瞩珩等人闯入的蛇群,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幻境, 从那头鹿开始作为引子, 一路引诱他们进入到事先布置好的目的地,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否则只有施术者死亡, 幻境才会破灭。
那样大范围的幻术施展, 需要耗费极其大的精神力,再加上她为了营造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柔弱神女形象, 特地只穿着单衣与裸足,在那般冰天雪地之中, 做好了大病一场的准备。
对于救命恩人,还是昏迷不醒的救命恩人, 浑然天成的就存在着一种怜惜之情,更何况那还是一位人人称赞的、贤良淑德的三殿下,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对她上心。
看人下菜,这是玥伶在男人堆中摸爬滚打长大,学会的拿手好戏。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女人,为了活命,为了钱,利用人|皮|面具,去讨一个又一个恶心油腻的男人欢心,频繁利用幻术从他们身下逃跑,高烧不止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章演给了她一条生路。
他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整合拼凑出她这么个娄族遗孤,让她对于几十年前一知半解的过往有了全面的认知。
章演给她的任务,于她而言并不算难,获取江瞩珩的信任,最后在即位大典上由她之手降下天谴,抹杀他所有成为新君的可能。
大雪飘了三天,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停下,她的高烧亦是在这个清晨退尽。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恍惚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那一盆燃着的炭火实在是太过温暖,那一缕挥洒的阳光实在太过明亮,那一双随着自己苏醒的动静而看来的瞳眸实在太过让人眷恋沉沦。
江瞩珩看上去守了她很久,眼下一团乌青,俊秀的脸上关心与担忧真真切切,声音甚至带着疲倦的沙哑:“姑娘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被这样的人注视着,素来巧言善辩的玥伶竟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早在确定要潜入这位三殿下身边的时候,江宣泽就提醒过她。
“我这个皇兄啊,仪表堂堂,惊才风逸,且不说是大燕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最重要的是,他擅长拿捏人心,你若是接近他,一定要做好了准备,千万记得守住本心,时刻清醒,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陷进去了,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只当那是说说而已,毕竟在她的眼中,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同一个模样。
好色,冷酷,铁血,无情。
她自负地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去对待本以为也该是如此的江瞩珩,却发现他当真是有些许不同的。
他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不像江宣泽所说的那般精明算计,城府颇深,在她的面前,他却像个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正直到有些不解风情的佛子。
他确实因为她救下了他而对她关照有加,可他未免太过于有分寸,若不是她利用幻术潜入暗处,甚至听不见他痛饮之后在睡梦中轻声呢喃的那一句“伶娘”,不知道他在克己复礼的表象之下,竟然还有一丝对她几近于无声无息的情根深种。
那般如琢如磨的声音,带着抑制,带着掩饰,呼唤着她,那样万人口中风华绝代,不为外物所烦扰的一个完美得有些不像真实存在的男人,以为没人发现,偷偷关注她,在心腹怀疑起她,要试探她之际毫无顾虑地相信她,甚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下而发生的。
