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江瞩珩失笑着摇摇头,“难怪前些日子听闻钟文彦突然病倒了,不少医师都束手无策,原来真相竟是与你有关。”
“难不成让我把药下给你?”阮沨泞用力戳戳他的腰腹,“我可做不到。”
他屈指刮刮她小巧的鼻子,宠溺道:“也对,朕还得谢过泞儿的不杀之恩,是不是?”
她甚是满意,又很快恢复沉思:“说回正事,萧子珏需要我交出国防图,先前我在兴陵殿没有找到,后来千方百计去了九寿阁和宝莒阁也因为里头的资料过于庞杂而不了了之,现在想来多亏你藏得深,否则当下就得后悔了。”
他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后腰处继续听:“可能还是需要江哥哥你帮忙伪造一份,因为你最能懂得什么样的图能够接近真实的,也就能更好地骗到萧子珏。”
“便依你所言。”江瞩珩揉了揉她的耳垂,没有起来,而是把被衾拉高,“先再躺一会儿。”
第75章 求佛
立后大典来得突然, 大燕朝野上下都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氏族家女成了皇后,百官们多多少少诧异之后,大多数人都没有任何异议, 钟文彦甚至激动得大喊“这一天终于来了”然后从病床上跳下来, 拖着病体也要见证自认为是钟氏家族即将复苏的大好日子,回府的路上还不知道为什么而厥过去了。
太师暨王一党上奏了几次提呈出各种不适合建议的折子,无一不是被江瞩珩有理有据驳回了,然而太师毕竟在朝中有不少的威望,为了安抚, 也是将这一派安插进来的其中一位封为了贵妃,只是后宫中人这么长时间来没有一个怀上龙嗣,根据侍寝时的细节古怪,聪明的联想了神女所带领娄族人的能力,一合计, 或多或少也逐渐都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但是无凭无据,爱得要死要活伤心欲绝实在不愿守活寡的干脆把自己折腾出宫, 迫于压力进宫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表示无所谓乐得清闲, 还有一些想走但是走不了的干脆直接秉持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的理念开始幽会,反正皇上对她们没感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对后宫中女人与朝堂中男人人而言, 这件事就这么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暂且到此为止划上句点。
相较而言,民间的茶馆梨园风向大势改变, 有说帝王家变心最快,有说帝王家本就无情, 神女与国君再也不是人人向往的神仙眷侣,他们所谓的爱情故事也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而神女本人此刻若还不清楚自己其实是被利用了的话,那她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可她毕竟还有点脑子,惊疑愤怒却于事无补,冲动至极的时候甚至想过要不然再回去章演旁边帮忙把江瞩珩搬倒,杀了皇后,这样江瞩珩就属于她一个人了,但是转念一想,章演怎么可能还会信得过她,当初她奋不顾身投靠江瞩珩的时候,如果不是江瞩珩给她身份护着她,估计她早就被章演弄死了,如今哪怕重新回去与章演说得再好听,他大概率也是利用她,等到造反之后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甚至要了江瞩珩的命。
即使知道了他不爱她,她也不希望他死去。
以及,她其实也没有资格对江瞩珩发脾气,他对她的承诺一直都是关于娄族翻案的,而从来没有对她承诺过关于感情上的事,仔细想来,从始至终都是她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是她听不进,停不下,信不过,害怕面对现实,不愿接受真相,又能怪谁呢。
晚秋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大雁带过几行残影,绵绵细雨生出铺天盖地的冷气,随处可见冰霜凝结向人寒,从渌水到叶半,从庭前到纤影,说话时有雾弥漫,闭口时又慢慢散去。
在初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姜王驾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九州,倒也没多少出人意料,毕竟姜王本就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已经告病良久,且居高位者大都是为了费心费力处理各方各面的事情身心透支诱发疾病而短命鬼居多,挺不过最难捱的冬日寒雪也情有可原。
说起来也十分讽刺,倘若不是鞠躬尽瘁,做一个整日养尊处优游山玩水不理国事的昏君反倒能够活得更长久,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难怪不少人想要做一个自私自利之徒,自己乐得自在,还能长寿,何乐而不为。
姜王大薨不日后,作为第一继承人的太子萧珽顺利登基,大赦天下,如同当初燕王逝世一般,新君继位朝局不稳,姜国内外一下子动荡起来,虎狼环伺,寻找着各种可乘之机。
这样提心吊胆的的日子过得倒是飞快,花败枝枯,银装素裹,大雪日复一日地下,一晃神的功夫,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个年过去之后,来年就要迎来合约到期的战争时间,但是该有的喜庆氛围一点儿也没少,可能是知道这样能一家人团聚欢愉的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的缘故,大家也就分外珍惜。
秋含衣自那日聊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军营里,直到如今临近年关才得以离开,回来之后才知道阮沨泞竟然成了皇后,也不敢贸然造次,像模像样地走进新居所韶华殿装模做样:“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阮沨泞屏退了左右之后,才笑吟吟把她拉起来:“秋将军,这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你也是啊,泞皇后?”秋含衣揶揄她,“皇后娘娘今晚是不是又要和皇上一起共度良宵?”