这些事情,倘若来得突然,来得接二连三,来得措不及防,她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这些让人难以抗拒的偏袒与偏爱,就如同水滴石穿,如同风雪雾霾,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滴滴点点渗透入她遍体鳞伤的躯壳,包容下她残缺不堪的灵魂。
她承认,那一颗沉寂已久的心,那一颗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后早已麻木的心,竟然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第32章 比武招亲
上元节一翻篇, 剩下的日子便过得越来越迅速,冬日的尾声款款退场,这之后最大的一件事, 要数姜王的圣寿宴。
老皇帝的诞辰, 简直是不亚于贺新年的头等重要大事,各君臣子民早早便开始准备各式各样名贵的贺寿礼,寿幛、五瑞图、吉祥物,无不是寓意着长寿幸福,安康极乐。
寿节之日, 地上铺设红色地毯,大殿南墙上挂有百寿图,两旁挂书“寿”字红绸,高悬寿幛,其余墙壁皆挂寿联, 观赏案台摆放祝寿用的寿桃、寿面、水果诸类。大殿上方中央摆放王座,殿下两侧为群臣客座, 每位的面前都摆放着各色丰盛的食物, 有环饼、油饼、枣塔、果子,猪羊鸡鹅兔一类连骨熟肉,着实要人垂涎欲滴。
萧子珏素来不爱这样七七八八一堆虚礼的繁琐复杂之事, 平日里同僚们的生辰宴会都是能推则推, 有时候甚至连理由都不找,然而圣寿宴不可能缺席, 即便不情愿,也得衣着体面, 老老实实进宫参加宴席。
圣寿宴不比年宴,来此的人鱼龙混杂, 不光有朝中重臣,来访使臣,还有教坊乐人,民间艺人,规矩因此设立,凡入紫贤殿者禁止携带佩剑,侍卫随从统一于殿外长廊等候,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护卫的职责自然落到阮沨泞身上,虽然她不理解像萧子珏这样的身手明明足以保全他自己,难道没了佩剑就自动降级成凡胎肉|体了?她思来想去也只觉得他带上她纯粹是为了一点无人在意的排面,依照要求,带上统一的面纱,成为斟酒的侍女立于萧子珏身侧。
倒也符合这人的作风,不让危险对他有任何可乘之机,若她没有成为他的影卫,也会有别的什么人顶替上这个位置。
“太子殿下!”
身旁响起一声声行礼,被回应完后,案桌前站定一个人影,挡着光线,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阮沨泞看着萧子珏轻笑一声,也起身平声道:“太子殿下。”
对面的人伸手要扶起:“景临王快请坐,见你面上有些疲惫,如何,昨夜可是没歇息好?”
萧子珏不动声色避开,说得恭敬,眼中却没有笑意:“劳太子殿下挂心,想来今日皇上圣寿宴,太过激动一夜无眠罢了。”
萧珽看着抓空的手,握拳收回,也笑了一声:“这王府的人如何做得,竟没让你休息好,本宫料想定是缺了点乐子,如何,长坤宫那儿正好有一批善解人意的貌美姑娘,不若就今日送两位到你府上,保准服侍得周周道道,叫你倒头就睡。”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可惜我景临王府不养闲杂人,府上的资源恰好够养活几十口人,再者这年关一过,各项事情都需要着手准备,我属实是忙碌于政务,焦头烂额烦得很,实在没有时间去沉溺在这些酒池肉林的闲情逸致中。”萧子珏皮笑肉不笑地将对方打回去,“这些貌美姑娘恐怕无福消受,还请殿下留给自己好好享受才是。”
谁不知道他那垂垂老矣的父皇把萧子珏当块宝,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什么重要的任务都交给萧子珏去做,什么琐碎的事情都要夸萧子珏一嘴要他学习,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子珏是父皇的儿子!明明他才是储君,他才是下一任的皇帝,凭什么这区区一个景临王,敢明里暗里骂他这个做太子的无所事事,难不成还想压着他一头谋权篡位不成!
萧珽脸一黑,眼里带了怨毒,拳头收紧甩袖离去,吓得身旁人不由噤声,萧子珏不以为意地坐下,看上去心情很好。
门外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让所有人放下手里头的事情俯身行礼。
“众卿免礼。”姜王面露喜色正襟入坐,高声道,“各位爱卿,今日不必拘谨,只管庆贺,放开吃放开喝,与朕一同畅所欲言!”
“谢主隆恩!”
宴会开场,朝臣诣阙称贺,对上座行三十三拜礼。
太子萧珽徐徐上殿,捧觞祝寿:“沔水迢迢春将至,屏山翠翠日更浓,踏遍瑶台长阶,观尽覆雪玉树,如父皇之样者,人间稀少矣。儿臣代表群僚百姓,愿父皇朝来忧患空,待得清夷,彩衣花绶,置之一笑,但教康健,心事平和,千秋不老。”
此寿词质朴而不失华彩,吹捧却恰到好处,姜王闻之大喜,赐百官茶汤,谓之:“同喜同乐。”
结彩香案,呈乐百献,殿中早已陈设好琵琶、箜篌、羯鼓一类大型器乐,教坊乐人手持箫、笙、埙、笛纤纤上场先奏,效百鸟长鸣,珠落玉盘,殿内君臣停止谈论,缄口不言,只闻半空和鸣,如泣如诉,后众乐齐响,若千军入阵,又转鸾凤翔集。
此等国乐大典阮沨泞初听怎乃震撼二字可言,又见左右舞姬入场,舞步齐进,执花而舞,且舞且唱,歌舞不绝,夹道祗迎,宛若天仙,叫人意犹未尽。
只是她听着总觉哪儿有说不出的不对劲,分明是祝寿,这唱词里却句句不离家国和睦,成家立业,早生贵子一类的言论,可老皇帝都这把年岁,孩子都能生孩子了,唱给他听是不假,总归不能是要他去做事,唯一的可能······
阮沨泞心有所感抬头,便看见姜王朝向他们这边,开口而言:“子珏啊,朕记性不好,才想起来你是否尚未娶妻啊?”
“回皇上,微臣确未成家。”
“如何,可有心仪的姑娘?”姜王杯酒下肚,兴致上来,“告诉朕,朕为你们指婚。”
萧子珏难得恭敬一次,语气也丝毫不饶人:“皇上的好意微臣心领,且不说臣究竟有无心仪的姑娘,如今天下未定,燕国未平,何以为家,即便是有,也要到人世太平,否则若臣一心报国,若于战场上孑然一身而去了,岂不是苦了人家姑娘要做寡妇?”
此言一出,内外肃然,如此直白推脱去国君的美意,这整个大姜估计也就景临王一人敢如此做。
“大喜日子,莫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姜王皱了眉头,听他言语间掐灭了各种说辞的可能性,没有半点讨论的余地,他有些不快,却还是苦口婆心规劝,“你可是我大姜的屡战屡胜的战神,何时见你这般信心不足?可是怕那姑娘不愿?”
“父皇。”
出乎意料的,萧子珏还未回应,萧珽忽而开口,吸引众人目光。
“珽儿?”姜王看向自己的突然插嘴的儿子,不解道,“你有何话要说?”
“既然景临王不愿成家,便不要勉强了,毕竟他说得不无道理,若姑娘家被耽误了,只怕景临王要愧疚一辈子,何况他尚且年轻,娶妻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太子殿下真情实感地帮萧子珏说话,让方才见证二人暗自较劲的阮沨泞略有困惑,又心有所感地侧目看向身旁人,不见他眼中有半点喜悦,只是定定盯着说话者。
果然,萧珽继续道:“依儿臣之见,那位居住在在平青殿,如今早已过十八的玳贞公主,才是最需要成家找人照顾的一位。”
话音刚落,阮沨泞只觉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下来,萧子珏面露寒意,眼神如刃,剜向故意瞥来一眼的太子,手中的酒杯都被捏得有些变形了。
“玳贞?”老皇帝略一沉思,“你不说,朕都快忘了,她竟还未成婚?”
“玳贞公主常年伶仃在平青殿,景临王又无法经常进宫陪同,儿臣当真于心不忍。”萧珽虚情假意地露出心疼的表情,“儿臣以为,那状元郎徐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正是个不错的人选,再加上为人温和有礼,若是与公主成婚,定然不会叫她受苦。”
“朕听着感觉甚好,玳贞体弱多病,早就到了适婚年岁,也确实该有个人来照顾了,这徐骞我也知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你待如何啊,子珏?”
前有景临王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拒绝皇帝,后有太子为其作保,若是萧子珏再拒绝,只怕是要叫皇帝颜面扫地,叫太子下不来台面,萧珽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玳贞公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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