“少来啊。”阮沨泞拉过她的手说,“不是要一起去寺庙祈福吗,早些动身,不然之后又要挤不进去了。”
午后的寺庙的确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身着各色锦服摩肩接踵,衣袖相互缠绕。听说上一回除夕的时候,不少人在这里挤丢了鞋子,最后散场之后,和尚们收罗了一篮子的鞋子,什么颜色什么种类的都有,所以这一回害怕丢鞋子的就在脚上系好了绳子,生怕又成了“赤脚大仙”。
还好江瞩珩一早就安排好了,载着阮沨泞和秋含衣的把马车得以停在几乎无人能走的后门。
秋含衣梨落跳下去,扶着阮沨泞下来,交代过的知客早就在那里等候了,双手合十到:“贫僧见过娘娘,见过将军。”
“法师不必多礼。”秋含衣摆摆手,“带我们进去就好。”
沙弥点点头,抬手一伸:“请随贫僧一道来。”
路过水波荡漾的放生池,走入正堂,中间有一尊大香炉,绕过大香炉一直走,便能走进正堂,正堂中蒲团如同锦簇的花团,地面一尘不染,知客示意她们褪去外鞋再踩进去:“娘娘和将军可以在这里面焚香,拜佛,祈福,求签,若是需要解签,再来找贫僧便可,贫僧先去接待其他人了。”
“劳烦法师了。”二人也双手合十行礼。
脱去鞋后,虽着棉袜,但地面的冰凉依旧能透过,布料传递进来,两人先去一左一右叩拜了正中间的三尊佛像,三拜九叩,心念所愿,起身往功德箱投了香火钱之后,又各自取了一炷香点燃插好,整个堂内即刻香烟旺盛,烟雾弥漫。
“这般是不是就能求签了?”阮沨泞问询道。
“不错,阿凝你是真的没有来过寺庙啊?”即便打过了预防针,秋含衣还是有些讶异,“以往在钟家都没人带你去祈福么?”
“可能我都正好生病吧······”阮沨泞草草略过,换了话题,“那就快些来求签吧,含衣准备求什么,姻缘吗?”
秋含衣脸一红:“阿凝你是有读心术么?猜得这么准。”
阮沨泞狡黠一笑:“你一路上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要人看不出来也难。”
“啊?真的吗?”秋含衣双手贴住脸颊,“其实也没有很在意啦,只是顺便问问。”
“嗯嗯······”阮沨泞漫不经心点点头。
“那你呢?”秋含衣马上又凑到她旁边,圈着她逼问,“说,我们阿凝是不是要问什么时候能有小宝宝啦?”
“别胡说!”阮沨泞的脸一下子红了些,避开她的热气正色道,“我是想问问,明年姜燕大战,大燕能不能大获全胜。”
“天哪,阿凝你竟然这么重大家而舍小家!连除夕的祈望都是和家国有关······”秋含衣呐呐自愧不如,“和你一比,我好像就只想着自己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阮沨泞失笑着摇摇头,“因为关于我自己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所念皆如所愿,所愿皆为所求,相较而言,比较没有把握的还是来年的战役,我希望大燕能完胜大姜,希望含衣能平平安安地带着旗开得胜的好消息归来,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春暖花开。”
“放心吧!”秋含衣笑眯眯地搂着她,亲昵地蹭了蹭,“我秋大将军,自然是能杀得那群姜贼片甲不留,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啦!当然,你想要求个安心,再为我祈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先预言了,必然是出一个上上签,你信不信?”
两人各自带着夙愿分别摇签,随着清脆的几下竹子撞击的声音,一前一后两只签掉出来。
“第五十七签。”阮沨泞翻转过来,念出上面的字,“闻是说非风过耳,好衣好禄自当中;君莫记取他年事,汝意还与我意同······唔,果然不是很明白,含衣你呢,抽中了第几签?”
“我是第七十六签,让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秋含衣凑到面前读道,“鱼龙混杂意和同,耐守寒潭未济通;不觉一朝头角耸,禹门一跳到龙宫。”她拧起眉,没想出所以然来,“这,我好像也看不懂,走吧,咱们去找刚才的法师问一问。”
穿好鞋子往前堂过去,果然看到在那边等待的知客,正双手合十刚送走上一位来客,重新抬眸时,只见秋含衣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他便向着二人的方向过来。
“娘娘,将军。”
“好了好了不用多礼。”秋含衣止住知客的动作,迫不及待地把两只签递过去,“快帮我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沙弥再度双手合十,拿着两只签看过,漶漶为她们解释道,“第五十七签,解曰:所作谋望,皆大利喜,从公用力,如手逢娘。此签是非不听之象,凡事有贵人扶则大吉也,宜安之现状,切忌不思教训。”
“教训应当是从兵书兵法与前人的失败中得到,但是贵人是谁?”阮沨泞喃喃道,“难道指的是领兵的大将军?”
“哎。”秋含衣笑着应答,“叫我做什么?”
阮沨泞便笑起来:“对,你便是大燕的贵人,等着你所向无敌,班师回朝。”
“那是必须的。”秋含衣的鼻子翘得老高,“法师,那我的签呢?”
沙弥继续念诵道:“阿弥陀佛,第七十六签,解曰:须有根基,更要待时,营谋出入,切莫妄为。此签鱼龙未变之象,凡事待时度事。”
“待时度事?”秋含衣托腮沉思,“这是叫我不要轻易行动,不要随便表露自己的心意吗?”
“天机不可泄露。”知客这般说完,看着秋含衣苦恼的模样,还是心软地补充了一句,“事未成熟,耐守待时,定能成事,若问及姻缘可否成,则宜自我提升,自我充盈,若准备充分,终必可上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基本知道该怎么做最好了。”秋含衣恍然大悟,面上也带了笑意,双手合十回礼,“多谢法师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沙弥留下这句话,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不算壮硕的身影在风中屹然,吹起的袈裟飘扬,拂动的枯叶靠近后又仿佛被莫名的力量隔开,飞舞着渐行渐远,也许看破红尘的人,也同样看破了一切身外之物。
佛曰,不可说。
第76章 新岁
回去的时候临近傍晚, 天色昏沉,晚霞划破日暮,落在白皑皑的雪上, 印衬出斑斓, 秋府与皇宫不是一个方向,秋含衣半路换乘了秋康平事先让人备好的车马,与阮沨泞告别而行,由于春节之后的日子各自将忙碌,两个姑娘笑靥如花地约定年后临行军营前再见一面。
岭猿韶华同旦暮, 江柳峥嵘共风烟,一路上炊烟袅袅,飞腾飘香,因为下雪的缘故,道路的泥泞松软酥润, 车轮行驶得稍慢,撩开车帘, 脚踩下去, 鞋子顷刻融入尘土,留下一个个花纹印的脚印。
宫内的新春一直都十分隆重,除夕夜群臣宴会之后便是后宫之宴, 阮沨泞不想要面对里里外外那么多人, 经历那些繁琐复杂的各种礼节,于是江瞩珩让她称病待在了韶华殿内。
等待的间隙太过无聊, 她干脆拿出书来看,谁知道书中是不是被人撒了安眠药,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旁边暖炉中的火星“啪”地一声响,把她惊醒, 揉揉眼睛,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贵妃榻上被移到了床榻上,转过头,旁边还侧靠着一个人,手里拿的正是她方才阅读的书籍。
她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苏醒:“江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江瞩珩放下书本,抬手抚开她的发,“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醒你。”
“宴会结束了?子时已过了?”她望着他,人还有些没完全缓过神。
“这倒是没有。”江瞩珩微微一笑,侧躺下来平视她,“只是朕在那儿也呆不下去了,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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